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几天前在定江盛海，程枝沛还当着他的面，和荣问邯眉来眼去，两人一副不清不楚的样子。今天她却好似满腔仇恨的女武士，毫不遮掩地向荣问邯释放自己的敌视。
李亿只觉得内心畅快无比。
谁说金钱与权势没有用的，他这不是买来了他们二人的决裂吗？
李亿飘飘然，和程枝沛并排站着，仿佛他俩才是亲密无间的友人。
“荣总。”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总是十分宽容，就连程枝沛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躲开他的这一举动，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小李总。”荣问邯淡淡地瞥了程枝沛一眼，转而朝向李亿，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杰达什么时候和恒裕有了业务往来？”
李亿心里面自动将荣问邯的这句问话理解成了气急败坏，就更加得意忘形了，“荣总，这商场上的合作可说不准，今天你我是仇敌，明天没准就成了朋友呢。”
他笑着转头看程枝沛，“程总，你说是吧？”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忘了程总你现在暂时说不出话了。”
他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荣总，程总她目前说不了话，那我们先行一步？免得扫了您的兴。”
他伸出胳膊，想要揽过程枝沛的腰，被她闪躲过去了。他又不依不饶，一把揽过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小声在她耳边警告说道，“老实点，你不想知道赵峰去向了吗？”
但警告并没有起效果，他的胳膊还是被她坚决地推开了。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先是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手机里传来机械的朗读声，“李总，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现在你应该告诉我赵峰在哪里了。”
李亿随之停下来，哼笑了两声，“程枝沛你真是多一秒都不装啊。”
她执着地继续看着他。
片刻，他耸了耸肩膀，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照片，举给她看，“我找的私家侦探，跟我说他现在住在这里。”
他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反倒有点疑心。
半信半疑地拿了手机拍下照片，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痛快就把赵峰目前的住址告诉了自己，但又觉得这一举动实在是多此一举。
李亿见她一脸犹疑，嗤笑了一声，“不相信我能有这么好心，这么信守承诺，说给你赵峰的住址就给你赵峰的住址吗？”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程总，我这么痛快就给了你赵峰的住址，是因为这件事真正的困难不在我这里。况且即使你不问我，你自己找私家侦探照样能够查出来，但我现在顺水推舟卖你一个人情不是更好吗？”
“程总，所谓当局者迷，人在烦躁不安时，头脑往往是不清醒的。其实你今天不用来找我，过几天自己查也能查出来赵峰下落的。”
他看向她的表情很复杂，“或许你现在会觉得疑惑，觉得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一个只贪图你外表的人，一个想尽各种低劣手段想要‘折辱’你的人，没必要和你掏心掏肺说这些。”
他自嘲地笑了笑，“程总，终有一天你会成长的，就让我做你成长路上磋磨你的绊脚石也挺好的。万一你最后没成长，我也能捡个便宜。”
她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仓促转了身，背对着她手臂抬起，摆了摆手，“快去找赵峰吧，再晚点他可能又要狡兔三窟了。”
飞奔着跑到门口，随便挥手叫了一辆车，给司机看了照片旁边附着的定位，她才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的掌心汗津津的。
出租车飞驰着赶往目的地时，她坐在车后座认真想了很多。
不可否认的是，李亿说的很对，她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从他那里得到消息。
而且，如果这次不是荣问邯的事情逼迫她，对于赵峰抢占公章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回避多久。
她的的确确需要迅速成长起来。
李亿给的地址在东城郊区，越靠近目的地，人烟越稀少，等终于到达照片上说的地址时，她透过车窗向外看，发现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周围是一片空地，杂乱地堆着砖头、沙石等，工厂坐落在中间，一共有两层，零星有几间屋亮着灯。
无论是换谁来看，都会觉得这种地方实在是不应该深夜孤身一人前往。
下车时她又一次懊恼，后悔自己太过鲁莽行事，没摸清楚情况之前就过于草率地做下决定。
司机或许也害怕，确认手机收到转账后立即开车离开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朝大门走过去了。
她先敲了敲门，没人作答，又在通讯录里翻找出赵峰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同时仔细听了听门里面的动静。
仍是悄然无声。
人在恐惧时总是会胡思乱想，同时恐慌心理会因为面对的未知状态而无限放大。
她的心脏剧烈狂跳，在再三考虑过自己需要面对事情的风险性后，她决定选择先行放弃。
她低着头，想借着屋内的一点光亮将手机放到包里，扭开搭扣时，突然间听到了一点声响。
这里荒无人烟，此刻更是连一丝风也无，空旷的令人发疯，怎么会突然有声音？
那一瞬间的恐惧与惊疑如同被吹了气的气球，迅速鼓胀，奔涌至她的嗓子眼，她遽然抬起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赵峰那双阴沉沉的眼睛。
因为太过于骇惧，看到赵峰眼睛的那一秒她很想喊叫，但她徒然张了张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赵峰见此森然一笑，“小哑巴还没好呢？”
他竟然知道自己失声了！
这是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就是逃跑。
她转身就想要跑开，但是她晚了一步——赵峰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
她因吃痛皱起眉，动作迟缓了几秒。
但就在这几秒当中，赵峰抓着她头发的力度加大，她被迫往后仰。
在费力挣扎期间，她的头部狠狠磕到了门框上，鲜血流进眼睛里，她看不清方向，就这样被他大力拖进了屋子里。
再睁开眼时，就像小时候看过的无数部狗血电视剧一样，她被麻绳紧紧地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事已至此，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是她自己太过于莽撞，没有充分考虑过后果就急于行动，她一定要吸取这次的经验教训。
前提是她还有命出去。
在脑中仔细计算赵峰冲动行事的可能性，自己以及逃出去的概率，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对于赵峰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的底线，因而也就不知道他能为了钱做到哪一步。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赵峰从旁边拽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程总，在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我在思考。”
“我把咱们从第一次见面到刚才你坐出租车过来找我，这中间的事情，包括很多细节都想了一遍。”
“我在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为什么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帮我挣钱呢？”
昏暗灯光下，他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很长时间，突然间阴沉地笑了，“程枝沛，荣问邯这个人怎么样？他对你温柔吗？有我追你那时候温柔吗？”
他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荣问邯看样子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程枝沛，你在他面前吃了不少苦吧？”
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突然间暴怒，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程枝沛，说你是哑巴你还真就安心当哑巴了？”
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对她这种不抵抗的消极情绪感到厌烦，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狠狠踹了她椅子一脚，在把她踹倒在地上之后，他怒气冲冲地转身上楼了。
她仰躺在地上，在确定他上楼以后，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勒得生疼，她努力试了试，但是挣脱不开。
她又小幅度上下动作，想要利用椅子背的尖端将麻绳磨破，但是努力了很久，仍旧没什么用。
心里越来越慌张，她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但此时，她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赵峰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从楼上走了下来。
见她狼狈模样，他装模作样地走到前面，替她扶起了椅子，又粗鲁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程枝沛，既然你都已经查到了我目前住的地方，你猜荣问邯几时能查到？”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此刻突然间提起荣问邯。
见她一脸迷惑，他咧开嘴乐了，“程枝沛，算我今天好心给你一个忠告吧，离荣问邯远点。如果你足够了解他，那么你会发现，其实他和我一样。”
他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叹气，“不过怎么办，程大小姐？时间来不及了，我只够给你一个忠告了，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
他踹了踹身旁巨大的行李箱，“程枝沛，再给你一个忠告吧，跑路时最好拿现金。”
突然想到什么，他弯腰，拉开行李箱侧面夹层的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哦，对了，还有公章。”
说完，他也不看她的反应，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一堆沙土旁，离门口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突然想起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是她曾在礼仪课上学过的，平缓又持续的三声。
仿佛门外站着的人十分有耐心，脾气又温和，不疾不徐地敲门之后，等待着门内人的回复。
赵峰往前走的动作瞬间停滞，隔着遥遥半间屋子，她和赵峰两人的眼神在半空迅速交汇。
此时夜深人静，又是郊外一座早就被废弃的工厂，如果说是过路人开的车没油了，或者口渴了，停下来想要寻求帮助，即便是她也不会相信的。
来的人必定是精准选择了这里的。
她今晚刚过来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来找赵峰的可能性更大点。
如果是来找赵峰的，那么以她还没有向外界公布的状态来看，在这个人眼中，她和赵峰应该还是利益共同体。
有那么几秒钟，她的脑中迅速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她选择不做任何动作，不发出任何声音。
赵峰却等不了。
他停下来，在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后，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他拎起行李箱就迅速转身，几乎是急促跑向她的位置。
但门外的人仿佛已经没了耐心，在赵峰往回跑了几步之后，砰的一声，传来一阵剧烈的物体撞击的声音，门外的人直接把摇摇欲坠的门踹开了。
几声闷哼，一句怒吼，头被按在水泥地上的撞击音，因吃痛发出的嗬嗬的声音，手脚并用往前爬行时衣料摩擦的簌簌声音……
水泥修建的空旷的工厂仿佛变成了正上演着恢宏交响乐的音乐厅，混响与回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短短几分钟的突变如同被人按下了慢速键——
她看到赵峰拎着的行李箱重重掉到地上，红色钞票散落一地，公章也咕噜咕噜滚落到一旁。
她看到一群人蜂拥而上，有的迅速上楼查验情况，有的在一楼将每个房间门都打开，有的站在窗户旁观察屋外动静。
她看到赵峰被人用膝盖顶住腰部，脖子也被掐住，他的脸被迫朝下，被按在水泥地上。
赵峰的脸因为缺氧迅速涨红，他不服气，手脚像青蛙一样不住扑腾，在知道自己挣扎无用之后，他咬牙切齿地骂出了那个名字：
“我操你妈，荣问邯！”
她仰起脸。
昏暗灯光下，她看到荣问邯仍旧穿着刚才在浊醪妙理的那套黑色暗纹西装，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是来赴一场浪漫幽会。
他神色自若地走进来，天花板有灰尘落下时，他还顺势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抬起手臂时，袖口边别着的锋利匕首样式的袖扣闪着一点璀璨的光芒，在某一个角度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仍旧保持着仰着脸的姿势，在他缓步走到她面前时，脖颈因长时间后仰而感觉到一点僵硬。
“程枝沛。”
她听到他低沉的悦耳嗓音。
其实有很多心里话想向他倾述。
譬如为什么要来救他？譬如他怎么知道赵峰在这里？又譬如他怎么知道她在这个时间点来找赵峰了？
但她张了张口，一句完整的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她只能任由他走到自己身后，动作轻柔地将麻绳解开，然后再扶着自己站起来。
“能自己走吗？”
他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偏着脸，很温柔地问她。
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腿因为血液长时间不循环，此刻犹如千根针一同扎下去一般疼痛。
她试着走了一小步，实在是体力不支，狼狈地往前扑了过去——
他连忙一把抱住了她。
苦橙气息轻柔地将她包裹住，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脸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眼角有一点潮热液体，她努力吸了吸鼻子，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哭泣的念头。
他的手掌在她头顶温柔地触碰了几秒，又下划至她的背部，轻轻拍了拍。
她能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我想你应该需要一个拥抱。”
她转过脸，任由西装衣领部分的褶皱摩擦着自己的脸颊。
她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在这个黑暗寂静的小小世界里，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
李亿只觉得内心畅快无比。
谁说金钱与权势没有用的，他这不是买来了他们二人的决裂吗？
李亿飘飘然，和程枝沛并排站着，仿佛他俩才是亲密无间的友人。
“荣总。”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总是十分宽容，就连程枝沛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躲开他的这一举动，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小李总。”荣问邯淡淡地瞥了程枝沛一眼，转而朝向李亿，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杰达什么时候和恒裕有了业务往来？”
李亿心里面自动将荣问邯的这句问话理解成了气急败坏，就更加得意忘形了，“荣总，这商场上的合作可说不准，今天你我是仇敌，明天没准就成了朋友呢。”
他笑着转头看程枝沛，“程总，你说是吧？”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忘了程总你现在暂时说不出话了。”
他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荣总，程总她目前说不了话，那我们先行一步？免得扫了您的兴。”
他伸出胳膊，想要揽过程枝沛的腰，被她闪躲过去了。他又不依不饶，一把揽过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小声在她耳边警告说道，“老实点，你不想知道赵峰去向了吗？”
但警告并没有起效果，他的胳膊还是被她坚决地推开了。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先是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手机里传来机械的朗读声，“李总，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现在你应该告诉我赵峰在哪里了。”
李亿随之停下来，哼笑了两声，“程枝沛你真是多一秒都不装啊。”
她执着地继续看着他。
片刻，他耸了耸肩膀，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照片，举给她看，“我找的私家侦探，跟我说他现在住在这里。”
他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反倒有点疑心。
半信半疑地拿了手机拍下照片，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痛快就把赵峰目前的住址告诉了自己，但又觉得这一举动实在是多此一举。
李亿见她一脸犹疑，嗤笑了一声，“不相信我能有这么好心，这么信守承诺，说给你赵峰的住址就给你赵峰的住址吗？”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程总，我这么痛快就给了你赵峰的住址，是因为这件事真正的困难不在我这里。况且即使你不问我，你自己找私家侦探照样能够查出来，但我现在顺水推舟卖你一个人情不是更好吗？”
“程总，所谓当局者迷，人在烦躁不安时，头脑往往是不清醒的。其实你今天不用来找我，过几天自己查也能查出来赵峰下落的。”
他看向她的表情很复杂，“或许你现在会觉得疑惑，觉得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一个只贪图你外表的人，一个想尽各种低劣手段想要‘折辱’你的人，没必要和你掏心掏肺说这些。”
他自嘲地笑了笑，“程总，终有一天你会成长的，就让我做你成长路上磋磨你的绊脚石也挺好的。万一你最后没成长，我也能捡个便宜。”
她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仓促转了身，背对着她手臂抬起，摆了摆手，“快去找赵峰吧，再晚点他可能又要狡兔三窟了。”
飞奔着跑到门口，随便挥手叫了一辆车，给司机看了照片旁边附着的定位，她才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的掌心汗津津的。
出租车飞驰着赶往目的地时，她坐在车后座认真想了很多。
不可否认的是，李亿说的很对，她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从他那里得到消息。
而且，如果这次不是荣问邯的事情逼迫她，对于赵峰抢占公章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回避多久。
她的的确确需要迅速成长起来。
李亿给的地址在东城郊区，越靠近目的地，人烟越稀少，等终于到达照片上说的地址时，她透过车窗向外看，发现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周围是一片空地，杂乱地堆着砖头、沙石等，工厂坐落在中间，一共有两层，零星有几间屋亮着灯。
无论是换谁来看，都会觉得这种地方实在是不应该深夜孤身一人前往。
下车时她又一次懊恼，后悔自己太过鲁莽行事，没摸清楚情况之前就过于草率地做下决定。
司机或许也害怕，确认手机收到转账后立即开车离开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朝大门走过去了。
她先敲了敲门，没人作答，又在通讯录里翻找出赵峰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同时仔细听了听门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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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恐惧时总是会胡思乱想，同时恐慌心理会因为面对的未知状态而无限放大。
她的心脏剧烈狂跳，在再三考虑过自己需要面对事情的风险性后，她决定选择先行放弃。
她低着头，想借着屋内的一点光亮将手机放到包里，扭开搭扣时，突然间听到了一点声响。
这里荒无人烟，此刻更是连一丝风也无，空旷的令人发疯，怎么会突然有声音？
那一瞬间的恐惧与惊疑如同被吹了气的气球，迅速鼓胀，奔涌至她的嗓子眼，她遽然抬起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赵峰那双阴沉沉的眼睛。
因为太过于骇惧，看到赵峰眼睛的那一秒她很想喊叫，但她徒然张了张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赵峰见此森然一笑，“小哑巴还没好呢？”
他竟然知道自己失声了！
这是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就是逃跑。
她转身就想要跑开，但是她晚了一步——赵峰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
她因吃痛皱起眉，动作迟缓了几秒。
但就在这几秒当中，赵峰抓着她头发的力度加大，她被迫往后仰。
在费力挣扎期间，她的头部狠狠磕到了门框上，鲜血流进眼睛里，她看不清方向，就这样被他大力拖进了屋子里。
再睁开眼时，就像小时候看过的无数部狗血电视剧一样，她被麻绳紧紧地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事已至此，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是她自己太过于莽撞，没有充分考虑过后果就急于行动，她一定要吸取这次的经验教训。
前提是她还有命出去。
在脑中仔细计算赵峰冲动行事的可能性，自己以及逃出去的概率，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对于赵峰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的底线，因而也就不知道他能为了钱做到哪一步。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赵峰从旁边拽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程总，在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我在思考。”
“我把咱们从第一次见面到刚才你坐出租车过来找我，这中间的事情，包括很多细节都想了一遍。”
“我在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为什么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帮我挣钱呢？”
昏暗灯光下，他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很长时间，突然间阴沉地笑了，“程枝沛，荣问邯这个人怎么样？他对你温柔吗？有我追你那时候温柔吗？”
他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荣问邯看样子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程枝沛，你在他面前吃了不少苦吧？”
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突然间暴怒，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程枝沛，说你是哑巴你还真就安心当哑巴了？”
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对她这种不抵抗的消极情绪感到厌烦，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狠狠踹了她椅子一脚，在把她踹倒在地上之后，他怒气冲冲地转身上楼了。
她仰躺在地上，在确定他上楼以后，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勒得生疼，她努力试了试，但是挣脱不开。
她又小幅度上下动作，想要利用椅子背的尖端将麻绳磨破，但是努力了很久，仍旧没什么用。
心里越来越慌张，她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但此时，她听到了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赵峰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从楼上走了下来。
见她狼狈模样，他装模作样地走到前面，替她扶起了椅子，又粗鲁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程枝沛，既然你都已经查到了我目前住的地方，你猜荣问邯几时能查到？”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此刻突然间提起荣问邯。
见她一脸迷惑，他咧开嘴乐了，“程枝沛，算我今天好心给你一个忠告吧，离荣问邯远点。如果你足够了解他，那么你会发现，其实他和我一样。”
他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叹气，“不过怎么办，程大小姐？时间来不及了，我只够给你一个忠告了，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
他踹了踹身旁巨大的行李箱，“程枝沛，再给你一个忠告吧，跑路时最好拿现金。”
突然想到什么，他弯腰，拉开行李箱侧面夹层的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哦，对了，还有公章。”
说完，他也不看她的反应，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一堆沙土旁，离门口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突然想起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是她曾在礼仪课上学过的，平缓又持续的三声。
仿佛门外站着的人十分有耐心，脾气又温和，不疾不徐地敲门之后，等待着门内人的回复。
赵峰往前走的动作瞬间停滞，隔着遥遥半间屋子，她和赵峰两人的眼神在半空迅速交汇。
此时夜深人静，又是郊外一座早就被废弃的工厂，如果说是过路人开的车没油了，或者口渴了，停下来想要寻求帮助，即便是她也不会相信的。
来的人必定是精准选择了这里的。
她今晚刚过来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来找赵峰的可能性更大点。
如果是来找赵峰的，那么以她还没有向外界公布的状态来看，在这个人眼中，她和赵峰应该还是利益共同体。
有那么几秒钟，她的脑中迅速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她选择不做任何动作，不发出任何声音。
赵峰却等不了。
他停下来，在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后，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他拎起行李箱就迅速转身，几乎是急促跑向她的位置。
但门外的人仿佛已经没了耐心，在赵峰往回跑了几步之后，砰的一声，传来一阵剧烈的物体撞击的声音，门外的人直接把摇摇欲坠的门踹开了。
几声闷哼，一句怒吼，头被按在水泥地上的撞击音，因吃痛发出的嗬嗬的声音，手脚并用往前爬行时衣料摩擦的簌簌声音……
水泥修建的空旷的工厂仿佛变成了正上演着恢宏交响乐的音乐厅，混响与回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短短几分钟的突变如同被人按下了慢速键——
她看到赵峰拎着的行李箱重重掉到地上，红色钞票散落一地，公章也咕噜咕噜滚落到一旁。
她看到一群人蜂拥而上，有的迅速上楼查验情况，有的在一楼将每个房间门都打开，有的站在窗户旁观察屋外动静。
她看到赵峰被人用膝盖顶住腰部，脖子也被掐住，他的脸被迫朝下，被按在水泥地上。
赵峰的脸因为缺氧迅速涨红，他不服气，手脚像青蛙一样不住扑腾，在知道自己挣扎无用之后，他咬牙切齿地骂出了那个名字：
“我操你妈，荣问邯！”
她仰起脸。
昏暗灯光下，她看到荣问邯仍旧穿着刚才在浊醪妙理的那套黑色暗纹西装，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是来赴一场浪漫幽会。
他神色自若地走进来，天花板有灰尘落下时，他还顺势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抬起手臂时，袖口边别着的锋利匕首样式的袖扣闪着一点璀璨的光芒，在某一个角度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仍旧保持着仰着脸的姿势，在他缓步走到她面前时，脖颈因长时间后仰而感觉到一点僵硬。
“程枝沛。”
她听到他低沉的悦耳嗓音。
其实有很多心里话想向他倾述。
譬如为什么要来救他？譬如他怎么知道赵峰在这里？又譬如他怎么知道她在这个时间点来找赵峰了？
但她张了张口，一句完整的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她只能任由他走到自己身后，动作轻柔地将麻绳解开，然后再扶着自己站起来。
“能自己走吗？”
他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偏着脸，很温柔地问她。
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腿因为血液长时间不循环，此刻犹如千根针一同扎下去一般疼痛。
她试着走了一小步，实在是体力不支，狼狈地往前扑了过去——
他连忙一把抱住了她。
苦橙气息轻柔地将她包裹住，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脸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眼角有一点潮热液体，她努力吸了吸鼻子，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哭泣的念头。
他的手掌在她头顶温柔地触碰了几秒，又下划至她的背部，轻轻拍了拍。
她能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我想你应该需要一个拥抱。”
她转过脸，任由西装衣领部分的褶皱摩擦着自己的脸颊。
她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在这个黑暗寂静的小小世界里，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