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饱受枪弹和棒球棍洗礼的铁皮集装箱,勉强称得上完好的箱门上挂着一只“装饰”一样的锁头,太宰走过去也不见怎么费力,锈迹斑斑的锁头就掉到了他掌心。樱盯着缓缓打开的箱门,呼吸只停顿一瞬便顺从地走了进去。

    太宰将贴着手指的细铁丝收回绷带内,跟着进去回手虚掩上箱门,看着小姑娘已经找了个角落蜷成一团,简直像什么警惕的小动物一样,听见他走近的声音瞬间睁开的双眼在昏暗中微微闪烁。

    太宰停在了集装箱的中段,就地盘腿坐下,侧着头笑眯眯地开口:“晚安咯,不过要做好随时被拽起来的准备哦。”

    没等樱开口,少年便迅速地靠在墙壁上合眼入定,摆明了不打算做出任何解释。

    樱本也想快点入睡养精蓄锐,谁知她白日里半昏迷半深眠太久,现下毫无睡意,只剩下难消的疲惫。她盯着那团离自己并不远的,名为太宰治的毛茸茸的黑影,面无表情地胡思乱想,直到门缝里漏进些许浅淡霞光,小姑娘才蜷得紧紧地垂下脑袋,沉入梦乡。

    樱再次醒来时,集装箱内空无一人,不远处却摆着一只焗豆罐头和一块草草裹着保鲜膜的黄油面包。之后的几日大抵都是如此,那些包装上面细密而新奇的配料表和夸张的宣传图是她消磨白日的最佳读物。

    白日里她大多在睡觉,即使醒着也很难见到太宰治的人影。

    黄昏时分,太宰治才会回来,隔着很远就能听到碎石子被他踢得满地乱滚。那动静像是野狗在翻垃圾桶,绝对和悦耳无关,却总能让樱从草木皆兵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一入夜他们便转移栖身地,黑暗从来都被猎人和猎手共享。一开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能待到第二晚,逐渐他们可以停留两三天后再视情况转移。太宰治选择的地点无外乎从废墟、垃圾场、废弃桥洞搬到下水道、旧仓库、烂尾的建筑工地,虽然的确让樱见识到了现代化城市的地貌多样性,却也足够安全,至少最惊险的时刻他们也和搜捕者隔了一条长街。

    太宰治摸清楚樱就是不怎么习惯说话后,他们的交流就大部分变成了食物下面压着的单方面留言纸条,写着诸如“今晚转移”“下雨了,外面好多蘑菇”“不爱吃芥末味鲷鱼烧吗?今天的是红豆馅哦”这种话。那些纸条大多被樱折成了八宝小船,塞到墙角石缝里,大抵几场雨后就会化作尘泥。

    比起东京,横滨的雨似乎更凉一些,即使野花已经在陈年枯草间次第开放,夜间依旧冷得让人瑟缩。樱躲在角落闷声闷气地打了几晚喷嚏后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低烧。

    太宰在她第三次说没关系后弄回来一块老姜和两片白色的小药片。

    “左手还是右手?”太宰治盘腿坐到樱面前,大有不吃就把她堵在这个小角落一晚上的架势。

    “我自己会好的。”樱哑着嗓子慢吞吞地拒绝。

    “但你咳嗽了好几天,我睡不着觉。”

    樱转过脸打量了他一眼,几乎要把“我不咳嗽你也睡不着”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太宰治面上纹丝不动:“快点选咯,未婚妻小姐。选药片这块姜熬水我们两个一起喝,选姜的话你就要自己把它啃掉哦!”

    五条樱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片。

    那两粒成分不明的药片确实让樱脸上病态的绯红褪了个干净,但太宰那锅同样成分不明的姜汤却让他们俩一起趴在码头吐彩虹。太宰半死不活地趴在码头的台阶上,看着夕阳渐渐没入橘红色的海面,懒洋洋地抱怨:“无论是突然死于呕吐物堵塞气管的窒息,或是头晕眼花栽进海中溺水而亡,都很糟糕啊。”

    只喝了几口的樱稍微好些,还有力气站在他身边,目送着最后一抹温暖的晚霞溺死在海中,不太走心地回应:“没关系,你要是真的掉下去了,我会去下游找你的。”

    “喂!”

    “毕竟合约没有完成就想要先死掉的家伙实在是太糟糕了吧。”樱蹲下身,戳了戳太宰的侧脸,“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天了,再往前走就是擂钵街,真的没关系吗?”

    太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顺便捉住了樱的手指,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解释道:“那些赏金猎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高濑会又和港口那边起了点摩擦,昨天五条家送进来的人手也在横滨本地组织的监视中束手束脚地放弃了继续寻找,理论上你已经很安全了。”

    樱没有抽回手指,只是安静地听着。

    “哦,对,我猜你并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太宰不自觉地勾起一点嘲讽的笑意,“五条家重新送了一对六岁的双胞胎过去,对面竟然也收下了。”

    “这样啊。”樱表情丝毫未变,低低地应了一声。她只是抽回了手指,重新看向冷色调的大海。

    太宰治起身站在她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说啊,樱。”

    “嗯?”女孩回过头,既没有湿眼眶也没有红鼻头,巴掌小脸完美得像是瓷面具。

    “之前说你是没有心的木头人偶,其实不是很对,”太宰治抬手理了理樱被风吹乱的鬓发,简短地笑了一声,“五条樱,你的血其实和他们一样冷。”

    她的睫毛垂下来,像是坠了露的蝶翼,在太宰治温热的指尖颤了颤,才重新抬起来。

    她说:“可横滨的太阳很暖。”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起效,哄好了每个月总是有那么三十多天心思纤细敏感的太宰治,少年一反常态地坦白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我要吃螃蟹!”

    “...嗯。”

    “螃蟹!”

    “然后呢?”樱迷茫地看了一眼噘着嘴吧和自己挤在一处的家伙。

    “我要吃螃蟹!”太宰治非常坚定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樱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开始思考:“唔...沿着海边走也许会找到一些螃蟹吧?我看过的绘本里说海水会把贝壳和虎鲸冲到岸边。”

    太宰治“啪”地合掌:“樱好聪明啊!一下子就知道怎么找到螃蟹了!”

    “啊,谢谢夸奖...”五条樱慢半拍地做出回应,没等说完就被一把拉起来跑下码头。

    “走了走了,现在退潮正好去找螃蟹!”

    太宰治的手温热干燥,攥在樱冰凉的手腕上简直像是烙上了一团火。樱小小地抽了一口气,却只是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跟上少年的步伐,跑到了湿泞的海滩上。

    月亮露面的那一刻,昏黑的海滩上瞬间银亮亮如碎银铺地,可惜就算他们沿着海岸走到月上中天,也只有樱子手里的那截海带是可以入口的收获。

    “我绝对不要吃那块又臭又硬、像被丢弃的旧皮鞋一样的东西!”太宰治站在礁石上郑重宣布。

    樱并不理会他。她的袖子挽得很高,几乎露出手肘,左臂上一条细细的红痕正在逐渐消失,大抵是蹭到了锋利的碎石。

    海带被她洗得很干净,又用金簪划成小块——它是真的很硬——扔进空罐头里煮,因此这一煮便是很久,久到太宰治在附近溜达了好几圈,也久到他们四周有饥馑的眼睛闪动。

    擂钵街的孩子们会出现在任何一处有食物气味的地方。

    不过樱的眼里只有她的汤,她搅了搅总算煮到可以被树枝扎透的海带,转头又问了一遍:“治,你真的不吃吗?”

    太宰便丢开手里戳弄石头的枯树枝,回答道:“我才不要吃那种东西呢!”

    “喔。”

    “——除非你把我摘的蘑菇加进去。”

    樱停顿了一下,她瞥了一眼锅边歪歪扭扭的几朵菌子,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扒拉进火堆里后才开口:“只要加了蘑菇,你就会吃吗?”

    “毕竟是樱第一次料理的成果呢,我当然会满怀欣喜地喝下去啦!”太宰笑容灿烂得像是偷吃了一筐菌子,顺理成章地举起他手里那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摘回来的蘑菇,欢天喜地地递给了樱。

    大意了。

    新来的比之前的加起来都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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