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自己不就顶替了小绿团子的身份?它于自己有恩,如此作为实在不厚道。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凤梧也只得先冒用它的身份。无论如何活下去最重要,其他的事情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所亏欠它的,只要自己还活着,迟早一天会还上。

    小绿团子的血滴入碗中,没有和灵主的血融合,而是在水中浸出许多金色的丝线,晕染出一个类似符咒的图案。

    “姑娘确是我族贵人。”灵主见到此景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凤梧心中仔细琢磨,最后答道:“不曾有姓名。”

    榕禹闻言稍加思索道:“既然如此,你与吾儿云城当同属云字辈,本君也算是你的长辈,便为你取个名字,叫……‘云杉’罢。”

    对于叫什么名字,凤梧并不怎么介意,反正迟早是要离开精灵族的,不过是一时代号罢了,遂她爽快地同意了。

    “云杉现在应该是还未成年罢,是否有找一个师父的意愿?”榕禹热心地问道,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可谓对凤梧即将在精灵族的生活十分上心。

    凤梧觉得灵主的提议实在太贴心了,她一身的神力法术,皆是自己从小到大在各种险境中摸索历练而来,虽扎实却是缓慢,如果能有师父教习指点是最好不过,自己也会少走很多弯路。

    翌日,凤梧早早便收拾妥当,穿了一身质朴素净的嫩青色衣衫,将一头长发绾得规规矩矩,找榕禹为她指的师父拜师去了。

    榕均不若灵主看起来年轻,鬓间已经有些灰白,形容威严肃正,见到自己第一眼就有点……有点像看着一个负担一样,那凝重的脸色与灵主见到自己慈祥得跟见到宝一样的神色可谓对比鲜明,让凤梧内心五味杂陈。

    小绿团子,你这个身份哟,我日后还不见得驾驭得了。

    不过她没想到灵主让她去找的榕均长老,竟也是云城的师父。

    她跪下行礼时,身后来了一个人,那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的气息,让她瞬间便意识到来人是云城。

    也许是因为榕均会是自己的第一个师父,日后也是实实在在要跟着他学本领的,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不自觉地,她以自己平生最端正最标准的姿态行完了礼,端起茶水时稳重得未曾一颤。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如此,更不知道,她的一套动作映在云城眼里,显得认真而倔强。

    之后听到均长老说只能收她为记名弟子,她也浑不在乎了。

    更何况,她窃来的身份,倘若真的拜均长老为师,有朝一日她恢复身份,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欺瞒,如何面对为自己倾注心血的恩师?

    目前所有的一切,正是最好的安排。

    云城似是有事要与师父商议,凤梧便先行离开了。

    穿行在师父所居的森林中,看着周围自己不认识的各种高大树木郁郁葱葱,几缕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叶倾泻而下,在自己身上碎成斑驳的光斑,凤梧突然有点想要忘记过去,真正成为这个“云杉”生活下去。

    可是明明过去的苦难忘不了,她却依旧要成为云杉活下去。

    为了那些被扭曲的真相,和被诬陷的无辜生命。

    挂上云杉活泼单纯的“面具”,收起云杉所不该出现的复杂情绪,凤梧觉得自己算是云城的半个师妹了,需要跟云城打个招呼,于是在云城的必经之路上等他经过。

    有风从林间穿过,带来清凉的气息。云城自丛林深处御风而出,一如初见时的清爽干净,气质如清风一样的清和,沁人心脾,他看到云杉在等,便朝她走了过来。

    云杉一时看得愣了神,她听见自己唤云城作“云城少主”而不是师兄,慌乱中谢过云城将她带出禁地,只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

    “你以后叫我云城就好,不用生分。”她听到云城这样回复,声音清朗。

    云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溃散开来,云城太过清澈的眸子里有种她不敢直视的莫名的力量,她落荒而逃。

    原本只是想混个精灵族的身份为自己谋个安身的地方,没想到小绿团子的血特殊到独一无二,现下她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把小团子的存在瞒好。

    还未来得及去登记并选取自己的居所,云杉先偷偷潜去了圣地,有些事她要与小团子商量。

    “小绿团子……小绿团子……”

    这次到来,云杉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小团子,它在隐藏自身气息方面是做得极好的,这个云杉见识过,于是又提高音量大喊道:“小绿团子,你在吗?”

    不多时,云杉看到不远处一棵树的叶子动了动,她走过去细看,又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一片叶子飘了下来,小团子也跟着飞了下来。

    树叶像被虫子啃过一样是镂空的,云杉伸手接住,上面是一个“落”字。

    “这是,你的名字?”云杉不确定地问。

    小团子用力点了点头。

    “好奇怪的名字。”

    小落闻言撇了撇嘴,云杉明白了,小家伙对名字很在乎嘛,敢情它刚才是为自己给它起外号表示不满啊,所以躲着不肯出来。

    “小落,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

    小落突然打断了云杉的话,飞了一圈“啾啾”叫起来。

    “你生气了?”云杉沉默下来,她知道这让人很难为情,但是现在能帮到自己的,只有它了。她想着该怎么向它解释自己进退维谷的处境,让她谅解自己迫不得已的行为。

    下一瞬,云杉突然意识到小落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向自己传达信息。

    有人来了。

    “你先藏一下好吗?我随后再跟你解释。”

    可是来不及了,云城发现这里有人后瞬息之间出现在了云杉面前,而小落非但不躲,竟是开心迎了上去,只是刚飞出一尺便被什么拦住再也进不得一步。

    看着面前的一人一兽,云城面容温和,眼神带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云杉,这是你朋友?”

    “不是,这是我的灵兽。”话说出口云杉就后悔了,她前几天才离开此地,哪里来的灵兽,于是又勉强补充道,“今天遇到个果子极有灵性,一时心血来潮便给了它些点化,收作灵兽了。”

    说罢瞧了眼小落,看到它对她胡编的这套说辞没表示什么异议,云杉松了口气。

    “嗯。”云城点点头像是没有起疑,探知过小落气息纯和确是单纯无害的灵物,便撤去了拦住小落的无形屏障,任它兴冲冲绕着自己飞来飞去。

    “只是圣地这种地方,以后还是不要让外人进来了。”

    圣地最珍贵的就是云杉这个大活人,不怕丢,但是毕竟也生长了许多昙仙神树,外人进出终究不大合适。

    “是我不懂规矩,下次不会了。”云杉思忖着,这岂不是小落以后回不了家了,那与它商量便更不容易了,现在怎么征求它同意,带它离开这儿也是个问题。

    小落正落在云城肩膀上摇着头上的小叶子,云杉晓得它开心了就摇叶子,趁它心情好尝试招呼它过来:“小落,过来,我们今天要搬去新住所。”

    小落有留意到云杉和云城方才的谈话,也想帮云杉帮到底,于是很配合地飞过来落到云杉肩上,随她和云城离开了圣地。

    了解到云杉还没有选居所,云城作为少主所住的云澜宫是整个木系领地灵气最纯净浓郁的地方,他便吩咐下人将云澜宫里闲置的云麓居收拾了出来,供她居住。

    精灵族分有金木水火土五个系别,每个分系各有灵君,木系作为领地最广体系最庞大的一支,在近十几万年里一直占据着整个精灵族的灵主之位。

    云杉在这里混到一个不错的位子,对将来搜寻证据和复仇是极有利的。

    只是修行方面,虽然大多法术不分属性,但毕竟凤凰善火,她在这里修行可能会吃点亏。

    云麓居不大,只有三个房间,但是胜在风景雅致,院落里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而且云澜宫深埋在一大片树木参天的森林中,殿内大都昏暗,凭借大量夜明珠的照耀才亮堂,云麓居树木虽多但蜿蜒盘旋不遮天,是除主殿外为数不多宽明敞亮能看见日升月落的地方,这让云杉很满意。

    在院落设下防止他人随意出入的禁制后,云杉携小落进入房间进行协商。

    求人帮忙得有诚意,最重要的是坦诚,云杉将她借走小落的血之后与榕禹的所有交谈和在精灵族所受到的待遇告诉了小落,是否揭穿她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由它决定。

    云杉承诺,如果它应允,它应有的东西,除了身份,她都会补偿给它,让它在精灵族依旧受到对等的待遇和资源,直到她心愿完成,她会彻底离开精灵族。

    云杉对小落的底细很清楚,知道它性子善良单纯,她相信小落,于是在它对自己表示疑问时,她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身世背景和为何逃到精灵族的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等待小落的回应。

    小落听完云杉的陈述,没有了原来的欢快,云杉年幼时不幸走失,常年在生死中挣扎历练,前些年好不容易被族人发现救回,青鸾族又遭此重难,她如今又背负着她所承担不起的重担。如果自己不帮她,她便真的陷入了绝境。

    片刻沉默,小落点了点头。

    它走过最远的地方是现在所在的云麓居,它体验过的疼痛不过是树叶划破皮肤,它经历过的最大挫折便是为了救醒濒死的凤梧几乎耗尽了几千年勤奋修来的修为。所以凤梧的经历让它感到压抑得难受,它想帮她。

    它从不知何为痛苦,只知道要善良,这是从小便印在它灵魂中的东西。

    “谢谢你,小落。”云杉没有想到它答应得如此轻易,心中暖流四溢,轻柔地摸了摸小落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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