秦灭韩后,改韩地为颍川郡,成为秦地最东端的大郡,与魏楚相邻。

    赵淮中曾下诏,鼓励各地民众迁居颍川,又将原本属于韩人故土的部分民众迁出,转入秦境关中等地。

    如此有利于治理原本的韩境,减少动荡。

    新郑作为原韩人国都,入秦治下后,许多变化,首先在新郑得以体现。

    城内原本的老旧面貌很快得以改善,街道也被拓宽,城内日渐热闹。

    这天下午,申时中,时近黄昏。

    新郑的城门入口处,走入一男一女。

    女的二十五六上下,姿容惊艳,引得城门出入的民众和兵士纷纷侧目。

    男的身形伟岸,但面貌普通,只有一双眼睛深邃逼人,目光炯炯。

    这两人正是离开咸阳,来到颍川的赵淮中和穆阳静。

    两人的面貌,衣着打扮,气质都做了适当的调整。

    离开咸阳后,穆阳静神色平静。

    坦然接受了被硬拽出来,陪大秦储君微服私访的安排。

    反正我二人清清白白,只是陪他出来一趟罢了…穆阳静自我宽慰。

    进了新郑,赵淮中沿街前行,安步当车,观察新郑风貌。

    灭韩之初,他曾来过一次新郑,以安韩人之心。

    当时新郑破败,道路起伏不平,街上行乞者众多。

    这次再来,情况已经有所改善。

    秦自赵淮中登基以来,鼓励农耕和经商。

    新郑街头也能见到不少咸阳热卖的商贸等物,说明秦政贯彻落实的还好,各地商贸互通。

    赵淮中心忖:怪不得皇帝们愿意微服私访,除了解闷,也是为了从不同视角,看见不同风貌。观看自己治下各地的变化,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成就感。

    “你来颍川郡到底要干什么?”穆阳静问。

    她才不信赵淮中单纯是想和她出来走动,查看韩地归秦后的变化。

    赵淮中道:“穆大家可曾见过新郑归秦前的模样?”

    穆阳静颔首:“秦王是想说自己治政有功吗?”

    这时两人来到街旁的一家食铺。

    铺子只在沿街的位置,打了个草棚,卖的同样是从咸阳传过来的一种吃食。

    赵淮中上前要了两份——黄米蒸糖糕。

    这个年代的糖,多是饴糖,以米、粟等粮食,经发酵糖化制成。有软、硬两种。还有天然糖,但造价偏高,不能民用。

    饴糖同样是赵淮中这两年让秦人的物造部门,提前鼓弄出来的东西。

    有些尴尬的是,买东西的时候,大秦之主身无分文,没钱结账。

    原因是他出门从来不带钱,都是随从跟在一旁负责结账。

    穆阳静很不厚道的等着看笑话,却见赵淮中神情淡定,以法力幻化出钱币给了老板,完成了变相白嫖。

    买完东西离开,赵淮中带着穆阳静,竟然来到新郑城内一处幽静院落的主殿上方。

    他在屋顶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穆阳静打量下方院落: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难道和下方这座院落有关。

    她也在赵淮中身边坐下。

    两人一人一块蒸糖糕。

    赵淮中吃了一口:“味道还行。”

    穆阳静对于和他一起跑出来瞎溜达,在房顶吃糖糕的经历颇觉新鲜,眉眼流溢,欣然打量建筑下方院落:“这是哪?”

    赵淮中咕哝道:“海鲜市场。”

    穆阳静没听懂,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赵淮中道:“天就要黑了,你一看便知。”

    天边的夕阳垂落,晚霞徐徐失去了颜色。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而在天色变暗以后,下方院落却撑起了风灯,变得热闹。

    不久之后赵淮中二人存身的院落,便有几个男子联袂而来,进入下边的殿宇。

    这时赵淮中取出一面镜子,正是照骨镜。

    他将镜面翻转,顿时照耀穿透了房顶的遮挡,将下放房间内的情景呈现出来。

    那下方的房间里,格局宽敞,布置的颇为雅致。

    房间里坐着一个身形富态高大的中年男人,穿一身黄褐色长袍,面容普通,但气度雍容,四平八稳的坐在矮席后。

    其左右站着四名随员。

    男子面前则是个三十余岁的女人,一身颇为艳丽的长裙,眉眼妩媚,神色恭敬。

    这座院落叫悦蓉园,和咸阳的小秦楼是一个性质。

    下方房间里的女子,就是类似小秦楼老(和谐)鸨的角色。

    那坐在房间中央的男子身畔,一名随员问:“大人要的人,准备好没有?”

    女子讨好道:“大人吩咐,自然早就备好了。”

    “将人带上来。”随员吩咐道。

    很快就有三个女子,从外边被带进房间。

    这三个女人,其中两个大概十六七岁,另一人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结妇人鬓,看样子已为人妇,神色端庄中带着悲戚惊慌。

    三个女子显然不是情愿而至,那两个少女也是眼睛红肿,满脸惊惧。

    坐在房内中央的男子,上下打量被带进来的三名女子,眼神落在年纪最大的妇人身上时,露出满意神色,道:“三个都留下,你等出去。”

    后边这句,是对身边的随员说的。

    眼看接下来就要上演海鲜生意,房顶上,穆阳静待不下去了,起身要走:“你到底要干什么,再不说我走了。”

    赵淮中叹了口气,收起照骨镜:

    “韩非入秦以后,数次奏表,谏言以法治国,我便让夜御府彻查各地官员有无贪墨之事。

    今日有闲,我想来看看这颍川郡的官吏,是怎么欺上瞒下,糊弄我的。”

    “下边这个是颍川郡的官吏?”

    穆阳静阖动着眸子,讶然道:“这人什么身份,值得你亲自来一趟。”

    “这事的重点不是他的身份。走吧,下去听听他怎么说。”

    赵淮中话落,身形倏然消失,旋即出现在下方的房间里。

    下方的房间内,刚才坐在房里的高大中年人,正在脱(和谐)裤子,露出一双粗壮的毛腿。

    之前被叫到房间里的三个女子,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榻上,无法移动。

    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脸色凄楚恐惧。

    赵淮中进屋后并未掩藏行踪,那男人立即生出感应,旋风般回头。

    他见到赵淮中,瞬间的惊异之色掠过,但很快镇定下来,轻喝道:“来人。”

    门外刚出去的四个护卫,推门重新进来。

    他们见到站在窗畔的赵淮中,皆是面色微变。

    为首的一名护卫年纪四十岁上下,穿黑色秦吏长袍,腰扎同色围腰,悬着代表身份的木牌,眼神锐利,盯着赵淮中,厉喝道:“你是何人,敢擅闯此地,可知我家大人身份?”

    赵淮中淡定道:“颍川郡守赵岳。”

    屋顶上,穆阳静并未下来,听到这里却是心头微动。

    颍川郡守不仅是大秦要员,一郡之首。

    据穆阳静所知,还是秦人宗室的身份,原本颇得庄襄王倚重。

    赵淮中亲自来颍川郡,这郡守肯定要倒大霉,且背后怕是会牵扯不小。

    穆阳静转念又忖道:这颍川郡守乃一郡之首,大秦要员,身份颇为显赫,为什么要来这等地方胁迫女子,特殊癖好?

    房间里,颍川郡守,也就是那个高大男子见赵淮中道出自己的身份,缓缓提上裤子,打量赵淮中,面沉如冰:

    “你是何人?”

    赵淮中自顾道:“经查,颍川郡守赵岳,私增税赋,瞒报税赋实数,所得高于税赋之数皆扣留私用。

    从咸阳划拨给颍川郡建设钱粮等物,你也敢挪用。

    且你在颍川欺男霸女,又怕被夜御府探查得知,故而将你看中的女子,都安置在这座悦蓉园内,供你淫(和谐)乐。

    此地对外宣称乃是狎(和谐)妓之所,以遮人耳目,妄图瞒过夜御府的探查,实则只供你私人出入。

    这里下辖十六处院落,女子不下百人,都是被你强占的良家女子,你可知罪?”

    赵淮中暗忖这货公器私用,把公众市场变成私房海鲜,自己一个人吃,性质太恶劣了。

    颍川郡守赵岳冷笑了一声。

    他听到赵淮中提及夜御府之名,且能查到自己这么多秘密,立即反应过来,将赵淮中当成了夜御府的密探。

    “既知我身份,可知我赵岳乃大秦宗室,论及亲疏,秦王亦是我之族弟。”

    赵岳对上赵淮中的视线,蓦然踏前一步,气势外放,压向赵淮中,戳指喝道:

    “此人擅闯我颍川郡,意图刺杀本郡守,身份不明,与我拿下。”

    他故意不说自己看穿了对方是夜御府密探的身份,猝然下令,心里已经在思索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以他秦人宗室的身份,且和庄襄王有旧。

    自身所为被夜御府所知,事情会很麻烦,但并非死局。

    他要先抓住眼前的夜御府密探,弄清楚夜御府知道自己多少事情,才好应对。

    眼见四名随员扑上来,赵淮中体内力量运转,恢复了自己的面容。

    赵岳眼前一黑,神色剧变,脑内翻腾的念头戛然而止,瞬间就凉了:“大王!”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身畔的几名随员也是面无人色。

    这一日,赵淮中下半夜才回到咸阳。

    颍川郡守,秦人宗室赵岳渎职。

    赵淮中去颍川郡,是临时起意,主要是想看看韩境归秦后的变化。但查处赵岳,顺手以颍川为突破口,将赵岳问斩,以儆效尤。

    接下来韩非所行治秦之策,阻力便会小很多。

    大秦各地皆将查贪墨等事,所收缴银钱,悉数充入国库,以资军用。

    六月中,夜晚。

    咸阳宫内,赵淮中忽然生出某种气机感应,起身从殿里走出,扭头看向远处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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