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吉公主哭得惨烈,马招娣腮边带泪扑了过去,“你哭什么啊亲家姑娘,你孩子也出事啦?”

    姜子牙扶回马招娣,龙吉公主捻绢拭泪,“爹,您还有心情结仙障玩啊?咱们家鲛儿就要没命了,泰山府君要鲛儿的命您知不知道啊?”

    “什么?!”昊天上帝吃了一惊,脑子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龙吉,你……把话讲清楚!”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啊?!”马招娣哇地一声,伏在姜子牙身上痛哭流涕,“定是我们家果果不行了,泰山府君才要你们家鲛儿陪葬啊……相公……”

    姜子牙吞泪入腹,双臂紧紧箍住马招娣,湿润唇瓣辗转轻吻着她的凌乱青丝,“招娣,没事,果果不会有事的。糖糖的医术比孔宣还要高出一筹,有她在果果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家的孩子一个都不会有事的。”

    “这还没有事啊?那泰山府君连白绫都赐下来了,只要姜伋一咽气,那鲛儿马上就得投缳殉节啊!”龙吉公主分外觉得姜子牙镇定得不是时候,更加迫切地想要把这层该死的仙障给碎掉,“爹,您还不赶紧从仙障里出来,您还在那傻站着干什么呀!”

    “你爹出不来。”东华帝君突然现身,袖手踱至近前,“孩子,你速回凤凰山主持大局,这里自有本帝君来收拾。”

    龙吉公主犹豫地望着昊天上帝,东华帝君眉眼忽现凌厉,不由分说甩袖将龙吉公主遣回了凤凰山。太上老君上前施礼,满怀希望地向东华帝君求救,“我等被泰山府君无理羁押,还望帝君慈悲施以援手。”

    东华帝君瞟了太上老君一眼,冷冷言道,“此仙障,本帝君可破,却不能破。”

    马招娣竖起眼睛从姜子牙的怀里跳出来,朝着东华帝君张牙舞爪,“什么叫可破却不能破啊,你们神仙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玄玄乎乎的啊?”

    东华帝君肃颜道,“这层仙障内夹了红莲业火,仙障破碎的同时红莲业火也会迸发出来,你们一个都跳不掉。”

    马招娣险些背过气去,通天教主紧眉追问,“我等究竟犯了何罪,以致泰山府君要将我等置之死地?”

    东华帝君张袖将昏死过去的哮天犬抖搂出来,严峻视线一一刮过众仙面颊,“倘若哮天犬失踪当日尔等便能有所警觉,事态也不至于恶化到如斯地步。姜子牙,一切皆因你以三昧真火焚烧玉石琵琶精而起。那玉石琵琶精被你烧回了原形,九尾狐本指望着伯邑考的回魂曲,结果伯邑考惨死,九尾狐走投无路,只得指使申公豹夺取九百九十九个魂魄来助玉石琵琶精恢复人形。”

    “九百九十九个魂魄?”李长庚冷不丁地插言,破天荒地放下了酒壶,“泰山府君正告三界追查到底严惩凶手,莫非指的就是这个案子?”

    东华帝君微微颔了颔首,“此案发生后不久,负责侦办的冥官历劫轮回,加之线索不多,遂成了悬案。前些时候姜伋重新调查,因为案发时间与玉石琵琶精恢复人形事件太过靠近,姜伋据此怀疑此案与申公豹及轩辕墓三妖有关,泰山府君调出生死簿查阅,申公豹的罪行赫赫在列。姜伋顾念旧情,约申公豹出来相谈,希望他能前往冥界自首。谁知申公豹做贼心虚,赴约之前便做好了杀人灭口的打算,还盘算着将罪名栽赃给哮天犬。”停顿片刻,东华帝君斜眼眯视通天教主,“你这个师尊还真是尽职尽责,哮天犬曾在太行山食鬼的隐秘都跟申公豹说了?”

    哮天犬食鬼是冥后被诬的重要一环,昊天逊位泰一沉河后,天界和冥界很是默契地悉数选择闭严嘴巴。玉鼎真人奉玉虚宫法旨点化哮天犬时元始天尊都不曾将此事告知,通天教主居然很随便地就告诉了申公豹么?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不约而同地向通天教主投去了责怪的目光,通天教主被看得面红耳赤,不由得地垂下了头。东华帝君冷哼一声,继续说道,“阎罗王因姜伋久而不归出门寻找,惊见姜伋浴血在地而哮天犬一脸懵然地站在边上,便喝令随行阴兵将哮天犬押回冥界拷问。哮天犬供称他是被轩辕墓的九头雉鸡精引诱至此,他到的时候姜伋已经不行了……”

    一声骤然发出的痛呼打断了东华帝君的叙述,循声看去,只见姜子牙跪坐在地,马招娣倒在他的怀里已是昏迷不醒。东华帝君低低地叹息,语调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姜伋还没死过去,泰山府君用了各种方法去救他,除了敏毓世子,我还不曾见过他这样宝贝过谁。”

    姬发蹲下身来帮着姜子牙安置马招娣,抽空抬头询问东华帝君,“那……是不是内弟苏醒,泰山府君就会放了我们?”

    东华帝君摇了摇头,声音凛冽而苍凉,“无论姜伋苏醒与否,泰山府君这回都不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人主更替冥界不曾过问,天界封神冥界不曾干预,可九重天指派的妖怪和阐截二教的门徒却三番两次地挑衅泰一的威严。张绍集恶鬼修炼红沙阵时,泰山府君就打算找上碧游宫问罪了,本帝君已经拦过一次了。而这一回,即便本帝君拦得住泰山府君,也劝不住冥后。”

    李长庚疑惑抬眉,“此事与冥后何关?凌虚阁已经落锁两千年了。”

    东华帝君嗤笑一声,“怎么,凌虚阁落锁,在尔等眼里,冥后便不再是冥后了?冥后已经下旨,关闭归墟,断绝凤凰山与青丘水源。”

    众仙闻言皆倒吸一口冷气,通天教主及截教门徒俯身行礼,“是我管教不善,才惹出这诸多祸事,然上苍有好生之德,还请东华帝君助天上苍生渡此劫难。”

    东华帝君吁气道,“本帝君开始只是听闻北海水晶宫上折责问九重天,待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兜率宫、玉虚宫、碧游宫皆已被水草马明王率领的阴兵团团围住。如今,你们被囚在仙障之内动弹不得,你们的师尊鸿钧也被泰山府君扣押在了神殿,九重天因为冥后的旨意而焦头烂额,本帝君与泰山府君交手的后果就是毁天灭地。诸位教教我,我该如何做,才能帮你们渡此劫难?”

    众仙面面相觑,昊天上帝勾了勾唇角,蕴含希望的目光落在拥抱着马招娣不发一言的姜子牙身上,“是死局不假,所幸还有一枚活棋。”

    姬发莫名胆寒,下意识地挡在了姜子牙夫妇身前,情急之下竟有些口不择言,“我岳父再有本事,也没办法与泰山府君抗衡啊,你已经拿内弟的性命算计过他一次来了还不够吗?申公豹闯下滔天大祸你们知道逼我岳父去收拾残局,我岳父被妖孽害得有冤无处诉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记得来替他主持公道呢?”

    “住口!”姜子牙猛地出言斥退,扭头冷睇着众仙额角青筋盘曲交错,“子牙如今已是家不成家了,临了了能和妻儿死在一处,子牙无上欣慰。”

    “子牙……”元始天尊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万不曾料想到姜子牙的情根已是这般深重。昊天上帝深吸一口气,字字沉重地缓缓说道,“姜子牙,你是要本帝、你的师伯、师尊、师叔、师兄们,一齐给你跪下吗?”

    姜子牙把马招娣交托给姬发看顾,硬着腰杆站起身来,剑眉星目盛气咄咄,“申公豹与泰山府君结了多少仇怨,各位想必都很清楚,子牙能力有限,根本无法消解所有。何况,申公豹自恃有通天教主撑腰愈发不知收敛,请仙长明示,子牙究竟还要周旋多少回才够?”

    元始天尊怜爱一喟,出言解释,“子牙,你师叔并非故意为难于你。你师叔跟为师说好了,待你完成封神大任之后,放申公豹下山与你打上一架,算是给闻仲出出气。”

    “给闻仲出气?”姜子牙委屈至极,嘴角浮起一层悲凉的笑意,“闻仲掳我女弑我妻,到头来竟成了我对不起他?”

    元始天尊被姜子牙质问得哑口无言,昊天上帝单刀直入,“姜子牙,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出面斡旋此事?”

    姜子牙长身玉立,俊逸脸庞隐现御宸之相,“第一,申公豹必须即刻下山,之后通天教主不得再行庇护。第二,自今日起,至子牙封神止,连同阐截二教在内,各路神仙均不得出手干预。第三,这段期间,如有必要,诸神众仙需服从子牙调遣,不许违抗。”

    “好!”昊天上帝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下来。姜子牙俯了俯身,转头询问东华帝君,“敢问帝君,子牙如何才能见到泰山府君?”

    东华帝君右手大张地举起,团出白色长虹,瞬间穿过泰山府君设置的仙障,刹那贯透姜子牙的胸腔肺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姜子牙已站在了鬼门关内,拂动衣袂间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曼陀罗的冷冽香气。涉过黄泉登阶神殿,姜子牙仰望着负手而立的泰山府君,心头蓦然生出一丝怜悯,“子牙拜见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缓缓转身,眸色阴森到了极点,“阐教门徒,居然还有胆来见本君?”

    姜子牙轻轻一笑,“这不正是泰山府君想要的结果吗?您,东华帝君,昊天上帝,你们不愿做不便做的事,统统交给子牙来做,难道不是吗?”

    泰山府君勾了勾唇角,猛然甩袖把姜子牙扇跪在地,“申公豹算什么,那三只小妖又算什么?你以为他们是有多重要,值得本君舍弃伋儿来筹谋算计?东华帝君和鸿钧都替伋儿诊过脉,伋儿确实是不行了!”

    “他们是不算什么,不过是天界惜面如金欲甩手冥界罢了。”姜子牙抬手擦掉淌在唇边的一道血痕,挣扎着爬起了身子,“姜伋是我儿子,知子莫若父。”踉踉跄跄地走到泰山府君身侧,姜子牙附在泰山府君耳畔低声,“糖糖曾经配制出一种药丸,本意是要让她外公延年益寿,不想那药丸非但不能令人延年益寿,反而会造成静脉停滞气息封闭的凶险征召,果果就是用此药骗过了东华帝君和鸿钧老祖的吧。”

    “姜子牙,你确实聪明,东华帝君没有选错人。”泰山府君横了姜子牙一眼,转身迈入殿内。姜子牙提步随上,泰山府君微微提了提袖子,“伋儿的确无性命之忧,但也不是完全无虞。申公豹的天狼神爪是真的伤到了他,你女儿的药丸也不是闹着玩的。”

    姜子牙随着泰山府君来到饮春居,远远望见姜淑祥坐在水边捶衣晾被不禁有些奇怪。泰山府君耸了耸眉,强忍笑意地解释道,“这药丸以波洛蛇血作引,非但有假死之效,竟还能回转人的心智。眼下的伋儿恍如一个出生的婴儿,不仅时时啼哭,还吐奶尿床呢。”

    “什么?!”姜子牙的下巴登时摔到了地上,抬脚就要往里冲。泰山府君一把将他拉住,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警告着,“我好不容易才把这小祖宗给哄睡了,你要是把他吵醒了,看我不把你扔进火海里去!”

    “醒什么醒!果果若真如君上所言,那你就是在他耳边炸个雷都吵不醒他。”姜子牙没好气地挣脱出来,放轻了脚步往寝殿过去。泰山府君撇嘴随上,同姜子牙一道坐到了姜伋榻前的屏风外。屏风内,敖丙正趴着榻沿跪坐,手边摆着一个崭新的拨浪鼓。迷迷糊糊间,恍惚闻得榻上有动静,立刻鲤鱼打挺般地抓起拨浪鼓,念念有词地摇了起来,“伋儿乖乖,伋儿乖乖,伋儿乖乖乖……”

    “放肆!”一声虚弱的呵斥自榻上传来,声音有气无力,气势咄咄逼面。敖丙全身陡然僵硬,手里的拨浪鼓垂直跌落,好死不死刚好砸中了姜伋前胸上的伤口。姜伋疼得猝不及防,一声痛呼自然而然地溢出了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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