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中用来招待众多圣人的地方,是咸阳后殿,而非日常朝会的正殿。

    两位老圣人的席位与他挨着,再往下则是姬宪。

    此外还有数位姬宪带来的古族世家之人,多是颇有来历的氏族。

    轩辕黄帝出身的氏族,姬家是主干,但并非全部。

    从上古至今,轩辕氏的分支极多,比如说黄帝的子嗣少昊,亦是上古五帝中的白帝,后来便自领一支氏族,从族内分了出去。

    再比如少昊的孙子帝喾,同样是五帝之一。

    也就是创造了二十四节气的那位大佬,掌管天象变化。

    黄帝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开枝散叶,有些在历史传承中没落消逝,但还有不少彼此保持联系,千百年来守望互助。

    秦人声势愈盛,姬宪便把这些和姬家沾亲带故,或者平素有交往的古族,都带到了大秦。

    咸阳后殿,这些氏族之人各具气象,与大秦众臣相对而坐。

    秦灭赵以后的这个冬天,处于休战期,王翦,蒙骜两位大将也都各自换防,回咸阳休整。

    赵淮中请众人吃的是烤肉。

    开席以后,自有一番热闹。

    听到两位老圣人嘀咕,赵淮中遂趁机宣布了聚集众圣来咸阳的主原。

    当初妖族突然退兵,赵淮中始终心存疑虑。

    他想去探探妖族的底细,也就是深入昆仑山走一遭。

    否则知己不知彼,一直对妖族底细缺乏了解,实是兵家大忌,很难做到针对性的排兵布阵。

    这个事情往大了说,关乎整个人族。

    往小了说,也和大秦西部边防息息相关。

    但妖墟内部虚实未知,赵淮中怕冒然过去,折损严重,便准备拉大家一起去背锅,到时候众圣齐聚,就算锅再沉,也不至于压垮了。

    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当他把这番心思说了。

    两位老圣人因为提前已有猜测,且探查妖族是正事,义不容辞。

    赵淮中又把目光转到姬宪脸上。

    “吾不想去,感觉很危险…”

    这话姬宪只敢悄悄在心里嘀咕,脸上慷慨激昂:“此非秦一家一国之事,本就该我人族共同承担,吾姬家愿意同往。

    但……”

    赵淮中欣然接道:“姬家主有此担当,甚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

    我想说的是我姬家愿意出人出力,但我作为家主没必要亲自冒险啊……姬宪瞅瞅赵淮中:“大王也要随吾等一起去吗?”

    两位老圣人立即反对。

    “秦王掌一国,关系秦之兴衰,岂能亲自犯险?”荀子道。

    “吾等同往,足以,亲王就不必去了。”邹衍补充。

    大秦群臣陆续出声:“臣等愿代吾王前去。”

    “臣亦愿与众圣同去。”

    其他古族也都建言献策,事情便定了下来。

    吕不韦坐在一边看热闹。

    他和韩非晋升先天圣人,修为愈发深不可测,即便坐在那里,仍能与天地深度契合,气沉如山。

    但他作为相国,同样不能离开大秦中枢,对王翦,虞妫等人请命随行,反而有几分羡慕。

    先天圣人掌握的恐怖力量,让吕不韦也有些蠢蠢欲动,想以战斗来检验自身的修行。

    随后赵淮中又和众圣人谈及其他事情,诸如人族三教九流的修行,如果以之授学,该如何简化,摘取哪几个品类的精要,容易被人接受等等。

    下午的时候,众圣退去。

    但大秦群臣和赵淮中仍待在咸阳后殿,紧接着还有第二场。

    各国使节遂依次被内侍引入了殿内。

    秦灭赵,预计至少需要休战一年,以消化灭赵所得。

    因为未来的一年打算休战,所以和剩下的四国,暂时没有利害关系。

    对于四国来使,秦人态度亲和。

    燕人来的是太子丹,齐人来的也是老面孔庆阳候姜愈。

    魏、楚两国来的使者,则是陌生面孔。

    楚人来的是大名鼎鼎的历史名人,李园,大楚的国舅爷,太后的亲哥哥。

    春申君黄歇便是死于他之手,可见此人手段。

    李园穿了一身暗黄色长衫,身形轩昂,目光锐利,额角处有一缕白发,带着稍许忧郁气质,是个非常俊逸的中年人。

    他的脚步给人很轻灵的感觉,仿佛随时都能悬空而起。

    赵淮中看了他一眼,便知此君的实力,直追牧千水,纪乾那个级别。

    在各国权贵之中,并不多见。

    魏人来出使的是个叫庆忌的大臣,其貌不扬,身形偏胖,但皮肤很白,眼神灵活,极善察言观色。

    此君在魏人当中是有名的马屁精。

    比起其他几国是来刺探观察秦人虚实的,魏人就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

    秦接连吞韩灭赵,让魏人大为惊惧,不管他们暗地里在做什么谋划,这次来秦,明面上魏人打定主意,就是来舔的。

    所以魏王派来的也是善于逢迎的舔臣,庆忌。

    魏人送的礼物亦是足见珍贵。

    他们送来了一面巨型战鼓。

    “该战鼓是上古所遗,传说是古之异兽夔牛的皮所制,千年不损,鼓声作响,可以声震千里。还有说此鼓敲响,天地人三界皆可闻其声。

    吾大魏以此鼓赠秦,以祝我秦魏两国,能永结邦交之好。”安候说道。

    赵淮中亦是对魏人所赠巨鼓颇感惊奇。

    故老相传,上古九州之地,有一座流波山。

    山上有一种异兽,全身皆为青苍色,仅有一条粗壮的大腿。它每次出现都会有狂风暴雨,身上闪耀的光芒,似日月之光,璀璨夺目。

    它的吼声和雷声一样震耳。

    它就是夔牛。

    后来黄帝得到了夔牛,用它的皮制成鼓,用它的骨头做鼓槌,敲之,鼓声响彻千里,震慑敌人,威服天下。

    赵淮中之前就曾询问过姬宪,这面神鼓在不在姬家。

    吓得姬宪赶紧否认,表示该鼓自从上古部落时期以后便遗失,早不在姬家。据闻后来此鼓曾被殷商所得,但商人也很少用它。

    想不到居然藏在大魏。

    “魏人倒是舍得,把这面鼓送了出来,真是拿出了舔的硬实力…”赵淮中有些好笑的想。

    “传说夔牛鼓天地间只有一面,有山峦之重,鼓皮为夔牛腹皮所制,韧性惊人,不论如何敲击都不会损坏。鼓槌则是夔牛那条独腿的骨骼所祭炼,能震裂大地。”

    各国使臣皆心中惊异。

    倒是大齐和魏人近年关系不睦,边境时有小规模的战争发生。

    庆阳候揭短道:“据吾所知,夔牛鼓虽是神物,但根本敲不响。

    古来只有黄帝和神农二人敲响过此鼓,相传这面鼓上祭刻的阵纹,需要以特殊方法开启,才能召唤鼓中封禁的夔牛之魂,加持此鼓以奏响。

    可惜此鼓的真正用法,早已遗失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面鼓虽然好,但没有实用价值。

    若非如此,魏人也就舍不得送出来了。

    不过夔牛鼓毕竟是传说中的四大神鼓之一,吕不韦看出赵淮中对其颇感兴趣,遂道:“此鼓在何处,呈上来给大王一观。”

    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十余人合力,从门外把一面高达三丈的天青色巨鼓抬了进来。

    那抬鼓的是十六个宫廷禁军,皆有修行在身,抬鼓而入,却是面色涨红,脖子上的大筋高高绷起,吃力到极点。

    后方,还有一人手托一杆丈许高,人腿粗的鼓槌而入,却是虞妫。

    “大王,这鼓重达万钧,尤其是鼓槌,普通兵士搬之岿然不动。”虞妫声音清冷。

    这秦人女将好生美艳,却有如此神力…安候庆忌暗感惊讶。

    他们用六辆车辇拉乘此鼓,搬运时费劲力气。然而虞妫单手托着鼓槌,便走了进来。

    “大王,据古籍所载,轩辕黄帝曾亲自敲响此鼓,以鼓励军伍,其麾下兵将闻鼓声而振奋,奋勇杀敌,才在涿鹿之战击杀了宿敌。

    大王可有兴致,亲自来奏响此鼓入我大秦后的第一声鼓鸣!”

    吕不韦躬身对赵淮中说道。

    安候庆忌立时吃了一惊。

    他们送来这面鼓,主要是因为这鼓名声够大,足见珍贵。

    但此鼓确实无法奏响,魏人将其送出前,早尝试过无数次,都没敲出动静。

    这要是秦王亲自出手,敲了一面哑鼓,恼羞成怒,魏人送这面鼓还不如不送。

    庆忌当即站出来劝阻赵淮中,别亲自击鼓,道:“秦王万金之躯,岂能亲自奏鼓…”

    然而不等他说完,赵淮中已经摆手道:“无妨。”

    他兴致颇高的从上方王座上,缓步走了下来。

    伸手虚拂,那夔牛鼓便轻飘飘的飞起来,落到了咸阳殿外的广场上。

    赵淮中从虞妫手里取过那只接近大腿粗,常人需要双手捧起的巨型鼓槌,就见这鼓槌宛若铁铸,通体流转着一种暗青色的微光,湛然如新。

    鼓槌笔直,只在顶端出现一个巨大的球型骨凸,祭刻着致密的咒纹,线条繁复,也有青光闪烁。

    赵淮中走出殿门,来到夔牛鼓下。

    其他众人也都随之而出,在一侧旁观。

    夔牛鼓,是一面立鼓,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战鼓。

    鼓面亦为青色,充满了年代的沉积感,古韵斑驳,但并不老旧,和鼓槌一样,流转着隐隐的青光。

    靠近到鼓面之下,能听到低沉的呼啸声,鼓内仿佛封存着一座海洋,在起伏澎湃,又像是一种猛兽的咆哮。

    鼓面上有着诸多纹饰,意即夔龙纹。

    在商晚期和西周时期的青铜器上,夔龙纹是最主要的纹饰之一,形象多为张口、卷尾的长条形,外形与青铜器饰面结合,具有神秘古拙的美感。

    绝大多数青铜器上的龙纹,指的就是夔纹,也称夔龙纹。

    由此亦可见夔在古时的地位。

    它是上古神兽,被认为是龙的一种。

    庆忌打算先把台阶铺好,硬着头皮道:“此鼓传世的时间过久,确实已无法奏响,在我魏境多年,从未有人能敲响此鼓。”

    咚!

    赵淮中随手挥槌,砸在鼓面上。

    霎时间,风云骤变。

    赵淮中手里的鼓槌,蓦然亮起,雷电盘绕,游走如蛇。

    鼓槌自行缩减了粗细,变得恰好可以被赵淮中单手握持。

    那鼓面上浮现出致密的夔牛纹,居然有一头夔牛的法相,在鼓上浮现。

    赵淮中敲一槌,那夔牛便在鼓上跳一下,落下来时便有震天动地的鼓声响起。

    轰~轰轰!

    炸雷般的巨响,在咸阳宫内传出。

    此鼓确有声震千里之能,且鼓声有振奋人心的加持属性,闻听鼓声,让人热血沸腾。

    这鼓声帮黄帝在逐鹿之战取得胜利,显然是真的。

    夔牛鼓能对己方战士形成战力加成,如同狂化…赵淮中敲了几下,便知晓了鼓的奥秘。

    鼓是魏人送的,将来要是用这鼓声激励秦军,去攻魏似乎不太好意思…赵淮中揶揄地翘了下嘴角,遂把鼓槌递给虞妫,停止了奏鼓。

    那鼓槌离开赵淮中的握持,顿时变回了刚才的大腿粗,虞妫单手根本把握不住。

    吕不韦特意上前,拿起鼓槌,连槌数下,然而鼓上鸦雀无声。

    这鼓居然认人,一般人敲不出动静。

    吕不韦心下暗笑。

    他早看出这鼓以自家大王之能,必能敲响。

    所以才让自家大王动手,人前显圣,这是变相拍龙屁的手段。

    此时,各国来使无不心惊。

    尤其是庆忌,他大魏群臣,武将,全都试过。无人能让这鼓发出声音,到了赵淮中手里,却是敲得轻松异常。

    “这鼓不错,安候回去,代寡人谢谢魏王。”赵淮中道。

    庆忌连连点头答应,脸上堆笑,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近黄昏时分,各国使节才散去。

    次日。

    朝阳初生,人皇舟浮空往西飞去。

    船上,圣人汇聚,赵淮中的法身带着胖虎随行,那面夔牛鼓同样被放到了船上。

    人皇舟一路出了秦人边境,直入昆仑山。

    而就在人皇舟离开咸阳的同时,一个老将风尘仆仆的进入了咸阳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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