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自杨中枪了。
他为了行动保密,这次来梅花山只带了小五一个人。
因为是中午出发,他们到了晚上才抵达山脚的村庄。
他盘算着那个情报,知道自己今晚是无论如何都要出手抓人的了。
要是晚了,他就等于又白跑了一趟……
瞿自杨和小五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决定单刀直入情报处给出的地点去抓人,虽然扑了空,但是在路上打了个照面。
对方是个年轻且体格健壮的男子,和瞿自杨并没有多少正面接触,却轻松地一枪射中了他的小腹。
小五急忙回头去看他的情况,那人就飞也似的往村子的另一边逃了。
“小五,追上去。”瞿自杨靠在墙边单手紧紧捂住左边中弹的小腹,从牙齿里蹦出一句话。
“老大……”小五的眉毛都急得挤成一团了,拿着枪不知所措。
“我说去你就去。我撑得住。”
小五转头看向那人逃窜的方向,又转头回去看着在一边冒冷汗的瞿自杨,决心还是先进村帮老大找个村医,好歹先把血给止住。
于是小五咬了咬牙,转身就奋力往村子跑去,没想到刚跑进村里就有人冲他开枪,要挡住他的去路。
“他奶奶的。”小五愤怒地骂了句娘,继续东躲西藏地向前行进着。
村里忽然枪声大作,村庄里的旅客们魂都快被吓飞了。大概是怕伤及无辜,小五一离开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巷跑到街道上时,就没人冲他开枪了。
可是此时那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小五破罐子破摔,像是泄愤般冲天上又打了几枪,大声吼道:“南京政府行动处执行任务!村长在哪?!!”
韩露芙和邵常逸在回去的路上又碰见了段景文和徐卿卿,四人拔腿就往村子里跑。
他们气喘吁吁地回到村长的屋子前时,发现村长家门口层层叠叠围了好几圈人。
“村医呢?村医在哪?!快给我找来!要是我老大今天死在你们这儿……”
人群中有一道年轻又洪亮的声音响起,韩露芙听着有些耳熟。
她勉勉强强地挤进人缝之中,踮起脚去看刚刚那个出声的人。
乌黑又蓬松的头发、有神的眼睛以及刚刚那熟悉的声线……
“小五?”韩露芙喊了他一声。
小五闻言立刻抬眼向她望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冲她所在的位置跑去,人群也适时地散开了。
“韩小姐……”
“小五你先别急,这是怎么了……”
……
韩露芙被小五领着进了村长的屋子,直奔后院的房间。父亲和村长都坐在里边,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韩露芙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刚刚小五在屋子外面喊着要找医生……是谁出事了?
那人熟悉的侧脸轮廓猝不及防地闯入韩露芙的眼帘,他的眉高高蹙起,额角都被汗浸湿了。
他的军帽已经摘下,清爽利落的黑发被梳到额后,额上青筋微微暴起,整张脸因为失血都有些发白。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顺着他的脸看下去,只看见他小腹处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韩露芙呼吸一滞。
“老大中弹了……现在在大出血……”小五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张脸也像是一团被揉乱的纸团,皱巴巴的。
瞿自杨闻言睁开了一只眼睛,声音有些虚浮:“小五别担心……死不了。”
但他首先看到的却是韩露芙的脸。
她俯下身来。
瞿自杨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
瞿自杨和韩露芙异口同声。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
“小五刚刚已经叫人去找医生了……”韩露芙说这话的时候,连尾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嗯,我知道。”瞿自杨轻声说。
他又抬起眼来看她。
那双熟悉的杏眼里盈着一汪清水,折射出耀眼的光。
这次她没有说话,瞿自杨却能从她眼里读懂情绪。
不知为何,瞿自杨觉得心下忽然一紧。
“我……”他张开嘴想说什么,韩露芙身后却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将目光慢慢移过去,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愣住了。
邵常逸很明显也愣住了。
“……瞿自杨?”邵常逸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瞿自杨正在出血,于是快步上前查看伤势。
“你怎么来了……”
“邵常逸……你不是……回上海?”瞿自杨的眉皱得更深。
邵常逸避开瞿自杨的目光,抿唇不语。
他来找韩露芙的目的,绝对不能让瞿自杨知道。
“医生来了!”村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即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男子冲进了房间。
“韩小姐,我们先出去吧。”邵常逸伸手拉住韩露芙。
韩露芙木然地被邵常逸拉起来,转身出门前向瞿自杨微微点头。
瞿自杨只是沉默地看她被拉着离开。
韩至风一行人在村长家前厅不知坐了多久,才等出来那名村医和满身血污的小五。
“瞿少校怎么样了?”韩至风问道。
“血是止住了,但是我也没有处理过枪伤,村里更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你们还是要快些把他送回城里,赶紧把子弹给取出来。”村医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
“好、好,我们一定尽早送他回城……医生,辛苦您了……”村长赶忙迎上去道谢,医生只是摆了摆手。
见村长送医生出门,韩露芙才上前一步问小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老大来执行秘密任务,没想到一碰上那个人,老大就中枪了。”小五眼圈还是红红的,现在瞿自杨还在里面半昏半睡,他就完全失了方向,这个时候韩露芙才发觉这个少年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
“好,我知道了。”韩露芙伸手握住小五的手,像安抚小孩般轻轻拍了拍,“小五,没事的。我们这就送瞿少校回城,去医院把子弹取出来。”
“小五,先去洗把脸吧。”
小五眼泪汪汪地应下,由着她领去洗了洗手和脸。
她和小五回到前厅,就听见段景文和徐卿卿说他们在河边遇见个人冲他们开枪然后划船逃走的事情。
倒是没有说是她和邵常逸,只说他们四人一起遇的险。
韩露芙安静地走回徐卿卿身旁,小五则一脸激动地说:“绝对就是那个人!”
韩至风抬眼担忧地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没事就好……”
小五:“你们有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吗?”
邵常逸摇头:“天太黑了,河边没有灯,什么都看不清。看身形是个挺健壮的男人,身手不错,行动很迅速。”
韩至风沉吟半晌,道:“现在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既然人已经跑了,还是先送瞿少校回城里治伤,再与他细细地说这些吧。”
“不用。”
瞿自杨沉静又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立刻转头去看。
“现在抓不到他没事,但这个村子里可还有人需要我们抓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又一步一步拖了过来。
“老大!你才休息了多久……你快回去……”小五见状赶紧跑上前去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瞿自杨。
他现在只是刚刚把血给止住了,离恢复力气还远着。
“小五,我可以先不走。那个人没下杀手,没打中什么要害。”瞿自杨低头看着小五轻声说,“去找个地方发电报给戴长官,叫他派点人手和医生过来给我。”
“瞿自杨,你别疯了!中枪是什么小事吗?你命都不要了吗?”韩露芙闻言也有些坐不住了,皱着眉走到他跟前。
瞿自杨却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是行动处负责人,抓不到人,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他的语气也冷淡,没什么起伏。
韩露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的眸光看似冷漠,可从中反射出的光芒却像是在极寒冰层下燃烧着的无名火焰。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能感受到他隐忍在冰冷外壳下的怒气。
韩露芙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才是瞿自杨。
跟上次在电影院里遇险一样,一碰到这种突发情况,这时的瞿自杨才是最真实的他。
人们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下意识给出的反应不会骗人,因为一切都只是出自人最本能的反应。
所以他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那么游刃有余,除了那晚他暴露的过往。
韩露芙这么想着,忽然苦笑了一下。
他为了行动保密,这次来梅花山只带了小五一个人。
因为是中午出发,他们到了晚上才抵达山脚的村庄。
他盘算着那个情报,知道自己今晚是无论如何都要出手抓人的了。
要是晚了,他就等于又白跑了一趟……
瞿自杨和小五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决定单刀直入情报处给出的地点去抓人,虽然扑了空,但是在路上打了个照面。
对方是个年轻且体格健壮的男子,和瞿自杨并没有多少正面接触,却轻松地一枪射中了他的小腹。
小五急忙回头去看他的情况,那人就飞也似的往村子的另一边逃了。
“小五,追上去。”瞿自杨靠在墙边单手紧紧捂住左边中弹的小腹,从牙齿里蹦出一句话。
“老大……”小五的眉毛都急得挤成一团了,拿着枪不知所措。
“我说去你就去。我撑得住。”
小五转头看向那人逃窜的方向,又转头回去看着在一边冒冷汗的瞿自杨,决心还是先进村帮老大找个村医,好歹先把血给止住。
于是小五咬了咬牙,转身就奋力往村子跑去,没想到刚跑进村里就有人冲他开枪,要挡住他的去路。
“他奶奶的。”小五愤怒地骂了句娘,继续东躲西藏地向前行进着。
村里忽然枪声大作,村庄里的旅客们魂都快被吓飞了。大概是怕伤及无辜,小五一离开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巷跑到街道上时,就没人冲他开枪了。
可是此时那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小五破罐子破摔,像是泄愤般冲天上又打了几枪,大声吼道:“南京政府行动处执行任务!村长在哪?!!”
韩露芙和邵常逸在回去的路上又碰见了段景文和徐卿卿,四人拔腿就往村子里跑。
他们气喘吁吁地回到村长的屋子前时,发现村长家门口层层叠叠围了好几圈人。
“村医呢?村医在哪?!快给我找来!要是我老大今天死在你们这儿……”
人群中有一道年轻又洪亮的声音响起,韩露芙听着有些耳熟。
她勉勉强强地挤进人缝之中,踮起脚去看刚刚那个出声的人。
乌黑又蓬松的头发、有神的眼睛以及刚刚那熟悉的声线……
“小五?”韩露芙喊了他一声。
小五闻言立刻抬眼向她望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冲她所在的位置跑去,人群也适时地散开了。
“韩小姐……”
“小五你先别急,这是怎么了……”
……
韩露芙被小五领着进了村长的屋子,直奔后院的房间。父亲和村长都坐在里边,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韩露芙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刚刚小五在屋子外面喊着要找医生……是谁出事了?
那人熟悉的侧脸轮廓猝不及防地闯入韩露芙的眼帘,他的眉高高蹙起,额角都被汗浸湿了。
他的军帽已经摘下,清爽利落的黑发被梳到额后,额上青筋微微暴起,整张脸因为失血都有些发白。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顺着他的脸看下去,只看见他小腹处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韩露芙呼吸一滞。
“老大中弹了……现在在大出血……”小五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带上了哭腔,一张脸也像是一团被揉乱的纸团,皱巴巴的。
瞿自杨闻言睁开了一只眼睛,声音有些虚浮:“小五别担心……死不了。”
但他首先看到的却是韩露芙的脸。
她俯下身来。
瞿自杨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
瞿自杨和韩露芙异口同声。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
“小五刚刚已经叫人去找医生了……”韩露芙说这话的时候,连尾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嗯,我知道。”瞿自杨轻声说。
他又抬起眼来看她。
那双熟悉的杏眼里盈着一汪清水,折射出耀眼的光。
这次她没有说话,瞿自杨却能从她眼里读懂情绪。
不知为何,瞿自杨觉得心下忽然一紧。
“我……”他张开嘴想说什么,韩露芙身后却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将目光慢慢移过去,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愣住了。
邵常逸很明显也愣住了。
“……瞿自杨?”邵常逸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瞿自杨正在出血,于是快步上前查看伤势。
“你怎么来了……”
“邵常逸……你不是……回上海?”瞿自杨的眉皱得更深。
邵常逸避开瞿自杨的目光,抿唇不语。
他来找韩露芙的目的,绝对不能让瞿自杨知道。
“医生来了!”村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即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男子冲进了房间。
“韩小姐,我们先出去吧。”邵常逸伸手拉住韩露芙。
韩露芙木然地被邵常逸拉起来,转身出门前向瞿自杨微微点头。
瞿自杨只是沉默地看她被拉着离开。
韩至风一行人在村长家前厅不知坐了多久,才等出来那名村医和满身血污的小五。
“瞿少校怎么样了?”韩至风问道。
“血是止住了,但是我也没有处理过枪伤,村里更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你们还是要快些把他送回城里,赶紧把子弹给取出来。”村医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
“好、好,我们一定尽早送他回城……医生,辛苦您了……”村长赶忙迎上去道谢,医生只是摆了摆手。
见村长送医生出门,韩露芙才上前一步问小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老大来执行秘密任务,没想到一碰上那个人,老大就中枪了。”小五眼圈还是红红的,现在瞿自杨还在里面半昏半睡,他就完全失了方向,这个时候韩露芙才发觉这个少年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
“好,我知道了。”韩露芙伸手握住小五的手,像安抚小孩般轻轻拍了拍,“小五,没事的。我们这就送瞿少校回城,去医院把子弹取出来。”
“小五,先去洗把脸吧。”
小五眼泪汪汪地应下,由着她领去洗了洗手和脸。
她和小五回到前厅,就听见段景文和徐卿卿说他们在河边遇见个人冲他们开枪然后划船逃走的事情。
倒是没有说是她和邵常逸,只说他们四人一起遇的险。
韩露芙安静地走回徐卿卿身旁,小五则一脸激动地说:“绝对就是那个人!”
韩至风抬眼担忧地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没事就好……”
小五:“你们有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吗?”
邵常逸摇头:“天太黑了,河边没有灯,什么都看不清。看身形是个挺健壮的男人,身手不错,行动很迅速。”
韩至风沉吟半晌,道:“现在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既然人已经跑了,还是先送瞿少校回城里治伤,再与他细细地说这些吧。”
“不用。”
瞿自杨沉静又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立刻转头去看。
“现在抓不到他没事,但这个村子里可还有人需要我们抓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起来,又一步一步拖了过来。
“老大!你才休息了多久……你快回去……”小五见状赶紧跑上前去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瞿自杨。
他现在只是刚刚把血给止住了,离恢复力气还远着。
“小五,我可以先不走。那个人没下杀手,没打中什么要害。”瞿自杨低头看着小五轻声说,“去找个地方发电报给戴长官,叫他派点人手和医生过来给我。”
“瞿自杨,你别疯了!中枪是什么小事吗?你命都不要了吗?”韩露芙闻言也有些坐不住了,皱着眉走到他跟前。
瞿自杨却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是行动处负责人,抓不到人,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他的语气也冷淡,没什么起伏。
韩露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的眸光看似冷漠,可从中反射出的光芒却像是在极寒冰层下燃烧着的无名火焰。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能感受到他隐忍在冰冷外壳下的怒气。
韩露芙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才是瞿自杨。
跟上次在电影院里遇险一样,一碰到这种突发情况,这时的瞿自杨才是最真实的他。
人们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下意识给出的反应不会骗人,因为一切都只是出自人最本能的反应。
所以他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那么游刃有余,除了那晚他暴露的过往。
韩露芙这么想着,忽然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