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两日又开始闲不住了,吵嚷着要去城里玩,俨然还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岩客就比较郁闷了,精心策划一出戏,台子都搭好了,结果小姑娘完全不按剧本出演,没向他打听任何事,貌似也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钧泽也是忧心忡忡:公子明显更不劲对了,独处时总心神不宁,一天向人打听无数遍若兰当下在做什么,偏又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若兰也很不正常,不再黏着公子,也不过问公子的任何事,反倒对岩客十分上心,一会儿见不着就向人打听岩客的动向;而岩客呢,比以前老实多了,不再捉弄若兰,见到她时也不春风满面了,眼神里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与……哀怨?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发展?钧泽表示理解不能,只隐隐感觉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发生变化。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忍了几日,钧泽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日天降大雨不宜出行,若兰坐在窗口眼巴巴望着外面,似在盼雨停出去玩。

    钧泽故意在窗前晃了几个来回,终于成功引起若兰的注意。

    只见小姑娘板起脸:“你挡着我赏雨了!”

    钧泽扭头望了一眼缩在院角芭蕉树下的几只落汤鸡,确定若兰此前绝对一直盯着那群鸡瞧,可见有多无聊。

    无聊好啊,无聊就像从前那样使唤他讲故事解闷呗!

    两人互瞪一会儿,若兰无奈翻了个白眼,默默往一边挪了挪,继续托着下巴赏她的雨。

    于是钧泽也跟着挪了挪,挪到若兰面前矮下身子问:“你无聊吗?”

    哪知小姑娘没好气地呛声:“你吃错药了?”

    山不就他,他只好就山:“我挺无聊的,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打发时间。”

    以往叫他讲故事,他总推三阻四,今日却一反常态,实在可疑。若兰打量着疑似吃错药的钧泽,揣测他有何居心。

    钧泽对她的警惕视而不见,一手撑着窗台利落翻身进屋,鬼鬼祟祟张望几眼,双手合十小声道:“小祖宗,我有一事相求。”

    “哦……”若兰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事相求啊,“说吧,何事?”

    钧泽神情无比郑重:“在听故事之前,你先发个誓,绝不可以将我接下来所言对外透露半个字,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我家公子!”

    一听此言,若兰顿时来了兴趣,端正身姿举手认真保证:“我发誓,你今日所言,我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包括你家公子!”

    “此言当真?”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钧泽反倒迟疑起来。

    “千真万确!”若兰重重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公子带人出门办事,钧泽实在不甘错过此等良机,哪怕事后被公子发现,挨一顿罚,他也认了。

    腹稿早已打好,钧泽清清嗓子开口道:“话说若干年前,有两个国家为了防止另一强国对他们不利,决定以联姻的方式促成两国友好关系——”

    才听了个开头,若兰就不得不打断他:“你这两个国家一个强国的听得人云里雾里,如何区分?”

    于是钧泽只好以甲乙来区分。

    甲国派使臣陪同大公主去乙国商议联姻细节,也想借此机会让大公主与乙国太子先相处一下,培养培养感情。

    哪知乙国太子并未瞧上大公主,却对随行的二公主一见钟情。

    太子在御书房前连跪三日,非但没能达成所愿,反将皇帝气到吐血卧床。

    原来二公主早与甲国某位大臣家的公子定下婚约,而那位大臣的家族在朝中权势滔天,哪怕皇帝也不敢得罪,悔婚绝无可能。

    最终,乙国太子还是娶了甲国大公主。

    太子成亲不久,本就强弩之末的老皇帝身子越发虚弱,皇帝自知时日无多,交给太子两道诏书,其中一道是传位诏书,另一道则黑纸白字写着,让太子继位后立即处死贵妃以及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和八皇子,连莫须有的罪名都为人安好了。

    都说天家无情,没承想竟无情到连陪伴自己多年的枕边人与亲生骨肉都不放过,若兰实难置信,问钧泽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爱有因,恨有由,隐情自然有。

    那位贵妃临盆前几日,皇后去探望过贵妃,当夜皇后就吐血晕倒,太医说是中毒,毒虽解了,然身子亏损,注定不长寿。

    皇帝龙颜大怒,命人彻查,却什么线索也没查到。

    因着此事,贵妃生八皇子那日,皇帝不曾去瞧过一眼,也不为八皇子赐名。

    不过,皇帝怀疑贵妃也是有原因的,谁让贵妃素来不知收敛,仗着娘家势大完全不把皇后放眼里,打压其他嫔妃,又要求自己儿子事事强过其他皇子,这不就是善妒贪权的表现吗?

    而三皇子也确实优秀,皇帝深恐三皇子如他母妃一样心机歹毒,将来危及帝位,最终想出一计——召贵妃与三皇子轮流侍疾几日,皇帝服毒自尽,贵妃与三皇子自是难逃干系,如此便可顺理成章除去那母子三人。

    正是那道诏书,让太子做了一个无比荒诞的决定。

    太子拿着那道诏书去找三皇子,最终兄弟二人联手策划了一起刺杀太子案。

    若兰很是惊奇:“难道三皇子就不怕计划有失,背上个弑兄夺位的罪名吗?”

    “三皇子有的选吗?”钧泽反问。

    是啊,做,可能死;不做,那是一定死。

    若兰感慨一番生在皇家的不幸,又问:“后来呢,三皇子当上皇帝了吗?太子与二公主在一起了吗?”

    钧泽道:“三皇子当上皇帝了,太子也与二公主双宿双飞了,可这背后的代价实在太大。”

    按照原计划,太子终因不敌刺客坠崖身亡,而太子妃本该好好待在马车中安然无恙。

    然而阴差阳错,太子妃乘坐的马车马匹受惊,最终导致车毁人亡。

    太子与太子妃双双不幸遇难,甲乙两国皆认定刺客是对方派来的,推脱责任,这让两国关系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

    而乙国有位大将军则受太子蛊惑,带兵围宫。

    若兰不解:“太子不是顺利金蝉脱壳了吗,为何还要蛊惑大将军带兵围宫?”

    “因为太子担心三皇子借此良机斩草除根,所以要制造一场混乱,好顺利脱身。”钧泽解释道。

    “那太子也太自私了,竟为一己私利罔顾他人性命!”若兰对此忿忿不平。

    连累无辜的大公主尚算无心之失,可有意煽动将领围宫就不一样了,这不是陷忠臣于不义,把人往绝路上推吗?

    “倒也没有。”钧泽道,“皇帝料到大将军是受人蒙骗,并未降罪大将军。太子正是提前预判到这一结果,才敢出此下策。不过那位大将军性情耿直,自觉愧对圣上,辞去官职,自请禁足终生。”

    “哎!”若兰十分惋惜,“太子终究还是连累了那位大将军!”

    这还不止呢,因着大将军带兵围宫一事,朝中流言渐起,纷纷怀疑皇帝弑兄夺位,以至多位忠臣受累,降职的降职,罢官的罢官。

    哪怕时隔多年,仍有官员陆续站出来旧事重提,下场自不用说。其中有位御史下场最惨,不但获罪入狱,家被抄了,就连家眷也一并降为罪奴。

    而乙国太子去了甲国,夜探皇宫被逮个正着。

    与二公主有婚约的那个坏家族了解到事情始末,欲借这个由头发兵攻打乙国。

    甲国皇帝则不认为乙国太子这个人质有多大作用,更不愿大动干戈。

    要知道,战争便意味着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何况还有强国在旁虎视眈眈。

    然而彼时皇帝无权无势,压不下此事,最终决定悄悄放走乙国太子。

    太子却想带二公主一起离开,于是趁机为皇帝出谋划策。

    那个坏家族早有谋逆之心,每每先扶持一位合心意的皇子坐上皇位,再通过傀儡皇帝把控朝政。

    听到这里,若兰又插了句嘴:“照你这么说,皇帝无权无势,那个坏家族早在甲国一手遮天,为何不干脆取而代之呢?”

    钧泽正等着若兰发问,摇着头道:“并非不想,而是时机未到。”

    甲国原本有两大家族,两大家族各有若干家族追随,在朝中形成两大派系,泾渭分明,皇族正好利用这两大家族相互制衡,稳固朝局。

    彼时那个坏家族虽贪恋权势,却不敢觊觎皇位。

    可在五十年前,发生一件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大事,导致各国各大家族异心纷起,甲国那个坏家族也不例外。

    若兰问是何大事,钧泽含糊其辞,那件事是题外话,不说也罢。

    故事听到这里,若兰已隐有猜测,不再追问。

    钧泽暗暗松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自那之后,坏家族行事再无忌惮,手段越发狠辣,皇权逐渐旁落。

    就在二十年前,那个坏家族以极其残忍的手段除掉了另一大家族,又连除几位大臣杀鸡儆猴,自此甲国再无势力可与其抗衡。

    彼时新皇初登大宝,无权无势,眼睁睁看着那个坏家族残害忠良却无力阻止,只冒险救下两个孩子,以免忠臣血脉断绝。

    乙国太子对甲国国情有所了解,也看出甲国皇帝并不希望皇妹嫁入坏家族,所以极力劝说皇帝。

    甲国皇后出自那个坏家族,皇后生的儿子将来指不定偏向母族,若让皇后的儿子当上皇帝,十有八九也是自母族中挑选一名女子立为皇后,长此以往,江山迟早落入他人之手。

    甲国太子说,不如让他与二公主带走嫡皇子,有二公主在,定当照顾好嫡皇子。

    “皇帝就这么被荒唐太子说服了?”若兰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钧泽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帝王也是一位父亲。”

    其实甲国皇帝也曾动过与心爱之人携手退隐山林的念头,然而甲乙两国局势不同,皇帝也没有其他兄弟可担当大任,所以皇帝无法如荒唐太子一般自私自利,无所顾忌。

    皇帝很爱他的皇后,也很在意他与皇后唯一的儿子,自是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长大,更不希望儿子有朝一日沦为傀儡。

    所以皇帝送走了最爱的儿子。

    同时也失去了皇后的心。

    故事讲到这里就没了后续,因为钧泽被突然返回的朝生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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