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大理寺，素有为嫌犯建造的‘特殊牢房’，装饰极为简易，四面封闭，徒留只得从外打开的一扇门，此处不分身份尊卑、高低贵贱。
雨势渐小，乌云密布，夜色昏沉，尹仓灵坐在木床边，静静细数着墙壁上被过往嫌犯刻出来的划痕，一道又一道，相互交叠。
她听见门外商玄声和裴少卿的争执，商玄声向牢房靠近的脚步被裴少卿阻挡，不免恼怒，“裴少卿，尹大人已经遵循大理寺的规矩入了你这嫌犯所，本王不过想同他说几句话，你还要阻止么？”
裴少卿面上恭恭敬敬，动作却没有变化，“王爷，下官并不了解您和尹大人二人之间存在何种不得而知的事情，或者说秘密，但事关户部侍郎之死，您若真想牵扯其中，不顾时局，那么下官便为您让路。”
商玄声眉头微颦，透过对方身侧望向点起微弱烛灯的牢房，“本王要做的事，谁都干预不得。”
他把冷冽眼神转回对方脸上，“裴少卿，如果日后某一时刻你处在本王的境地上，也许你的决定会和本王别无二致。”
说罢，商玄声越过裴少卿大步朝牢房走去，裴少卿停留在原地，深感蒙蒙细雨，笑道，“两个人都不怕死，有趣，有趣啊……”
所门四闭，商玄声立于门外，他手心紧握牢房钥匙，内心犹豫应不应该打开，万一打开，房内的人会不会责怪他莽撞。
尹仓灵身影久久不动，她迈步至门前，“你……”
一字刚出，门外的人就仓皇开口，“我知自己莽撞，不听你的话，依身份擅自闯进嫌犯所，你责怪我，我不出声就是了。”
尹仓灵低低笑起，被他这番模样逗笑，“除了陛下，谁有胆子责备玄王爷，不怕掉脑袋么。”
商玄声抬手抓住门锁，思量到底要不要打开这扇门，只听房中尹仓灵劝阻的声音传来，“打开这扇门容易，一旦打开，洗清‘尹大人’身上嫌疑就会难上加难，你也不想亲手把我推入火坑吧，商玄声。”
闻言，商玄声渐渐放下手，松开力道致使钥匙自然掉落，他两腮酸涩，“户部侍郎死就死了，换一个就是了，我不想要你做受委屈的人。”
尹仓灵内心复杂，心中好似小兽出笼，宣之于口时味道却转变，“商玄声，你知道我顶替哥哥走到如今地步究竟有多难么。哥哥亡故，你本可以揪住我的把柄胁迫我做任何违背良心道义的事，可你没有。”
她紧紧握拳，指甲握进手心，“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看不懂，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尹仓灵始终把哥哥放在第一位，他的死若是你促成的，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此情此景，商玄声早早料想到，可话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心脏仍旧绞痛，“好，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下手轻一些。”
雨停月出，凉意深深，尹仓灵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感觉门外寂静无声许久，猜测对方已经悄然离开。
她睡意渐浓，忽而门外来音，“其实上元节后我就开始怀疑‘尹西成’的真实身份，却怎么也拿不准，你和你哥哥过于相像，我竟止不住心底好奇，想看‘性情大变’的‘尹西成’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
商玄声背坐在门外，昂首望月光，“他就算死，也永远不可能死在我手上。”
翌日，晴空万里，花俏鸟鸣，嫌犯所大门被打开，一位不速之客独自前来。
牢房门锁落，日光顷刻间照射于尹仓灵面前，她眯眼抬眸，丞相王不忍面露笑容站在眼前。
“丞相？”
王不忍抖落抖落沾灰衣袖，背手环视牢房四面，“这里能住人么，西成啊，委屈你了。”
尹仓灵起身朝他恭敬行礼，“嫌犯所关押嫌犯，律法之下，西成不觉委屈。”
她垂首，目光瞟向门外，商玄声人影不在。
王不忍似笑非笑，抬手扇了尹仓灵一巴掌，巴掌声响彻空荡牢房，“律法之下？何种律法？我教过你，遇事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动手的时候动手，你还没学会。”
尹仓灵依然垂首，“西成知错。”
王不忍向她迈近一步，“你此去滁州，揭露诡案真相，致使刺史自戕，为陛下为百姓除却心头大患，可谓劳苦功高啊，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让我布置好的暗部失去庇护。”
他执起桌上茶杯，狠狠摔打在尹仓灵额角，额角处渗出鲜血，“尹西成，你本应死不足惜，但谁叫你娶了我女儿，生了我孙儿，他们失去你，定要责怪我未施以援手，而且你在我这里还有用。”
尹仓灵忽视额角疼痛，血滴掩目，眼神凉薄承诺道，“今后，西成定不负丞相提拔教诲，还望丞相再给西成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王不忍扶起她，语重心长般言说道，“唉，我苛责教训你，还不是为了你好，眼下我已经将滁州暗部之事透露于你，以后你在我的阵营里就会愈发有压制旁人的权力。”
他勾起轻笑，“尽人事，听天命。你啊，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就莫要坚持之前的什么狗屁正道，正道能帮你升官么？正道能令你妻儿衣食无忧么？还是正道，能让你死去的父母瞑目呢？”
提及父母，尹仓灵咬紧牙关，胸中恨意翻腾，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丞相所言，西成定然铭记于心，必为丞相所图之业肝脑涂地。”
王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非也，是我们共同的千秋伟业。”
风清云朗，日光熹微，尹仓灵和老槐被押解站在大理寺刑讯大堂内，未上枷锁，裴少卿坐于主位，户部侍郎府的马夫跪在座下，瑟瑟发抖。
裴少卿厉声问道，“侍郎府马夫，事发当日你在何处？”
马夫紧张到不停咽口水，“回……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当时撒尿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老槐顿觉可笑，“你诓骗谁呢！谁撒尿撒三四个时辰！”
裴少卿出言喝止，“公堂之上，严禁喧嚷，若有疑，自会为你留有时间辩驳。”
老槐噤声，裴少卿继续对马夫道，“你要明晰，在大理寺公堂上说谎，歪曲事实，这可不仅仅是挨几板子的罪名。”
马夫眼珠转动，直冒冷汗，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招！小人全部都招！当时……当时侍郎吩咐小人把马车赶到窄巷，并警告小人如果说出去一个字就把小人女儿剥皮抽筋，喂他饲养的恶犬，小人不敢不从，所以……才撒谎……”
裴少卿与尹仓灵对视，心领神会，尹仓灵温言道，“侍郎为何命你将马车停在窄巷？”
马夫浑身发抖，“他是……是为了和刘大人家的小妾密会！”
尹仓灵瞳孔微缩，“刘大人？”
马夫口中的刘大人，在她想来，不正是哥哥丧仪那日对她出言不逊的青年么？
此人对户部侍郎可谓马首是瞻，巴不得通过他攀上丞相王不忍这根高枝，但此人常常目中无人，对比他身份官阶低的人一贯出言不逊，胆小且怕死，怎会对活人痛下杀手呢？
也许，内里或有隐情？
大理寺门口，商玄声大步向前，身后上次被尹仓灵讯问过得下属押着一名慌乱女子，行至公堂。
“裴少卿，人，本王为你送来了，至于审不审得出来，全看你。”
商玄声与尹仓灵擦肩而过时，发现她面颊上微微鼓起，额角处被发丝遮挡，隐隐约约和过往不同。
见他欲言又止，尹仓灵只得避开炙热视线，将目光投在女子身上。
雨势渐小，乌云密布，夜色昏沉，尹仓灵坐在木床边，静静细数着墙壁上被过往嫌犯刻出来的划痕，一道又一道，相互交叠。
她听见门外商玄声和裴少卿的争执，商玄声向牢房靠近的脚步被裴少卿阻挡，不免恼怒，“裴少卿，尹大人已经遵循大理寺的规矩入了你这嫌犯所，本王不过想同他说几句话，你还要阻止么？”
裴少卿面上恭恭敬敬，动作却没有变化，“王爷，下官并不了解您和尹大人二人之间存在何种不得而知的事情，或者说秘密，但事关户部侍郎之死，您若真想牵扯其中，不顾时局，那么下官便为您让路。”
商玄声眉头微颦，透过对方身侧望向点起微弱烛灯的牢房，“本王要做的事，谁都干预不得。”
他把冷冽眼神转回对方脸上，“裴少卿，如果日后某一时刻你处在本王的境地上，也许你的决定会和本王别无二致。”
说罢，商玄声越过裴少卿大步朝牢房走去，裴少卿停留在原地，深感蒙蒙细雨，笑道，“两个人都不怕死，有趣，有趣啊……”
所门四闭，商玄声立于门外，他手心紧握牢房钥匙，内心犹豫应不应该打开，万一打开，房内的人会不会责怪他莽撞。
尹仓灵身影久久不动，她迈步至门前，“你……”
一字刚出，门外的人就仓皇开口，“我知自己莽撞，不听你的话，依身份擅自闯进嫌犯所，你责怪我，我不出声就是了。”
尹仓灵低低笑起，被他这番模样逗笑，“除了陛下，谁有胆子责备玄王爷，不怕掉脑袋么。”
商玄声抬手抓住门锁，思量到底要不要打开这扇门，只听房中尹仓灵劝阻的声音传来，“打开这扇门容易，一旦打开，洗清‘尹大人’身上嫌疑就会难上加难，你也不想亲手把我推入火坑吧，商玄声。”
闻言，商玄声渐渐放下手，松开力道致使钥匙自然掉落，他两腮酸涩，“户部侍郎死就死了，换一个就是了，我不想要你做受委屈的人。”
尹仓灵内心复杂，心中好似小兽出笼，宣之于口时味道却转变，“商玄声，你知道我顶替哥哥走到如今地步究竟有多难么。哥哥亡故，你本可以揪住我的把柄胁迫我做任何违背良心道义的事，可你没有。”
她紧紧握拳，指甲握进手心，“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看不懂，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尹仓灵始终把哥哥放在第一位，他的死若是你促成的，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此情此景，商玄声早早料想到，可话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心脏仍旧绞痛，“好，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下手轻一些。”
雨停月出，凉意深深，尹仓灵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感觉门外寂静无声许久，猜测对方已经悄然离开。
她睡意渐浓，忽而门外来音，“其实上元节后我就开始怀疑‘尹西成’的真实身份，却怎么也拿不准，你和你哥哥过于相像，我竟止不住心底好奇，想看‘性情大变’的‘尹西成’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
商玄声背坐在门外，昂首望月光，“他就算死，也永远不可能死在我手上。”
翌日，晴空万里，花俏鸟鸣，嫌犯所大门被打开，一位不速之客独自前来。
牢房门锁落，日光顷刻间照射于尹仓灵面前，她眯眼抬眸，丞相王不忍面露笑容站在眼前。
“丞相？”
王不忍抖落抖落沾灰衣袖，背手环视牢房四面，“这里能住人么，西成啊，委屈你了。”
尹仓灵起身朝他恭敬行礼，“嫌犯所关押嫌犯，律法之下，西成不觉委屈。”
她垂首，目光瞟向门外，商玄声人影不在。
王不忍似笑非笑，抬手扇了尹仓灵一巴掌，巴掌声响彻空荡牢房，“律法之下？何种律法？我教过你，遇事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动手的时候动手，你还没学会。”
尹仓灵依然垂首，“西成知错。”
王不忍向她迈近一步，“你此去滁州，揭露诡案真相，致使刺史自戕，为陛下为百姓除却心头大患，可谓劳苦功高啊，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让我布置好的暗部失去庇护。”
他执起桌上茶杯，狠狠摔打在尹仓灵额角，额角处渗出鲜血，“尹西成，你本应死不足惜，但谁叫你娶了我女儿，生了我孙儿，他们失去你，定要责怪我未施以援手，而且你在我这里还有用。”
尹仓灵忽视额角疼痛，血滴掩目，眼神凉薄承诺道，“今后，西成定不负丞相提拔教诲，还望丞相再给西成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王不忍扶起她，语重心长般言说道，“唉，我苛责教训你，还不是为了你好，眼下我已经将滁州暗部之事透露于你，以后你在我的阵营里就会愈发有压制旁人的权力。”
他勾起轻笑，“尽人事，听天命。你啊，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就莫要坚持之前的什么狗屁正道，正道能帮你升官么？正道能令你妻儿衣食无忧么？还是正道，能让你死去的父母瞑目呢？”
提及父母，尹仓灵咬紧牙关，胸中恨意翻腾，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丞相所言，西成定然铭记于心，必为丞相所图之业肝脑涂地。”
王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非也，是我们共同的千秋伟业。”
风清云朗，日光熹微，尹仓灵和老槐被押解站在大理寺刑讯大堂内，未上枷锁，裴少卿坐于主位，户部侍郎府的马夫跪在座下，瑟瑟发抖。
裴少卿厉声问道，“侍郎府马夫，事发当日你在何处？”
马夫紧张到不停咽口水，“回……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当时撒尿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老槐顿觉可笑，“你诓骗谁呢！谁撒尿撒三四个时辰！”
裴少卿出言喝止，“公堂之上，严禁喧嚷，若有疑，自会为你留有时间辩驳。”
老槐噤声，裴少卿继续对马夫道，“你要明晰，在大理寺公堂上说谎，歪曲事实，这可不仅仅是挨几板子的罪名。”
马夫眼珠转动，直冒冷汗，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招！小人全部都招！当时……当时侍郎吩咐小人把马车赶到窄巷，并警告小人如果说出去一个字就把小人女儿剥皮抽筋，喂他饲养的恶犬，小人不敢不从，所以……才撒谎……”
裴少卿与尹仓灵对视，心领神会，尹仓灵温言道，“侍郎为何命你将马车停在窄巷？”
马夫浑身发抖，“他是……是为了和刘大人家的小妾密会！”
尹仓灵瞳孔微缩，“刘大人？”
马夫口中的刘大人，在她想来，不正是哥哥丧仪那日对她出言不逊的青年么？
此人对户部侍郎可谓马首是瞻，巴不得通过他攀上丞相王不忍这根高枝，但此人常常目中无人，对比他身份官阶低的人一贯出言不逊，胆小且怕死，怎会对活人痛下杀手呢？
也许，内里或有隐情？
大理寺门口，商玄声大步向前，身后上次被尹仓灵讯问过得下属押着一名慌乱女子，行至公堂。
“裴少卿，人，本王为你送来了，至于审不审得出来，全看你。”
商玄声与尹仓灵擦肩而过时，发现她面颊上微微鼓起，额角处被发丝遮挡，隐隐约约和过往不同。
见他欲言又止，尹仓灵只得避开炙热视线，将目光投在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