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之梦
送出戈薇那块四魂之玉碎片后，我开始做一个梦。
是关于桔梗花的梦。
那是很多年前我偶然发现的秘辛。
—————
“该死的杂种！一群抢食物的狗东西！都去死！去死！”
村庄外的草地上，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发狠地揪着野草野花，嘴里不停地恶毒至极的咒骂，他穿着破烂，脸上青肿几乎看不出长相，行动间一瘸一拐，腿上也受了伤。
他刚被一群更强壮的孤儿围殴过，本就不多的食物让那些孩子都抢去了，一点不剩。
男孩今天又要饿肚子，这让他更加气愤：“该死的标子，为什么不拿更多的食物出来！可恶！太可恶了！”
突然旁边的草丛窸窣作响，他停下谩骂，警惕看着。
他刚受伤，不想再遭受一次痛打。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从那里冒出来，男孩微松口气。
他认出来女孩也是每天抢不到食物的一员。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是很难对付。
女孩的样子看起来比他还要凄惨。
男孩作出凶狠地表情，不想让她靠近。
“……那个，可以把地上的草给我吗？”女孩怯懦的说，“我，我平时都是在这里采的……”
她说着就一步步挪过来，然后飞快捡起地上的几株草，男孩忙往边上闪躲了一下。
女孩看到他打趔趄，又弱弱的问：“请问你是受伤了吗？”
“管你屁事!”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说，这几株草可以当伤药的。”她又捡起两个草递过来。
男孩紧绷着快速抢过，女孩明显松口气，“那，我、我就走了。”
她刚转身，却听见身后色厉内荏的发问：“喂，你为什么不去那个女人那里抢食物？”
“这是因为，我会辨认几种能吃的野菜野花……”
“去给我找一些。”
一直畏畏缩缩的女孩脸上绽出一抹浅笑。
“好！”
“不要笑！你是白痴吗？我没有允许你冲我笑！”
村庄里受尽欺辱的男孩第一次收到赠送，而不是记事以来就从不带温度的施舍。
“这些草药吃了不会死，虽然味道不好，但它们是可以吃的。你看，这个最漂亮的花，它叫做桔梗，我最喜欢桔梗花了，还有……”
就算男孩再摆出凶相，也阻止不了女孩在他面前渐渐褪去怯懦。
女孩说她曾经遇见过一位在村里逗留了一段时日的巫女，是巫女教了她几种草药，后来又尝试出几种可食用的草。
当时女孩还不是孤儿，但现在他们两个一样。
女孩还说她再长大一些，能独自上路的时候就立马离开这个村子，她要去找巫女大人，要做一名巫女。
“想的美，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男孩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抱着梦想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对此鄙夷又不屑。
真是天真的家伙。
而且，巫女听起来就一点都不强，如果是他的话……
——强盗，没错！
他就做一个最最威猛厉害的强盗头。
因为村民会乖乖的把最好最多的食物都交出来，他要让所有人都害怕，颤抖战栗不敢反抗。
梦境断断续续、有头没尾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到类似友谊的情感在两人之间发芽。
村里人会把一些放坏的东西给没人养的流浪儿，而食物大部分是来自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她独居生活，会把每天吃剩的给他们一口饭吃。
女人是从山外流落到村里的，原本一个孤身女人不该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但她长相秀美，是这个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
男孩天生的凶狠让他在年岁渐长后，能在孤儿中抢到越来越多的食物。
“呐，吃的给你，但我可不是白白给你的，你要拿东西来换。”
他很凶的说，“就用这个好了！”
少年抢过桔梗花，傲慢的把食物塞进瘦弱的女孩手里。
偶尔会有强盗经过村子，他们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叽呱乱叫的簇拥在一起，在村里每个角落横冲直撞。
每当这个时候村里的男人会毕恭毕敬的，最大限度满足他们的要求。
而女人们在脸上抹上严严实实的锅灰，穿上破旧难看的衣服。
一个普通的黄昏，女孩从山坡采花回来，因为可以勉强饱腹后，面黄肌瘦的女童开始成为初显清秀的少女，好像是一朵从荆棘地开出的桔梗花。
此时她的脸上干干净净。
少女哼着歌没注意从身后袭来的男人，她被强盗扛在肩上，惊吓后剧烈挣扎喊叫。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的压制住，他来到团伙儿面前得意洋洋的说：“头儿，您看我发现了什么？”
野盗首领的目光仿佛如有实质，让少女瑟瑟发抖。
“这个破村子还是有长相不错的女人嘛。”
他贪婪的摸上女孩苍白如纸的脸，叫道：“把她带下去！”
村民静若寒蝉，有的侧目不愿看这个景象。
女孩在这早失去了亲友庇护，存了离开之志的她与村里的人都不亲近。
除了——
人群里的少年僵直立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一幕，拳头抖若筛糠。
他原本是听说有野盗光顾，赶来观看的。
这伙强盗在黄昏前到了这里，夜里要在村里落脚。
他们来的匆忙，女人们着急忙慌的收拾自己，根本没功夫传递消息，所以女孩没有察觉，正巧在这个时候撞上。
少年当然知道如果被带走对少女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他没有丝毫办法。
也许他应该像身边的人一样，只要沉默就好了，对，是这个白痴自己倒霉而已，根本不关他的事。
有两个男人开始拉拽少女，绝望的女孩终于对上了少年颤抖的视线，她一直在声嘶力歇的喊着：“救命，救救我……”
“等一下——”
那是一道戛然而止的破碎声音，让场面停滞一瞬。
少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扑到强盗头领面前。
颤抖着道:“请、请不要带走她。”
“哼，小鬼。”好像面目狰狞的恶鬼吐出獠牙，男人抽出砍刀，利落斩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少年开始后悔，刀光仿佛在心头划过。
他慌张回身躲避，指着那个可以说是养活了他的女人。
“大爷！她，她长得比这个人好看！”
头目在女人的惊惧中擦去她脸上的伪饰，阴沉着脸哈哈大笑。
“不错，机灵的小子，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
被欺骗的亡命之徒挥起还带着血珠的长刀，插进距他最近的村夫胸口。
“这小鬼留下！其余的男人，统统杀光！”
强盗瞬间开始杀戮，他们轻易的追上想要逃跑的人，从背后切下撒着热血的脑袋。
有一道眉间至左脸的伤口横亘在少年脸上，鲜血流进他的嘴里，好像有铁锈注满口腔，又从唇角溢出。
但没有眼前的鲜红血液多，仿佛是下雨后汇成一片片的水泊。
原来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的血吗？
一场血腥盛宴，怪笑声、尖叫声、哀嚎声、鲜血从人体溅出的噗嗤声，真是荒诞恐怖的地狱之景。
不久之后，女孩想要逃跑死在了马贼刀下。
那个女人在强盗窝里生不如死，每当看见被盗贼们呼来喝去的叛徒，都会用不能再恶毒的话诅咒和辱骂他。
记忆里抢食物之前，女人总吆喝一声“兔崽子们”。
这声音和现实落在一起，跗骨之蛆般缠上脖颈，紧得让人喘不过气。
但少年面无表情的想，起码他实现了梦想，成了一个强盗。
而同时，和脸上的刀疤一起来的，是他的新名字——鬼蜘蛛。
—————
我醒过来以后，心如擂鼓，汹涌的眼泪从脸颊滚落。
这该死的共情能力。
该死！
我心里的后悔与在梦境残留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胸口泛起麻痒。
这场梦是当年在鬼蜘蛛看着桔梗花出神时，我一时因为“那个强盗在看什么”的好奇而附身所看见的回忆。
也因为这份记忆才会不嫌麻烦的照顾那个强盗。
彼时，他充满污秽浑浊的心里想的是“用桔梗花，来换你想要的东西”。
是无可救赎的肮脏灵魂之中存在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一粒亮光。
一个我原本已经遗忘褪色的不该想起的秘密。
为什么在这时候记起来……
我握紧胸口的寝衣，恨恨的低喃。
想让我再给你一条生路吗？
是关于桔梗花的梦。
那是很多年前我偶然发现的秘辛。
—————
“该死的杂种！一群抢食物的狗东西！都去死！去死！”
村庄外的草地上，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发狠地揪着野草野花，嘴里不停地恶毒至极的咒骂，他穿着破烂，脸上青肿几乎看不出长相，行动间一瘸一拐，腿上也受了伤。
他刚被一群更强壮的孤儿围殴过，本就不多的食物让那些孩子都抢去了，一点不剩。
男孩今天又要饿肚子，这让他更加气愤：“该死的标子，为什么不拿更多的食物出来！可恶！太可恶了！”
突然旁边的草丛窸窣作响，他停下谩骂，警惕看着。
他刚受伤，不想再遭受一次痛打。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从那里冒出来，男孩微松口气。
他认出来女孩也是每天抢不到食物的一员。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是很难对付。
女孩的样子看起来比他还要凄惨。
男孩作出凶狠地表情，不想让她靠近。
“……那个，可以把地上的草给我吗？”女孩怯懦的说，“我，我平时都是在这里采的……”
她说着就一步步挪过来，然后飞快捡起地上的几株草，男孩忙往边上闪躲了一下。
女孩看到他打趔趄，又弱弱的问：“请问你是受伤了吗？”
“管你屁事!”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说，这几株草可以当伤药的。”她又捡起两个草递过来。
男孩紧绷着快速抢过，女孩明显松口气，“那，我、我就走了。”
她刚转身，却听见身后色厉内荏的发问：“喂，你为什么不去那个女人那里抢食物？”
“这是因为，我会辨认几种能吃的野菜野花……”
“去给我找一些。”
一直畏畏缩缩的女孩脸上绽出一抹浅笑。
“好！”
“不要笑！你是白痴吗？我没有允许你冲我笑！”
村庄里受尽欺辱的男孩第一次收到赠送，而不是记事以来就从不带温度的施舍。
“这些草药吃了不会死，虽然味道不好，但它们是可以吃的。你看，这个最漂亮的花，它叫做桔梗，我最喜欢桔梗花了，还有……”
就算男孩再摆出凶相，也阻止不了女孩在他面前渐渐褪去怯懦。
女孩说她曾经遇见过一位在村里逗留了一段时日的巫女，是巫女教了她几种草药，后来又尝试出几种可食用的草。
当时女孩还不是孤儿，但现在他们两个一样。
女孩还说她再长大一些，能独自上路的时候就立马离开这个村子，她要去找巫女大人，要做一名巫女。
“想的美，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男孩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抱着梦想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对此鄙夷又不屑。
真是天真的家伙。
而且，巫女听起来就一点都不强，如果是他的话……
——强盗，没错！
他就做一个最最威猛厉害的强盗头。
因为村民会乖乖的把最好最多的食物都交出来，他要让所有人都害怕，颤抖战栗不敢反抗。
梦境断断续续、有头没尾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到类似友谊的情感在两人之间发芽。
村里人会把一些放坏的东西给没人养的流浪儿，而食物大部分是来自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她独居生活，会把每天吃剩的给他们一口饭吃。
女人是从山外流落到村里的，原本一个孤身女人不该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但她长相秀美，是这个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
男孩天生的凶狠让他在年岁渐长后，能在孤儿中抢到越来越多的食物。
“呐，吃的给你，但我可不是白白给你的，你要拿东西来换。”
他很凶的说，“就用这个好了！”
少年抢过桔梗花，傲慢的把食物塞进瘦弱的女孩手里。
偶尔会有强盗经过村子，他们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叽呱乱叫的簇拥在一起，在村里每个角落横冲直撞。
每当这个时候村里的男人会毕恭毕敬的，最大限度满足他们的要求。
而女人们在脸上抹上严严实实的锅灰，穿上破旧难看的衣服。
一个普通的黄昏，女孩从山坡采花回来，因为可以勉强饱腹后，面黄肌瘦的女童开始成为初显清秀的少女，好像是一朵从荆棘地开出的桔梗花。
此时她的脸上干干净净。
少女哼着歌没注意从身后袭来的男人，她被强盗扛在肩上，惊吓后剧烈挣扎喊叫。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的压制住，他来到团伙儿面前得意洋洋的说：“头儿，您看我发现了什么？”
野盗首领的目光仿佛如有实质，让少女瑟瑟发抖。
“这个破村子还是有长相不错的女人嘛。”
他贪婪的摸上女孩苍白如纸的脸，叫道：“把她带下去！”
村民静若寒蝉，有的侧目不愿看这个景象。
女孩在这早失去了亲友庇护，存了离开之志的她与村里的人都不亲近。
除了——
人群里的少年僵直立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一幕，拳头抖若筛糠。
他原本是听说有野盗光顾，赶来观看的。
这伙强盗在黄昏前到了这里，夜里要在村里落脚。
他们来的匆忙，女人们着急忙慌的收拾自己，根本没功夫传递消息，所以女孩没有察觉，正巧在这个时候撞上。
少年当然知道如果被带走对少女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他没有丝毫办法。
也许他应该像身边的人一样，只要沉默就好了，对，是这个白痴自己倒霉而已，根本不关他的事。
有两个男人开始拉拽少女，绝望的女孩终于对上了少年颤抖的视线，她一直在声嘶力歇的喊着：“救命，救救我……”
“等一下——”
那是一道戛然而止的破碎声音，让场面停滞一瞬。
少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扑到强盗头领面前。
颤抖着道:“请、请不要带走她。”
“哼，小鬼。”好像面目狰狞的恶鬼吐出獠牙，男人抽出砍刀，利落斩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少年开始后悔，刀光仿佛在心头划过。
他慌张回身躲避，指着那个可以说是养活了他的女人。
“大爷！她，她长得比这个人好看！”
头目在女人的惊惧中擦去她脸上的伪饰，阴沉着脸哈哈大笑。
“不错，机灵的小子，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
被欺骗的亡命之徒挥起还带着血珠的长刀，插进距他最近的村夫胸口。
“这小鬼留下！其余的男人，统统杀光！”
强盗瞬间开始杀戮，他们轻易的追上想要逃跑的人，从背后切下撒着热血的脑袋。
有一道眉间至左脸的伤口横亘在少年脸上，鲜血流进他的嘴里，好像有铁锈注满口腔，又从唇角溢出。
但没有眼前的鲜红血液多，仿佛是下雨后汇成一片片的水泊。
原来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的血吗？
一场血腥盛宴，怪笑声、尖叫声、哀嚎声、鲜血从人体溅出的噗嗤声，真是荒诞恐怖的地狱之景。
不久之后，女孩想要逃跑死在了马贼刀下。
那个女人在强盗窝里生不如死，每当看见被盗贼们呼来喝去的叛徒，都会用不能再恶毒的话诅咒和辱骂他。
记忆里抢食物之前，女人总吆喝一声“兔崽子们”。
这声音和现实落在一起，跗骨之蛆般缠上脖颈，紧得让人喘不过气。
但少年面无表情的想，起码他实现了梦想，成了一个强盗。
而同时，和脸上的刀疤一起来的，是他的新名字——鬼蜘蛛。
—————
我醒过来以后，心如擂鼓，汹涌的眼泪从脸颊滚落。
这该死的共情能力。
该死！
我心里的后悔与在梦境残留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胸口泛起麻痒。
这场梦是当年在鬼蜘蛛看着桔梗花出神时，我一时因为“那个强盗在看什么”的好奇而附身所看见的回忆。
也因为这份记忆才会不嫌麻烦的照顾那个强盗。
彼时，他充满污秽浑浊的心里想的是“用桔梗花，来换你想要的东西”。
是无可救赎的肮脏灵魂之中存在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一粒亮光。
一个我原本已经遗忘褪色的不该想起的秘密。
为什么在这时候记起来……
我握紧胸口的寝衣，恨恨的低喃。
想让我再给你一条生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