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时看得出神,姜晚伸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眉头又紧蹙起来。

    又着了魔气?

    沾了血气的心魔果然难对付。

    姜晚掰过他的肩膀,迫使他正对自己,又捧起他的脑袋,只手掐决,灵力顺着指腹注入他的额心,而他的眼底始终如一片汪洋,倒映着她的脸,不起一丝波澜。

    她有些急了,不安稳的内力在体内翻涌,她咬着牙压下难忍,喊他的名字:“池子时!”

    她知道仲奉那些话不是危言耸听。大阁一向只看重天族的利益,断不可能让战神入魔这等事传出无烬渊外,一旦他入了魔,只会被就地正法,绝没有活路可言。

    她后背发凉,她怕池子时真的入了魔,怕他斗不过那些手段卑劣的老头……

    她怕他也死了,她怕孤单一人,怕再没有一人能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她是一个没有实心的阎罗,竟然会徒生害怕,她觉得有些可笑,可动作却很实诚,手下的力气分毫不减,直至摁红了眉心也不放弃。

    手腕被冰凉的手指握住,狐狸眼眨了眨,带着笑意。

    池子时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污血,笑着安抚她:“我没事,别怕。”

    姜晚的心跳乱了节奏,盯着擒住手腕的那只手,感受着那人的体温慢慢回暖,才有了些踏实感,好半晌才想起来抽回自己的手。

    池子时后头又说了什么,声音还没入她耳里就模糊了。她的余光落在那张被血润色过的薄唇上,一张一合着,瞧着比施法后的魅瞳还要勾人心魄,叫人不自觉地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在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完全侵占大脑以前,姜晚先被狐狸忽然拉近的距离吓回了神。

    她的手在无意识下又够到了他的衣袖,几乎粗鲁地往自己的方向扯近,连带了狐狸不得已要欺身向前探,才能免得衣物被撕扯成碎布。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再往前仰头凑近些,就能碰到那张薄唇。

    狐狸的呼吸在她头顶,急促又紧张,她甚至还听出了些许期待。

    姜晚慌忙松手,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拉开距离。

    她退,池子时反倒是撑着手又向她贴近了些,在她以为狐狸要有所动作时,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掌带着她的腰肢,将她扶正。

    姜晚一向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身体燃起了异热。

    生病了。

    不对,她从没生过病的。

    池子时扶着她的腰,看她坐稳,立刻就将手收了回来,生怕有多余冒昧的动作惹她生气。

    腰部的温度离开,空气里的氛围更加沉默。

    金乌已经完全离开地平线,漫天霞光也消散无几,无烬渊再次陷入了黑暗,只有他们身前的火光在尽情跳跃。

    姜晚将指尖把玩的玉石坠子递出去:“送你了。”

    池子时目光从坠子上移,不可置信地看她。

    “不过引魂咒不能教你,况且,你也知道,姜淮能活不是它的功劳。”姜晚的手指蜷缩了下,语速飞快地提醒他,生怕他下一刻又为了燕桦仙子入了魔。

    “这如意玉石能庇护平安顺遂,本就仙界的宝物,转送给你也算物归原主吧。”

    那玉石后来被挂在了战神腰间,时时刻刻不曾离身。有在东海巡逻的魔族将士传,那玉石会发淡蓝的强光,他们亲眼见着蓝光散去,战神提起长戟,只一下便挑穿了妖兽的真身。

    临出无烬渊前,池子时扯住姜晚的斗篷,对上她不解的目光,语气郑重道:“对不起,先前骗了殿下。”

    姜晚怔愣住,点点头:“嗯,但我还没准备原谅你。”

    池子时垂了脑袋,不作声。又听姜晚继续说:“等魔族退军,洲岷事平,再说吧。”

    他失落的眸子忽地又亮起光,长腿几步追上姜晚的步子,踩上蜿蜒的石子路。

    那是很长很长一条甬道,两道铺满各色各样的鲜花,游鬼在他们身后相送,前路好似有光在吸引着他。

    在甬道的尽头,在快要跨出无烬渊口时,他听见她轻声说,我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那声音轻柔,仿若幻觉。

    他看着一步步坚定往外走的娇小身影,心底有更多的力量被聚齐,汇聚到喉口,应了声:“好。”

    三界小道消息日日翻新。天界战神出山招募有志之士,不日将前往东海驯服妖兽的消息也夹杂其中。不过一个早上,消息就在各族各地散开了,不少人借着了解招募条件的幌子打探事情的真伪。

    仲奉仙君抛完消息就撇下考编办忙到着急上火的一众仙官,在无烬渊口来回踱步,脑袋时不时往里头探。

    “仙君快别转了,再转哥几个该晕了。”那人影晃来晃去一早上不带消停,仲奉仙君受得了,驻守的仙将先要受不住了。

    “我脑袋都挂铡刀底下了,能不着急吗。”

    “仪器指标都正常,战神一定能成功出来的。”

    仲奉仙君瞥了眼光点闪烁的大机器,恨不能一脚踹废它。就是它监测着战神入魔的情况,实时上报大阁。

    “哼,北斗府司出来的东西,能信?”

    仙将面面相觑,想到北斗府出来的各个发明,心虚地摇摇脑袋,内心里的评价都是不靠谱。

    “仲奉。”

    熟悉的声音从空谷里响起,自带回声。

    余音回荡入耳,仲奉仙君才回过神来,两眼早蓄满了泪水。

    仲奉仙君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般,泪眼汪汪地迎上去喊他:“老大……”

    “我没事。”

    仲奉仙君哪里信,抓着池子时的胳膊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夹杂任何一丝魔气才松了紧绷的神经。

    今日大阁下了最后通牒,若是战神入魔指数依然超标,他们就要先下手为强,诛杀于隐患未生时,以保全天界战神的形象名声。

    仲奉仙君得知了此事,顶着压力,组织了考编办的仙官们将战神要前往东海平乱的消息先一步传开。他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没想到,阎罗殿下真的将老大劝出来了。

    万幸万幸,他的将军又多了条活路。

    “多谢小殿下。”仲奉仙君对着跟在池子时后头出来的姜晚,恭恭敬敬鞠了大礼,“小殿下来日若有能用上小仙的,只管吩咐。”

    姜晚拍去肩头衣角沾染的晦气,摆摆手:“我答应过的,总是要做到的。还要谢谢仙君的资料。”

    仲奉仙君一愣,侧头瞧了池子时的脸色,没有生气,看来俩人是已经谈开了。

    不过,那些利用人脉和门道轻而易举就能打听来的消息,如何能跟池子时的性命相比呢。

    仲奉仙君又行一礼,才直起身,和池子时一起目送姜晚的背影消失在渊口。

    他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仲奉仙君看了眼身侧的池子时,因为无烬渊磁场的缘故,身子还有些虚弱,但耳朵和脖颈染着异样的红,一直不退。

    再想想,刚才两人出来的氛围,沉默又莫名和谐,阎罗走前好像还多看了战神一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仲奉,回仙山。”池子时打断了他即将蔓延的遐想。

    仲奉仙君从瞎想里回神:“老大,您的封印?”

    池子时摇了脑袋:“没有长戟,我一样可以。”

    “我愿追随您同去。”

    池子时将他扶正:“不。大阁这儿需要你帮我盯着。”

    “老大!”

    “我们不能再受人蒙蔽,同样的坑不掉第二回。我只信得过你。”

    仲奉仙君梗住,只得咬牙应下:“仲奉,听从老大安排。”

    *

    月老殿。

    月老和师弟月合仙翁下了一宿的棋,正在姻缘树下阖眼打盹,却被一声惊叫扰了清净。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月合仙翁抬手拍拍受罪的耳朵,点评道:“你新收的徒弟,确实活泼。”

    月老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对于师弟的阴阳怪气,说不出一点反驳的话来。

    他还没想到怎么接这话,小徒弟就已经噔噔噔地跑到跟前,姻缘簿像烫手山芋般被快速塞进他怀里。

    小仙子喘着气,一脸着急:“战神,战神的红线,修,修复了,自己修复了!”

    看护战神的红线是老师交给她的重任,为防有不轨仙子把战神的红线盗走,连上自己的红线去,她每天要检查几百遍,连红线断口的线头都能闭眼画下来。

    可谁知道,她只是转身去拿了个东西,扭头回来时,那断线已经成了完整的红线。

    最恐怖的是,那线有尽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趁着她转身的空挡干了票大的,意味着她的实习期泡汤了!

    月合仙翁凑过去,从兜里翻出一个袖珍放大镜,对着姻缘簿上下仔细看了遍。

    嘿,还真是。

    姻缘簿上,战神池野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没有名字,闪着暗光的空框。

    “这……”

    月合仙翁抬头与月老碰上视线,默契地笑出声。

    小徒弟急得跳脚,连声问怎么回事。

    月老拂着下巴的白须:“天下缘分,妙矣。”

    月合仙翁眯着眼,笑得别有深意:“有情人,终成。”

    两人故弄玄虚地话整得小徒弟要崩溃跪了。

    “啊?所以,这线究竟连上谁了?”

    “师兄你说,人皇这次又赌输了多少?”

    “哈哈哈哈,依我看,司家兄弟诓人激将的本事渐长,他那清源宫怕是要赌空了吧。”

    “那这事儿师兄是报还是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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