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来了。”

    “我真的没事,不需要……”

    “司寇、是我。”

    很快。

    啪嗒。

    胡渣斑驳,黑眼圈深邃,眼窝凹陷,安洛维无声地凝视着这个只剩下憔悴容颜的男人。

    这张脸,曾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

    而司寇,那个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失去了锐气,也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灵魂一般被折磨地支离破碎。他的悲伤和失落,安洛维像是有天生俱来的感知力一般承受着那样的压抑,她的心脏强烈地紧缩着,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碰的手最终还是被她强大的理智收回。

    “洛维。”司寇的声音沙哑,勉强地想要直起身子走出来。

    震动。

    “好的,我现在就过来。”易文皱着眉头,收了线。

    “怎么了?”

    “我要回一趟教堂,有些文件漏了没有签。”易文长叹了口气,“司寇,洛维她刚到……”

    “没事,你去吧。”司寇摆摆手,让易文放心,还顺带着将他送了出去,“洛维,你先休息一下,我整理一下。”

    “去吧。”

    ……

    “洛维,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司寇、易文,从小他们就围绕在你身边,保护着你、陪伴着你。”

    “而你又生得那么好看、特别。”

    “生来就拥有了一切的人,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吧。”

    “可是,洛维,司寇是唯一属于我的了。”

    “所以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司寇的眼前的……可以吗?”

    ……

    “开得漂亮吧?镇长前几天还特地来拍照呢。”

    安洛维站在通往内院的落地窗前,盯着那从前院一直盛开到了内院这侧的大片大片向日葵。司寇洺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惹得她吓得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

    “嗯,很漂亮。”安洛维勾了勾嘴角应了声。

    司寇洺递上一杯重新添满的温水:“不是快结婚了么,应该很忙。”

    安洛维道了声谢,接过水杯后,有些故意地挪开了视线:“正好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过来赛普利斯、在赛普拉市里,不远就过来看看。”

    安洛维的情绪淡淡的,甚至让司寇洺陷入了一瞬间的自我怀疑,不知那算不算得上生气,可是就算是生气了,理由是什么呢。

    大概是在忙着的时候还被这样的一件小事耽搁。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于是还是学着安洛维的样子望向了满院的向日葵。

    很久。

    “我没事。”

    当一阵沉寂过后,男人带着颤抖着的声线道出那三个字时,安洛维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被彻底击穿了。

    她从来都知道,司寇曾经虽然会常常戴上贵公子般的谦和面具,但当他有情绪时,就算会有意识地瞒着所有人,也从来都不会瞒着她安洛维。

    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了。

    “真的。”

    男人的肯定最终还是让安洛维放下了坚持,转身走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像小时候那样。

    “你知道的,你不用忍着。”

    司寇洺因为安洛维突如其来的拥抱慌神了片刻后,嘴角才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再后便是苦笑。

    他好似曾经也这么拥抱着怀里的这个女孩,他告诉她,有他在,没有人会嘲笑她,也没有人敢欺负她。现如今,两人的角色好像对调了过来。

    男人因为那一刹那的记忆彻底卸下了这两天强撑着自己戴上的面具,弓下腰,将脸埋在了安洛维的肩窝里。

    “黎霜她……她说好了,等着满院的向日葵开了,就跟我结婚。可是……”

    “她就这么抛下我了……”

    “她就这么……抛下我了……”

    赛普拉市。

    下午,司寇洺在安洛维怀里抽泣了很久。

    安洛维没有多言,只是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让他宣泄着自己的悲伤。直到男人的情绪稳定了些后,她谢绝了他和易文的晚餐邀约,启程赶回市里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安洛维将最后一封邮件写完时,已经是深夜了。

    市区的街道上有的只是寂静,她站在宽敞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有的只是担忧。

    司寇洺下午虽说是哭了出来,可是,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种失去挚爱之人的痛,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走出来。

    他可是从小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出生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啊。

    震动。

    “洛维,我到楼下了。”是易文。

    “嗯?我马上下来。”

    下午临走时,易文背着司寇洺悄悄地跟她说,晚些时候想找她商量点事情,安洛维知道大概是关于司寇的,本以为只是打个电话之类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一个深夜里,开了这么远的车,特意来找她。

    一阵寒意袭来,安洛维裹紧了自己的大衣稍稍颤抖着,当她看到易文身上的一件薄衬衫时,不免露出了荒唐的神情。

    “这么晚,怎么来了?我以为你只是要打电话。”

    “正好需要回来一趟市里。”

    “喔,对,我忘记你在市里也有住处了。”

    易文微笑着,注意到了安洛维声音里的颤抖,立刻领着她坐进了车里:“好点么?”

    安洛维微微点头:“所以,下午到底什么事?”

    “这些……你看看吧。”易文将一份文件袋递了过去,面上也严肃了许多。

    安洛维看着易文的不对劲,心里面不免会将事情往最坏处想,只是当她看清了文件袋里的照片后,才彻底明白了他的来意:“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应该半年多了吧。”易文顿了顿,“照片拍照的地点多数都在赛普拉市里,黎霜也是年初才调过来的。”

    “她这半年都在市里工作?”安洛维微微皱紧了眉头。

    易文应了声:“每个月还是会回洛克波特几次。”

    年初在宴会上见到黎霜的时候,安洛维本以为是因为两人要结婚了,所以黎霜才会对她说了那些。

    唯一属于她对的……

    安洛维当时以为是两人对的婚事将近,黎霜才将这么多年以来藏得那么好的介意搬上了台面,不留任何余地。

    所以这半年多以来,就算是因为公事来赛普利斯,安洛维也不再会像从前一样去拜访易文和他们了。

    但如果照片里的内容属实,她明明藏了那么多年,又为什么特意……等下,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眼熟:“这个男人……”

    “是她的上司,我让人查了查,黎霜的调令也是他批的,听说来头不小,家里应该是合伙人级别的。”

    “合伙人级别的。”安洛维喃喃,拿出手机,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边快速检索出了黎霜所属集团的股东董事会成员名单,“马西埃尔?”

    易文一惊:“你怎么知道?认识吗?”

    “奈姆还是奈特是不是?”

    “奈姆。”易文点点头。

    “年初的一个宴会上见过。”在黎霜身边。

    安洛维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但她也开始明白黎霜当初说的那番话可能与此有关。

    “但这些照片你是哪里找到的?”

    “那个男人下午来镇上找黎霜,和牧师因为葬礼的事情起了些争执。黎霜是准备土葬的,但那个男人想要火化,将人带走。”

    “带走?”安洛维背后一冷。

    易文耸耸肩:“总有些怪人。司寇又是那个样子,所以牧师才先通知我的。”

    震动。

    安洛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按掉了。

    “然后呢。”易文虽然看起来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烦恼着,但下午的时候竟然回来了,而且也没有回来请动司寇洺,这应该说明事情已经被解决了,安洛维想。

    “司寇入夏的时候预约过九月的教堂,签订合约的时候,黎霜也签了名字。牧师将记录拿了出来给那个男人看了,他好像才知道黎霜本不是单身,冷静下了之后,也没有吵着要见司寇,反而是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道谢。”安洛维冷笑了一声。

    “估计之前也不知道吧,而且以他的背景,还是在乎自己名声的。”易文十分无奈,“所以这件事,我在想……”

    “和牧师说一下吧,当从来没有这个男人来过。”

    震动。

    “马西埃尔那边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他的叔叔今年本就在盯着他,奈姆就算再喜欢黎霜,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给他叔叔留下话柄。”

    “可是……”

    “放心吧。”震动,“如果有什么我会处理好。”

    “行,回去吧。”易文大概是看到了对方的坚持,再加上已是后半夜,将文件袋拿回后便打开了车锁,“明天的葬礼如果能参加,告诉我一声。我大概九点多会从市里这边回去。”

    安洛维握紧了手机,有意地避开了易文的视线:“明天我就不去了。”

    震动。

    “中午要去见个客户,下午也有几个会。”

    易文听懂了安洛维的意思,也没有强求:“没事,你忙。等司寇安顿好,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行。”

    大概是易文的暖气打得太过充足,当安洛维下车后迎面而来的一阵风似乎要将她吹倒。

    她迅速抱紧了自己的大衣,嘴唇干到一阵刺痛。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易文跟随着寒气融到了远处街灯的微弱光亮里,剩下的只是一阵遗憾。

    黎霜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她和易文根本没有想过司寇洺是否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就算从前的一切都有了苗头,司寇……也是不可能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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