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高挂,茶香飘逸,薄雾蔼蔼。

    尹仓灵静静喝茶,身旁坐着的人目光却丝毫不愿转移他处,僵持良久,“茶凉了。”

    商玄声眼神潜藏温柔,深隐慌乱,内心道,“夏夜天凉,她提醒我,大抵怕我受寒。”

    他将茶杯捂在手心,如她手温度般冰凉,“四下无人,我能不能唤你的真名?”

    尹仓灵抬眸扫了他一眼,“我若不让你唤,兴许又得拿权势地位压我一头了。”

    闻言,商玄声面色认真,着急解释,“怎会?!我只是想与你亲近些,可你只顾着把我往外推。”

    经过多年磨砺,受过万种欺负,尹仓灵逐渐领悟风情,她记得长赢曾告诫于她,任何人都不可靠,无关远近亲疏,自己手中拥有的才最真实。

    当初并不理解其中道理,但如今她懂了,同样理解丞相王不忍的那句“权力,比人可靠。”

    她手指捏紧茶杯,“商玄声,假如有一天我们之间必须决分生死,你会对我心软么?”

    商玄声怔愣,他其实早就料想到他们之间的未来抉择,是生是死,作何决断呢?

    他盯住她眼眸,低低笑道,“常言道,对敌人心软,就是自寻死路。”

    尹仓灵抠响杯壁,目光久久停滞,微风吹过,亭边挂铃作响,她突然觉得铃声有些刺耳。

    “茶太凉了,我去给你换壶热的。”她手拿茶壶起身便走。

    身后商玄声同时站起,向前迈步伸手拽住对方的手臂,迫使对方转回身面对自己,“你等等!”

    他努力探进对方的眼底,“但这条无尽死路,我闯定了。”

    尹仓灵神情由动容转化为虚无缥缈的玩味,“嗬,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她高声唤道,“老槐,茶凉了,喝起来滋味容易涩苦,去换一壶热的,好给王爷暖暖身。”

    老槐垂手恭敬取走茶壶,当作完全没有关注到庭院所发生之事。

    商玄声心酸失落,拽住对方手臂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不必了,本王喜凉,喝不得热的。”

    见老槐匆匆离开,商玄声微微叹气,“仓灵,你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月光沐浴在尹仓灵脸上,丹凤眼角稍显柔和,“那就不要说,心里的三言两语日日堆砌,会逐渐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不知从哪里用手指捻起一颗蜜饯,放在商玄声面前,“吃一颗么?”

    商玄声难以词句形容出此刻内心中的感觉,欣喜且纠结,复杂又迷人。

    他觉得自己一定被什么东西拴住了,时松时紧,上一刻令他欲罢不能,下一刻却拒他千里之外。

    它到底是什么呢?他应该接受永远被它越栓越紧的事实么?他想挣脱么?

    商玄声向尹仓灵身前靠近,微微启唇将蜜饯纳入口中,他能够感受到嘴唇触碰对方指尖,惊得心海荡漾。

    喉头不合时宜地滚动,他赶忙装作赏月侧脸,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羞红的面颊,“苦死了。”

    尹仓灵视线汇聚于他滴血般粉嫩的耳尖,“唔,早知道让老槐换茶换晚些,省得眼下遭人埋怨。”

    两人视线瞬间相撞,暧昧无边。

    暗处,一个人影躲藏在廊柱后,眼含无尽疑惑以及不敢置信,淡绿长裙绣有云纹,裙角随风轻轻摆动。

    安稳几日,尹仓灵从嫂嫂近期特殊的‘照顾’下抽出身,终于寻了个由头逃到胡玉楼,和好友李长赢诉说滁州见闻。

    温室被李长赢巧手打造成避暑屋,流水哗哗,室内温凉,正合时宜。

    尹仓灵将黄毛犬大钱儿抱在怀中,抚摸来揉搓去,缓解多日未摸之苦,摸得大钱儿直哼哼。

    李长赢无奈摇摇头,“我说仓灵,你再这么摸下去,大钱儿的毛都要被你摸秃了。摸秃了毛,它就找不到媳妇儿了。”

    说罢,尹仓灵心满意足,呼出口气伸伸懒腰,“啊——真舒服,长赢你无法想象前段时间我都经历了什么,黑店害人、寺庙闹鬼、绑架献祭,次次命悬一线,我差点就死在滁州了。”

    李长赢将一碗乳酪放在她眼前,“呸呸呸,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啦,尝尝?看看我手艺如何?”

    尹仓灵用汤匙舀出一小块,放进口中,冰冰凉凉入口即化,“很好吃,奶香浓郁,我从未吃过。”

    李长赢拍拍手,自豪道,“那是,在我们那里这只是非常普通的甜点,名叫双皮奶,你要喜欢吃啊,我多给你做点带回府,好让你那‘小夫人’尝尝。”

    尹仓灵舌尖将甜点抿化,十足幸福,“什么小夫人啊,她是我嫂嫂,别瞎叫。”

    李长赢挑眉,“谁说你嫂嫂了?我说的可是玄王。”

    尹仓灵舀甜点的手一顿,“玄王爷身份尊贵,他若知道你将他喊成小夫人,势必把你这胡玉楼烧成灰。”

    “喂!你真不喜欢他啊?”李长赢拄着脸,梨涡轻陷。

    尹仓灵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君子立于世,万般不由命。哥哥的遗愿尚未完成,真正的凶手尚未找到,正道在前,我不想被旁得感情牵绊住脚步。”

    她仔细咀嚼,“况且,我当下仍未分清此种感情是否正确,是否合乎人世良俗。”

    李长赢将胳膊搭在对方肩膀,“我爱看结局好的话本子,相信你们的故事也会happy ending。”

    尹仓灵勾唇莞尔,虽然她仍然不明白长赢的话到底是何意思,但她猜得到最后两个词一定是好的。

    离开胡玉楼,马车缓缓行进于街市,拐进人迹罕至的小巷,忽然被迎面而来的马车拦截下来,惹得马匹长吁。

    马车内,尹仓灵身形晃动,堪堪稳住,“老槐,发生什么事了?”

    帐外老槐应道,“大人,前面有辆马车挡住了咱们的去路,老奴没看见车夫。”

    尹仓灵抬手扬起幕帘,下马车后走至对面马车旁,左右打量始终不见车夫人影,“老槐,你觉不觉得这辆马车的装潢很是熟悉?”

    老槐抬脚靠近,东瞅瞅西瞧瞧,突然灵光一闪,“哎呀,这不是户部侍郎张忠张大人的马车嘛?!他平日里可宝贝这辆镀金马车了。上次他入府拜访,走至半路车辙处被蹭出一道浅浅刮痕,车夫怕他发现后受到严厉苛责,就偷偷摸摸拿假金粉往上抹。”

    他捋把胡须,“你猜最后怎么着,人被打个半死,最后旧草铺盖一卷,二话不说不管死活直接丢在乱葬岗。”

    尹仓灵思索,“都城屡增民怨,跟张忠这等人脱不了干系。在他们眼中,人命仿如草芥,唯有金钱地位值得倾目。可谓应了那句,‘举首博名利,捻足踏民枝’。”

    她摇摇头欲要离开,一阵风吹过,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尹仓灵皱眉回身,张府马车窗幕被吹起,眼前景象忽隐忽现,老槐伸手拉开正面幕帘,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马车内的人身着侍郎官服,坐姿笔直,头却因脖子扭曲而歪向一侧,面目狰狞,眼眶空洞,双目皆失,嘴角黑血滴答。

    老槐双唇颤抖,“大人……张侍郎他……”

    尹仓灵同样寸步难行,“看来,南商又要迎来一场血卷朝堂的诡案了。”

    她敛下神色,慰声道,“老槐,快去寻大理寺少卿。”

    街口传来声响,人声道,“想去哪儿啊?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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