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丞相府这日晚上格外热闹。马招娣挥舞着一条长长地丝帛沿着回廊追着姜子牙抽打,姜子牙边跑边躲,两人从前院跑到后院,又从后院跑到了前院。孔宣倚在窗前看着马招娣疯子一般地大声叫骂,挠了挠额角,“你说都跑了这么多圈,她怎么就不知道累呢?”

    姜子牙从后面阴影中走出来,嘴角噙着笑。孔宣双臂环胸,兀自摇头叹息,“你说那只母老虎拿菜刀追我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想到用分身之法呢?真是失策。”

    姜子牙眉宇间泛着一抹得意,孔宣锤了姜子牙的胸口一拳,“不许嘲笑我,腹诽也不行。否则你儿子的病我可就不管了。”

    姜子牙敛起神色问道,“他的伤不打紧吧?”

    “放心,只是皮外伤,凡间的伤药足矣。”孔宣后怕道,“你儿子啊……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老天保佑,你没收他做上门女婿。”

    姜伋裸着后背趴在塌上,鲛儿坐在姜伋头前,敖丙坐在姜伋身侧为他上药。姜伋握上鲛儿叠在膝上的手,关切问道,“你的膝盖还疼么?要不要热敷一下?”

    鲛儿冷着脸故意不理睬姜伋,“谢家主关心。下妾不过跪了片刻,不比上回跪了三个时辰那么久,这膝盖还受得住。”

    姜伋动作轻柔地把玩着鲛儿软乎乎的手,假装烦恼地叹息,“我们宝宝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敖丙一边给姜伋抹药一边极力封住自己的耳朵,装作听不见他们夫妇的打情骂俏。但姜伋调情到这个份上,他实在是忍受不住,虽没笑出声来,但手上还是失了力道。姜伋皱起眉毛轻嗤一声,敖丙赶忙告罪一句,聚精会神地给姜伋抹起药来。鲛儿心疼地看着姜伋背上横纵的伤痕,眼睛都能掐出水来,“旧病没好又添新伤。姜郎,你真当自己是铜筋铁骨啊?”

    姜伋柔声哄道,“放心吧,为夫定会护你一世周全,定不会让你守寡的。”

    鲛儿把自己的手从姜伋的掌间抽了出来,扭过头道,“谁要给你守寡?你前脚死了,我连丧都不服,后脚就改嫁!”

    “你嫁谁啊……”姜伋正要玩笑鲛儿除了自己再无旁的归宿,忽然脑海一道闪电划过,一骨碌爬了起来。敖丙不意姜伋有这番动作,手上一个不稳,药粉洒到了姜伋后背的伤口上,蜇得姜伋额头蹦出了几根青筋。敖丙赶忙站起身来连声告罪,鲛儿转过身来一脸担忧地握上姜伋的手臂。姜伋坐正身子,示意敖丙退下,敖丙应了一声,持药退到一边低头站好候着吩咐。姜伋寒了脸色,直勾勾地看着鲛儿。鲛儿被他看得心慌,七上八下地,遂低顺着眉眼,小心翼翼地道,“夫君,妾方才只是玩笑话,做不得真的。”

    姜伋不说话,只是眼瞳越发幽深起来。他左手握上鲛儿的肩膀,右手慢慢覆上鲛儿的耳垂,低沉这问道,“怎么戴了这对银紫水晶耳环?我送你的珊瑚东珠耳环呢?”

    鲛儿乖巧地回话,“因夫君今日诫饬家人,妾又有罪责在身,所以就换上了这对朴素又不起眼的戴上了。那对珊瑚东珠耳环毕竟是家主亲赏的,这个场合不相称。”

    “这样啊。”姜伋右手渐渐向上游移到鲛儿的脸颊上,状似无意地问道,“明日南海婚宴,夫人可收到帖子了?”

    “是水晶宫的管事接待招呼的,已经报了上来。妾准备好了贺礼,明日自有人前去道贺。”

    “夫人不去吗?”姜伋摩挲上鲛儿的头发,拨弄了一下在她髻上的簪子,浮在上头的鲤鱼微微颤了颤。鲛儿扯出一个笑容,“妾怀着身子,如何去得?”

    “那……若夫人没有怀孕,是否就要去了?”姜伋泛着凉意的掌心又移到了鲛儿的脸颊上,鲛儿稳了稳心神,回道,“照理是该去的。当然,还是要听夫君的意思。”

    “夫人猜猜,我明天想吃什么?”姜伋撇开话来,饶有兴致看向鲛儿,手指缠上了鲛儿垂在两肩的头发。鲛儿倩笑着点了一下姜伋的嘴唇,“姜郎嘴馋了,想吃桂花汤圆了。要是再配几道爽口解腻的辣味小菜,那就更好了。”

    姜伋嘴角一勾,说不上在笑,倒也算是个满意的表情。他重新趴回塌上,吩咐了一声“上药”。敖丙捧药过来,鲛儿挪坐到姜伋身侧,接过药来,“公子有我侍候,你去歇着吧。”敖丙颔首,细细交代了一番后行礼退了出去,细心地关好了门窗。

    姜子牙处理完公文,推门就见到马招娣靠在廊下喘着粗气。姜子牙笑了笑走了过去,马招娣见到姜子牙挥手又要打过来,姜子牙一把攥住她的皓腕,挑着眉头,“还没打够啊?”他看马招娣衣衫凌乱,蹙了蹙眉,伸手给她整理衣服,“你看你,堂堂丞相夫人,成何体统?”

    马招娣瞪起眼睛,“那你还是堂堂丞相呢,儿子被人冤枉,你怎么一句好话都不替他说啊?”

    姜子牙淡然一笑,“为夫理由有三。一则,为夫身为丞相,行事必须端正公允,如此才能服众。二则,果果行事我素来放心,既知他是冤枉,别人一句清白证言,胜过我这个做父亲的千言万语。若我说了一句,反倒落人话柄。三则,我对果果有信心。他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这事必定能处理妥当。若我出面为他周旋,反而显得他能力不足不堪任用。夫人想想,可是这番道理?”

    马招娣细细想了一番,点了点头,摆出妩媚柔顺地模样伸手把玩着姜子牙发冠上垂下了的璎珞,“还是你想的周到。”姜子牙将马招娣散在耳边的碎发别了过去,又看了眼时辰,道,“看你跑得满头都是汗。时辰不早了,洗个澡,歇下吧。”说罢唤来下人吩咐他们去打水。

    鲛儿僵着身子在姜伋怀里睡了一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姜伋已经起床梳洗。鲛儿振作了一下精神,下床服侍姜伋更衣。鲛儿一壁给他系绅,一壁问道,“天还没亮,你怎么就起来了?”

    “我该回冥界了,今早的朝会也不能再迟到了。”姜伋坐到镜前,鲛儿拿起梳子为他束发。姜伋道,“我昨晚想了一下。南海婚宴,我们水晶宫派个臣下过去终是不妥。你既不方便,我去一趟就是。”

    鲛儿应了一声,为姜伋戴好发冠。姜伋回身道,“我出门后你就去床上再睡会儿,饭食我都准备好了,等你醒了自有人服侍。爹娘那边我都说好了,你不必照例过去。如今月份大了,不要再随意出门走动,养胎要紧。”

    鲛儿点了点头,一脸的服帖。姜伋站起身来,覆上鲛儿细腻的脸庞,深着眸色道,“我虽不常陪在你身边,但我的心耳神意全在你身上。我手心里捧着的宝贝,不会轻许失落,也不会由着旁人看顾不周。”

    哪吒出操回来腹内饥饿,在厨房翻了一回,找到了一笼吃食边走边吃。走到大厅的时候,被一股香味吸引了进去,见敖丙正在吃桂花汤圆。他舔了舔嘴角,坐到敖丙身边,扯了扯敖丙的袖子,把手里的吃食推到敖丙眼前,期期艾艾地道,“我的跟你换。”

    “想得美呀你。”敖丙咧开嘴角,嘿嘿一声,见哪吒眼巴巴地模样,把手里的碗往怀里一护,侧过身去。姜淑祥这时进来,见到哪吒扁着嘴巴,又看了一眼敖丙怀里的汤碗,笑道,“不过一口吃的罢了,果果回来让他再做就是。有必要这样你争我抢的吗?”

    哪吒对着敖丙闷哼一声,“等果果哥晚上回来,我让他给我做上一大锅。我吃着,你看着,馋死你。”

    鲛儿挺着身子出来,掩嘴一笑,“那你可有的等了,左右姜郎今晚上是不回来了。”

    敖丙擦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来微微躬了一下身子,“少夫人,您起来了。我给您盛饭去?”

    鲛儿道,“不必忙了,我这会儿不饿。我见天气不错,想出来走走。”

    姜淑祥走上前探了探鲛儿的脉,点了点头,“日头还算暖和,你就去晒晒太阳吧。”

    敖丙见鲛儿换了珊瑚东珠耳环,眉眼略微一低,劝道,“少夫人,公子就是太在乎您了,没别的意思。您千万不要多想。”

    “是挺在乎的,连弟妹戴什么耳环他都要管。操这么多的心,不怕累着吗?”姜淑祥讽刺一句,转头询问鲛儿,“他去哪风流了,怎得就不回来了?”

    “姜郎回冥界了,且今晚南海有场婚宴,姜郎要去喝喜酒。”

    “南海?”姜淑祥心思一转,问鲛儿是否同去。鲛儿微笑摇了摇头,姜淑祥道,“依我说,你就该去。不仅要去,你还要盛装出席,艳惊四座。”

    鲛儿闻言一惊,赶忙解释,“长姐,我是一心一意跟着姜郎的,我从来就没过别的想法。”

    “我不是正话反说,我是认真的。”姜淑祥摆了摆手,苦口婆心道,“鲛儿,你看看你,都被姜伋揉搓成什么样了。从你进门开始,吃的得是他做的,穿的得是他挑的,戴的得是他买的,用的得是他选的。你说说,这么多年,什么事是你自己做主的?”

    鲛儿凝眉不语,脸色暗了下来。姜淑祥搭上鲛儿的双肩,“弟妹,你要让姜伋知道,你不是在他锅里面任他摆弄的死鱼,而是一条随时会跃出去的活鱼。你只是暂时栖息在他的水缸里,一个不顺心你随时随地都会离开,这样他才会对你珍而重之。你要是逆来顺受任凭他揉搓,等他哪一日腻烦了,我不是吓唬你,你到时候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鲛儿的心被姜淑祥的话震到,面上露出惊慌之色。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循声看去竟是姜伋。他负手站在门口朝鲛儿伸出了手,鲛儿刚要迈步却被姜淑祥一把拦了下来。姜伋眯起眼睛,姜淑祥抬起下巴问道,“姜公子,我们姑娘问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搬家。”姜伋淡淡挑了一下眉毛,吩咐道,“小敖,把少夫人的东西收拾了。”他冷着脸走过去,把鲛儿拉到自己身后,“劳烦长姐替我转告一下爹娘。”

    敖丙壮了一下胆子上前小心地提醒道,“公子,少夫人的胎……”

    “我问了孔谷主,不打紧。”姜伋抬着眼眸一步步迫近姜淑祥,神色冷冽彻骨,眼波里漂着浮冰,“长姐平时跟我玩笑两句也就罢了,但是我家娘子性情单纯,分不清楚真假,还请长姐日后慎言。长姐有什么教导,直接与我说就是。”说罢拥着鲛儿扬长而去。姜淑祥怔愣,敖丙劝道,“大小姐,您别往心里去。公子为了少夫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他说了重话,您请多担待。”

    姜淑祥嘴角一弯,“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果果是我带大的,他什么性情我不知道吗?”她睫毛一垂,唏嘘道,“但话说回来,鱼活在海里才是鱼,养在缸里的那是宠物。既有得宠,必有失宠。失宠之后就是厌弃,厌弃之后就是情断。鱼若不能重新跃回到海里,岂不就是死路一条了?”

    “鱼若觉得缸子小,我造一个大的便是。鱼若是觉得在海里才自由,我便去征服一片海。”姬发不知何时出现,站在门口,深情款款。他眉眼弯弯地朝着姜淑祥走来,嘴角噙着春风一般的和煦笑意,“淑祥,你今天的眼妆真好看。”

    一直默不作声地哪吒这时候蹦出一句话,“师叔娶师叔母的时候,还送给过她一片海啊?”

    大厅瞬时安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快地笑声。敖丙掐上哪吒的脸笑道,“哪吒,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哪吒拼了命地甩来敖丙的手,大声道,“我的脸只有师叔母可以掐,你掐什么掐!”

    敖丙扑上去和哪吒玩闹,姬发和姜淑祥笑得前仰后合。这时黄天化进来,说姜子牙请姬发过去一趟。姬发敛了神色与姜淑祥作辞,随黄天化往书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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