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亮的灯光下,医生继续耐心十足地解释着:“刚刚,我说到你妈妈的失忆,很大可能跟她的大脑遭受严重创伤有关,其实这是属于器官性原因的一种表现。此外,根据临床研究来看,失忆症通常与海马体的受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傅嘉妤沉思片刻后,鼓足勇气地问道:“医生,我妈妈的记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

    医生叹了一口气,眉毛微微皱成了一团:“是这样的,失忆分为暂时性失忆和永久性失忆,若按照遗忘类型划分的话,通常有以下两种形式,一种是顺行性失忆症,另一种是逆行性失忆症。”

    “欸?”

    医生接着道:“有些人的记忆只是暂时丢失,另外一些人则会永久丢失这段记忆。而像顺行性失忆症的话,指的是短期记忆无法转变为长期记忆的现象,患有该症的患者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记住身边的人和事,逆行性失忆症的患者则是会失去回忆和追溯过往信息的能力。临床上,逆行性失忆症的严重程度会因病例表现而有所不同,有些逆行性失忆症的患者仅仅是失去一部分的记忆,有些则是可能会失去数十年以上的记忆。”

    “医生,那我妈妈她?”她说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言语似乎化作玻璃碎片般,直接堵住了她的喉咙。

    医生再次叹道:“傅小姐,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做一下心理准备吧,你妈妈的记忆既有可能暂时性丢失,也有可能永久性丢失。除此之外,有些人在失忆之后,不排除同时患上顺行性失忆症和逆行性失忆症的可能。”

    傅嘉妤微微一颤,震惊不已地看着对方:“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吧,你现在跟你妈妈说,你是她的女儿,但过了一段时间,她不一定会记得你这个人。”

    霎时间,她浑身上下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万一真的像医生描述的那样,妈妈要么很快想起她,要么一辈子都想不起她。

    哪怕想起她了,妈妈还是有可能会将她再次遗忘掉。

    对此,傅嘉妤害怕不已,尤其是听完医生的话后,她的内心更是杂乱不安。

    片刻之后,她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先告辞了,再见。”

    刚走出诊室没多久,她差一点就撞向一个跟妈妈年纪相仿的阿姨,只见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她见状连忙道:“抱歉,我刚刚没有看路。”

    阿姨微微一笑,表示这没有什么,随即走进了诊室。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汤圆和糕团,你忘了今天是正月十五吗?”

    “哎呀,我值班值太久了,一下子给忘了。”

    “忘了也没事,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哈哈哈哈。”

    原来,阿姨和医生是一对夫妻。

    另外,今天还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

    傅嘉妤靠在墙上,心中五味杂陈,如果那场意外没有发生,她们一家三口正在家里津津有味地吃着汤圆和糕团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楼的,刺骨的寒风吹散了她的刘海,雪花成群结队地从天上洒落下来,地面上很快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漆黑的夜空,直达那一轮皎洁的圆月。

    昔日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以后再也无法团圆。

    她一想到这里,眼泪无法自抑地流了下来。

    恍惚间,她想起爸爸曾说过的一句话。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这句话,她一记就是记了整整十三年。

    02

    半个月后,春天总算来了,出院后的她们回到了扬州外婆家。那是一栋位于老街巷的民居,无数的青藤蔓延在不高不低的院墙上。

    另外,枝繁叶茂的古树遮天蔽日,可以说是为当地人带来了不少清凉。

    小姨推开木门后,外公和外婆正站在小池塘的边上,外婆走到她们的面前,和蔼一笑道:“你们终于回来了,一路上都累了吧,我已经将你们要住的卧室打扫一遍了,你们快去歇一下吧。”

    “好的,外婆。”

    傅嘉妤正准备帮忙拿起旁边的手提袋时,妈妈突然阻止了她的动作:“我的行李,让我一个人来就好了,谢谢你啊。”

    自从那天以后,妈妈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客气十足的同时又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无人知晓的是,妈妈的那句谢谢却犹如利刃般,无情地刺入了她的心尖,一阵无法言说的无奈感迅速蔓延开来。

    她深知这一切并非妈妈的本意之举,只是失忆症的阴霾暂时遮蔽了妈妈对她这个女儿的记忆。

    对此,她并不埋怨妈妈。

    既然选择了理解与等待,她自然不会奢求妈妈能够立刻记起与她有关的事。

    有时候,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她默默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勇敢面对这一切,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回到妈妈的记忆里。”

    03

    转眼间,傅嘉妤终于到了要上大学的时候。

    开学报道的前一天,她收拾好行李后便下楼吃饭,而今天的晚饭相对于平日而言,倒是丰盛了不少。

    饭桌上一共摆着以下几道菜,分别是酱方、三套鸭、松鼠鳜鱼、大煮干丝、文思豆腐、开洋蒲菜、水晶肴蹄、扬州炒饭、白袍虾仁、蟹粉狮子头、扬州盐水鹅、拆烩鲢鱼头。

    就坐后,她先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一碗三套鸭,就在她喝到一半的时候,外婆关心地问道:“阿妤,明天要去上海了,你准备几点出门呀?”

    她放下勺子,回答道:“大概九点多吧。”

    外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一个人去火车站吗?”

    “小姨说她会先送我到南京站,然后我再坐动车去上海那边。”

    “好的,明天上了动车后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哦。”外婆听完后还不忘叮嘱一番。

    她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打电话报平安的。”

    话毕,她正打算继续吃着菜时,一颗光滑粉嫩的蟹粉狮子头赫然出现在碗里,她缓缓抬起头,恰好与正对面的妈妈四目相对。

    如果没看错,妈妈的眼神充满了象征着母爱的温柔,那是一种久违和令人深深怀念的感觉。

    她不由得鼻头一酸,但还是尽力地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妈妈一脸开心地望着她:“我记得你平时可爱吃这道菜了,今天一定要多吃点哦。”

    她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喜极而泣地继续吃着碗里的蟹粉狮子头,没一会儿,她的眼泪悄悄滴进了碗里。

    小姨瞧见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妤,你怎么了吗?”

    她摇了摇头,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没事,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下一秒,妈妈突然走到她的身边,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阿妤,非常抱歉,妈妈现在才想起你。”

    “妈妈。”

    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般。

    她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生她养她的女人,而妈妈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时隔一年多,妈妈终于恢复了对她的记忆。

    这一天,她总算等到了。

    可惜的是,这段记忆在妈妈的大脑中只维持了一年多的时间。

    04

    “砰。”

    金属与墙壁碰撞时发出的声响瞬间将傅嘉妤从过往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只见铁门被人猛然推开,睡在自己对面的舍友李思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我才刚离开图书馆没一会儿,又给我下起雨来,真的绝了。”很明显,李思霁的心情被这个反反复复的天气给整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吐槽完后便从衣柜里拿出吹风机,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开始吹着已经湿掉的头发。

    傅嘉妤瞥了一眼窗外,大雨一边凶猛地拍打着地面,一边肆虐地吹打着大树,不知何时才肯停下来。

    一会儿后,睡在李思霁旁边床的舍友陈馨走到阳台上,她先是看了看天空,然后一副眉头微皱的表情:“看样子,这雨还要下好一会儿,我还是赶紧将衣服收回来吧。嘉妤,思霁,你们也记得收一下你们的衣服啊,别让雨打湿了。”

    傅嘉妤随即走到阳台,将自己的衣服收了回去。她弄完这些后,便继续翻开那本还没有看完的书。

    书中提到,玛格丽·艾林翰在1920年回到伦敦后,便在那里邂逅了她未来的丈夫菲利普·扬曼·卡特。

    玛格丽·艾林翰就读于摄政街理工学院时,曾写过一部诗剧《狄多和埃涅阿斯》,该剧当时在伦敦圣乔治音乐厅和伦敦克里普尔盖特剧院演出过。期间,玛格丽·艾林翰扮演着主人公狄多的角色,布景设计工作则由菲利普·扬曼·卡特全程负责。

    1923年,玛格丽·艾林翰的第一部小说《黑酋长迪克》正式出版。

    据说,这部小说是根据玛格丽·艾林翰在降神会上听到的一个故事而改编的,然而这个故事的真实创作背景却遭到了菲利普·扬曼·卡特的揭穿。

    即便如此,玛格丽·艾林翰依然在她的小说中加入了神秘主题。

    即便如此,玛格丽·艾林翰依然在她的小说中加入了神秘主题。虽然《黑酋长迪克》广受好评,但是不能为其带来理想的收入。

    而在这几年里,玛格丽·艾林翰还写过好几部剧本,并尝试要写一部严肃主题的小说,但却发现与她的喜欢的风格有所冲突,经过一番的深思熟虑下,玛格丽·艾林翰最终将主题放在了悬疑推理小说上。

    1927年,玛格丽·艾林翰与菲利普·扬曼·卡特一起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结婚之后,他们住在英格兰莫尔登区托尔斯亨特·达西村的埃塞克斯沼泽边缘。渐渐地,两人不仅形成了密切合作的关系,甚至还共同参与了小说的策划过程。

    1929年,玛格丽·艾林翰出版了《黑达德利之罪》,这也意味着她的创作生涯终于迎来了重大突破,而书里的阿尔伯特·坎皮恩成为了最精彩绝伦的角色之一。

    1930年,阿尔伯特·坎皮恩《神秘英里》中正式回归,该角色之所以能够继续出现,一部分原因是来自美国出版商的压力,只因阿尔伯特·坎皮恩对他们来说,充满了绝对的吸引力。

    正因如此,玛格丽·艾林翰的文笔有了极大的进步,核心人物的性格描写也在她的笔下显得细腻又丰满。之后,玛格丽·艾林翰以阿尔伯特·坎皮恩为主人公,接连创作出一系列经典小说。

    一开始,玛格丽·艾林翰仍在为某些杂志撰写短篇小说以及其他类型的文章,但随着她的小说创作工作的进行,销售额也一点点地稳步增长。同时,阿尔伯特·坎皮恩还是玛格丽·艾林翰众多小说中的核心人物。

    傅嘉妤阅读到这里时,强烈的好奇心如同蔓藤般迅速地在她的心中肆意生长,尤其是搜完玛格丽·艾林翰的小说作品后,她的注意力瞬间被电脑屏幕夺走。

    除了《黑达德利之罪》《神秘英里》外,最让傅嘉妤感兴趣的,便是以下这几本书,比如《看向那位女士》《甜蜜的危险》《隐藏我的眼睛》《法官的鲜花》。

    兜兜转转之下,傅嘉妤总算将这些小说买了回来,她一字不落地将其阅读完后,最终决定为自己取了一个意义非凡的笔名,此名正好叫作margery。

    05

    取完笔名后的第二个月,傅嘉妤与李思霁某次逛街时,刚好经过BURBERRY的门店。

    傅嘉妤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橱窗里的人形模特上,而它的肩膀上正披着一条经典格纹羊绒围巾。

    她望着眼前的围巾,瞬间想起距离妈妈的生日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于是便打算要送一份礼物给她,而且这条BURBERRY围巾在她看来,可谓是非常适合妈妈。

    没多久,她在贴吧上收到了一条漫画约稿私信,虽然这让她有些意外,但是她感到非常开心,毕竟自己不仅可以展示自身的文笔能力,更能赚到为妈妈买下那条BURBERRY围巾的钱。

    她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不禁地想象着妈妈收到BURBERRY围巾时的感动与高兴。稿费发放下来后,她立马来到了BURBERRY的门店,将那条心心念念的围巾买了下来。

    元旦前夕,傅嘉妤回到了扬州。正当她快走到巷口时,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正高高兴兴地堆着雪人,小女孩的父母则站在身后,默默地陪伴着他们的女儿。

    堆完雪人之后,小女孩的脸颊上浮现出可爱的笑容:“妈妈,爸爸,你们快看我堆的雪人。”

    小女孩的妈妈看着眼前的雪人,惊喜万分地喊道:“哇,这是我家囡囡堆的雪人吗,这也太好看了吧。”

    傅嘉妤放慢脚步,目光随后落在雪人的身上,它的脖子上此时还围着一条蓝色针织围巾。或许是瞩物思情的缘故,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年幼的她也曾和父母一起堆着雪人,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

    只可惜,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了。

    一想到这里,她唏嘘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往巷里走去。

    一进屋,她看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观看着当下最火的电视剧。

    她便开心地走上前去,将手中的BURBERRY袋子递了过去:“妈妈,生日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然而气氛却在这一刻凝固了,至于手中的礼物盒,妈妈却迟迟没有接过去。

    除此之外,她竟然从妈妈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的表情,更让她错愕的是,妈妈的眼神里再次出现了车祸苏醒后望向她时的陌生感。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飚风般,疯狂地袭击着她的大脑。

    “你是谁啊?”

    妈妈的声音几乎与屋外的烟花声同时响起,劈里啪啦地击打她的内心。

    傅嘉妤立马想起医生的话,因此妈妈很有可能同时患上了顺行性失忆症和逆行性失忆症,而这样的后果,却意味着妈妈会反反复复地想起和遗忘某一段记忆。

    当然,她也是那个被妈妈反复想起和遗忘的对象之一。

    傅嘉正准备回答妈妈时,却被林景之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傅小姐,你要喝点什么吗?”

    她思考了一会儿,微笑道:“我要一杯热拿铁吧,谢谢。”

    “好的,你等我一会儿。”

    林景之下楼后,傅嘉妤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话,难怪他会知道margery那个英文名字了。

    过了一会儿,林景之将热拿铁端了上来,并说道:“傅小姐,你点的热拿铁到了,小心烫。”

    “谢谢。”

    话毕,傅嘉妤微笑地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后又放回去时,外面又下起了阵阵细雨。

    林景之随后一笑:“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当然愿意,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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