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受惊的小白兔顷刻弹出他的怀,盛茗旭听见她带惨地“吱”了一声,心头跟着一紧,忍不住柔声提醒:“小心点,别扯到伤口!”

    陆芸眉头痛苦皱着,见他再次伸手欲触碰,下意识往后又退两步:“你站那,别动,我自己心里有数。”

    从前也不是没有肢体接触,可从来她对他心思纯粹,只是当家人般互动。

    今晚他毫无预兆把话挑明,令她无法再忽视两人之间男女有别。

    也是奇了怪了,仍是一身男装,仍是刻意模仿男子的举手投足,与过去每一日并无二致,可眼下,心境却完全迥异。

    仿若一瞬间,就再也无法“伪装”性别。

    因是清一色男丁的军营,自然女扮男装方方面面都更“便利省事”,也不会造成任何可能的影响,但明日之后,必然不再是士兵集体生活,也就没了非得保持“现状”的必要。

    盛茗旭心中担忧:“要检查下伤口么?”

    “……”陆芸错愕,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我没事。”

    “喔。”意识到她反应背后的心思,盛茗旭倏地一下红了脸,“那没事的话,你先休息。明天我们一同进京面圣。”

    “等等!”见他要走,陆芸慌然叫住,“一同面圣?你要做什么?不是,我是说,你是大将军,要向皇上述职复命,我一无关紧要人员,为何要同去?”

    盛茗旭见她全身紧绷,试图让她放松些:“你可领赏。”

    陆芸吞声:“领……什么赏?”

    盛茗旭含笑瞧她:“你救了我,两次。”

    陆芸没料到他会这么算,心里一转:“你本人谢我就行,不用劳驾皇上谢的,真的!”

    “那可不行,”盛茗旭显然不认同她的说法,“你救了我两次,皇上已然全部知悉,即便我不主动带你去参见,皇上也必会召见你。”

    陆芸这下哑了口:“……”

    转念,又想起令她惴惴不安之事,于是试探问:“你让皇帝取消婚约,会伤害到文丞相的千金,你可曾想过?”

    “想过。”盛茗旭眼里的笑即收,严肃起来,“可比起余生同一个不爱她的男子共处一室,取消婚约于她伤害较轻些。”

    陆芸:“……”

    盛茗旭眸色回暖:“你也是女子,若你面对这样的处境,是希望如期嫁给一个从未喜欢过你,且未来也不可能喜欢你的男子做夫君,还是选择不要这桩姻缘?”

    陆芸:“……”

    她的沉默即回答,盛茗旭冲她不太自然地一笑:“任何事,事前控制,永远好过事中控制、事后控制。我不想耽误一个姑娘的人生,也不愿折进去自己的人生。”

    陆芸:“……”

    盛茗旭见她眉宇一舒,心中某处跟着释然轻快起来:“谁的人生,都如同外面夜空里高悬的那轮明月,只此唯一。”

    陆芸忽觉心中龇苦:谁能懂?偏偏她的人生,正在遭遇“非唯一”的反常转场。

    见她嘴角一瘪,盛茗旭下意识关切道:“怎么了?”

    误以为她伤口在作痛的缘故。

    陆芸摇头,心中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没怎么。”

    盛茗旭愿意给她足够的耐心,于是尝试引导:“你若有不同看法,但说无妨。”

    陆芸心中一闪:“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文小姐对你已用情至深?”

    盛茗旭苦涩一笑,实话道:“不会。”

    “为啥?”陆芸不明白。

    盛茗旭很是笃定,大方解她疑惑:“我与文青黛都没相处过,彼此压根不了解,谈何用情至深?若真有你说的用情至深,那也不是对我。”

    “啊?”陆芸愣住,以为故事还有转机,“那是对谁?”

    盛茗旭爽朗一笑:“对她自己拼凑遐想出来的我。或是基于旁人对我的各类评价,混合她自作多情倾向于虚构出一个满足她情感期待的我,一个与真实的我压根无法重叠一致的形象,就是她可能用情至深的人。”

    一番抽丝剥茧又不缺条理的推心置腹,令现代人猝不及防,当即愣在原地,心生佩服。

    这家伙,才是心理师吧……陆芸觉得自己从前好像小看了他。

    他懂的不少,看得出来特别爱思考,平时沉默寡言的时间估计都用来琢磨人生了。

    可这小子既然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因单向个人憧憬生“偏颇感情”这个过程,那他就该明白,他对她,如同文青黛对他——没有分别。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他觉得他与她这段时间下来有近距离接触,甚至几乎朝夕相处……并非没有任何接触。

    可问题就在这,他“接触”的也不是一个原版的她,是为了在这时空保命好活而努力扮演出的一个叫“陆昀”的古版女子。

    看,他甚至都不知她身份证上的真实姓名,叫“陆芸”,而非“陆昀”。

    怎么谈“喜欢”?

    盛茗旭痴痴望着自顾自沉默的她,想她又在琢磨什么,便不随便打断她,一如过去那般,给足她思想上的个人独处空间。

    在她之前,盛茗旭一直以为只有他是另类,动不动喜欢独自发呆,想事。

    待遇着她后,慢慢发现她时不时喜欢一个人呆着,放空遐想,或是全心投入学习文字,从天亮到天黑都不带停的,便知也是一个精神世界异常丰厚之人。

    于他,是遇着同类人了。

    岂有不被吸引之理?

    岂有不珍惜之理?

    那么多天努力克制自己情感,是怕打扰到她的那份自在,也担心稍有不慎会吓到她……

    念头像细胞分裂,越想越无休无止,杂乱丛生,挤得人心口逐渐暴躁,陆芸努力平息自我纷扰,决定开门见山。

    她恢复了平时淡然从容的状态,眸色平静又祥和,望着今晚连连给她“惊吓”的少年将军,将心中担忧摆了出来:“盛将军,你明日同皇上请求取消婚姻后,不会提出再另行赐婚吧?”

    没提另行赐婚的女方,可这问一过盛茗旭双耳,她的名字赫然跃上他的心间。

    所以,她是担心吗?

    盛茗旭不想对她有欺骗,只想同她直来直往:“不会。”

    她又猜错了?他答得那么笃定,看上去不像是撒谎……陆芸有些拿捏不准,与他再如何朝夕相对可毕竟时日并不多:“那就好……”

    虽有预料可听她亲口讲出这三个字,盛茗旭心中还是忍不住起了微颤:是他不够好入不了她的眼?还是只是因她习惯将他当作家人看的缘故?

    气氛有些微窒。

    盛茗旭垂头,涣散目光胡乱晃过自个双脚,似自顾自低声剖析道:“皇上不喜男儿耽溺于儿女情长之中。所以,即便我很想做那样的事,可你的安危始终得放在第一位,明天不会,以后也不会。有且只有皇上主动赐婚。”

    陆芸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一层,下意识屏息瞧他。

    “总之,我会努力。”这才是最想对她说的话。

    陆芸觉得今晚脑细胞明显不太够用了。

    见他抬头,对上她的双眸,似带了些不经意的委屈,一字一字把话说全:“我答应过你的,会护你周全,决不食言。”

    陆芸双瞳一颤,有那么一瞬间,惊觉原来同一句话,于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心境与意思。

    可若真深究,似乎又是同一种内核,都是竭尽他所能,护住她周全。

    鼻子莫名一酸,她故作无意地错开了他的注视。

    倒是盛茗旭,比方才任何时刻都要自然些:“你有没有想过,问皇上要些什么赏赐?”

    陆芸一惊,诧异反问:“这赏赐还能自己选?”

    盛茗旭点头:“应该可以。”

    陆芸不带犹豫地,脱口而出心中最想要的一样东西:“那就给我来座蜂场吧!”

    “蜂场?”盛茗旭万分震惊,稍带一丝本能恐惧,“养、养蜜蜂?”

    “对啊!”陆芸点头敲章,“就是养蜜蜂的农场!当然,你们这里也无所谓是不是农场,环境什么的肯定比我们那好,所以重点在于这个面积,尽可能大些,我想把工作室也放在那!等等,不止工作室,住处也得安排在一块,方便。”

    盛茗旭知她能善用那恐怖的小玩意,可不知她为何如此沉迷于养蜂,虽说自己养的蜂用起来肯定比临时野外抓的要顺手,可问皇上要赏赐,要座蜂场?

    这……听着就令人生奇。

    要座宅子都比要什么蜂场强吧。

    再想到他对蜜蜂从小就有的强烈恐惧,盛茗旭愈发不觉得要这样一个赏赐是个明智的举动!听她这意思,若真如了愿赐她一座蜂场,到时她本人是要常住蜂场那了……那他还怎么靠近她?与她朝夕相对?

    按照盛茗旭原本的计划,是打算邀她去他将军府常住,就把他的府邸当做是她自己家就行。可她好像从未这样想过?反而最想自个单独搬出去住?

    若她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未来他若想时时刻刻护她周全,怕并非易事!

    一想到这,盛茗旭整个人都有些不爽利起来,犹豫了半响,他决定对此说点什么:“你就不想要一些更值钱的赏赐?”

    “更值钱的?”陆芸跟着重复,瞬间双眼发光,“也行,那就黄金万两!”

    盛茗旭哪里能料到,有人要赏赐忽从地上直冲天上:“额。”

    “不现实?”陆芸讪讪一笑,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好吧,是有点多了嗷~”

    不是她狮子大开口,而是现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那皇上财大气粗,赏赐大臣或手下,都是大手一挥,动不动就是赐黄金万两,看来,也不一定符合客观现实。

    要么,就是盛茗旭他的国家没那么有钱,小国一个,没那么富。

    盛茗旭见她笑得局促,不由会心一笑:“黄金万两,我给你。”

    陆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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