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赵,邯郸。

    姬符步履沉稳的在内侍引领下,走入了赵王宫。

    比之半年多以前,他的额头多了一道伤疤,神色则比以往要更犀利,也更阴沉。

    他一路跟随内侍,在一间寝殿里,见到了赵王赵迁。

    殿内燃烧着多个青铜火盆,温暖如春。

    赵迁的脸色虚白,带着放浪形骸般的颓废。

    姬符进来后扫了他一眼,面上掠过一抹不屑。

    他见到赵王赵迁,既不跪拜也不执礼,态度傲慢,昂然而立。

    赵迁虽是一国之君,但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约束,日益荒淫,贪图享乐。

    在刚过去的这个冬天,他在赵境各地选拔美丽女子,每日都要处子入宫服侍,日日更换。

    有时甚至一日同时召数位女子入宫。

    姬符对其不屑便来于此。

    君王通常会在两种情况下,完全放纵自身。

    一是自幼锦衣玉食,颐指气使,一朝执掌王权,拥有了绝对的权力,再无人能约束他,其性格中的‘恶’也随之放大,变得更无顾忌,无法无天,故而日益昏聩。

    第二种,是在强大的压力下,心态崩溃,生出享受一日是一日的念头,所以放纵自身。

    赵迁是第二种,或者说第二种的因素更大一些。

    赵淮中杀其父,秦的强盛,都如同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的君王之位,随时可能坐到尽头。

    “姬教宗,可曾考虑好寡人的提议?”赵迁问。

    “我可以出手,但大王要先允我几个条件,你能做到,我才有把握斩杀秦王。”姬符道。

    赵迁有些意外姬符的突然答应。

    此前他多次让人联系九山一脉,都没得到回应。

    只有这次,姬符不仅亲自来到大赵,且应了他的提议。

    “姬教宗为何突然应允?”

    姬符缓缓指向额头处的疤痕:

    “这半年来,我教两次迁移,皆被秦人找到。本宗额头伤疤,便是秦人夜御副史白药所留。

    我宗内徒众,被秦人屠戮过半,本宗与秦人,仇怨不比你赵人浅。

    秦主,吾亦欲杀之而后快。”

    半年多之前,姬符安排人手刺杀赵淮中。当时他就差点被赵淮中循着气机找到位置,此后不久,夜御府就查到九山一脉所在地,杀上门去。

    这半年来,九山一脉被夜御府数次追缴,躲避,差点跑拉了。

    “姬教宗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只要能对付秦人,寡人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赵迁道。

    “我需要一名剑童,帮我养剑。

    其年龄需在十四至十六岁间,女子,红丸未丢者方可入选。”

    赵迁疑惑道:“这样的女子随意即能找来,何难之有?”

    姬符伸手从眉心引出一缕微光。

    落在手里,竟化作一柄石剑。

    剑有两尺九寸,中间有血槽,其内鲜血殷红,流淌却不滴落。

    这剑甫一出现,邯郸上空,云层中莫名的裂开一道窟窿,仿佛是被剑气所洞穿。

    赵迁也有修行在身,生出感应,骇然道:“这剑好生厉害!”

    “此剑乃上古截教所留之宝,名为斩仙剑。

    剑上之血,便是仙魔所留,千年仍不消散。”

    姬符淡淡道:“养剑的剑童,需要和此剑气机相合,能承受此剑杀气,至少数日不死,方可入选。

    请赵王在赵境进行筛选,若有人符合要求,能温养此剑,我便出手,以此剑斩杀秦王。”

    赵迁注视姬符手中石剑,忽然指向殿外:“姬教宗入宫时,可曾看见入夜后西方苍穹上的异象?

    白狐吞月,紫气化龙。你有多大把握,能杀那秦主?”

    “此剑仙魔皆杀,何况他一个人间帝王!”

    姬符冷笑道:“赵王只管寻找为我养剑之人。”

    ————

    昼夜轮替,数日转瞬。

    赵淮中的这次突破,要比以往任何一次消耗的时间都长。

    他进入宗庙石殿三日,闭关不出。

    每到夜晚,极西之地便有妖气升空。

    而咸阳上方亦是紫气浩荡。

    两者宛若在进行隔空交锋,比拼谁能先晋升更高层次,以掌握先机。

    连日来,天地间的气象变化,引得各地吃瓜者无数。

    只要有修行在身,便能感知天地气象,看见苍穹上聚集显化的妖气和咸阳上方厚重的紫气。

    这天晚上,妖墟内,群妖也在观望星空中的变化。

    白狐吞吐群星,妖气与日俱增。

    而除了妖主显化的白狐,还有数道妖气从妖墟深处升起,环绕在白狐身畔,助长其势。

    “魔天妖帅进入妖墟深处半年。

    他的力量,也在恢复上古的鼎盛时期,直逼天妖境。”

    妖尊也在:“此为我族气运攀升之相。

    妖主的力量增长,便会有沉睡的妖王生出感应,陆续苏醒。”

    两人身后,还有其他妖王伫立。

    “你们看碧水池中的景象,人族似乎也有新的圣人出现,同样牵引天地之力,现出了异象。”

    妖尊等人站在妖墟主殿的九州碧水池畔。

    那池中倒映的星空之中,有一缕混沌古气,出现在赵淮中显化的紫气下方。

    气息中,一个朦胧不清的女子身影浮现,手中光分五色,气机不断攀升。

    此时此刻,咸阳城南的一座府邸里,风玉和风纪二人,亲自守关。

    房间内,虞妫的眉心,显化出了补天图。

    天空中出现在紫气下方的女子身影,便是补天图的气机释放所致。

    此前赵淮中就看出虞妫快要触摸到圣人门楣。

    这次他突破圣人四境,咸阳城内天地气息交汇。

    虞妫趁机修行,顿时事半功倍,遂成功跨入了梦寐以求的圣人境。

    她显化的补天图上,原本盘踞闭目的大蛇,亦如赵淮中所料,在其晋升圣人境的一刻,出现新的变化。

    图中,那大蛇悄然睁开了眼睛。

    蛇目中放出黑白两道气机,交织如云,徐徐化入虞妫眉心。

    天空中,因为虞妫突破而显化的神女形象,也在缓缓变化,变成了人首蛇身,体外有五色神光流转。

    同一刻,咸阳上方,紫气奔腾。

    横空的紫色气运之龙旁边,又有一条黑龙出现。

    两条龙分合变化,由一为二,二而为一,循环不竭。

    石殿里,赵淮中的修行已经来到了最后关头。

    丹田内,‘它’蛰伏在仙魔之力中央,蓦地收缩,而后迅速膨胀。

    轰!

    赵淮中体内的仙魔之力砰然炸开,宛若传说中天地初分,崩溃的那一团混沌气机,衍生构建着新的体内世界。

    他周身的窍穴都在发光,所有的桎梏阻碍,都在雄浑无匹的体内力量冲击下,破碎消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淮中体内力量沉淀,一切的神异都重归寂静。

    他睁开眼,轻吸了一口气,殿内充盈的紫气,瞬间倒卷而回,涌入其体内。

    赵淮中从盘坐处起身,伸手虚抓。

    面前的虚空,就像是变成了一团水流,他的手居然伸进了虚空内。

    当他的手收回,掌心便抓摄多出了一团浓雾般的气息。

    虚空的背后,隐藏的就是混沌般的气息。

    “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貌,一切的初始都是混沌和……虚无。”

    “众多古圣先贤,都神秘的失踪在历史的长河中,不知去向。

    他们似乎都曾到达过这一境界,而后破开虚空,摆脱了空间的束缚,去探索混沌深处的奥秘…”

    赵淮中露出思索的神色:“这就是圣人四境…”

    他勾起嘴角,突破一如既往的顺利,只比以往多花了些时间,毕竟需要囤积更雄浑的力量,除此外并未遭遇修行关隘,晋升发生的自然而然。

    咸阳上空,异象已经消失了。

    ————

    中土神州的西南角,有一座座绵延起伏的山峦。

    其中一座生机葱郁,古树如华盖的山峰上,此时出现了一只古兽。

    它的身体像麝鹿,但颈部的鬃毛如火焰燃烧,尾巴粗长如鞭,身上则生有龙鳞般的皮甲。

    它的头上,还长着一对儿幼鹿般的双角。

    此兽正是上古瑞兽麒麟。

    它感应到天地气机变化,有四境圣人出世,遂站在山巅,口中也有紫气吞吐。

    此异兽秉承天地气机而生,早有智慧,随即发出古老厚重的精神波动:“古之圣贤出世,吾当送祥瑞之气,以助新圣人之势。”

    忽地,它口中有气机幻化,结出一块紫玉。

    麒麟腾空,踏云前行,往咸阳赶去。

    王登基三年春,有瑞兽麒麟自东部大野出世,衔玉以入咸阳,增秦之气运…这是后世史书所载。

    意思是有麒麟在赵淮中成就圣人四境的时候,不远千里的赶来献花,以示祝贺。

    石殿里,赵淮中取出厚土珠,将其推送到了虚空之中。

    珠子最终出现在大秦北境的边城,凌空旋动。

    赵淮中的声音从珠内传出,震荡天地:

    “寡人便以此珠镇守我大秦西境,妖族若来犯必杀之!”

    轰隆!

    厚土珠蓦然放大,有一座矗立指天的古老山川,隐隐浮现,厚重的威压铺开,似乎能压碎万物。

    妖墟。

    妖主也睁开了妩媚灵动的眸子。

    她叹了口气,只差稍许,冥冥中的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便被赵淮中先一步收走了。

    “这大秦之主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他的修行速度太不正常了,四境圣人亦能如此快的突破…”

    这时,妖主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流转的影像。

    一株火焰巨树上,三足金乌在振翅,口中吐出古老的妖族音节,隔空送入了妖主耳中。

    继而又有一只妖异的凤凰,黑背彩羽,也在虚空中浮现,同样有声音送入妖主耳中。

    最终她眼前又化出一片混沌,混沌中有一只古老无比的生物沉睡。

    这些景象,金乌,凤凰,正是妖主三身中的另外两具妖身。

    而最后出现在混沌中的生物,则是高于三身之上的妖主主身。

    妖主狐身注视着面前变化的影像,脸色凝重。

    三身齐出,是在和她共同商讨,拟定妖族未来的策略。

    次日,妖主传下命令:

    所有已苏醒的妖族,化入天下各地,祸乱人间。但此前全面侵入中土,以妖军攻略各国的计划,做出调整,妖族从楚地,撤回了攻城的妖族部众。

    当天夜里,妖墟再次隐迹,迷雾笼罩。

    时间流逝,很快来到三月末。

    秦起兵攻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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