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风燥,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

    远处的火星迎风拔高,吞噬着帐顶,直向天际延伸、叫嚣。

    攻打主营,只是表象,北狄人此行,意在烧毁粮帐。

    五万大陈军驻扎在此,所需粮草,皆在粮帐内。

    “小将军!”

    向晚舟手一挥,驭马疾驰,副将会意,将涌上来的北狄人一剑击落,只为将军打开一条血路。

    夹紧马腹,向晚舟驱马奔向粮帐,沿途不断挥舞着长、枪,将北狄人一一击打下马。

    长、枪见血,血滴淅淅沥沥自枪尖滴落,血迹一直蔓延至帐外。

    火势渐盛,驻守粮帐的兵士已成火人,扭曲着姿态,试图逃离火场。不远处的马厩里,战马被火势惊吓,伸长着脖子嘶叫,马蹄不受控地踢蹬着沙土。

    火场外围不断涌进新的兵士,他们提着水桶狂奔,不料双腿受击。埋伏在暗夜中的北狄人双刀一挥,兵士们随机栽倒,桶中清水就势倾洒而出,堪堪落在火势外围。

    夜色浓重,火光映天。

    匿伏在外的北狄人挥刀驱马,奔驰而来。

    举弩搭箭,顷刻间,数十只箭矢划破夜空。饱饮鲜血的枪尖仍泛着银光,在夜色中挥舞,刺向敌人的胸膛。

    一时间,兵刃相接,战马嘶鸣,尘土飞扬,喊杀声四起,粮帐外血腥气四溢。

    夜色渐薄之时,厮杀已至尾声。

    向晚舟持枪而立,眉目间皆是煞气:“留活口!”

    伏地敌军不知凡几,但仍有零星几个手持兵器搏杀。

    听此命令,将士们不再硬拼,转为围攻,十人呈包围之势,将北狄人圈在其中。

    见势不妙,那北狄人忽地停下脚步,高扬双刀,刀刃却贴着自个脖颈。

    副将慌道:“不好,他要自裁。”

    话音落,已有将士腾地而起,挥刀向他,阻他自裁之势。

    眸中精光一闪,北狄人微一侧身,躲过刀锋,手中动作不停,那刀刃已划开脖颈皮肉,隐有鲜血渗出。他眉目弯弯,似有笑意浮现。

    可刹那间,破空声起,有一箭穿透夜风,向他而来。

    “铿锵”一声,刀落,掌颤。

    他晃晃悠悠,勉强稳住身形,伸出右掌细看,见掌心有一血洞,汩汩向外流血。

    而那支箭,洞穿他的右掌后,又牢牢钉在地面上。

    下一瞬,他膝盖受击,吃力不住,身子一晃,向前跪下,双手已被反绑身后。

    擒住他的小将士不敢卸力,仰着头问:“小将军,这人要怎么办?”

    向晚舟略一沉吟:“送到我帐中,待我亲自审他。”

    小将士应是,正待擒他起身,却听到一声冷哼,再一瞧,那北狄人高昂着的头颅,倏忽垂下。

    小将士俯身一探,顿觉不妙:“将军,他没气了!”

    眸光一寒,向晚舟快步上前,俯下身子,擒住北狄人的下颌,微一使力,迫他抬头。再一使力,那人口唇微张。向晚舟左手探进他的口中,只见他槽牙之间,藏着一粒药丸。

    此时,药丸已被咬下半颗,融于唇齿之间,再一看,微张的唇角处渗出一丝黑血。

    “他服了毒,没救了。”

    向晚舟松开手,那颗头颅便软绵绵地再次垂下。

    天际泛白,日光熹微。

    粮帐火势仍盛,颤动的火苗直指天穹,似欲与天光比高低。

    火是灭不掉的。

    营中水源稀少,不能全用来浇灭火势。而沙门城地处沙漠边缘,风燥气热,更助火势滋长。就算全营上下不用一滴水,那点水也扑不灭这猖狂火势。

    向晚舟手一挥,下令道:“将四周营帐撤离,等火势自然熄灭。”

    烧无可烧,这火自然就灭了。

    副将拱手应是,自去派遣将士。

    有兵士去牵马厩中的战马,战马一时受惊,不肯循着缰绳牵引离开,前足高举,对着东方,长鸣一声。

    日渐升,尘土扬。

    向晚舟站在残骸鲜血上,遥望着冲天火光。

    *

    火,晌午才灭。

    原有的几千石粮草,此刻皆已付之一炬。

    驻守在沙门城外的这五万大军,本应勘测北狄克鲁大军动向,深入沙漠腹地杀敌。

    而此时,出师未捷,粮草殆尽,五万人尚不能饱腹,何谈上阵杀敌?

    营帐内,几人议事。

    一副将道:“小将军,粮草乃是大事。此时应派人回利州报信,请大将军再派粮草供应。吾等五万人,则退回沙门城待命。”

    “沙门城已是空城,退回此处,不就是坐着等死?末将以为,应先返回利州城,与大将军商议后,再作打算。”

    “什么都未做便班师回朝,岂不是堕了我军士气?”

    “饭都吃不上了,还能有什么士气?”

    二人争执间,帐外忽有响动。

    一兵士掀帘入内,拱手行礼:“将军,急报。”

    自兵士手中接过急报,向晚舟一目十行,匆匆阅毕此信。眉目略微舒展,抬起手,止住堂前二人争执:“探子来报,克鲁大军营地似往南迁。”

    “南迁?这几个月,他们可都躲在沙漠腹地,丝毫不敢探头。”

    向晚舟微微颔首:“刚烧了我军粮仓,便迫不及待迁出沙漠,看来是有大动作。”

    他略一沉吟,起身向沙盘走去。

    手挚一旗,轻点着利州方向:“沙门城与利州相距百里,算不上远,只是途中必经一石头城。此城千年受风沙之苦,怪石林立,地势险要,横穿此城必过一狭路,两侧怪石高立,军队行于此间,易受埋伏。”

    “那绕开此城不就行了?我军从利州来,也是绕城而过。”一副将道。

    “绕城所费几日?横穿又费几日?”向晚舟目光如镜,凝视这副将,令他一时语塞,“绕开来,自然安全,可我军时日不多啊。”

    营帐之外,触目可及皆是苍茫黄沙。没了粮草,这漫天黄沙中,再不能寻到一点吃食。饥火烧肠时,难不成戮马而食?

    “他们算准了。”向晚舟背手而立,“要么待我军饥寒交迫士气低迷时,一举剿杀;要么待我军穿城而过时,伏击猎杀;要么堵在石头城上,劫了利州运来的粮草,我军仍是饥肠辘辘,束手待擒。”

    “小将军的意思是?”副将问。

    向晚舟道:“将计就计。”

    *

    此时,京都向宅正院内。

    周氏倚塌假寐,婢子执着蒲扇轻摇,送来一丝凉风,却吹不开她眉间深壑。

    姚嬷嬷斟酌着开口:“夫人,不如老奴先请两位少夫人回房,账册挪到明日再教。”

    周氏点点头,手轻轻一挥,更不耐烦。

    “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沛儿与阿舟这么要好,怎么他俩的媳妇儿就是不对付。”周氏幽幽叹了口气。

    姚嬷嬷掀帘子的手一顿,回首瞧了一眼执扇婢子。

    那婢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家里两位少夫人皆是郡主,夫人受不住,也只敢与她们抱怨两句,她们人微言轻,又怎敢说句闲言碎语。

    姚嬷嬷这才出门,往花厅去。

    花厅内,开着窗,放着冰盆。

    绿意自窗外进,凉意自屋内溢。

    凌嫣与章千惠分坐两旁,面上皆带着笑意,却并不言语。一个执着团扇,徐徐送风,一个擎着茶盏,轻呷一口。各自的婢子怒目而视,哪个也瞧不上哪个。

    姚嬷嬷踏步而来,瞧这阵势,暗叹:也不必摆冰盆了,这阵仗冷得吓人。

    “两位少夫人,夫人苦夏,身子不适,今日这账册怕是理不了了。不如二位明日再来?”

    话音落,章千惠先站起身:“有劳姚嬷嬷了,不知母亲身体如何,可要千惠前去探望?”

    姚嬷嬷回:“夫人静养即可,大少夫人有心了。”

    话至此处,章千惠也不多言,微一颔首,带着婢子,步出花厅。

    凌嫣对着姚嬷嬷点点头,亦起身离开。

    沿着庑廊,走了一会儿,一行人行至月洞门前。

    过了月洞门,便要分为两路,一个往东,一个向西。

    分别在即,两人这才搭了话。

    “这日子一日热过一日,定宁郡主这是何苦,非顶着日头,要与我一道跟着母亲理账册。左右二郎不过是隔了房的侄子,你何苦争这一出。”

    闻言,凌嫣笑了笑,半点恼色不见,只盯着院中花草:“嫂嫂想多了,非是我与嫂嫂争,不过是想为伯母解忧罢了。”

    “解忧?”章千惠一嗤,手中团扇轻摇,遮去半张面庞,“你嫁进向府一年,起了多少风浪,母亲都因你懒怠见人,你还说是解忧?”

    “嫂嫂莫不是还为了年初那事迁怒于我?”凌嫣道,“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定是底下人心野,定宁也是为了嫂嫂着想,这才出手。原也没想得嫂嫂一句夸赞,没成想嫂嫂竟耿耿于怀至此。”

    言下之意,所谓“风浪”,不过是章千惠小人之心,胡乱按的罪名。

    午后,日光渐盛。

    顶着日头打嘴仗,不是贵女嘉行。

    章千惠冷嗤一声,斜睨着目光,将凌嫣打量一番,见她垂眸俯首,一派恭谨模样,轻声道:“惯会装相。”

    一拂袖,领着人往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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