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处被她死死扣住,滚烫热意瞬间传至肌肤,带起筋脉微跳,盛明旭下意识扫了眼四下,并无瞧见那吓人玩意,半悬的心无声放落。

    木盒不在手边,怎对他不客气。

    手劲几近使全,可终究不大,他稍微发力便可挣脱。

    只是见这较真模样不想再吓她,于是停着不动,敛眸对上她的含怒直视,克制提醒:“上药。”

    陆芸的手不松反紧,欲将未放弃的大手拽开,却丝毫未动,终究劲道悬殊:“……”

    盛茗旭见她开始挣扎,怕扯到伤口,只好先让一步:“那你自己脱。”

    利落收手,身子却纹丝不动,他并不打算起开。

    陆芸意识慢半拍,仰着一脸戒备对人:“上什么药?”

    盛茗旭将装药汁的罐子拿到她眼前:“对你箭伤有利。”

    陆芸倏然伸手欲夺,不料被他先一步躲开。

    这东西本就来之不易,这迷糊样指不定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盛茗旭不放心,再次好意提醒:“先脱衣服。”

    陆芸:“……”

    见人忽然重回安静,不再乱动,也没了挣脱出怀之意,盛茗旭蓦然想起那番意料之外入耳的话,心中微微一动,轻启薄唇:“这么见外?不是要与我兄弟相称吗?”

    陆芸理亏,经他这么一提醒,心中一晃:差点忘了,她是“男”的!

    所以,他来扯她衣领动机纯粹,只是想给她换药……果然,她急中生智对他那大哥说的话,他并未听见!

    于是,爱笑的蹩脚演员再次就位:“也是,烧糊涂了,将军小弟,我自己能换药,麻烦你先回避下,我怕伤口吓到你~”

    盛茗旭本能想接他不介意,可转念一想,决定成全:“好,如要帮忙,喊我。”

    “嗯,多谢。”陆芸舒了口气,身后贴的人终于动了动,双手将她上半身慢慢扶正后,站了起来,“换完了,喊我,我有事问你。”

    “……”后半句刚落,激得陆芸右眼皮不自控一跳,愣了半秒,她点了点头,“好。”

    盛茗旭退后两步,不自觉将人深看,第一次在她眉间看到倔强的劲,这性子倒像男儿。按理,以他的地位,及容貌,从她对兄长所说的话来看,应该不会排斥他亲自帮她换药才是。

    所以,这是害羞了?

    陆芸见人杵着不动,顶着发胀的脑袋故意轻咳一声:“将军小弟?”

    “好。”盛茗旭如梦初醒似的冲她点点头,当即背过身去,原地一顿,才大步离去。

    出了帐子便停步,伸手便能撩帘的距离,潜意识觉得换药还是需要帮手,里面的人若改了主意开口喊他,能第一时间给予响应。

    陆芸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更清醒些,不知是什么药,青色浓汁,十有八九是草药现捣而成,凑近鼻间使劲一吸,气味甚是陌生,直冲人天灵盖。

    不在她认知范围内的草药,许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眼下,她也没有第二款可选。

    方才他说对箭伤好,应该是真话,一个大将军,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唬人。带兵打仗,受箭伤估计常见,所以有经验也不意外。

    试试看吧。

    陆芸弱弱叹了口气,开始扒左肩衣服,尝试给自个换药。谁曾想,一不留神,裸露的左肩一记支棱,骤起一阵抽筋,令她一个没忍住轻“嗷”一声,上半身没挺住,失控倒回床上。

    “……疼。”陆芸咬牙,良久才对着高悬半空的帐顶吐了口气。

    不敢太大声,怕惊动守帐外的士兵,他们都是些忠诚的手下,必会第一时间上报主子,那家伙到时一来的话,肯定又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庆幸的是,手中的小药罐没有翻。

    陆芸决定先缓缓,容这阵身体突发状况过去,再上这药也不迟。

    谁曾想,闭目缓疼的工夫,人的意志一松,加上脑袋昏沉加剧,直接睡了过去。

    帐外的人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帐内的人喊他,实在失了耐性,便自作主张,转身,抬手,拽起布帘,弯身进入。

    重回床边,见床上之人露着受伤左肩,双目却闭着,盛茗旭万分诧异,连着低声唤人都没见反应,视线掠到她手中的小药罐,再看那伤口处仍是上一回的药汁痕迹,心中便了然了一切。

    不知是不想换药,还是压根就没力气自己换。

    盛茗旭俯身,从她手中拿走药罐,还是他来。

    怕人再次突然惊醒抗议不配合,他索性“升级”了这项换药服务流程,先经过她同意,再开始。

    于是,“陆昀,我现在给你换药,你要是不同意,就开口说不。”

    两秒后,“好了,既然你不开口,说明你同意我帮你换药。”

    五分钟后,换药结束,仔细替她整理好衣衫,“伤口恢复不错,好好睡一觉。”

    盛茗旭自顾自有条不紊地完成一步步,沉浸式自说自话,欲起身时去瞧她,谁曾想对上一双睁着的眼,吓得他当即一个激灵,手中药罐差点松掉:“……醒了?”

    陆芸面无表情瞪着人,而后淡淡一声:“谢谢帅哥。”

    “……”

    盛茗旭第一次被人这样“谢”,顷刻羞涩,耳根起热,却佯装淡定,回了她一声,“客气。”双眸故意投向别处,架不住与她这般对视。

    陆芸半清醒半迷糊,觉得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恍惚间有些熟悉,可真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时,却又一下子没了踪迹。

    或许,可以问问看。

    “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陆芸眨了眨眼,觉得此刻似梦,又非梦。

    一秒熟悉,下一秒陌生,如此交错反复,令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个男人,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盛茗旭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一时半会猜不透她是何用意,想起他那会想问却还未问的话,索性就抓住这会:“没有。你跟我大哥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嗯?哪些?”一对干净眸子底色却是无限茫然,失了焦点的空洞感,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冷疏离,盛茗旭瞧在眼里,惑生心处。

    她像是五分清醒,又似五分惝恍。但无论何种,总不至于是看似睁眼实则睡着……

    夜里这样四目对着,有些心思隐隐绰绰,兀自走着,盛茗旭想问个痛快,“你喜欢我?”

    陆芸听得分明,忽而轻笑,声音软薄又清晰:“害,别当真,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是完全忘了自己身处的背景。

    也忘了再如何,眼前这大帅哥于这背景里的社会地位,高高在上。

    盛茗旭万没料到,发亮的黑眸陡然滞住,接不住人松松笑笑连说两个“权宜之计”。

    几乎秒懂,可不适感极度真实,且强势上脑:所以昨晚她对盛翟那样说只是为了保住小命?所以便随意拿他当幌子一用?所以压根不存在喜欢一事?

    所以,她是不喜欢?多不喜欢?不喜欢哪里?

    他可是盛国堂堂一将军,竟被她看不上?

    陆芸见人神色古怪,瞧她目光愈发微妙,心中失笑:这家伙估计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的主,她只不过说句实话瞧把他给惊的!

    情绪愈滚愈浓,表达的欲望跟着疯涨,盛茗旭素来不喜被人看轻,脑子里只剩问个明白这一念头!

    鬼使神差下,他听见自己正色道:“本将军哪里入不了你眼?”

    噗……陆芸想笑,就冲这突然一本正经的模样,莫名喜剧。

    不过乐归乐,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将军小弟,我呢,不属于这里。既不是你们盛国人,也不属于什么北国。确切地说,是以后的以后,无论是盛国还是北国,都属于我的中国,统一后的中国~你无法理解,我有多爱我的祖国!我——”

    鼻尖倏地一酸,走心的人刹那红了双眼:“害,反正呢,我就是不属于这里!自然不可能对这里的人有特别的羁绊,总之,跟你本身没关系!”

    这小子估计觉得被她替他中的那一箭所感动,心中还真将她当成了一恩人。

    其实这些天她也想明白了,那会若不是惧怕船会沉自己会溺水,也不至于非拔腿瞎跟着跑到岸上,若没到岸上这一出,自然也不会到他马背上,也就不会中什么箭了……这少年将军,别看长得高高壮壮一粗线条的大小伙,到了午夜梦回时分,也是心思细腻的主。

    想来是个特重情重义之人,所以才会由她拿中箭当恩索要回报吧。

    盛茗旭竖耳,听得仔细,却完全没懂,越听越不知所云。看她笑中带泪的模样,像是走了心,情绪有些失常,可能是换药带起伤口疼痛,刺激到了?

    陆芸却执意将“真心话”进行到底,冲听得一愣一愣的俊朗少年温柔一笑,发自肺腑地诚恳,“将军小弟,姐若以后只能跟着你混了,你会罩着姐吧?”

    跟我是“混”?只能?跟着我混不好?盛茗旭蹙眉瞧人,不知她几个意思。是贬?是褒?

    陆芸见他不吱声,只凝眉似困惑不解,于是再次冲他友好一笑:“害,你刚才都帮姐换过药了,肯定识破姐并非男儿了~我比你大五岁,所以你还是小弟!怎么样?我战斗力爆表的将军小弟,咱其他荣华富贵什么的暂且不说,姐这条命,以你的能力,总能帮我保住的吧?”

    话较方才直白了些,盛茗旭大约听懂了:保她一命,有何难的。

    陆芸见他还是不表态,倾诉的热情又被扑了些,就算是木头人也该动一动吧。

    盛茗旭又仔细掂量了下她的话,见她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终于决定松口:“谁要取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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