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尧右臂有一道猩红的伤口,他稍一用力便鲜血直冒,可他仍旧紧紧抱着怀中昏迷之人,不肯松懈半分。

    他知晓身后的少年极其难缠,若再这般僵持下去,他们二人都将命丧他手。于是,他心一横停下步子,将安白采藏在一棵枝叶繁茂的高树之上。他已用半数内力暂时封住了她体内的毒,只要她能躲过这一劫,去附近的村庄找到隐阁的联络人,许还有一线生机。

    安置好安白采,顾尧往右引开了少年。

    直到听到越发清晰的脚步声,他知道,他该停下了。

    剑光袭来的刹那,手无寸铁的顾尧甚至没有闪躲,反倒是迎向来人的剑尖,掐准时机贴着对方的剑身闪到了来人的面前,而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柄短剑刺去。

    这柄短剑是安白采送给他的。他记得那日风轻日暖,安白采着一身红衣,极其不规矩地斜躺于木椅上,一条腿落地,一条腿曲于身前。她扔给他一柄短剑,说道“师傅,这外邦进贡的短剑据说无坚不摧,我放着也没用,送你了。若哪日你那长剑丢了或是用腻了,便将就着用用吧。”

    顾尧这招虽让人猝不及防,可只要对面那人反应足够快,侧身躲过短剑,反手一砍,他这样的贴近就是自寻死路。这一点他很清楚,无奈他的武力本就在那少年之下,如今又体力不支,破釜沉舟是他唯一的机会。

    可惜,机会从不会眷顾他这种小人物。

    一眨眼后,顾尧扑倒在地,腰间涌出的鲜血不断带走他体内的热气。

    “平津公主在哪?”

    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语气平静,一如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你是谁?”顾尧答非所问。

    “裴无药。”

    “谁让你来的?”

    “圣莎教右使。”少年思索了一会,又道“前右使。”

    “你为何要······”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顾尧剩下的话便彻底埋在了他喉间。

    少年自来路往回走,在一棵参天的榆树前停下,而后抬腿一踹,两人才能围抱过来的树干竟猛地一抖,伴随着“咔嚓”一声响,落叶纷纷中掉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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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路三花穿越前修改的BE版小说内容。

    她有理由相信华渊他们搞错了穿书的版本,这才是她与“顾尧”相遇的真相。

    在BE版的设定中,反派裴无药出来自沙漠□□——圣莎教。

    圣莎教自称乐于吸纳平民家庭中天资出众的孩童。可实际上,他们的教众多是幼时被拐骗、抢夺至教中,“吸纳”一词不过是他们对于自己的美化。

    这些孩童被关在一处,为了食物相互争斗,活下来的往往十不存一。即便是侥幸活着,等待他们的依旧是封闭的地牢和长达数年的严酷训练。最终能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走出来的孩子,被称为克夏尔——圣莎教最锋利的刀。

    书中男主沈泽的好友伊古岚就曾是一位夏克尔。盛衍三十年,伊古岚在沈泽的帮助下灭了圣莎教。而那时,裴无药仍被关在地牢。沈泽一行人攻破圣莎教时,他趁乱逃了出去。作为圣莎教最后一位夏克尔,教中右使死前给了他一封信,信中详细写了往后他必须要去做的事。这封信的细节路三花已记不清,她隐约记得其中最重要的几件事是调换疯毒解药、重伤衡松掌门、偷池天宗秘籍嫁祸青云派、火烧流云岛嫁祸五山盟等。

    而这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是搅乱江湖及朝局,勾结雀食,挑起两国纷争。

    路三花以为,所谓的be结局,并不是男主或女主生死相隔,又或者相爱却不得相守。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山河破败,民不聊生,所以,她修改了这么一个结局。

    而打败顾尧,刺杀平津公主,便是计谋的最后一步——挑起两国纷争,的开端。

    所以,林子里的初遇,她这师傅不是被邪术操控,而是真的想杀她。

    在梁镇遇上沈泽时,他不是走丢,是怕被认出他并非顾尧,所以主动离开。

    他被雀食的人堵在小巷,不是被欺负,而是在做交易。

    她刚穿过来那会,一次次想杀她的人,也是他吧。

    若“顾尧”是裴无药,那这些被路三花和华渊以“字灵的新设定”而忽略的所有不合理之处都有了解释。

    可是,照华渊所说,这个世界中的人都不能杀她这个创世者,而裴无药确是成功杀过她。她和华渊也疑惑过,最终华渊给出的解释是——准确说来,穿越伊始那一剑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不是他主动刺入的。

    可现在,在知道“顾尧”是裴无药的前提下,她觉得华渊这解释并不是真相。她努力去回忆华渊说过的话

    【你是创世者,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这吸引力对每个人的影响程度不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世界里每一个被你精心创造出来的人都下不了手杀你。】

    【你知道的嘛,你们作者总会创造几个没头没尾的工具人。他们除了推动剧情,毫无存在感,没个性、没自我。】

    路三花又回想起当初下定决心要创造一个人物来破坏书中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时,自己的心情。

    她没想过为什么这圣莎教右使会知道四年后,沈泽会前往栎山寻找疯毒解药。又为什么会知道天盛的平津公主会和江湖人顾尧成为师徒。

    她没想过这位被折磨多年的反派在获得自由后,为什么还要听从教中右使的指令。

    她没想过“少年”这外形设定与反派第一次出现在主角团面前时22岁的年龄不符。

    她只是挑了几个时间点,只是需要有人去做些破坏,只是随意地给这个反派安了一个年龄、外形、姓名,将他塞入需要的剧情中。

    她热爱她创造的每个人,每件事物。所以在设置be剧情时,下意识地不愿去细究,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换而言之,她创造裴无药时,实在算不上是花心思,他就是华渊说的工具人。

    或许,工具人并不会对创世者抱有什么特殊的善意,因此,他们能下手伤害创世者。可惜华渊不在,路三花无法向他求证。

    “诶嘿,这不是昨日测字的贵人吗?”

    听到谄媚的说话声,路三花机械地抬起头,见魏寻仍旧穿着昨日那身道袍,拿着一碟盐卤毛豆走到她桌前。

    “哟,瞧这眼下青的,没睡好?该不是因为那一锭银子跟你师傅怄气吧。我比你们年长几岁,说句公道话,那可不能怪他,谁让你昨日测字时突然飞奔而走,你师傅他身上没零散的铜钱,那钱又万万不可不给,就只能给那么多喽。”

    魏寻说了一串话,可眼前那人眼神呆滞,毫无反应,他便叹了口气,又道“哎,年轻人,心胸宽广点。那一小块碎银能买你身上哪样物件?你又不缺它。正巧我今日请师弟妹们吃早饭,走走走,我也请你行了吧。”

    因为裴无药的事,路三花一夜未眠,瞪着眼睛直到天亮,如今脑子是一团浆糊。她看到魏寻嘴巴张闭不停,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走啊。这小娘子昨日看着怪机灵的,今日怎么就傻了?”

    魏寻嘀咕着拎起路三花就往二楼的雅间走去。

    纵然大脑宕机,路三花还是本能地在脑中发出一句吐槽——我好歹也身高一米六五,为什么他们每个人拎我就像拎小鸡一样容易?

    客栈二楼的雅间门被推开。

    只见里面坐了三男两女共五人,其中瞧着年岁不超十七的四位形容颇不修边幅,他们正对着一桌的美食狼吞虎咽。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衣着整洁的女子,她正将那低头扒饭的少女几近落到碗中的碎发别到她耳后,柔声嘱咐她吃慢些。

    这衣着整洁的女子路三花不眼生,正是在梁镇那会,被魏寻称为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妹——师聆夏。她不常出现在那翻译摊,可每每出现,必是装扮雅致的,妥妥的古代精致女孩。

    据梁镇的魏寻所言,苦情牌,那是他经营翻译摊的策略,所以他总是一身补丁,做穷困潦倒状。路三花曾疑惑为何他不给他那师妹也整个补丁套装,魏寻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作为长辈,你师傅舍得让你穿一身乞丐装吗?她也是我亲师妹。”

    听到魏寻这话的当会,路三花想起顾尧那句——那我为什么要去武馆,她觉得顾尧还真不一定不舍得,忽就对魏寻多了几分敬佩。

    可如今看来······

    路三花又看了几眼那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小姑娘,心道,这也是个女生吧,是魏寻他师妹吧?怎么就穿得这么破烂,还一副好几天没吃饱饭的样子?

    “师兄,这位是——”

    不用说,这问话的正是师聆夏,其他几位正忙着吃饭,没空搭理刚进门的二人。

    “今日这顿饭,正是托了这位贵人的福。”

    闻言,埋头干饭的众人猛地抬头,异口同声道“什么?你就是那位花了一锭银子只测了六个字的大善人?”

    而后,他们蜂拥至路三花面前,差点将她挤出门外。

    “善人,我们铺子里刚进了一批纸钱,样式新、面额大,非常适合您,可有需要?”

    “善人是不是闲得慌,我今夜在花朝街的瓦子里有杂耍演出,您可一定要来看。赏钱随意给,别比给师兄的少就好。”

    “善人救救孩子吧,我今日再卖不出一盒胭脂,就又要被掌柜赶走了。被赶走就没工钱,没工钱就吃不上饭,吃不上饭就会被饿死,您忍心背上一条人命吗?”

    ······

    就这口才,能挣到钱吃饭才怪吧!

    路三花看向魏寻,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你这些师弟师妹还真是各行各业中的翘楚。”

    她此刻终于理解她找魏寻理论为何造谣她铺子收费高时,魏寻的那句——我那破烂师门上下老小全指望我一人。

    魏寻尴尬地挠头道“孩子没教好,孩子没教好。”

    “辛苦了,魏兄。”

    路三花安慰性地拍了拍魏寻的肩膀,下意识地想道,她师傅可比这些少男少女好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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