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秋老虎遛弯儿，云亭码头边小小的茶摊上聚了不少歇脚喝茶的，此刻都聚在一角听男人绘声绘色地说故事。
无人注意坐在角落戴着斗笠的季轻英，斗笠下一的双凤眼正以审视的目光望着说书的男人。
能否找到商陆为己报仇，这个名叫赵二的男人就是最后的线索。
正说道：
九州之北有一仙山，名昆仑虚。
中原有仙门太清，域外则有昆仑虚，两者皆是当世有名的修仙大派。
太清入世，而昆仑虚避世。
隐世不出的昆仑虚也有例外，那就是掌门首徒，被誉为九州第一剑的剑仙商陆。
世人尊崇他为剑仙，每年因仰慕他而不远万里来到昆仑虚的人络绎不绝。
商陆淡泊，为人冷厉，与说书人口中古道热肠的剑仙实在两模两样，不辞艰辛来访者多半败兴而归。
而说到季轻英，在座的都不陌生。说她幼时为持隐所救，拜仙人为师，十四岁时随持隐上昆仑虚结识了商陆。
彼时黄昏落幕，雾海崖上雪纷飞。商陆执若谒剑于崖上悟出剑招十四式，又见雪花纷飞如落英，遂取名若英十四剑。
可巧叫十四岁的季轻英目睹了全程，自此倾慕，情深不能自拔。
奈何女心照明月，明月却照沟渠。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突然插话：“这么说，剑仙他另有心上人？”
赵二咧嘴：“自然，当年剑仙大婚我三表妈的婆婶可就在现场。”
“吹吧你就！”几个汉子哄笑起来。
“呔，别不信。”赵二正色道：“都知道剑仙在大婚日把新娘子丢下了，你们知道他去哪了不？”
赵二压低脑袋，两只眯缝眼轱辘转了个弯儿。
“悄悄告诉你们，可别出去说是我说的。”
几个脑袋凑了一圈，直到大伙儿都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赵二才慢悠悠开口。
“剑仙他呀，去了铜陵山。”
“铜陵山可是魔教的地界，剑仙这是去除魔卫道了？”
赵二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是投奔魔教。”
“放你娘的屁！”
“剑仙何等人物，怎会稀罕投奔魔教。”
人群中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跳出来：“要说那姓季的女人投奔魔教倒还差不多。”
他这一出声，立马有人起哄：“可不是，听说那女人被刺激得发了疯，到处找见过剑仙的人，逼人说出剑仙的下落，问不出来就——咔。”
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众人都不说话了。
一阵沉默后，一个赤膊汉子率先站了起来。
“散了散了，上工去了。”
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走了。
赵二站起来：“嘿，别走啊，哥儿几个等等我！”
他起得太急，一个茶碗“哐当”一下掉到地上滚出去老远。
赵二骂了一声娘刚想装看不见，转头瞧见摆茶摊的老钱抄着黄铜茶壶就来了，立马嬉皮笑脸地跑过去捡。
一只白净细腻的手抢先一步将茶碗捡起递了过来。
阵阵梅花馨香从那人袖口中飘来，扰得赵二一阵心猿意马。
抬头一看，果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二十出头，肤若凝雪，乌发如云，凤眸翘鼻，说是仙女也不过分。
而虽素钗布裳，举手投足间却有矜贵之气。
赵二一下看直了眼。
被个男人这么盯着看，换作旁的女子早该嗔骂对方无礼了。
可那女子却并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方才听闻赵二哥在席间与友人闲话，小女子久仰剑仙威名，也甚是好奇，可否请赵二哥赏脸让小妹请上一碗茶。”
这个赵二是码头渡口上有名的闲懒汉，附近的女人们瞧不上他，三十多岁了还没接亲。
现在年纪大了在渡口做些散工糊口度日，常年吃了上顿没下顿，工友们也多爱取笑他。
如今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一口一个赵二哥喊着，怎能不叫他想入非非。
老钱提着铜茶壶走过来，半开玩笑地对那女子说：“这赵二油嘴滑舌，嘴里没一句真，姑娘解闷子听听便罢，可别真信咯。”
女子对他感激地笑笑并未接话。
赵二对老钱连连使眼色催他走开，转头对女子笑嘻嘻地问些有的没的。
诸如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兄弟云云。尽是些不正经的，女子倒也好脾气，一一答了。
她自称姓季，单名一个英，小字轻英。如今四海为家，家中并无兄弟姊妹。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叫这小茶摊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世上谁人不知白虹剑季轻英的大名，或者说——恶名。
赵二望着她笑意盈盈的眼，不由脊背发凉。
季轻英笑着，仔细去看，那笑容一点儿没有笑意，那双眼睛冷冰冰的让人不敢直视。
赵二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只觉得嘴唇发干，不住地去舔。
“小妹说完了，该赵二哥了。”
“季、季姑娘……季仙姑，那些都是我瞎编的，瞎编的。”
“哦？”季轻英轻笑出声，她的笑声真是好听极了，像风铃轻吟。赵二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妹却记得赵二哥的母族常氏，确实有位夫人曾出席小妹与商陆的婚礼。可惜那日没能好好同夫人打声招呼，前日里收到夫人的讣闻，小妹当真悲痛。”
她喟叹一声，继续道：“小妹听说那位夫人不日前曾见过我夫君，常府问不出什么信息，小妹本不抱希望了，可巧遇到赵二哥……”
赵二噗通一声跪伏在地，抖如筛糠，茶客们见势不妙纷纷跑路。
“铜陵山！剑仙在铜陵山！我也是听我那表侄儿说的，别的我真不知道，请仙姑放我一命。”
季轻英呷了一口茶。
“本也没打算为难赵二哥，快请起。”
这可算是从死门关逛了一圈回来，赵二腿软得不行，站了几次没站起来。
大约他这副怕死的样子过于可怜可笑，季轻英好心地扶了他一把。
赵二嘴里念念叨叨止不住道谢，那架势仿佛明天就要在家里给季轻英供长生牌位日夜叩拜了，脚下倒是实诚，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铜陵山，倒是会藏。”
空荡荡的茶摊上，连那摊主老钱也不见了踪影。
墙角堆砌的箩筐下，老钱瑟瑟发抖，平日不问仙拜佛的人，此刻嘴里来回念着“阿弥陀佛”。
那些仙门世家行事可不比凡间的官老爷们好多少，关于季轻英的传说他也没少听。
什么第一次下山就屠了一心观满门，只因观中供奉了金阳神君；还有什么破坏了龙城山庄二少主的婚礼，逼得新娘子当场自尽，就为月前剑仙偶遇新娘子对她笑了一下……
种种恶行，却碍于她师父持隐仙者的缘故，仙门也好，朝廷也罢，无一方敢责难她。
老钱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可想象中的灾难并未降临。
他大着胆子探出头去，茶摊上早已空无一人。而面前的灶台下多了一只粗瓷茶碗，茶碗里安静地躺着一片金叶子。
无人注意坐在角落戴着斗笠的季轻英，斗笠下一的双凤眼正以审视的目光望着说书的男人。
能否找到商陆为己报仇，这个名叫赵二的男人就是最后的线索。
正说道：
九州之北有一仙山，名昆仑虚。
中原有仙门太清，域外则有昆仑虚，两者皆是当世有名的修仙大派。
太清入世，而昆仑虚避世。
隐世不出的昆仑虚也有例外，那就是掌门首徒，被誉为九州第一剑的剑仙商陆。
世人尊崇他为剑仙，每年因仰慕他而不远万里来到昆仑虚的人络绎不绝。
商陆淡泊，为人冷厉，与说书人口中古道热肠的剑仙实在两模两样，不辞艰辛来访者多半败兴而归。
而说到季轻英，在座的都不陌生。说她幼时为持隐所救，拜仙人为师，十四岁时随持隐上昆仑虚结识了商陆。
彼时黄昏落幕，雾海崖上雪纷飞。商陆执若谒剑于崖上悟出剑招十四式，又见雪花纷飞如落英，遂取名若英十四剑。
可巧叫十四岁的季轻英目睹了全程，自此倾慕，情深不能自拔。
奈何女心照明月，明月却照沟渠。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突然插话：“这么说，剑仙他另有心上人？”
赵二咧嘴：“自然，当年剑仙大婚我三表妈的婆婶可就在现场。”
“吹吧你就！”几个汉子哄笑起来。
“呔，别不信。”赵二正色道：“都知道剑仙在大婚日把新娘子丢下了，你们知道他去哪了不？”
赵二压低脑袋，两只眯缝眼轱辘转了个弯儿。
“悄悄告诉你们，可别出去说是我说的。”
几个脑袋凑了一圈，直到大伙儿都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赵二才慢悠悠开口。
“剑仙他呀，去了铜陵山。”
“铜陵山可是魔教的地界，剑仙这是去除魔卫道了？”
赵二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是投奔魔教。”
“放你娘的屁！”
“剑仙何等人物，怎会稀罕投奔魔教。”
人群中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跳出来：“要说那姓季的女人投奔魔教倒还差不多。”
他这一出声，立马有人起哄：“可不是，听说那女人被刺激得发了疯，到处找见过剑仙的人，逼人说出剑仙的下落，问不出来就——咔。”
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众人都不说话了。
一阵沉默后，一个赤膊汉子率先站了起来。
“散了散了，上工去了。”
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走了。
赵二站起来：“嘿，别走啊，哥儿几个等等我！”
他起得太急，一个茶碗“哐当”一下掉到地上滚出去老远。
赵二骂了一声娘刚想装看不见，转头瞧见摆茶摊的老钱抄着黄铜茶壶就来了，立马嬉皮笑脸地跑过去捡。
一只白净细腻的手抢先一步将茶碗捡起递了过来。
阵阵梅花馨香从那人袖口中飘来，扰得赵二一阵心猿意马。
抬头一看，果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二十出头，肤若凝雪，乌发如云，凤眸翘鼻，说是仙女也不过分。
而虽素钗布裳，举手投足间却有矜贵之气。
赵二一下看直了眼。
被个男人这么盯着看，换作旁的女子早该嗔骂对方无礼了。
可那女子却并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方才听闻赵二哥在席间与友人闲话，小女子久仰剑仙威名，也甚是好奇，可否请赵二哥赏脸让小妹请上一碗茶。”
这个赵二是码头渡口上有名的闲懒汉，附近的女人们瞧不上他，三十多岁了还没接亲。
现在年纪大了在渡口做些散工糊口度日，常年吃了上顿没下顿，工友们也多爱取笑他。
如今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一口一个赵二哥喊着，怎能不叫他想入非非。
老钱提着铜茶壶走过来，半开玩笑地对那女子说：“这赵二油嘴滑舌，嘴里没一句真，姑娘解闷子听听便罢，可别真信咯。”
女子对他感激地笑笑并未接话。
赵二对老钱连连使眼色催他走开，转头对女子笑嘻嘻地问些有的没的。
诸如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兄弟云云。尽是些不正经的，女子倒也好脾气，一一答了。
她自称姓季，单名一个英，小字轻英。如今四海为家，家中并无兄弟姊妹。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叫这小茶摊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世上谁人不知白虹剑季轻英的大名，或者说——恶名。
赵二望着她笑意盈盈的眼，不由脊背发凉。
季轻英笑着，仔细去看，那笑容一点儿没有笑意，那双眼睛冷冰冰的让人不敢直视。
赵二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只觉得嘴唇发干，不住地去舔。
“小妹说完了，该赵二哥了。”
“季、季姑娘……季仙姑，那些都是我瞎编的，瞎编的。”
“哦？”季轻英轻笑出声，她的笑声真是好听极了，像风铃轻吟。赵二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妹却记得赵二哥的母族常氏，确实有位夫人曾出席小妹与商陆的婚礼。可惜那日没能好好同夫人打声招呼，前日里收到夫人的讣闻，小妹当真悲痛。”
她喟叹一声，继续道：“小妹听说那位夫人不日前曾见过我夫君，常府问不出什么信息，小妹本不抱希望了，可巧遇到赵二哥……”
赵二噗通一声跪伏在地，抖如筛糠，茶客们见势不妙纷纷跑路。
“铜陵山！剑仙在铜陵山！我也是听我那表侄儿说的，别的我真不知道，请仙姑放我一命。”
季轻英呷了一口茶。
“本也没打算为难赵二哥，快请起。”
这可算是从死门关逛了一圈回来，赵二腿软得不行，站了几次没站起来。
大约他这副怕死的样子过于可怜可笑，季轻英好心地扶了他一把。
赵二嘴里念念叨叨止不住道谢，那架势仿佛明天就要在家里给季轻英供长生牌位日夜叩拜了，脚下倒是实诚，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铜陵山，倒是会藏。”
空荡荡的茶摊上，连那摊主老钱也不见了踪影。
墙角堆砌的箩筐下，老钱瑟瑟发抖，平日不问仙拜佛的人，此刻嘴里来回念着“阿弥陀佛”。
那些仙门世家行事可不比凡间的官老爷们好多少，关于季轻英的传说他也没少听。
什么第一次下山就屠了一心观满门，只因观中供奉了金阳神君；还有什么破坏了龙城山庄二少主的婚礼，逼得新娘子当场自尽，就为月前剑仙偶遇新娘子对她笑了一下……
种种恶行，却碍于她师父持隐仙者的缘故，仙门也好，朝廷也罢，无一方敢责难她。
老钱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可想象中的灾难并未降临。
他大着胆子探出头去，茶摊上早已空无一人。而面前的灶台下多了一只粗瓷茶碗，茶碗里安静地躺着一片金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