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10-2-周泽楷
分支10-2-周
你的选择E/答应，建议去S市已做出 ，人生·周泽楷支线加载中……
时间-2021年7月（S6夏休期）
地点-S市
“妈呀，这儿真长得和教科书一模一样！”郭宇飞一边感叹，一边打开了手机的照相功能。
“得了吧，你学考完还翻开过你的历史书？”金敏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自家男友的真实面目。
“一码归一码，不会真有人认不出一大会址吧！”
江风：“……你刚才还说二大。”
郭宇飞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岑婉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她忙着看地图，没加入准大学生的嘴仗大戏。
“旁边就是新天地，田子坊也不远。”江波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过这两个地方主打商业，没什么特色。”
岑婉了然：“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河坊街’。”
“是啊。”江波涛笑着应道，“你们在H市也见得多了。”
郭宇飞耳朵一动，立刻凑了过来：“既然如此，江导能不能带我们去轮回转一转啊？”
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发觉江波涛一点架子都没有，相当友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去轮回走一趟——那可是职业战队！
岑婉暗自摇了摇头：眼下轮回正在夏训，江波涛能抽出几个整天给他们当地陪已经很给面子，再带外人参观战队就不大合适了。
果然，江波涛没有一口应下：“去轮回么……”
“不方便就算了，不用为我们破例。”金敏拧了郭宇飞一把，面上仍是笑着。
郭宇飞硬生生咽下涌到喉咙口的一声“嗷”，终于也反应过来：“对对，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别放在心上，这几天都是我们麻烦你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波涛的视线在这对小情侣之间打了个来回，沉吟片刻，开口道：“都是朋友，哪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战队离这里也不远①，逛一圈正好赶上晚饭的点，大家要是不嫌弃，我就带各位尝尝轮回的食堂。”
“好耶！”郭宇飞欢呼，金敏也松了口气，“就知道江哥靠谱。”
岑婉却陷入了沉默，她觉得有些古怪。
江波涛何必勉强自己应下这个请求？固然他们有些同行的交情，做到这个份上也略嫌越界了。
“……在想什么？”
岑婉眨了眨眼，不知何时，江波涛从队伍前面落了下来，走到她的身边。
“我看你一直不说话，是我哪里安排得不妥吧？”
“没有。”既然江波涛先提了这茬，岑婉就说了实话，“我是觉得太麻烦你了。万一打扰轮回的内部训练，反而不美。”
“简单逛逛没事的。你的攻略那么精细，回报的机会都不给我一个，未免太客气了哦？”
以退为进的话术算是给江波涛玩明白了，岑婉无奈，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你们去了东京哪些地方？”
“花火大会、浅草寺都去了，你说的那个摩天轮视野也很好。”江波涛说。
“这样啊……”岑婉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等了几秒，却没有听到下文。她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富士山还是很美的。”
“确实很美。”江波涛点了点头。
信号灯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三秒，两人默契地陷入沉默，似乎都将注意力转移到脚下的斑马线。
一道黑、一道白、又一道黑。
岑婉知道她没有看错。刚刚的某一瞬间，江波涛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回忆闪回】
时间-2021年7月（S6夏休期）
地点-东京，日本
轿厢以一种轻柔而规律的频率摇晃着，洒满金光的世界缓缓下沉。
“天气真好啊。”江波涛感叹。
话一出口，他就为自己的刻意感到懊悔。然而，江波涛无奈地想，真正应该心虚的人反而察觉不到端倪。
“……富士山。”周泽楷望向窗外，兴致盎然。
江波涛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距离为这座名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蓝，雪顶挂在最高处，仿佛欲滴未滴的奶油糖霜。
……跟周泽楷在一起待久了，脑回路都会变成甜品的形状。
没等江波涛自嘲出个所以然，指向窗外的纤长手指就换了方向。他低下头，周泽楷摊开的掌心躺着一枚耳机。
要一起听吗？那双干净的眼睛问道。
当一个问题只有“是”或“否”两种答案时，它应该很好回答。但此时此刻，江波涛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想问问周泽楷：你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怎样的吗？
*
雾蓝的雪顶一片一片碎裂，奶油糖霜淌了下来，化作荒川②汩汩不绝的流水。天空闭上眼睛，于是花火落下星星点点的泪。
人群爆发出一阵感叹。
烟花在数以千计的电子屏幕上绽放，江波涛不知怎的想起了《三体》③，他笑着回头：“小周……”
周泽楷正看着他。
江波涛忽然忘了那句台词。
任何认识周泽楷的人都知道他注意力有多集中，他也经常拿这点开玩笑。“玩荣耀的时候也就算了，怎么连开车也这么专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驾驶什么星际机甲。”
周泽楷笑了笑，没有应声。
江波涛哀叹：“不怕天才，就怕格外专心的天才，拜托，给我等凡人留条生路吧！”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双眼睛注视的全部。
夏风吹起周泽楷的发梢，被造物者亲吻过的轮廓温柔得惊人，江波涛却浑身一颤。
情人节破碎的冰淇淋、轮回训练室紧邻的桌位、无数相互关联的社媒账号、率先提出东京之旅的人……回忆的烙印让他感到迟来的疼痛。
“怎么了？”周泽楷问。
江波涛随口应了一句玩笑话。周泽楷笑了，而他却无法确定自己笑得是否标准。
*
不，你不知道，就像你相信我什么都知道。
荒川的花火被日光吞没，富士山沉默地屹立在远处，再过两分钟，摩天轮就要升到最高点了。
眼前的人还在等着他接过耳机，江波涛叹了口气，道：“算了吧。”
“但岑婉说……”
岑婉？江波涛几乎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不过，多亏了这段插曲，再开口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小周，你自己听吧。”
“……好吗？”
周泽楷沉默地盯着他，江波涛有意回避他的视线，装作在看窗外的富士山。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周泽楷轻轻说了一句“好”。
玻璃窗面的倒影很完整：周泽楷将耳机收了回去，没有给自己戴上，而是直接放进了耳机盒。
看到他空空荡荡的左耳，江波涛心里一阵难过。
如果周泽楷现在说些什么——不——如果他说些什么，我说不定——
摩天轮越升越高，心脏却一点一点坠落。江波涛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更不明白自己想怎么做。
而周泽楷再也没有开口。
工作人员为他们打开轿厢的门时，江波涛松了口气，他的双脚和心脏同时落地了。他不让自己深究心底那丝若隐若现的痛苦，笑着说：“再去临海公园里逛逛吧。”
周泽楷低着头，似乎默认了他的提议。
【回忆结束】
时间拨回现在进行时，准大学生观光团正坐在轮回的食堂里，和结束训练的轮回队员们面面相觑。
江波涛对队友解释道：“上次在K市承蒙岑总照顾，正巧她毕业旅行来S市，我就自作主张请他们来尝尝咱们的食堂了。”说到“岑总”时，他还向岑婉看了一眼。
吴启眼睛一转。他就说这几天皮皮怎么都不来训练，敢情是百花的岑总大驾光临。人都给带到自家地界上来了，他们男方亲友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和吕泊远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纷纷站起身，拿着餐盘坐到江波涛身边。
皮皮刚才那个眼神绝对是在暗示我们。——吴启挤眉弄眼。
没错，僚机是时候登场了。——吕泊远意味深长。
“队长，你不来吗？”吴启看身边还有一个空位，便向周泽楷招呼了一声。
所有人同时看向周泽楷，金敏眼睛一亮，连郭宇飞都是一副被顶级颜值冲击的呆愣表情。
周泽楷看了一眼岑婉，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最后还是点点头，坐到了吴启身边。
岑婉眯起眼睛。今天江波涛和周泽楷对她的反应都太奇怪了，东京之旅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接下来的情形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周泽楷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从始至终一直低头吃饭，一言不发。江波涛也没有把他拉进话题，反倒三句不离岑婉和她的小伙伴们。
这当然也可以解读为对客人的特殊照顾，但岑婉直觉不是如此。
她试着把周江二人的冷淡和江波涛对她的过分照顾联系在一起，然后，她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最容易得出的结论便是周泽楷和江波涛都喜欢她。然而，结合三人实际关系的亲疏来看，这种玛丽苏发展很是可疑。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江波涛在借她的名头，拒绝周泽楷？
岑婉花了五秒推理，又花了五秒消化自己的震惊，现在，她的头脑重新回归冷静。
不谈前因，不问后果，周泽楷和江波涛之间的事总归与她无关。若非江波涛将她引入这个局面，她根本连推理都不必。
不过，她也无意怪罪江波涛。
他虽有自己的打算，做法却非常周全，既照顾了岑婉一行，又圆融了轮回队里的场面。即使全部说破，入局的人都还得念他几分好。
以十九岁的年纪来看，他很聪明，也很老练。
可惜，岑婉暗暗叹了一口气，最关键的人，他反而看走了眼。
整个饭局从头到尾，周泽楷没流露出分毫异样。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一座俊美的雕塑。
已经死心的人，又何须拐着弯拒绝呢？
*
“岑总，以后有空多来S市转转啊！”一席饭毕，吴启已经和郭宇飞加了联系方式，同龄e人之间的熟悉速度堪比火箭升天，“两位高材生也是，以后四年都在S市了……过两天要不我来机场帮你们拿行李，我还没去过F大呢。”
金敏赶紧摆摆手：“哎，麻烦你们够多了……”
另一边，江波涛也在问岑婉：“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回酒店吧？”
岑婉抬眼，江波涛随即停下了脚步。
江南的夏天，连风都带了几分暑气，只有夜幕完全降临，方觉凉爽舒适。她将碎发拢到耳后，看着江波涛，轻轻说了一句：“没必要的。”
江波涛神情一僵。
岑婉在他开口道歉之前，把想说的话一一说完：“这几天真的很感谢你，就送到这里吧。有时候不用考虑太多，你也会累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很温和，正是因为如此，江波涛才格外愧疚。
吕泊远不明就里，只当岑婉在说请客吃饭的事情，一把揽过江波涛的肩：“皮皮听到没！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忙活，‘能者多劳’也不带这样的。”
经他这么一打岔，江波涛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
不多时，计程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转角。
周泽楷跟在队友身后慢慢踱着步子，听他们调侃江波涛和岑婉，内心平静得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想起高中晚自习之前的散步，那时他们也是这样，跟着人群，晃晃悠悠，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周泽楷眨了眨眼，那个名字很快就消失了。
夜风擦过裸露的皮肤，有点冷，他把手放进口袋，下一秒，指节硌到一个小小的物件。
周泽楷拿出了耳机。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东京的摩天轮上，江波涛坐在对面，似乎很苦恼。
周泽楷不明白为什么，这不过是个小请求罢了，即使江波涛拒绝，他也不可能发脾气。
而江波涛只是将脸转向窗外。
于是周泽楷收回了耳机。
自从花火大会之后，他和江波涛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点奇怪，语言上的交流一如往常，但江波涛一直在回避他的视线。
这让他有点烦躁，他没有做错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周泽楷便放下了，转头看起风景。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高点，他终于有机会验证岑婉所说的“浪漫”。
钢琴轻点，引出回环缠绵的弦乐，《富士山下》在真正的富士山前响起。
现在，周泽楷对这首歌已经很熟悉了，即使不看手机，他也明白歌词唱到了哪里。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终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林夕写得很好，周泽楷想，他也这么觉得。
可惜很多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有的感动了自己，有的惊动了旁人，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拒绝。
然后他终于明白，人都是很自私的，只说自己想说、做自己所做。
他不需要回答。他们也不需要回答。
周泽楷静静地望向窗外，摩天轮已经越过了最高点，轿厢即将下沉。
江波涛的侧脸在雪顶的照耀下亮得发白，周泽楷突然意识到，这一瞬间的他很像自己。
可他为什么也要沉默？他有什么无法面对的人吗？江波涛从来没有处理不好的人际关系……
啊，是我。
周泽楷突然懂了。
情人节不要说穿/
只敢抚你发端/
这种姿态可会令你更心酸/
富士山折叠成黑板报的粉笔画，下课铃响，三三两两的人团瞬间将走廊挤满。
周泽楷走到熟悉的座位旁边。穿着校服的自己把脸埋进物理书补觉，前桌的男生转过身，轻轻说了句“我”，又将嘴唇抿了起来。
他本来想说什么？那时周泽楷没有听到，现在的他却明白了：对江波涛而言，他就是类似林弗的存在。
自以为安静，却早就泄露了心声。
前尘硬化像石头/
随缘地抛下便逃走/
我绝不罕有/
往街里绕过一周/
我便化乌有/
虽然心情被他人勘破让周泽楷有些难堪，但他并不伤心，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让江波涛明白这一点。
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走过、看过、记忆过，唯独不能拥有过。
既然如此，倒不如坐在摩天轮上，遥遥地看着它。至少这一刻，它只为你一个人下落。
这就是岑婉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周泽楷懂了，可他不喜欢。
他往窗边靠近了一些：从摩天轮往下俯瞰，东京的街道条条纵纵，人比雪末更加微小。一旦他走出轿厢，走上街道，就会融入这一切，消失得了无痕迹。
消失比火化更好，沉默也比言说更好。它们起码是真实的。
如果富士山注定不能拥有，他连路过、看过都觉得多余。
你还嫌不够/
我把这陈年风褛/
送赠你解咒/
轮回的门禁开启，江波涛率先进门，用手抵住把手让队友们先行通过。
周泽楷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江波涛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他一声：“小周。”
周泽楷停下脚步。
江波涛斟酌着如何开口，周泽楷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波涛被这句话惊得忘了自己打好的腹稿。
“岑婉。”周泽楷言简意赅。
一切都照着他的安排发展，江波涛应该欣慰的。然而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周泽楷非常陌生。
两人相对无言，周泽楷朝他点了点头，一个人往里走去。
高挑的背影看不出一丝踌躇。江波涛站在原地，半晌，方才解嘲一笑：“别人看来，还以为失恋的是我呢。”
【注】
①：根据《全职高手》第三百章“三张门票”叶修对出租车司机的描述，“沿着常德路走，到了赵家桥那左转，出了路口就到了”，可以推得轮回战队的具体位置。
②：周泽楷、江波涛观看的是东京都足立区千住大川町荒川河岸的夏季花火大会，现实中因疫情影响，2021年未能举办。
③：《三体》，刘慈欣著，长篇科幻小说，讲述了地球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的信息交流、生死搏杀及两个文明在宇宙中的兴衰历程。第一部中，汪淼因为看到“幽灵倒计时”深受困扰，不得不着手调查，“科学边界”负责人申玉菲告诉他：“三天后，整个宇宙将为你闪烁。”后来，汪淼确如此言，在3K眼镜中，看到整个太空同步闪烁的震撼场景。这里，江波涛是因花火大会的场景而顺势联想到了这句名台词。
你的选择E/答应，建议去S市已做出 ，人生·周泽楷支线加载中……
时间-2021年7月（S6夏休期）
地点-S市
“妈呀，这儿真长得和教科书一模一样！”郭宇飞一边感叹，一边打开了手机的照相功能。
“得了吧，你学考完还翻开过你的历史书？”金敏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自家男友的真实面目。
“一码归一码，不会真有人认不出一大会址吧！”
江风：“……你刚才还说二大。”
郭宇飞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岑婉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她忙着看地图，没加入准大学生的嘴仗大戏。
“旁边就是新天地，田子坊也不远。”江波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过这两个地方主打商业，没什么特色。”
岑婉了然：“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河坊街’。”
“是啊。”江波涛笑着应道，“你们在H市也见得多了。”
郭宇飞耳朵一动，立刻凑了过来：“既然如此，江导能不能带我们去轮回转一转啊？”
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发觉江波涛一点架子都没有，相当友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能去轮回走一趟——那可是职业战队！
岑婉暗自摇了摇头：眼下轮回正在夏训，江波涛能抽出几个整天给他们当地陪已经很给面子，再带外人参观战队就不大合适了。
果然，江波涛没有一口应下：“去轮回么……”
“不方便就算了，不用为我们破例。”金敏拧了郭宇飞一把，面上仍是笑着。
郭宇飞硬生生咽下涌到喉咙口的一声“嗷”，终于也反应过来：“对对，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别放在心上，这几天都是我们麻烦你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波涛的视线在这对小情侣之间打了个来回，沉吟片刻，开口道：“都是朋友，哪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战队离这里也不远①，逛一圈正好赶上晚饭的点，大家要是不嫌弃，我就带各位尝尝轮回的食堂。”
“好耶！”郭宇飞欢呼，金敏也松了口气，“就知道江哥靠谱。”
岑婉却陷入了沉默，她觉得有些古怪。
江波涛何必勉强自己应下这个请求？固然他们有些同行的交情，做到这个份上也略嫌越界了。
“……在想什么？”
岑婉眨了眨眼，不知何时，江波涛从队伍前面落了下来，走到她的身边。
“我看你一直不说话，是我哪里安排得不妥吧？”
“没有。”既然江波涛先提了这茬，岑婉就说了实话，“我是觉得太麻烦你了。万一打扰轮回的内部训练，反而不美。”
“简单逛逛没事的。你的攻略那么精细，回报的机会都不给我一个，未免太客气了哦？”
以退为进的话术算是给江波涛玩明白了，岑婉无奈，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你们去了东京哪些地方？”
“花火大会、浅草寺都去了，你说的那个摩天轮视野也很好。”江波涛说。
“这样啊……”岑婉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等了几秒，却没有听到下文。她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富士山还是很美的。”
“确实很美。”江波涛点了点头。
信号灯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三秒，两人默契地陷入沉默，似乎都将注意力转移到脚下的斑马线。
一道黑、一道白、又一道黑。
岑婉知道她没有看错。刚刚的某一瞬间，江波涛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回忆闪回】
时间-2021年7月（S6夏休期）
地点-东京，日本
轿厢以一种轻柔而规律的频率摇晃着，洒满金光的世界缓缓下沉。
“天气真好啊。”江波涛感叹。
话一出口，他就为自己的刻意感到懊悔。然而，江波涛无奈地想，真正应该心虚的人反而察觉不到端倪。
“……富士山。”周泽楷望向窗外，兴致盎然。
江波涛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距离为这座名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蓝，雪顶挂在最高处，仿佛欲滴未滴的奶油糖霜。
……跟周泽楷在一起待久了，脑回路都会变成甜品的形状。
没等江波涛自嘲出个所以然，指向窗外的纤长手指就换了方向。他低下头，周泽楷摊开的掌心躺着一枚耳机。
要一起听吗？那双干净的眼睛问道。
当一个问题只有“是”或“否”两种答案时，它应该很好回答。但此时此刻，江波涛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想问问周泽楷：你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怎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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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蓝的雪顶一片一片碎裂，奶油糖霜淌了下来，化作荒川②汩汩不绝的流水。天空闭上眼睛，于是花火落下星星点点的泪。
人群爆发出一阵感叹。
烟花在数以千计的电子屏幕上绽放，江波涛不知怎的想起了《三体》③，他笑着回头：“小周……”
周泽楷正看着他。
江波涛忽然忘了那句台词。
任何认识周泽楷的人都知道他注意力有多集中，他也经常拿这点开玩笑。“玩荣耀的时候也就算了，怎么连开车也这么专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驾驶什么星际机甲。”
周泽楷笑了笑，没有应声。
江波涛哀叹：“不怕天才，就怕格外专心的天才，拜托，给我等凡人留条生路吧！”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双眼睛注视的全部。
夏风吹起周泽楷的发梢，被造物者亲吻过的轮廓温柔得惊人，江波涛却浑身一颤。
情人节破碎的冰淇淋、轮回训练室紧邻的桌位、无数相互关联的社媒账号、率先提出东京之旅的人……回忆的烙印让他感到迟来的疼痛。
“怎么了？”周泽楷问。
江波涛随口应了一句玩笑话。周泽楷笑了，而他却无法确定自己笑得是否标准。
*
不，你不知道，就像你相信我什么都知道。
荒川的花火被日光吞没，富士山沉默地屹立在远处，再过两分钟，摩天轮就要升到最高点了。
眼前的人还在等着他接过耳机，江波涛叹了口气，道：“算了吧。”
“但岑婉说……”
岑婉？江波涛几乎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不过，多亏了这段插曲，再开口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小周，你自己听吧。”
“……好吗？”
周泽楷沉默地盯着他，江波涛有意回避他的视线，装作在看窗外的富士山。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周泽楷轻轻说了一句“好”。
玻璃窗面的倒影很完整：周泽楷将耳机收了回去，没有给自己戴上，而是直接放进了耳机盒。
看到他空空荡荡的左耳，江波涛心里一阵难过。
如果周泽楷现在说些什么——不——如果他说些什么，我说不定——
摩天轮越升越高，心脏却一点一点坠落。江波涛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更不明白自己想怎么做。
而周泽楷再也没有开口。
工作人员为他们打开轿厢的门时，江波涛松了口气，他的双脚和心脏同时落地了。他不让自己深究心底那丝若隐若现的痛苦，笑着说：“再去临海公园里逛逛吧。”
周泽楷低着头，似乎默认了他的提议。
【回忆结束】
时间拨回现在进行时，准大学生观光团正坐在轮回的食堂里，和结束训练的轮回队员们面面相觑。
江波涛对队友解释道：“上次在K市承蒙岑总照顾，正巧她毕业旅行来S市，我就自作主张请他们来尝尝咱们的食堂了。”说到“岑总”时，他还向岑婉看了一眼。
吴启眼睛一转。他就说这几天皮皮怎么都不来训练，敢情是百花的岑总大驾光临。人都给带到自家地界上来了，他们男方亲友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和吕泊远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纷纷站起身，拿着餐盘坐到江波涛身边。
皮皮刚才那个眼神绝对是在暗示我们。——吴启挤眉弄眼。
没错，僚机是时候登场了。——吕泊远意味深长。
“队长，你不来吗？”吴启看身边还有一个空位，便向周泽楷招呼了一声。
所有人同时看向周泽楷，金敏眼睛一亮，连郭宇飞都是一副被顶级颜值冲击的呆愣表情。
周泽楷看了一眼岑婉，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最后还是点点头，坐到了吴启身边。
岑婉眯起眼睛。今天江波涛和周泽楷对她的反应都太奇怪了，东京之旅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接下来的情形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周泽楷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从始至终一直低头吃饭，一言不发。江波涛也没有把他拉进话题，反倒三句不离岑婉和她的小伙伴们。
这当然也可以解读为对客人的特殊照顾，但岑婉直觉不是如此。
她试着把周江二人的冷淡和江波涛对她的过分照顾联系在一起，然后，她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最容易得出的结论便是周泽楷和江波涛都喜欢她。然而，结合三人实际关系的亲疏来看，这种玛丽苏发展很是可疑。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江波涛在借她的名头，拒绝周泽楷？
岑婉花了五秒推理，又花了五秒消化自己的震惊，现在，她的头脑重新回归冷静。
不谈前因，不问后果，周泽楷和江波涛之间的事总归与她无关。若非江波涛将她引入这个局面，她根本连推理都不必。
不过，她也无意怪罪江波涛。
他虽有自己的打算，做法却非常周全，既照顾了岑婉一行，又圆融了轮回队里的场面。即使全部说破，入局的人都还得念他几分好。
以十九岁的年纪来看，他很聪明，也很老练。
可惜，岑婉暗暗叹了一口气，最关键的人，他反而看走了眼。
整个饭局从头到尾，周泽楷没流露出分毫异样。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一座俊美的雕塑。
已经死心的人，又何须拐着弯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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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总，以后有空多来S市转转啊！”一席饭毕，吴启已经和郭宇飞加了联系方式，同龄e人之间的熟悉速度堪比火箭升天，“两位高材生也是，以后四年都在S市了……过两天要不我来机场帮你们拿行李，我还没去过F大呢。”
金敏赶紧摆摆手：“哎，麻烦你们够多了……”
另一边，江波涛也在问岑婉：“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回酒店吧？”
岑婉抬眼，江波涛随即停下了脚步。
江南的夏天，连风都带了几分暑气，只有夜幕完全降临，方觉凉爽舒适。她将碎发拢到耳后，看着江波涛，轻轻说了一句：“没必要的。”
江波涛神情一僵。
岑婉在他开口道歉之前，把想说的话一一说完：“这几天真的很感谢你，就送到这里吧。有时候不用考虑太多，你也会累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很温和，正是因为如此，江波涛才格外愧疚。
吕泊远不明就里，只当岑婉在说请客吃饭的事情，一把揽过江波涛的肩：“皮皮听到没！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忙活，‘能者多劳’也不带这样的。”
经他这么一打岔，江波涛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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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计程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转角。
周泽楷跟在队友身后慢慢踱着步子，听他们调侃江波涛和岑婉，内心平静得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想起高中晚自习之前的散步，那时他们也是这样，跟着人群，晃晃悠悠，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周泽楷眨了眨眼，那个名字很快就消失了。
夜风擦过裸露的皮肤，有点冷，他把手放进口袋，下一秒，指节硌到一个小小的物件。
周泽楷拿出了耳机。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东京的摩天轮上，江波涛坐在对面，似乎很苦恼。
周泽楷不明白为什么，这不过是个小请求罢了，即使江波涛拒绝，他也不可能发脾气。
而江波涛只是将脸转向窗外。
于是周泽楷收回了耳机。
自从花火大会之后，他和江波涛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点奇怪，语言上的交流一如往常，但江波涛一直在回避他的视线。
这让他有点烦躁，他没有做错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周泽楷便放下了，转头看起风景。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高点，他终于有机会验证岑婉所说的“浪漫”。
钢琴轻点，引出回环缠绵的弦乐，《富士山下》在真正的富士山前响起。
现在，周泽楷对这首歌已经很熟悉了，即使不看手机，他也明白歌词唱到了哪里。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终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林夕写得很好，周泽楷想，他也这么觉得。
可惜很多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有的感动了自己，有的惊动了旁人，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拒绝。
然后他终于明白，人都是很自私的，只说自己想说、做自己所做。
他不需要回答。他们也不需要回答。
周泽楷静静地望向窗外，摩天轮已经越过了最高点，轿厢即将下沉。
江波涛的侧脸在雪顶的照耀下亮得发白，周泽楷突然意识到，这一瞬间的他很像自己。
可他为什么也要沉默？他有什么无法面对的人吗？江波涛从来没有处理不好的人际关系……
啊，是我。
周泽楷突然懂了。
情人节不要说穿/
只敢抚你发端/
这种姿态可会令你更心酸/
富士山折叠成黑板报的粉笔画，下课铃响，三三两两的人团瞬间将走廊挤满。
周泽楷走到熟悉的座位旁边。穿着校服的自己把脸埋进物理书补觉，前桌的男生转过身，轻轻说了句“我”，又将嘴唇抿了起来。
他本来想说什么？那时周泽楷没有听到，现在的他却明白了：对江波涛而言，他就是类似林弗的存在。
自以为安静，却早就泄露了心声。
前尘硬化像石头/
随缘地抛下便逃走/
我绝不罕有/
往街里绕过一周/
我便化乌有/
虽然心情被他人勘破让周泽楷有些难堪，但他并不伤心，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让江波涛明白这一点。
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走过、看过、记忆过，唯独不能拥有过。
既然如此，倒不如坐在摩天轮上，遥遥地看着它。至少这一刻，它只为你一个人下落。
这就是岑婉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周泽楷懂了，可他不喜欢。
他往窗边靠近了一些：从摩天轮往下俯瞰，东京的街道条条纵纵，人比雪末更加微小。一旦他走出轿厢，走上街道，就会融入这一切，消失得了无痕迹。
消失比火化更好，沉默也比言说更好。它们起码是真实的。
如果富士山注定不能拥有，他连路过、看过都觉得多余。
你还嫌不够/
我把这陈年风褛/
送赠你解咒/
轮回的门禁开启，江波涛率先进门，用手抵住把手让队友们先行通过。
周泽楷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江波涛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他一声：“小周。”
周泽楷停下脚步。
江波涛斟酌着如何开口，周泽楷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波涛被这句话惊得忘了自己打好的腹稿。
“岑婉。”周泽楷言简意赅。
一切都照着他的安排发展，江波涛应该欣慰的。然而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周泽楷非常陌生。
两人相对无言，周泽楷朝他点了点头，一个人往里走去。
高挑的背影看不出一丝踌躇。江波涛站在原地，半晌，方才解嘲一笑：“别人看来，还以为失恋的是我呢。”
【注】
①：根据《全职高手》第三百章“三张门票”叶修对出租车司机的描述，“沿着常德路走，到了赵家桥那左转，出了路口就到了”，可以推得轮回战队的具体位置。
②：周泽楷、江波涛观看的是东京都足立区千住大川町荒川河岸的夏季花火大会，现实中因疫情影响，2021年未能举办。
③：《三体》，刘慈欣著，长篇科幻小说，讲述了地球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的信息交流、生死搏杀及两个文明在宇宙中的兴衰历程。第一部中，汪淼因为看到“幽灵倒计时”深受困扰，不得不着手调查，“科学边界”负责人申玉菲告诉他：“三天后，整个宇宙将为你闪烁。”后来，汪淼确如此言，在3K眼镜中，看到整个太空同步闪烁的震撼场景。这里，江波涛是因花火大会的场景而顺势联想到了这句名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