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又是例巡日,叶颜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不用再做老板的小跟班了。

    上午转完,下午接着转,叶颜觉得自己像只欢快的陀螺,滴溜溜一直转一直转……

    终于只剩最后一家铺子了。

    踏入客栈大门,眼尖的丁掌柜即刻自柜台后绕出来,笑脸相迎,又吩咐伙计看茶。

    “帮我倒杯白水就行,谢谢。”这个世界的茶,她是真喝不惯。

    一边巡查客栈内的卫生状况,一边例行询问生意上的各种事项,丁掌柜全程陪同,态度既认真又亲和,并不会因为叶颜是个姑娘家且年纪小便怠慢她。

    由此可见,顾长卿挑人的眼光十分精准,他看上的可堪以重用之人,无一不是品行端正、待人亲善、又不失能力。

    查过卫生,又去后院货房大致看了一下库存,最后坐在柜台前翻阅账本。

    叶颜不像顾长卿那么讲究,还非得坐在厢房里,她都是看哪有空座就坐哪儿。

    丁掌柜依旧陪在叶颜身侧,帮她磨墨,不时添杯水。

    顺便还能学到东西。

    姑娘算账从不用算盘,而是在纸上算,数字不大的还能直接心算,老丁好不佩服,一问之下,姑娘也不吝啬,当即写下一纸名为“九九乘法表”的秘诀给他,让他熟背,特别好用。

    别的掌柜有没有得到姑娘的秘诀,老丁不知道,也没问,反正他不打算告诉别人。

    既然姑娘都说了是秘诀,那他自然要为姑娘保密。

    也正因如此,姑娘算账时,他都亲自侍候,不让伙计旁观。

    叶颜是不知道老丁的想法,不然她可能要开个培训课,把“秘诀”传授给商号的每一个员工,这样就可以提高效率、减少出错率了。

    仗着自己家乡在“与世隔绝外人找都找不到的九寨沟”,她早就放飞自我了,只要是能被这里的人接受的,她都懒得藏,不然多累啊。

    日头逐渐倾斜,漏壶里的漏箭随着注水量持续而缓慢地上浮。

    最后一个数学公式终于算完,叶颜合上账本,正欲收拾草稿纸,老丁连忙开口:“姑娘辛苦了,我来收拾就行。”

    叶颜也没推辞,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这点小事,不麻烦的。”老丁一边整理桌面,一边表达关怀,“倒是你一个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又在外头跑了一天吧,累不累?”

    “还好,还好,东家为我配了辆马车,总算不用走路了。”

    “咱们东家是大善人呐,能遇上这样的好东家,是咱们的福分。”

    这句话叶颜不认同,顾远之明明是个奸商,专坑她的那种!

    但她不能向人诉苦。

    毕竟老板的个人形像代表着企业的形象,形象等同于名誉,名誉对于企业的重要性自不必说。而她是商号的股东,事关钱途,不能任性。

    又闲扯了几句,叶颜起身告辞。

    刚绕出柜台,忽闻一道惊疑交加的高呼:“若华?!”

    叶颜整个人一僵,暗道糟糕。

    不是孟瑾年还能是谁?

    那次受惊不小,有一段日子,她还常常梦见自己被孟瑾年追杀。

    原以为换个国家生活就没事了,结果这样也能偶遇,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人莫不是特意奔她来的?

    来了,他来了,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眼都不眨地盯着她。

    “放开我!”叶颜拼命挣扎,奈何两人气力过于悬殊,根本挣不开孟瑾年的钳制,她只好扭头向怔愣在原地的丁掌柜求助。

    “老丁,快救我——”

    “好的姑娘!”丁掌柜说完拔腿就往外跑去,边跑边喊,“护好财物!”

    这话无疑是对伙计吩咐的。

    “???”叶颜望着丁掌柜远去的背影瞪目结舌。

    几个伙计毫不犹豫,视死如归般展开双臂,齐齐护在柜台前,不要太有职业操守。

    叶颜:“…………”

    求救无果的叶颜欲哭无泪,干脆放弃挣扎,眼一闭,“你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

    万一死了还能穿回去呢?

    这样一想,心里宽慰多——

    个屁啊!

    谁不想好好活着,更何况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话说这心里活动是不是有点多,孟瑾年怎么还没动手?

    叶颜睁开一条眼缝瞄过去,只见孟瑾年一脸古怪地盯着她,不知在发什么呆。

    “嘿!少侠!”她伸手在孟瑾年眼前挥了挥,试探地问,“你再不动手,我可走了啊?”

    “你到底是不是若华?”孟瑾年蹙着眉问。

    委实怪不得孟瑾年起疑,且不说眼前之人对待他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主要的是,经多番查证,“若华”分明早已葬身火海!

    “若华”已死,那眼前之人是?

    天下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见孟瑾年有所怀疑,叶颜果断顺势否认:“少侠,你认错人了啊!”

    她话音刚落,一人提刀冲进客栈,大叫道:“阿颜,我来救你了!”

    叶颜喜出望外:亲人啊!

    老丁当然不可能见死不救,而是懂得分辨利弊——有人寻衅滋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硬拼拼不过,自然是去镖局搬救兵。

    而余有良一听被挟持的人是叶颜,冲得自然比任何人都快。

    听到“阿颜”二字,孟瑾年终于松开叶颜的手腕。

    叶颜一看有门,再接再厉忽悠孟瑾年:“看吧,我都说你认错了。”

    听她这么说,飞奔赶来的余有良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误会。

    不过余有良也没放下警惕,暗暗打量起适才抓住叶颜的男子,以及男子身后六个明显是护卫的壮汉。

    孟瑾年对提刀而来的人视若无睹,依旧盯着叶颜上下打量。

    忽地,他似是想起什么,陡然出手勾起叶颜颈间的银链,速度之快令她完全来不及阻止。

    这下铁证如山,叶颜想赖也赖不掉了。

    “果真是你——”

    孟瑾年再次捉住叶颜的手腕,正欲说些什么,又有一人大步流星走进来。

    叶颜又是一喜,冲口而出:“老板救我!”

    听到她的呼救,孟瑾年微微蹙眉,旋即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去,不由一怔。

    来人容貌过于出色,哪怕见多了俊男靓女的孟瑾年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孟瑾年的容貌也属上上乘,是的,上乘还要往上,罕有与之比肩的。

    用他母亲的话来讲:“世无双公子也就那样吧,除了容貌比我家瑾年出色那么一点点,其他方面定不如我家瑾年。琴棋书画我家瑾年同样精通,可我家瑾年会的,那顾家二郎未必会。听闻顾家二郎打小身子骨不好,弱不禁风,定然打不过我家瑾年。”

    那语气,别提有多酸。

    在孟瑾年母亲心目中,她儿子才是最完美的,启国顾家二郎不过是比她儿子早出生七年,不然“世无双公子”的名头定是他儿子的!

    此刻,她儿子终于见到世无双公子本人了,虽然他儿子还不知道这人是世无双公子,但眼见就要打起来了,也不知谁输谁赢。

    “你是何人?”

    孟瑾年这话是问顾长卿的。

    余有良提刀冲进来时,孟瑾年一眼略过,顾长卿手无寸铁走进来,孟瑾年却特意询问,这区别对待显而易见。

    “这位是我东家。”叶颜抢答。

    “放开她。”顾长卿冷冷吐出三个字,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主雇关系而已。”孟瑾年冷哼一声,非但不放人,还将叶颜往身后一扯,“你且说说,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说的好像顾长卿才是扣着人不放的那个,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叶颜心道你个憨憨,你跟一城首富谈钱是在侮辱谁呢?我老板能拿钱砸死你!

    然而她老板并没有拿钱砸人,反而问她愿不愿跟人走。

    “当然不愿!”叶颜冲他老板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嘛,她都喊救命了!

    话音刚落,叶颜只感觉一阵罡风刮过脸颊,微热,还有点疼。

    叶颜这才知道,原来她老板也是个高手!

    两大高手之间夹着个小姑娘,出手难免有所忌惮,也没过几招,孟瑾年的几个手下很快反应过来,齐齐攻向顾长卿。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戏码终于被叶颜撞上了!

    有侍卫拖住顾长卿,孟瑾年当机立断把叶颜往肩上一扛,掠出客栈,直奔马棚而去。

    叶颜惊呆了,都忘了挣扎,也忘了呼救,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孟瑾年像麻布袋一样横放在马背上。

    “麻布袋”欲哭无泪:你劫人就劫人,不带这么虐待俘虏的!

    另一边,孟瑾年的六个侍卫也像麻布袋一样被顾长卿一个接一个丢出客栈,围观群众齐齐鼓掌为顾公子喝起彩来。

    完全插不上手的余有良眼见公子一人足以应付,果断丢下一句:“公子你撑住,帮手马上就来,我先去救阿颜!”

    顾长卿闻言身形一滞,差点被其中一人擒住脚踝,懒得搭理那个不上来帮忙反而叫他撑住的憨货。

    之前顾长卿并未下重手,可对方明知不敌还苦苦纠缠,显然是打定主意为他们主子争取时间。

    临江城四通八达,孟瑾年若将人直接带出城,那可就难追了。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打的是这主意,顾长卿不再留手,踢飞一人,转身两掌又同时拍飞两人,三人接连倒地,一时起不来了。

    另外三人见对方动了真章,再不撤退恐怕要栽,当机立断一人捞起一个伤者分头撤退。

    这里是启国,以他们的身份,若被人扭送到官府,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们有所不知,惹上顾长卿,同样没好果子吃。

    公子一声令下,藏身各处的暗卫立即出动。

    来到临江四年之久,这是公子头一回让暗卫在人前出手,足见他有多恼火。

    敢在他的地界抢他的人,顾长卿不动怒才怪!

    “你怎么没去追人?”顾长卿在等车夫卸马车,瞥到站在不远处的乙,拧眉问道。

    “甲去了。”乙走过来回道,“我留下来保护公子。”

    车夫也是自己人,他们说话无需遮掩。

    “人往哪边去了?”公子又问。

    “南城门。”

    “有交代小甲沿途留下记号吗?”

    “有。”

    乙就这样,人狠话少,若非必要,他都不开口。

    马车卸下来了,顾长卿翻身上马。

    “你不用跟来了,孟瑾年不是小甲的对手。”

    听到这个人名,车夫和乙齐齐一怔。

    等回过神来,公子已经打马而去。

    孟瑾年不是小甲的对手,但小甲他不动手。

    顾长卿所料不错,孟瑾年的确有打算直接把人带回齐云,奈何叶颜被马颠哭了,他不得不勒马停下。

    其实他也是一时冲动,来不及细想后果,脑子里闪过那个念头,就这么做了。

    可一见到心上人掉眼泪,他又心疼得不行,连忙把人抱下马,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大石放上去。

    但他还憋着一股气,拉不下脸面道歉。

    想他身份何等尊贵,有几人敢一而再再而三蒙骗他,有几人敢失信于他,又有几人敢给他脸色瞧?

    这姑娘全占了!

    他日夜牵挂着她,担心她,为了去见她,不惜顶撞父母,不惜离家走出,得知她的“死讯”,他后悔不已,难过至今。

    可她呢?嘴上说等他,掉头却来了启国!好不容相遇,她还装作不认识他!

    该委屈的人明明是他,她却先哭起来,害他有气都没处撒。

    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姑娘家计较。

    孟瑾年不愿承认他是对这个小骗子心软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这回没摸人头,他直接把人拥进怀里,放轻嗓音哄道:“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怪我。”

    由于没有哄姑娘的经验,他回去后特地向人讨教过。

    人一听他是为了哄心上人,于是告诉他,哄小孩子才摸头,哄女人直接抱进怀里,甭管你有没有错,暂且一律认下,事后再说。

    万幸孟瑾年并未追问“事后”是什么事,不然后果相当严重。

    倒不是说孟瑾年会傻到照做,而是传授他经验的人少不得要挨顿揍。

    那位仁兄还教了孟瑾年不少哄人的甜言蜜语,但此时显然不适用,所以孟瑾年还是那个不会哄人的青涩小伙,只会一边劝人别哭,一边口头认错。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被骗的人是他,被放鸽子的人也是他,还有男人想抢他的人,他受了这么多刺激,一时冲动才贸然行事的,怎么能怪他呢?

    何况他都反过来哄她了。

    顾长卿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孟瑾年拥着啜泣的叶颜软语哄人的情景。

    俨然一副小情侣闹别扭的模样。

    而追过来的小甲呢,鬼鬼祟祟躲在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得聚精会神。

    见公子来了,还竖起一根食指贴在自己唇上,“嘘”了一声。

    顾长卿被这傻小子气得想吐血,正打算过去抢回他的人,却被小甲一把拉住。

    “公子,你听。”

    听听听,听你个大头鬼!你到底是来追人的还是来看戏的?!

    然后,公子也站到了树后。

    嗯,他倒要听听,叶颜和孟瑾年到底是何关系。

    “是你失约在先,见了面又装不认识我,我才动气的。”哄了半天也没把人哄好,孟瑾年躁得不行,索性开始追责了。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在北山镇等我回去,为何失约?不等我也就罢了,好歹给我留个话,让我知道你的去向、是否安好吧?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堂堂大丈夫,为了个女人还掉眼泪,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她人好好的坐在这儿,他只觉得臊得慌。

    孟瑾年越说越觉得委屈,明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仍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一席话把叶颜说愣了。

    她也曾怀疑那杀手并非孟瑾年派来的,因为孟瑾年实在没必要这么做。

    但又解释不通杀手为何认识她。

    知道她在北山镇还好解释——孟瑾年无意之中对谁提起过她,袭击官兵那伙蒙面人得知有她这么个目击者,想杀她灭口,这很正常。

    可蒙面人又没见过她,怎么认出她的?

    难不成孟瑾年还画下了她的模样,又偶然被人看到了?

    就算一切都是巧合,凶手有必要在她临死之前栽赃孟瑾年一把么?总不可能巴望她死后化作厉鬼去找孟瑾年索命吧?

    所以,哪怕她再不愿承认自己信错人,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被孟瑾年掳来的路上,她怨天怨地怨人也怨自己,她的命太苦,尤其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连番遭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

    她一个不信神佛不信穿的唯物主义者,不但莫名其妙穿越了,还硬生生被逼得只能感慨一句天命如此,彻底放弃了求生欲!

    她都做好了束手就擒的打算,要杀要剐任君随意,结果迎来的却是孟瑾年好一通控诉?

    孟瑾年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委屈!

    “难道不是你派人取我性命?”叶颜的求生欲又熊熊燃起来。

    “你说什么?”孟瑾年闻言大惊失色,声音陡然拔高,“有人要取你性命?!”

    叶颜心道果不其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孟瑾年听得后怕不已,心思急转,很快想到一种可能,又气又急。

    他立马举手发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孟瑾年从未做过任何对你不利之事,否则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随即拉起叶颜的手认真保证:“待我查清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为你讨回公道!”

    “嗯,我信你。”总算没信错人,叶颜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孟瑾年拉着她的手了。

    可这样一来,又给了孟瑾年错误的讯号,以为他俩解除了误会,终于可以欢欢喜喜在一起了。

    他牵起叶颜另一只手,深情款款地表白:“我喜欢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毫无心理准备的叶颜满腹槽点:不是,小伙子你表白就算了,怎么一上来就要把人领回家呢?你一个古人的含蓄呢?保守呢?

    那是她有所不知,孟瑾年压根就不是一个含蓄之人,他对某个人的喜恶通常会直接表达出来。

    彼时因有紧要任务在身,不宜谈情说爱,否则他早就表明心意,把人领回家了。

    是她自己说的,她“失忆”了,一个失忆的人定然不记得自己家在何处、有没有家人、是否婚配等等等等,那他自然不能让心上人流落街头,客栈也不行。

    表白时刻,甜言蜜语自不可少,那位仁兄传授给孟瑾年的经验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对你是真心的,苍天可鉴!日月可表!”孟瑾年执起叶颜一只手贴在自己心口,目光灼灼,“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

    叶颜:“……”

    “我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你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

    “我不大会哄人开心,但为了你,我会努力去学!”这倒是实在话。

    “再说了,你我都那样亲密了,我——”

    这话把叶颜吓得赶紧出手捂住孟瑾年嘴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难得露出几分羞赧来。

    “你、你胡说什么……”

    孟瑾年扯下她的手,笑道:“同衾而眠还不算亲密吗?”

    “咔哒”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惊醒了顾长卿,下一刻,手心传来一阵痛感。

    他缓缓摊开手,怔望着刺入掌心的木屑。

    血还来不及渗出,可他的心已经有什么在一点一点流失,下意识捂住胸口,试图压制住那股躁动。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傻事,迅速放下手,“回吧。”话落转身,径直走向放马处。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甲很不想走,然而公子的话他不得不听,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公子。

    脚步声离得远听不见,马蹄声又怎么可能被孟瑾年这个习武之人错过耳呢?

    谁爱偷听就听呗,他不在意,他还巴不得昭告天下呢!

    只用眼角余光掠了发出动静的方向一眼,孟瑾年继续劝说叶颜跟他回家。

    就是字面意义的回家,他一刻也等不下去,已错失过一次机会,不想再错失第二次。

    何况他早已考虑得足够清楚明白,他只要她,只愿娶她,只想和她长相厮守。

    “随我回去吧,我断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可我不想离开临江。”叶颜终于开口了,且把自己的手从孟瑾年那使劲拔了出来。

    小伙子力气挺大,还攥得死紧,生怕她突然逃跑似的。

    “你是不是还没消气?吓到你了是我不对,不如我让你打一顿,好不好?”

    “打一顿”这个法子孟瑾年常用,惹他母亲不高兴了,乖乖站那让母亲打几下她就消气了,屡试不爽。

    可惜这个法子对叶颜不管用,何况她并没有生气。

    就算杀手不是孟瑾年派来的,也定然跟他脱不了干系,她才舍不下好不容易得来的稳定生活,去另一个暗藏凶险的陌生地方。

    “你还是不信我?”孟瑾年一脸受伤。

    “那倒不是,我只是……”叶颜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想当初,若非孟瑾年从山匪手中救下她,她早就……在山中偶遇,他一路带着她,照顾她,临走还给她那么多钱。

    大恩大德,她无以回报,似乎也唯有以身相许了。

    说出去别人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吧,但她不认为有什么值得人嘲笑的。

    有人因为利益联姻,有人为了履行为人子女的义务而结婚,有人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条件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偷不抢,你情我愿,有什么可笑的?

    她为了还人恩情,为了在这个世界顺利活下去,做了个最合适的选择而已,何错之有?

    而且她并未正面回应他,她还有拒绝的余地。

    但她也有错,错在给了他希望,现在又要掐灭它。

    其实无需叶颜明说,孟瑾年已由她的表情当中解读出含意。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他唰地站起身,后退一步,眼中的灰败掩都掩不住。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孟瑾年呢喃着,不知是对叶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挨了当头一记闷棍,实在想不出除了没关系以外的其他话。

    什么都想不到,脑子里空了,心也空了……

    “对不起,我……”叶颜嗫嚅着。

    要说不该利用他的真心吗?那样只会让他更加难堪而已,还是别说了吧。

    “其实我只把你当朋友。”

    此言一出,孟瑾年脸色更不好了,叶颜见状更加内疚,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出于心虚,她不自觉带了点乞求的意味,“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她此前没出过临江城,压根不认识回去的路。

    “好。”孟瑾年下意识应着,掉头就走。

    他一个习武之人,又身高腿长,一迈一大步,叶颜几乎是连跑带追才堪堪跟上他。

    走了一程,孟瑾年身形一僵,忽地顿足,叶颜一个没留意,直直撞上他的背,条件反射捂着额头痛呼。

    孟瑾年僵着身子转过来,脸上挂着明显的窘意:“咳……马忘了。”

    马:我这么大一只你俩都看不见,礼貌吗?

    叶颜一个没忍住,笑了。

    见她笑了,孟瑾年也跟着笑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可能笑也会传染吧?

    如此一来,倒稍稍缓和了气氛。

    两人回到放马处,孟瑾年扶着叶颜上马,他则牵着缰绳,就这么慢慢走着。

    舍不得啊,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他恨不能直接带人回家,哪舍得同她分别。

    过了一会儿,叶颜小声问:“你会怪我吗?”

    孟瑾年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不会,你并没有错。”

    不喜欢就该直接拒绝,何错之有?

    他也一贯如此,甚至做得比叶颜更绝。

    “那就好。”叶颜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小心翼翼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把孟瑾年当朋友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孟瑾年举止正派磊落,性情直爽,不愧是军人,她挺喜欢这个朋友。

    叶颜的父亲是一名刑警,孟瑾年身上的特质和她父亲的颇为相似,这也是她信任孟瑾年且对他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如果孟瑾年不介意和她做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孟瑾年是她在这个世界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且她还欠孟瑾年老大一笔钱呢,他自己不提,她可不能当作没这回事。

    孟瑾年似乎已经缓过来了,听她再次提起“朋友”竟笑着应下了,好像没事人一样,这接受能力让叶颜深感佩服。

    “在客栈里,我听人唤你阿颜,是怎么回事?”孟瑾年唠家常似的口吻,仿佛只是随便问问。

    这出其不意的一句让叶颜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讪笑着撒谎:“我最近恢复了一点点记忆,想起我的名字其实叫叶颜,一叶知秋的叶,和颜悦色的颜。”

    “嗯,那我也叫你阿颜吧?”

    叶颜:小伙子你要不要这么淡定?这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吧!

    “阿颜。”他说叫就叫。

    “啊?”叶颜下意识回应。

    只听孟瑾年轻笑一声,似乎心情还挺好?

    “没事,有你在,真好。”

    “呃……”

    “阿颜。”

    “……”

    孟瑾年扭过头来,一双桃花眼里溢着笑意:“这回是有事叫你。”

    “啥事?”

    “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嗐,你想来就来呗,随时欢迎!有机会我亲自下厨招待你,我做菜可好吃了,不信你去临江城里打听打听,我的大名在临江城里简直如雷贯耳!”

    “好啊,待会儿我就打听去。”

    叶颜压根不等他打听,顺着这个话题自吹自擂起来,把孟瑾年逗得真真切切笑起来。

    “那你有没有听人提起过我的大名?”笑过一阵,孟瑾年问。

    “没有啊。”叶颜纳闷了,心道你一个齐云人,我在临江城里怎么会听人提起你的大名。

    在北山镇时她都不曾想过打听孟瑾年这个人,来了临江就更不会去打听了。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孟瑾年只意味深长笑笑,没再说什么。

    夕阳西斜,天边红霞昳丽。

    两人一马,身影被余晖拉得老长。

    路却太短,天还没黑透,他们便回到了城里。

    万般不舍,终有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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