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京城。

    皇宫。

    华美奢靡的大殿里飘飘忽忽燃着龙涎香,价值千金的香料被随意丢在黄金器物之中,腾升出丝缕细白香雾。

    粗大的盘龙柱冰冷静默,金属龙眼倒映着无机质的光芒。

    而大殿上首,那道象征人间至尊的龙椅之上,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半耷拉着眼,大剌剌地敞着腿。

    金色龙椅下首,娇软柔美的后妃,正轻声细语地替皇帝捏着腿。

    “陛下,这样的力道可以吗?”

    后妃身上只披了一件轻薄纱衣,吐气如兰地伏在皇帝的下半身,挑逗似地抚摸着对方:“放轻松嘛......陛下,让臣妾好好服侍你。”

    “放轻松......”

    这后妃显然技巧娴熟,按摩大腿的力道不轻不重,舒服得皇帝直哼哼,脸上也泛起了些满意的红晕。

    “倒是个娇软的可人儿,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按摩的手艺这般好?”

    “等明天......还叫你来侍寝吧。”

    皇帝歪歪地倚靠在椅背上,伸手一捞,就把伏在他下半身的妃子搂进了怀里。

    那后妃也不抗拒,娇声笑着依偎在中年男人的怀抱中,好似一只乖巧可人的金丝雀,生来就是为了取悦君主。

    催情的龙涎香气四处弥漫,皇宫正殿里燃着的烛火幽幽,跃动不熄,映得人影也同魔影般诡异扭曲。

    两道身影在宽大冰冷的龙椅之上缠绵拥抱,好似两条繁衍的蛇。

    不知何时,在烛火照亮不到的黑暗阴影之处,渐渐浮现出了一道影子。

    那人形的影子就那么静默在暗处,静默在象征帝王权力的龙椅之后,看着暧昧缠绵到一处的皇帝与妃子,唇角好似带着些诡秘的笑意。

    直到皇帝在龙涎香的催化下终于情难自禁,开始动手撕扯后妃的衣物之时,那道人影这才理了理衣袍,自阴影中兀然间出声,毕恭毕敬道:“陛下。”

    这一声混在后妃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娇嗔之中,却格外清晰,难以叫人忽略。

    大好的兴致被人突然打断,中年男人脸上浮现出浓重的不悦,不耐烦地回头,看向那角落处的阴影。

    “干什么?”

    听见皇帝不悦的问话,阴影里静静站着的人,这才缓慢地走了出来。

    ——借着幽微跃动的烛火,皇帝看清,那是个穿着侍臣衣物的男子。

    男子身材颀长,眼尾上挑,容貌阴柔如毒蛇,面孔白得有些吓人。

    他披着宽大的、黑红相间的侍臣官服,脸上是笑眯眯的表情,眼底却毫无笑意。

    “......贰侍臣。”

    看清阴影中人的脸时,皇帝似乎松了口气,又好像更紧张了。

    与后妃缠绵的兴致一下子全被侍臣搅散,中年男人的脸上明显带着浓重不悦,深深皱着眉瞪着阴柔的男子,却又不好张嘴说什么。

    半晌,他草草地披上外袍,语气不善地问:“贰侍臣,你有什么事?”

    正殿内烛火不安地跃动,贰侍郎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只有那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笑容格外鲜明,好似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明明与平常人无疑,仔细看去,却总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陛下。”

    贰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旋即保持着那标准而柔和的笑容,细细道:“微臣,的确有要事禀报。”

    “说。”

    贰侍臣并未立即开口,那双上挑的眼眸似有意无意地、满含笑意地扫过皇帝怀中的后妃。

    中年男人因不悦而蹙起的眉越来越深,瞪着贰的眼神也越发阴郁,却到底没多说什么。

    他冲娇软的美人挥了挥手,后者迟疑了一下,捂着胸口滑落的薄纱起身,匆匆告退。

    在后宫争宠的女人,对气氛变化向来敏锐,头脑也足够聪明。

    龙涎香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静默的、沉郁的、窒息的阴影潜滋暗长,皇帝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贰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昨夜,他派快马赶来报信,说在锦州城郊外的村镇里,找到了您想要的东西。”

    皇帝闻言,立时睁大了眼。

    他脸上的不悦神色一扫而空,转而换成了浓浓的惊喜与意外:“此话当真?”

    贰侍臣微笑着点头,随后摊开藏在身后的手掌。

    黑暗之中,皇帝分明看见,他的掌心内置着一只锦盒。

    锦盒敞开,露出内里珍珠般圆润的、碧绿的蛇胆。

    “请看,陛下。”

    贰侍臣冲他毕恭毕敬地俯首,好似纯然地替皇上高兴:“这就是能够压制大瘟疫的宝贝。”

    “太子殿下说,他从一个小童子手上得到了这颗蛇胆。据镇中传言,是九重天神族不忍见百姓受苦,亲手剖开百年妖蛇内腹,把能治愈百病的蛇胆送到了童子手中......”

    他还没慢条斯理介绍完,皇上已然赤着足冲到了他面前,一把夺走了那只锦盒。

    中年男人眼中带着痴迷神色,把锦盒高高捧在空中,几乎是偏执地欣赏着那圆润碧绿蛇胆的模样,嘴角情不自禁咧开了一个满意的弧度。

    “太好了......太好了......”

    “有了这个,国师一定能为朕炼出得道升仙的不死药......”

    “服下不死药,朕就能成为......这三界的共主!不死不灭的神明!”

    喃喃到这里,皇上又披头散发地跑回来,把锦盒重新塞到了侍臣的手中。

    披着龙袍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这些年被酒色掏空的身体似乎已经承担不了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眼中却依旧是凶狠的、严厉的目光。

    “现在,现在就把这东西送到观星阁,送到国师手里!”

    “百年妖蛇的蛇胆,枉死之人的黄泉花......不死药,不死药还差最后一味药引子,最后一味......”

    听清皇帝混乱的、颠三倒四的话语,阴影里的贰侍臣低下头,掩饰自己嘴角一抹嘲讽笑容。

    “陛下,最后一味药,是亲生骨肉的心头血。”

    贰看似好意地谦卑提示道:“您忘了吗,国师闭关炼丹前,亲口同您说的啊。”

    “是亲生骨肉的......心头血啊。”

    *

    另一边。

    重明上神,亲自领着姬衔羽同宿无忧进了荒城的主殿。

    主殿大厅里空荡荡好似被洗劫过,只有几根大柱子孤零零立着,并着几张宽桌长椅,冷清又寒酸,看得宿无忧都痛心疾首。

    两人再往大厅里看,却见最前面的桌子前,一坐一立着两道身影。

    坐着的是个清瘦男子,衣衫简洁素净,此时正在桌子上敲着算盘。

    在清瘦男子身后的,是另一位青年人。

    这位青年人看着比男子年轻许多,眉眼称得上俊朗正气,只是眼神却呆愣又清澈,好似不谙世事的孩童。

    这青年替清瘦男子抱着笔墨纸砚等家伙什,乖乖站在他身后不说话,看着好似乖巧的超大号书童。

    听见有人前来的脚步声,超大号书童才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宿无忧同那青年呆板纯澈的眼神对上,不知怎的,心头涌上了些异样感。

    他还没来得及尴尬伸手同对方打个招呼,就见青年眼睛忽然一亮,撒手把笔墨纸砚劈里啪啦全都丢在了地上,几步就窜向了宿无忧。

    他动作极快,小狐狸心头一惊,还以为这青年是冲着他来的,刚想本能地往后躲——

    这位超大号书童就自然地与他擦肩而过,冲向了他身后静默不语的姬衔羽。

    宿无忧:“......?”

    他神情茫然地回头看,正好看见超大号书童欢呼似地扑到姬衔羽身旁,高兴地喊:“小羽!”

    “小羽!你长得好高了啊!都快到我肩膀了!!”

    银发帝女的嘴角轻轻扬起一道弧度。

    她并没有躲开那书童的袭击,只是任由这行为古怪的青年人在她身边转悠,语气温和得让宿无忧瞠目结舌。

    “是啊,脉哥,好久不见。”

    “......”

    看到青年人形同幼童般的奇怪行为,面对姬衔羽望向那人时史无先例的、耐心十足的目光,小狐狸张了张嘴,到底没发出什么声音。

    他的眼神越发迷茫,也越发难以置信——

    这个“超大号书童”......

    莫不是,莫不是个傻子?

    “二公子。”

    身后传来男子彬彬有礼的问候声。

    宿无忧紧急转过身去,却看见那敲算盘的清瘦男子冲他点了点头,旋即微笑着俯下身去,捡起了那傻子丢在地上的笔墨纸砚。

    他眼神里没有半点厌烦,平和到不可思议,仿佛已经习惯了为“书童”收拾残局。

    宿无忧无措地扯了扯衣角,看清了这位清瘦青年,有一双睿智的、深邃悠远的浅色眼眸。

    那双眼眸里好似藏着无数悠远绵长的时间与岁月,让人难以窥探其中奥秘。

    “我姓观,名叫观雪客。”

    清瘦的男子把笔墨纸砚整齐放回到桌上,温和地望着围着姬衔羽蹦蹦跳跳的书童,笑道:“久闻其名,今日一见,二公子果然年轻俊秀,令人难忘。”

    “我......?”宿无忧意外地指着自己,眨了眨眼,“你......您认识我?”

    观雪客弯起眉眼,没回答宿无忧的话。

    小狐狸看见这位清瘦的男子拿起算盘放入怀里,缓步走向了旁边歪歪斜斜靠在大柱子上打哈欠的重明上神。

    于众目睽睽之下,观先生温和微笑着,举起了沉重的木制算盘。

    ——死命地、结结实实地往重明后脑勺来了一下。

    “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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