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帮助的邱月明一时很茫然失落,还有一点点恼怒。

    这说来很没有道理可言,因为她不知道这种恼怒从何而来,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就认为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只要有那位德国先生在,一切都能化险为夷,而她总可以用身为女性的弱势来博取他的心软同情,从而不用付出一点代价。

    而如今,她发觉这种方式竟毫不管用了。从那天离开大剧院的晚上起,一切就结束了,这是一场由她主导的结束,而现在,她居然有些懊悔。

    当然她很明白自己懊悔什么,其实这和当初张允琛对她的利用毫无区别,如今她正斥责自己的这种卑劣心理。

    邱月明一路忧心忡忡地又回到了杨公馆47号,她不知道陈晓雅还在不在里头,又或许真的是自己惊弓之鸟产生的错觉?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于是推开了公馆的门步入进去,只是,突然一声响,背后的大门被重重合上,屋内灯光尽数灭去,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

    邱小姐是在四个小时过后的酸痛中醒来的。她的双臂被悬吊在半空,粗粝的麻绳一圈一圈的缠绕住她的手腕紧紧勒进肉里,她的双眼被蒙住,嘴巴被封住,想要开口呼救,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不一会儿,她听到有高跟踩着地板的声音而来,眼前的遮布被人猛然扯去,刺目的水晶灯照得她睁不开眼,满堂皆亮。

    待邱月明舒缓了视力,这才看清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陈晓雅。

    而面对她目前的这种境况对方显然十分满意,踱着步打量道:“是不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百乐门的千人舞厅,邱小姐的沪上天堂。”

    “瞧我,怎么给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不过没关系,你听我说就可以了。”

    陈晓雅微微抬了抬动作,就有人将绳索放下了一截,现在她距离陈晓雅更近了。

    “你一定很好奇其他人都去了哪儿?不用急,过一会儿,等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因为到时我将为邱小姐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邀请所有人士前来观赏。”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此刻她说不出话,只能惊恐地盯着面前这个女孩,这个她仿佛从未认识的女孩。

    “什么,你问我是谁?诶呀,瞧我这记性,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呢。”陈晓雅退一步,弯下腰做礼貌状道:“你好,我叫酒井雅美,来自东京,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邱月明的瞳孔猛然收缩,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寒凉彻骨!

    “我已经听说了理慧子的事情,给邱小姐带去了不少麻烦吧,还真是失礼。不过没有关系,待会儿我会悉数给邱小姐补偿上的。”

    这时,武田一郎进来道:“少佐,距离赏花大会还有一个小时。”

    “知道了,让你们通知的记者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记者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很好。”酒井雅美满意地点头,随后伸出一只手抚摸上邱月明光滑的脸颊笑道,“邱小姐一定很好奇什么是赏花大会吧,我记得你们中国诗人就曾有美人如名花的说法,自然赏花即是赏美人。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就是这个意思。”

    酒井的语气意味不明,令邱月明无法理解,但随后她拍拍手,一群日本兵很快鱼贯而入。

    酒井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武士,他们平日里也是邱小姐的忠实信众,如今能和上海滩第一名花邱小姐共欢,是他们的荣幸,还望邱小姐不要拒绝。”

    “呜呜!”邱月明此刻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努力挣扎着,可除了绳索在摇晃,一切无济于事。

    “放心,这场赏花大会的结果,到时会有记者纪录下来,做成明日的头条新闻,今日邱小姐就请尽兴玩耍吧,不要有任何拘谨。”

    “少佐,我们不把她献给伊藤公子了吗?”武田一郎问道。

    酒井雅美睨了他一眼:“伊藤那里,我自有分寸。话说回来,武田君,这个女人三番两次从你手中溜走,是你的耻辱。今天我把她送给你,希望你在下次的任务中不要另我失望。”

    武田一郎目光一亮,才反应过来酒井说过的惊喜是什么,他感动道:“多谢少佐,卑职必不辜负少佐信赖!”

    酒井最后看了眼邱月明,恐惧的神色,绝望的眼神,让酒井产生了一种报复达成的满足与快意,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合上大门离开了屋内。

    与此同时,绳索被全部放下,邱月明摔在了地上,她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日本兵,恐惧与悲伤让她生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她一个转身,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堵墙,可有人扯住了绳子,将她一把拽了回来,她顿时陷入了豺狼虎豹的包围中。

    她惊恐万分,试图挥掉面前的无数魔爪,可她的手被压制,嘴巴被捂住,身上的衣服被件件的撕开,她的挣扎在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耳边传来的只有日本人粗鄙的言语和笑声。

    不!让她现在就去死吧!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一刻也不可以!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道枪响打断了屋内的所有兽行。

    “Get off her!(放开她!)”

    弹药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散,而门板上残留着一只被子弹贯穿的孔洞。

    所有的士兵停下了动作,他们转过身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他们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等待某个一触即发的命令,他们就将前赴后继的冲上前去。

    希普林先生大步冲了进来,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每一个靠近邱月明的人,当他最后找到那个姑娘时,她正无助的伏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空洞绝望,裸/露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种无助与怯弱瞬间让他的心也跟着起了痉挛。

    他脱下外套,一把裹住并将她抱了起来。

    可此刻,武田一郎却站出来说道:“等等!你不可以从我这里带走她!”

    话音刚落,枪口已经不偏不倚地抵在了武田一郎的头部。

    武田一郎一骇,随后周围的士兵们也立马举起枪支围拢。

    武田一郎笑了:“你不会开枪,你如果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话。”

    诺伯没有说话,就像他的枪没有从武田一郎的头上移走一分一毫。

    武田一郎不肯放弃,他伸手去抓邱月明,然而下一秒,子弹就贯穿了他的手臂,他痛苦大叫,捂住了流血的臂膀。

    “混蛋!”有士兵愤怒地想冲上前来开枪。

    “退下!”这时,酒井雅美出现了。

    她将目光移向诺伯:“希普林先生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而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你们已经严重违背了战争法中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原则,对此,作为你们的朋友,我只能说为你们感到羞愧。”

    “呵!人道主义!”酒井不以为然,“我倒是很期待,看看贵国将来在战场上是否能很好的践行战争法中的人道主义精神。”

    诺伯并不想和她争辩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他道:“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

    很快,枪口便指向了酒井,酒井全然不怕的样子道:“我不是武田一郎,你尽管可以开枪打死我,但是,你可要做好上军事法庭的准备。”

    诺伯的枪没有开出,它定定的对着酒井雅美,酒井雅美也没有挪动半分步子,他们彼此都倔强的陷入僵持。

    不过一会儿,酒井雅美轻松笑道:“还有20分钟的时间,外面的记者就会进来,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我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酒井停顿了一下,“我不介意将报纸的头条直接邮寄到柏林去。如果你执意选择这个女人的话。”

    诺伯没有说话,但他握住枪的手变得更紧了。

    酒井开始踱步,悠闲地猜测着:“啧啧啧……你说记者进来看到这副景象,报纸的头条会写什么呢?驻华顾问终日厮混上海的秘闻,还是日耳曼血统保护法的违背真相。这些似乎都挺合适呢……”

    “砰”的一声,子弹落在酒井的脚步前。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让开!”

    然而酒井站立在那里,她很执意。

    “别再挑战我的耐性,就算我真的要上军事法庭的话,那也很遗憾,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女士!”枪口直直向着酒井的头,诺伯的话透露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看我会不会这么做。”诺伯说,“邱月明小姐是我在上海的女友,她将受到德国领事馆一切合法的庇佑与保护,我想这点武田一郎先生不会陌生,而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将视为对我的侮辱与挑衅,所以,庆幸我们的友好盟约吧,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今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子弹打进你的脑门里,我说到做到,酒井小姐!”

    话落,他推开了所有的日本士兵,然后带着邱月明毫无顾忌地离开了那里。

    酒井铁青着脸吸了口气,对武田一郎道:“致电大使先生,对柏林进行交涉。”

    他将她抱回了休息室的沙发,正要松开,却发现怀里的女人仍然死死攥住了他胸口的衣裳,那样子仿佛是溺水者找到唯一一块漂浮的孤木。

    诺伯心中起了怜悯,安慰道:“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

    可姑娘仍然扑在他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那些屈辱与恐惧此刻被全部释放出来,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将自己蜷缩进面前男人的怀抱,似乎天地之大,只有他才是她最安全的依托。

    诺伯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姑娘哭得如此伤心,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掉落,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碎去。

    现在他真的很埋怨,为什么德国要选择与日本交好,为什么他不能留在中国久一些,为什么他要爱上这个中国姑娘。

    所有的为什么都不会得到答案,他只能将怜爱化成对她温柔的安抚,化成在她发丝肩膀拍过的掌心。

    过了许久,姑娘颤抖的身体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慢慢离开了男人的怀抱。

    “我……很抱歉……”他说。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在她来找他的那天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他因为那曾被拒绝的该死的自尊心,让她陷入了这样糟糕的境地,是他的错。

    邱小姐没有说话,她扯了一下破损的衣服遮着裸露的肌肤,然后别过头去,想掩盖狼狈。

    诺伯于是打开衣柜,从里取出了一件衣服递给她。然而在他准备出门等候时,外头却响起了争执声。

    “先生,您不能进去,这里是后台休息室。”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们邱小姐的哥哥,我来找我妹妹的,你让开。”

    “先生,不可以的,见邱小姐是需要预约的。”

    “预约什么?我都看到了,刚才的日本人,你们这种地方真当我不知道吗?你们这是赤/裸/裸的逼良为娼!”

    “先生,您不能这样说,您……”

    “你给我让开!”邱云青一把推开面前的侍应生,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已经从报社的个别记者那听到了风声,说日本人准备开什么赏花大会,他自然知道了这上海最有名的交际花,那刻他颤抖地摘下眼镜抹了把脸,克制住尽乎晕厥的担忧。

    他不顾一切的赶了过来,可看到的是离去的日本人。他此刻只祈求老天保佑!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月明!月明!你在哪里?我是大哥,大哥来带你回家!”邱云青如无头的苍蝇,焦急地从一间间休息室寻过去。

    “别出去!”她看着诺伯的神色带有莫大的惶恐与祈求,“别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最后恳求您,先生……”

    姑娘的眼角有泪水未干的湿润,她就像一朵遭受风雨摧残的玫瑰,无论提出怎样的要求,都会让面前的人甘之如饴。

    “你想怎么做?”

    “只要别让他找到我,怎么做都可以……”

    邱云青的脚步已然临近,诺伯没有太多思考的空间,他一把抱起沙发上的姑娘,钻进了身后的衣帽间。

    狭小的衣帽间内,除了堆叠而放的衣物,两人便再无可以动弹的空间。

    邱月明贴在他的胸膛,科隆4711的香水钻入鼻尖,让她沾染上属于对方的气息。

    而此刻随着邱云青的推门而入,她更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Take it easy.(放松点)”他说,在此刻这种毫无施展的环境下,希普林先生居然没有半分局促,甚至还有些想笑。

    可下一秒邱月明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埋怨他不该发出声。

    姑娘柔软的肌肤触碰他的唇,又带有一丝来自树荫的栀子花味,让他浑然悸动。

    于是他吻了一下她的掌心,邱小姐瞬间瞪起一双美目,眼神中又多了些嗔怒。

    似乎发觉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诺伯将圈住姑娘腰际的手,又悄然上移,恶作剧般的在她的背脊画了一个符号。

    “别……”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声音。

    “你知道我刚刚在你背上画了什么吗?”

    邱月明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能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境地。

    可男人对她的窘迫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女人偶尔在男人面前流露出些笨拙无措也是一种可爱,尤其是矜持的东方女人。

    于是他继续在她的背上比划:“是一种类似十字的符号,它是我们德国的标志,红底黑字,如果你见过会觉得它很酷。”

    邱月明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她选择将头别过去。

    可诺伯还是将她的面容掰了回来,令她逃无可逃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女孩,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让自己陷入到一种很糟糕的境地?还是你认为这样能引起我对你的同情以及……爱?”最后一个字他说得很迟缓,甚至带了些疑惑。

    邱小姐愣了一下,声音低下,承认道:“您说的没错,我总是将一切搞砸,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所以,你需要一个给予你保护的人。”诺伯说。

    邱月明沉默不答。

    “你想过我吗?”他又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我是说哪怕只有一点,一刻,甚至一秒。当你面对那群日本人的时候。”

    这绝对是一个令人感到不适的话题,如果不是顾问先生的目光确实诚恳,她险些要怀疑对方是否有意羞辱她。

    她没有回答,将头埋下试图躲避对方紧追的目光,可诺伯还是抬起了她的下巴,一定要她直面内心的答案。

    她逃无可逃,终于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妥协道:“你说得对,我承认,有过,可以了……唔!”

    他覆上了她的唇,那熟悉的吻再次落入,是那样出乎意料又脸红心跳。

    邱月明有些恼怒又有些羞赧,她想拒绝,可是被圈在怀中根本无法动弹。

    “嗯……”她的手推拒不开对方的胸膛,只有唇齿间发出低弱的反抗。

    积攒的渴望不再满足于此,他箍住她的双肩,一个上前,将她牢牢按在了衣帽间的门板上,由于地方狭小,没有多余的空间让她站立,于是她又被腾空抱起,双腿不得不缠住ta的腰/部。

    现在,半封闭的空间内满是意乱情迷,她的理智正被一点点抽走,相靠的身体有某种情感渐渐地被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上帝作证,我再也无法忍受你一次次带给我的冷漠与拒绝,尽管我曾告诫自己,抛下她吧,抛下她吧,可是每当我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仍然不由自主的想与你靠近,邱小姐,我想我真的——”他停下了,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道:“真的爱上你了。”

    邱月明一顿,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又也许对方根本不需要她的答复,在诺伯的潜意识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默许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对她施行这样无礼的行为,这本不是他的教养该做出的事情,可他自私的心脏,就认为这个女人应该属于他,无论他要对她做些什么。

    “我……我不能答应你任何承诺……”她推开着说。

    “可是你得救出你的弟弟,不是吗?”

    邱月明这一刻听出了话中的含义,陌生地看着他,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位好脾气,有求必应的上校先生吗?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您是否——”

    “是的,我需要一个答案,女孩,这对我很重要。”他重申了这句话。

    在他看来,就是因为他一次次的尊重、放任,才造就了她如今的境地,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他今天没有赶来的话,他喜欢的姑娘是否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他要结束这种该死的纵容。

    “您的意思是只有我成为您的情人,您才会帮我解决所有问题。”邱月明再一次难以想象地问道。

    “女孩,你永远想象不到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绝对比你所认为的要更多一些。”

    他没有办法给予她婚姻的名誉,但在种族主义论中他又是那么决绝的爱着她。

    邱月明终于垂下了头,也垂下了目光,死水般的妥协道:“我明白了。那么请您帮帮我吧。”

    这绝对是她一生最狼狈的时刻,在那间暧昧又可耻的衣帽间内,她将自己的一生贩卖给了这个男人,如同那些散了一地的衣物,仿佛她凌乱又错误的人生。

    “好女孩。”希普林先生的语气中有赞扬,他抚过她被吻得潮红的面颊,郑重道,“从此刻起,我向你保证,只要我留在中国一天,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的躯体,践踏你的尊严,否则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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