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已经初步诊断出来三床病人是轻微脑震荡了,脑震荡患者最忌讳用脑过度,shori,不要去打扰警察问话。”
“田中前辈,我可没有质疑你的诊断哟,不过一味的让病人相信医生可是不够的,医生同样要相信病人的说辞,这样才能更好的给病人看病,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嘛!好好,知道你又要批评我了,我相信她,这份信任还不足以成为我探望她的理由吗?”
我看到从门口进来一个冲着警察的背影挤眉弄眼的医生,我想要不是医生都带着口罩,想必他这个时候一定在做鬼脸吧。
“初次见面,林小姐,我是医生,叫我医生就可以了。”
脖子好痛。
我翻了个身,脖子上的东西忽紧忽松,呼吸变得断断续续。
我记得我确认过耳机线我放在床头桌上了,那么现在勒住我脖子的是什么?
我感觉有人突然冲过来,猛地抱起我,用绳子套住我后把我推了下去,脖子上收紧的绳子,下坠所带来的剧烈的疼痛让我一度晕了过去。
脖子好痛,喘不上气,骨头断了,刺破喉咙。
我依稀看到下面的人群,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艰难的抬起头,看到对面窗户里一边拍照一边冲我指指点点的人,我意识到我被挂在楼外的墙上。
我想要呼唤,然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阵风吹过,身体的重量牵着绳子,脖子收紧,窒息的痛苦让我再一次失去意识。
我一次次睁开眼睛,窒息而死、疼痛致死、失血过多而死,没人为我解开绳索,绳索的顶端吵闹着,似乎是抓住了“杀死”我的凶手,或许是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甚至没有人把我放下来,为我收尸。
啊。
不行啊,我不能,我不可以这么想的啊,我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为什么我还要想这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而且救我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吧……不要想了,这样的想法太多余了。
脖子,疼痛,讨厌,人群,好吵……我的脑海里浮现这些词语,最终汇集成一个疑问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眼前的画面一转,我望着面前倒下的身体,撩开宽松的袍子,看到右手上熟悉的血痕,从我的嘴里发出了陌生的笑声,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失去了意识。
滴滴滴滴。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阳光从厚窗帘的缝隙倾泻而下,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这么真实的感觉,我竟然是在做梦吗?
滴滴滴滴。
我摸索着床头桌,玩具熊,耳机线缠着的应该是mp3,终于摸到了闹钟。
我用手遮住阳光,拿起闹钟按下后翻了个身放在眼前看,今天是7月17日,周二,10:09……等等,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了,为了不受到工作的打扰我把电脑放客厅了,也不知道现在请假来不来得及。
我蹦起来准备赶去上班,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软倒在床上,把闹钟抱在胸前,缓了很久重新掌握四肢后我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怎么头这么晕,是起床起太猛了吗?
我把闹钟放回原处,叠好被子,穿好衣服,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我走到镜子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卷起的头发,还有绕着脖子上一圈的紫的发黑的勒痕,我摸了摸,手指在碰到脖子前瑟缩了一下,慢慢蜷起手指,放下握紧的右手。
这个,真的是梦吗?
梦里的我就被挂在楼外,一直摇晃着,有好多人看着我,没人帮我……那应该是梦吧,那只能是梦吧,哈,哈哈,真奇怪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如果被别人看到估计又要张罗着让我休息吧,虽说可以带薪休假,但是把我的工作分摊给别人我还是非常过意不去的,就算没有人会责怪我,我的心里也有负罪感。用更恰当的方式来形容,正因为什么都不说,我才能感受到他们无声的怨言——
不能向别人展现真实的自己,可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嘛。
我穿了件立领衬衫,系上最上面的纽扣,对着镜子转了几圈,从各个角度多看了几眼,确定领子和碎发能掩饰好勒痕后,我对着镜子,双手扶上嘴角,强迫自己的嘴巴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看着镜子里皮笑肉不笑的自己,似乎是在嘲笑我为什么还没死去。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我忍住打破镜子里自己的欲望,打开门走出屋子,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当、当”的声音。
什么声音,又是诅咒在恶作剧了吗?上次干扰我自杀还不够,这次就想着来杀我了是吗?话说在前面,杀我这件事我热烈欢迎,随时随地都可以,但是,如果杀不死我,等我醒来后一定会把你们碎尸万段的。
我小声嘀咕着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话语,捡起地上散落的钢针,透过厨房的门,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影子。
哈,这次学聪明了,终于聚集到一起了吗?没问题,能杀死我的话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别藏起来啊!光靠捉迷藏可杀不死我,我就在这里,还是说你非得我亲自进来,让你们用厨房里的各类样式的菜刀杀了我啊!
我缓缓打开门,想象中的诅咒结合体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拿着菜刀正在切着什么东西的,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梳着丸子头,留着一簇奇怪的刘海,额头上有缝合线,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缝。
按常理来讲,一个独居女性在家里遇到闯进来的陌生男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部扔到男人身上,大喊大叫寻求邻居的帮助,或是拨打报警电话寻求帮助——在手无寸铁之下和男人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
我的屋里干净的很,根本没什么可以用来扔的小件的东西,更别说是在厨房门口这么尴尬的位置了。背对他逃跑,暴露出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说不定……不,不要想了,我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放弃租住这间来之不易的房子。
我盯着男人手里的菜刀,狭小的厨房空间,面对这样高大健壮的男人,逃掉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从外面上锁,以他的体格一定可以撞开的。刀子,他手里还拿着菜刀,只要我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以他的体格,他会杀死我的,他一定能杀死我的!
男人暂时没有实质性威胁我的动作,目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压锅上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我悄然露出藏在手心里的钢针,正面,正面交锋的话,只要我对他构成威胁,他一定会动手,在这个过程中说不定他真的能杀死我呢。
厨房的危险因素还是很多的,随便一个瓦斯爆炸就可以把我烧成灰烬,但是无辜的邻居一定会受到无妄之灾,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我可不能为了自杀而牵连到邻居,家没了可是大麻烦,不能用火灾开玩笑,这不可行。
反正也逃不掉,还不如我主动一点。
“早上好。”
男人根本没看到我站在厨房门口,他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吃惊的样子。
嗯?为什么他愣在那里了,被吓到了吗?我,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跑了,不不不,我不是刚想着要主动一点了吗?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了,死掉,我可不要在逃跑时慌不择路撞晕在哪里,撞到墙,或是直接磕到门框,这些想想都好痛,烧死,不要烧死,持续的痛苦……
果然还是菜刀更好使吧,砍到喉咙、手腕、心脏、小腹,随便砍这些部位都可以令人当场死亡。不过在受惊后的乱砍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痛苦,我得好好想想如何诱导他的攻击趋势,争取在第一下就能砍到这些致命弱点。
我和男人大眼对小眼,我没有逃跑的念头,他没有扑上来的意思,直到锅盖溢出的泡沫才让他有了动作,他打开锅盖,关小火后撒入绿色的东西,打湿抹布擦净灶台上溢出来的黏稠液体。
菜刀距离他很近,趁他在忙的时候,就是现在。
我扑了过去,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菜刀收进刀架,眼疾手快关火端锅,背对着我,暴露出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眼看我手里的钢针就要刺入他的后背。
哎,怎么回事,我怎么办,需要说些什么吗,还是逃跑?可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跑,他在做什么,他应该杀了我的啊,怎么回事,不行,必须要问,有些事情光靠我自己胡思乱想是没用的。
我没有收住力气,迎面撞在了他坚实的后背上,我落在地上时钢针穿透了我的手掌,我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出来痛苦的声音,扶着厨房的柜子缓缓坐了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能怪别人,我受伤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我不说话,只要不让别人看出来我很痛苦,那么别人就不会冷嘲热讽,我在别人眼里就永远都没有受过伤。忍耐和接受就可以了,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
啊啊,又有诅咒被吸引过来了啊,真是麻烦,一旦有外伤这些诅咒就会变得猖狂,算了,这次的伤口会得破伤风的吧,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猝死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过是真的痛啊。
怎么样,猎物主动出现,也该动手了吧。
我懂的啊,那种愤怒,那种被蔑视的感觉,明明身体很娇小,明明没有多少力气,却敢直起身来拿起手边的一切物体砸向男人,面对女人奋起反抗的愤怒,男人会觉得我践踏了他的自尊,进而更加愤怒的对我痛下杀手。
只要你对我出手,只要你杀死我,只要你能杀死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当然一切的大前提是能杀死我,否则的话,我不管你是诅咒还是人类,我绝对,绝对会杀了你。
男人放下锅后第一时间蹲下来查看我的情况,奇怪,他什么时候注意到我手上的钢针了。
“你没事吧?”
男人捧起我受伤的手,关切地询问着我,我试图从他宽大的手掌里一点点抽出来我的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担心我,不要关心我,我没事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对别人说,我没事的。
“没事的。”
“尽管手疼得发麻,但是我真的没事”,我很想和他这么说,但是控制住面部表情,忍住不发出因疼痛而变得颤抖的声音,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我只得用最少的语句,为了不露出我的真实感受。
“伤口好深……对了,家里有双氧水吗?”
“我去拿吧。”
男人甚至想扶着我站起来,我躲过了他的手,走到大门口旁边的储物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自杀失败的物品,说起来我曾经还喝下过双氧水,结果感觉浑身上下和烧伤一样痛,自那之后我就很少接触它了。
我拨出钢针,准备直接往手上倒,被男人拦住了,他帮我清洗了伤口后,把稀释过后的双氧水涂抹在伤口周围。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呜哇——真的痛得要死!
我的表情怎么样,没表现出来我很痛吧,看男人的表情似乎也没看出来我的真实想法,呼,真是太好了,如果真看出来就麻烦了。
“谢谢。”
男人帮我处理好伤口后我礼貌性的和他道了声谢,他也很有礼貌的回复我。
“没关系。”
尽管我想要问的问题还有很多,话说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是有我家里的钥匙?可是这间屋子的备用钥匙应该在房东那里,不,从阳台窗户翻进来也说不定……可是我住在四层啊,他是怎么翻进来的?唔,我还是先自己找找答案吧。
我盘腿坐下,打开随手放在地板上连着充电器的电脑。
电是满的。
我拔下充电器,按下开机按钮,连上网之后弹出几个红点,还有各种已被屏蔽的艾特我的群消息,我大致看了眼,群消息大概是催办各项工作的,这是常有的事,同事消息的话,椎名在询问我的身体情况,小惠则发给我他的目前现状。
我简单回复了椎名的消息,告诉她我没事,帮忙和老板那边说一声,我无视掉小惠的消息,这就是所谓的已读不回吧,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在非工作条件下回复他,他有老婆孩子,和他们分享去,别来打扰我。
我处理完工作事宜后打开邮箱,看到一封六月份发来的匿名邮件,点开,上面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林小姐,最近还好吗,这已经是你第三个月没有交房租了,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不好,但这并不是拖欠房租的理由。这样吧,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想要合租的朋友,你们俩商量一下房间分配,到时候一起交房租就行了。还有,欠下的房租一定要补交,我还不想发展到找警察帮忙的地步。请您多保重身体,W」
这么说他是和我合租的室友吗?
我看到他拉开椅子坐下,桌子上摆着两只冒着热气的碗,他并没有说“我开动了”,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我上桌。
咕噜噜噜。
听着肚子发出饥饿的哀嚎,我只得合上电脑,在心里感叹一声“没吃早饭就会变成这样”后来到餐桌前,等到我坐下,男人双手合十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我开动了。”
呼,呼。
什么啊,邮件都说了这是我的新室友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紧张呢?不,不是紧张,这个感觉,更像是失落吧,他没有对我下手,目前他没有让我死掉,我就没有对他出手的理由……
“为什么不吃,是味道不好吗?”
“不……”
我在思考投毒的可能性,不是味道不好啦,我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味道,我可闻不出白粥的味道,最多是知道大米还没有达到发烂发臭的地步。
“抱歉,你先将就着吃吧,别饿着,一会儿我会去买新的食材的。”
“怎么可以让你这么破费”,我险些就把这句客套话甩出来了,但我做不到,我不想吃东西,我不想买新食材,这些都是我的个人习惯,我们仅仅是同租的室友,我不能,我没有权利强加在我的室友身上,他想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吃吧。
我默默的吃完饭,说了声“我吃完了”后收拾自己的餐具。
“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我差一点就爆发出来了,已经说“吃完了”,就代表我已经吃饱了,不需要了,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忍住真实的想法,接受别人的好意,呼,吃就吃吧。
我盛来第二碗,第三碗粥,明明粥是不会填饱肚子的,但我的肚子明显变大,反胃引起的一阵阵呕吐感,嘴角流涎,即便如此我依旧在吃着碗里的粥,因为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只能一味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够了,已经够了。”
再次睁开眼睛,我听到男人焦急的声音,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我是吐在哪里了,如果是吐在他身上,可要好好和他道歉呢。我抬起头想要说话,却被嘴里残留的呕吐物堵住了,扶着马桶又开始吐了起来。
男人拍着我的后背,我终于吐干净后,他递来湿毛巾,我摇摇头,站起来冲马桶,打开水龙头漱口,并冲洗着嘴角的污垢。
“呼,呼哈,呼,呼,呼哈………”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终于捋顺呼吸,清了清嗓子。
“没事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只要我和别人说没事,别人也会当作我没事,那样就不会有冷嘲热讽,也不会有人质问我,难受的事情都憋在心里就可以了,不要担心我,不要关心我,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
“谢谢。”
我用礼貌用语,客套的话语,阻断了表达感激之情,崇拜男人行为举止的道路。现在我还不确定房东所说的那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他,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头上的缝合线格外引人注目,他是做过开颅手术的人吗,可是直觉告诉我似乎并不是这样。
可恶,说话啊,问出来啊!如果我一直不开口,我怎么问他这些疑点,光靠我自己想可是得不到答案的,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现在这个状态是最好的,在我们还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是纯粹的杀人,是没有任何动机的,普通的恶性事件,一旦形成了羁绊,我就无法轻易死去了。
我不想,在经历身体的痛苦时,再给精神留下后遗症。
“抱歉,刚才太忙了,没来得及和你做自我介绍。”
不要说。
不要说,拜托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根本无法拒绝。
“我叫夏油杰,今年二十八岁,目前是无业人员,经朋友的介绍下,也就是房东的安排下与你合租,这段找工作的日子,请多多关照。”
为什么作为房东的朋友不和房东住在一起,却住在房东名下的房子里作为租客生活呢,不理解,完全不理解。啊啊,现在名字也说了,我也应该按照他给出的模版做自我介绍了吧。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泽理,今年三十七岁……”
呃,生日还没到应该算是三十六岁吧,九月才过生日呢,我这般想着,不动声色的介绍下去。
“从事职员……”
因为我在寻找不会麻烦别人的自杀方法,所以迄今为止我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
面前这个偶然出现的自称夏油杰的男人,说不定可以让我抓住死亡的契机呢。
“………这段日子请多多关照。”
“田中前辈,我可没有质疑你的诊断哟,不过一味的让病人相信医生可是不够的,医生同样要相信病人的说辞,这样才能更好的给病人看病,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嘛!好好,知道你又要批评我了,我相信她,这份信任还不足以成为我探望她的理由吗?”
我看到从门口进来一个冲着警察的背影挤眉弄眼的医生,我想要不是医生都带着口罩,想必他这个时候一定在做鬼脸吧。
“初次见面,林小姐,我是医生,叫我医生就可以了。”
脖子好痛。
我翻了个身,脖子上的东西忽紧忽松,呼吸变得断断续续。
我记得我确认过耳机线我放在床头桌上了,那么现在勒住我脖子的是什么?
我感觉有人突然冲过来,猛地抱起我,用绳子套住我后把我推了下去,脖子上收紧的绳子,下坠所带来的剧烈的疼痛让我一度晕了过去。
脖子好痛,喘不上气,骨头断了,刺破喉咙。
我依稀看到下面的人群,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艰难的抬起头,看到对面窗户里一边拍照一边冲我指指点点的人,我意识到我被挂在楼外的墙上。
我想要呼唤,然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阵风吹过,身体的重量牵着绳子,脖子收紧,窒息的痛苦让我再一次失去意识。
我一次次睁开眼睛,窒息而死、疼痛致死、失血过多而死,没人为我解开绳索,绳索的顶端吵闹着,似乎是抓住了“杀死”我的凶手,或许是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甚至没有人把我放下来,为我收尸。
啊。
不行啊,我不能,我不可以这么想的啊,我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为什么我还要想这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而且救我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吧……不要想了,这样的想法太多余了。
脖子,疼痛,讨厌,人群,好吵……我的脑海里浮现这些词语,最终汇集成一个疑问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眼前的画面一转,我望着面前倒下的身体,撩开宽松的袍子,看到右手上熟悉的血痕,从我的嘴里发出了陌生的笑声,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失去了意识。
滴滴滴滴。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阳光从厚窗帘的缝隙倾泻而下,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这么真实的感觉,我竟然是在做梦吗?
滴滴滴滴。
我摸索着床头桌,玩具熊,耳机线缠着的应该是mp3,终于摸到了闹钟。
我用手遮住阳光,拿起闹钟按下后翻了个身放在眼前看,今天是7月17日,周二,10:09……等等,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了,为了不受到工作的打扰我把电脑放客厅了,也不知道现在请假来不来得及。
我蹦起来准备赶去上班,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软倒在床上,把闹钟抱在胸前,缓了很久重新掌握四肢后我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怎么头这么晕,是起床起太猛了吗?
我把闹钟放回原处,叠好被子,穿好衣服,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我走到镜子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卷起的头发,还有绕着脖子上一圈的紫的发黑的勒痕,我摸了摸,手指在碰到脖子前瑟缩了一下,慢慢蜷起手指,放下握紧的右手。
这个,真的是梦吗?
梦里的我就被挂在楼外,一直摇晃着,有好多人看着我,没人帮我……那应该是梦吧,那只能是梦吧,哈,哈哈,真奇怪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如果被别人看到估计又要张罗着让我休息吧,虽说可以带薪休假,但是把我的工作分摊给别人我还是非常过意不去的,就算没有人会责怪我,我的心里也有负罪感。用更恰当的方式来形容,正因为什么都不说,我才能感受到他们无声的怨言——
不能向别人展现真实的自己,可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嘛。
我穿了件立领衬衫,系上最上面的纽扣,对着镜子转了几圈,从各个角度多看了几眼,确定领子和碎发能掩饰好勒痕后,我对着镜子,双手扶上嘴角,强迫自己的嘴巴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看着镜子里皮笑肉不笑的自己,似乎是在嘲笑我为什么还没死去。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我忍住打破镜子里自己的欲望,打开门走出屋子,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当、当”的声音。
什么声音,又是诅咒在恶作剧了吗?上次干扰我自杀还不够,这次就想着来杀我了是吗?话说在前面,杀我这件事我热烈欢迎,随时随地都可以,但是,如果杀不死我,等我醒来后一定会把你们碎尸万段的。
我小声嘀咕着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话语,捡起地上散落的钢针,透过厨房的门,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影子。
哈,这次学聪明了,终于聚集到一起了吗?没问题,能杀死我的话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别藏起来啊!光靠捉迷藏可杀不死我,我就在这里,还是说你非得我亲自进来,让你们用厨房里的各类样式的菜刀杀了我啊!
我缓缓打开门,想象中的诅咒结合体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拿着菜刀正在切着什么东西的,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梳着丸子头,留着一簇奇怪的刘海,额头上有缝合线,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缝。
按常理来讲,一个独居女性在家里遇到闯进来的陌生男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部扔到男人身上,大喊大叫寻求邻居的帮助,或是拨打报警电话寻求帮助——在手无寸铁之下和男人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
我的屋里干净的很,根本没什么可以用来扔的小件的东西,更别说是在厨房门口这么尴尬的位置了。背对他逃跑,暴露出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说不定……不,不要想了,我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放弃租住这间来之不易的房子。
我盯着男人手里的菜刀,狭小的厨房空间,面对这样高大健壮的男人,逃掉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从外面上锁,以他的体格一定可以撞开的。刀子,他手里还拿着菜刀,只要我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以他的体格,他会杀死我的,他一定能杀死我的!
男人暂时没有实质性威胁我的动作,目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压锅上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我悄然露出藏在手心里的钢针,正面,正面交锋的话,只要我对他构成威胁,他一定会动手,在这个过程中说不定他真的能杀死我呢。
厨房的危险因素还是很多的,随便一个瓦斯爆炸就可以把我烧成灰烬,但是无辜的邻居一定会受到无妄之灾,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我可不能为了自杀而牵连到邻居,家没了可是大麻烦,不能用火灾开玩笑,这不可行。
反正也逃不掉,还不如我主动一点。
“早上好。”
男人根本没看到我站在厨房门口,他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吃惊的样子。
嗯?为什么他愣在那里了,被吓到了吗?我,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跑了,不不不,我不是刚想着要主动一点了吗?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了,死掉,我可不要在逃跑时慌不择路撞晕在哪里,撞到墙,或是直接磕到门框,这些想想都好痛,烧死,不要烧死,持续的痛苦……
果然还是菜刀更好使吧,砍到喉咙、手腕、心脏、小腹,随便砍这些部位都可以令人当场死亡。不过在受惊后的乱砍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痛苦,我得好好想想如何诱导他的攻击趋势,争取在第一下就能砍到这些致命弱点。
我和男人大眼对小眼,我没有逃跑的念头,他没有扑上来的意思,直到锅盖溢出的泡沫才让他有了动作,他打开锅盖,关小火后撒入绿色的东西,打湿抹布擦净灶台上溢出来的黏稠液体。
菜刀距离他很近,趁他在忙的时候,就是现在。
我扑了过去,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菜刀收进刀架,眼疾手快关火端锅,背对着我,暴露出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眼看我手里的钢针就要刺入他的后背。
哎,怎么回事,我怎么办,需要说些什么吗,还是逃跑?可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跑,他在做什么,他应该杀了我的啊,怎么回事,不行,必须要问,有些事情光靠我自己胡思乱想是没用的。
我没有收住力气,迎面撞在了他坚实的后背上,我落在地上时钢针穿透了我的手掌,我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出来痛苦的声音,扶着厨房的柜子缓缓坐了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能怪别人,我受伤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我不说话,只要不让别人看出来我很痛苦,那么别人就不会冷嘲热讽,我在别人眼里就永远都没有受过伤。忍耐和接受就可以了,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
啊啊,又有诅咒被吸引过来了啊,真是麻烦,一旦有外伤这些诅咒就会变得猖狂,算了,这次的伤口会得破伤风的吧,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猝死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过是真的痛啊。
怎么样,猎物主动出现,也该动手了吧。
我懂的啊,那种愤怒,那种被蔑视的感觉,明明身体很娇小,明明没有多少力气,却敢直起身来拿起手边的一切物体砸向男人,面对女人奋起反抗的愤怒,男人会觉得我践踏了他的自尊,进而更加愤怒的对我痛下杀手。
只要你对我出手,只要你杀死我,只要你能杀死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当然一切的大前提是能杀死我,否则的话,我不管你是诅咒还是人类,我绝对,绝对会杀了你。
男人放下锅后第一时间蹲下来查看我的情况,奇怪,他什么时候注意到我手上的钢针了。
“你没事吧?”
男人捧起我受伤的手,关切地询问着我,我试图从他宽大的手掌里一点点抽出来我的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担心我,不要关心我,我没事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对别人说,我没事的。
“没事的。”
“尽管手疼得发麻,但是我真的没事”,我很想和他这么说,但是控制住面部表情,忍住不发出因疼痛而变得颤抖的声音,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我只得用最少的语句,为了不露出我的真实感受。
“伤口好深……对了,家里有双氧水吗?”
“我去拿吧。”
男人甚至想扶着我站起来,我躲过了他的手,走到大门口旁边的储物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自杀失败的物品,说起来我曾经还喝下过双氧水,结果感觉浑身上下和烧伤一样痛,自那之后我就很少接触它了。
我拨出钢针,准备直接往手上倒,被男人拦住了,他帮我清洗了伤口后,把稀释过后的双氧水涂抹在伤口周围。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呜哇——真的痛得要死!
我的表情怎么样,没表现出来我很痛吧,看男人的表情似乎也没看出来我的真实想法,呼,真是太好了,如果真看出来就麻烦了。
“谢谢。”
男人帮我处理好伤口后我礼貌性的和他道了声谢,他也很有礼貌的回复我。
“没关系。”
尽管我想要问的问题还有很多,话说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是有我家里的钥匙?可是这间屋子的备用钥匙应该在房东那里,不,从阳台窗户翻进来也说不定……可是我住在四层啊,他是怎么翻进来的?唔,我还是先自己找找答案吧。
我盘腿坐下,打开随手放在地板上连着充电器的电脑。
电是满的。
我拔下充电器,按下开机按钮,连上网之后弹出几个红点,还有各种已被屏蔽的艾特我的群消息,我大致看了眼,群消息大概是催办各项工作的,这是常有的事,同事消息的话,椎名在询问我的身体情况,小惠则发给我他的目前现状。
我简单回复了椎名的消息,告诉她我没事,帮忙和老板那边说一声,我无视掉小惠的消息,这就是所谓的已读不回吧,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在非工作条件下回复他,他有老婆孩子,和他们分享去,别来打扰我。
我处理完工作事宜后打开邮箱,看到一封六月份发来的匿名邮件,点开,上面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林小姐,最近还好吗,这已经是你第三个月没有交房租了,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不好,但这并不是拖欠房租的理由。这样吧,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想要合租的朋友,你们俩商量一下房间分配,到时候一起交房租就行了。还有,欠下的房租一定要补交,我还不想发展到找警察帮忙的地步。请您多保重身体,W」
这么说他是和我合租的室友吗?
我看到他拉开椅子坐下,桌子上摆着两只冒着热气的碗,他并没有说“我开动了”,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我上桌。
咕噜噜噜。
听着肚子发出饥饿的哀嚎,我只得合上电脑,在心里感叹一声“没吃早饭就会变成这样”后来到餐桌前,等到我坐下,男人双手合十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我开动了。”
呼,呼。
什么啊,邮件都说了这是我的新室友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紧张呢?不,不是紧张,这个感觉,更像是失落吧,他没有对我下手,目前他没有让我死掉,我就没有对他出手的理由……
“为什么不吃,是味道不好吗?”
“不……”
我在思考投毒的可能性,不是味道不好啦,我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味道,我可闻不出白粥的味道,最多是知道大米还没有达到发烂发臭的地步。
“抱歉,你先将就着吃吧,别饿着,一会儿我会去买新的食材的。”
“怎么可以让你这么破费”,我险些就把这句客套话甩出来了,但我做不到,我不想吃东西,我不想买新食材,这些都是我的个人习惯,我们仅仅是同租的室友,我不能,我没有权利强加在我的室友身上,他想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吃吧。
我默默的吃完饭,说了声“我吃完了”后收拾自己的餐具。
“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我差一点就爆发出来了,已经说“吃完了”,就代表我已经吃饱了,不需要了,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忍住真实的想法,接受别人的好意,呼,吃就吃吧。
我盛来第二碗,第三碗粥,明明粥是不会填饱肚子的,但我的肚子明显变大,反胃引起的一阵阵呕吐感,嘴角流涎,即便如此我依旧在吃着碗里的粥,因为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只能一味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够了,已经够了。”
再次睁开眼睛,我听到男人焦急的声音,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我是吐在哪里了,如果是吐在他身上,可要好好和他道歉呢。我抬起头想要说话,却被嘴里残留的呕吐物堵住了,扶着马桶又开始吐了起来。
男人拍着我的后背,我终于吐干净后,他递来湿毛巾,我摇摇头,站起来冲马桶,打开水龙头漱口,并冲洗着嘴角的污垢。
“呼,呼哈,呼,呼,呼哈………”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终于捋顺呼吸,清了清嗓子。
“没事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只要我和别人说没事,别人也会当作我没事,那样就不会有冷嘲热讽,也不会有人质问我,难受的事情都憋在心里就可以了,不要担心我,不要关心我,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
“谢谢。”
我用礼貌用语,客套的话语,阻断了表达感激之情,崇拜男人行为举止的道路。现在我还不确定房东所说的那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他,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头上的缝合线格外引人注目,他是做过开颅手术的人吗,可是直觉告诉我似乎并不是这样。
可恶,说话啊,问出来啊!如果我一直不开口,我怎么问他这些疑点,光靠我自己想可是得不到答案的,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现在这个状态是最好的,在我们还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是纯粹的杀人,是没有任何动机的,普通的恶性事件,一旦形成了羁绊,我就无法轻易死去了。
我不想,在经历身体的痛苦时,再给精神留下后遗症。
“抱歉,刚才太忙了,没来得及和你做自我介绍。”
不要说。
不要说,拜托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根本无法拒绝。
“我叫夏油杰,今年二十八岁,目前是无业人员,经朋友的介绍下,也就是房东的安排下与你合租,这段找工作的日子,请多多关照。”
为什么作为房东的朋友不和房东住在一起,却住在房东名下的房子里作为租客生活呢,不理解,完全不理解。啊啊,现在名字也说了,我也应该按照他给出的模版做自我介绍了吧。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泽理,今年三十七岁……”
呃,生日还没到应该算是三十六岁吧,九月才过生日呢,我这般想着,不动声色的介绍下去。
“从事职员……”
因为我在寻找不会麻烦别人的自杀方法,所以迄今为止我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
面前这个偶然出现的自称夏油杰的男人,说不定可以让我抓住死亡的契机呢。
“………这段日子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