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檀昔将将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听清嘉宁在说什么,不待她回答什么,嘉宁已经站了起来,拍手道:“我有本古书,是师父传给我的,上面一定有什么线索。”

    说完,开门跑了出去。

    屋顶传来几声猫叫,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凄厉,抬头一看,几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刹那间脚底窜起一股凉意,脖颈一缩,折身跑回房中,迅速带上门,“还是明天吧,太晚了。”

    时辰不早,吴少卿命人收拾出两间客房,几人简单梳洗后歇下了。第二日天刚亮,嘉宁回府去了,杜檀昔想事情想到半夜才睡,今日略起晚了些。

    开门时,吴少卿穿戴整齐,似要出门去。

    他听到动静,回头笑道:“睡得可好?”

    “挺好的,少卿是要去大理寺?”

    “对,”他道:“那你多休息会,我就走了。”

    杜檀昔摇头,偏头理了理臂弯的披帛,“昨日去鬼市闹了不愉快,十三娘必定会对我们有所防范,近几日不能去鬼市了,所以我想着,大理寺应该有很多与十三娘有关的卷宗,我想看看能不能从那里面寻到什么线索。”

    “那一起吧。”

    俩人在街上买了饼子和豆花,边吃边走,到了大理寺,吴少卿掏出钥匙打开了摆放陈年卷宗的屋子。这间屋子有日子没人来了,积了一层薄灰,在架上翻找半天终于寻到相关卷宗,抖了抖灰尘,“就这些,你慢慢看,我有事处理。”

    目送他出去后,杜檀昔擦干净坐的地儿,拿了本日子最近的翻看。除了波斯公主一案,十三娘最后一次作案是在六年前,死的是浙东一代的官员,翻完整本,大致能看出些蛛丝马迹:十三娘以杀官员居多,作案时间没有规律,死者皆为男性。这不得不让她把十三娘和京城三起案子联系起来,但杀人总要有杀人的动机和缘由。

    六年前她才十六岁,卷宗上所遇害官员除了一两个听过名字,其余全耳生。挑了几个名字记在纸上,拿镇尺压住放在一旁,翻看下一本。

    再抬头已是中午,后厨的厨娘来喊人了,大理寺大大小小官员放下手中活计,结伴闲谈前往饭厅,吴少卿在外等候,见她出来了,笑问道:“可查到什么线索?”

    她摇头而笑,“没有,也是吃了年纪的亏,这些遇害官员我竟没听过。”

    自唐太宗李世民以来,有时候朝廷议事到中午才结束,为保证议事正常运行,太宗体恤,开辟了堂食制度,中午可在专门的堂食地点用餐,其他地方机构纷纷效仿,若有官员值夜,则还要保证晚餐和宵夜。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官员们紧绷的神经落了下来,三三两两坐一起低声闲谈,时不时有笑声飘过。杜檀昔端了饭菜和吴少卿相对而坐,边吃边问道:“少卿,你可知道朝中谁人脉广,认识五六年前浙东江西一带官员?”

    “我想想……还真有,太原府少尹陈事州。”

    按照少卿所给地址,她在府邸门口蹲守了两日,次次恰好和陈事州错过,管家怕她回去和天后告状,给指了条明路——京城各大玉器铺子和拍卖楼。

    陈事州有个爱好,喜欢收集各种玉,有时候俸禄刚拿到,没两天为了买玉花个精光,不知道被夫人骂了多少次才收敛点,幸而家里有几个铺子和良田,不然早晚要喝西北风。

    她先去了一家古董店,闲聊得知东市望月楼今日有好玉拍卖,推断出陈事州在此地,出了门,有点儿口渴,正好前面有个茶摊,买了碗凉茶。喝完准备走时,瞧见永乐侯府的小厮从对面酒楼出来,掌柜亲自相送,“知道了,老几样,我送了十几次了,侯夫人爱吃什么心里全记着,放心吧,晚些就送去。”

    “老板,茶钱。”

    .

    望月楼。

    一楼是吃饭地,二楼是拍卖点,杜檀昔跟随客人上了二楼,拍卖会还没开始,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抬头张望半天,终于看到了前排嗑瓜子的陈事州,过去在身旁坐下,“陈府尹。”

    听有人喊他,陈事州目光从台上收了回来,“你是……哦,杜女官。”

    他慌慌张张要起身行礼被杜檀昔按下,笑道:“你我今日并非在朝堂,不必拘泥于礼节,府尹年长我许多,我还要叫声陈伯伯才是。”

    越客气越没好事。都是在朝廷混的,他哪不懂这些道理,诚惶诚恐道:“杜女官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说,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她也不绕弯子,从袖中掏出信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您是否认识这些人?”

    陈事州接过信纸展开,看完后抬眼打量她的神色。

    杜檀昔笑道:“勿紧张,只是奉天后命令查案,多方打听消息,您要是有什么知道的可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这案子破不了,我要被天后责罚的。”

    听如此说,他放下心来,点头道:“有几个认识,他们有些和我是同窗……”锣鼓敲响,异域商人登台,掀开了盖在托盘的黑布,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出现在眼前,引起一阵骚动。

    “杜女官等等,等拍卖结束我们再聊。”自玉出现,陈事州的眼睛都移不开了,颠了颠钱袋子。

    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台上的玉一看便知不便宜,尤其是图案纹路,雕刻得极为细致,足见刻玉的匠人本领。

    商人简短介绍了这块玉的来历,重点强调多么珍贵,说完摆出底价,开始竞拍。

    “六贯钱。”陈事州率先喊道。

    “七贯。”很快有人追加。

    到了十一贯钱,屋里静默了,陈事州喊道:“十二贯。”

    杜檀昔拉住他,“十二贯可是两枚金铤了,你要想清楚。”

    “才十二贯,要是拿不下,我日夜都要惦记。”

    随着加价,已经喊到了十八贯钱,那可是三枚金铤,杜檀昔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本想打成金铤存起来,结果都落入十三娘手中,现在听到喊价就头疼。陈事州捶胸顿足,怕被人买走,直接喊出四枚金铤。

    商人道:“还有没有喊价的,四枚金铤第一次,四枚金铤第二次……”

    陈事州心在滴血,但一想到那块玉将被自己收入囊中,顿时觉得浑身舒畅,等着商人落锤。

    “五枚金铤。”

    偏远的角落传来喊声,陈事州上扬的嘴角垮了,想加又不敢加,犹犹豫豫间商人落锤,“五枚金铤成交。”

    立刻有人打包好玉,双手奉送到拍下者跟前,“夫人,您的玉。”

    所有人投去羡慕又愤恨的眼光,陈事州更是长吁短叹。

    杜檀昔看向那位头戴锥帽的夫人,白色的围帘遮掩了面容,付完钱转身离去时,身姿却瞧着眼熟,是那日公堂上的琵琶乐伎。五枚金铤买玉,果然是日入斗金的地方。

    同失意的陈事州出了望月楼,陈事州还在后悔当时怎么就不能咬牙再加一加,杜檀昔表示同情邀请他去喝酒消愁,一番吹捧夸赞下去,总把玉的事总算放下了,开始忆往昔吹牛。

    她轻敲桌面,眉间渐渐露出些许不耐,见半天讲不到重点,插话道:“不如您和我讲讲信纸上的人,就从您的几位同窗讲起。”

    絮絮叨叨一个时辰,不曾想,陈事州酒量不行,不过几碗下肚就醉了,付完酒钱,喊了个小二送他回去。

    回到吴府,杜檀昔漱过口,换了身衣裳,在院里散步透气。李言好强,躺了一天不肯躺了,今天刚练完一套拳回屋擦汗,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回头,见她在身后,意外道:“你喝酒了?”

    “小酌两杯而已,中郎将嗅觉不错,”她轻轻带过,又道:“这段日子反正无事,就想着到处走访走访,也好见识见识洛阳的繁华,说起来,我常年在宫中,许多地儿还没去过。”

    想到因为自己鲁莽导致计划不能开展,李言抿了抿唇,垂在衣摆的手悄然握紧,抬眼道:“或许,关于三起案件我有线索。”

    .

    平康坊。

    小调徐徐,香风袭人。这里是醉生梦死的地方,也是最为风雅的地方。

    平康坊分三曲,除去北曲,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有身份的妓女。她们和一般卖.身的妓女不同,中曲和南曲的妓女不仅容貌绝佳,脾性温柔,更有诗情才情,许多官员、士子以能结交她们为荣。可这些姑娘不是谁都见的,她们欣赏有才的人,若是能用诗篇打动她们,自会开门相迎,否则就是黄金十万也不见。即便如此,依旧能许多人趋之若鹜,要是能产生一段因缘邂逅,更传成佳话。

    涌入的官兵打破了宁静,不少姑娘从阁楼相望,议论纷纷。

    “窈琴姑娘在哪?”吴少卿道。

    楼里的妈妈记得他,上次就是他把窈琴传到公堂,便忙唤人去找窈琴,一面迎他进去。

    妈妈见身后跟了位娘子,转身把人拦下,“对不住,娘子谢绝入内。”

    杜檀昔掏出令牌,“奉天后命令查案。”

    妈妈吓得直接跪地,高喊天后千岁。

    楼上下来一名娘子,妈妈忙拉着她到跟前,“她就是窈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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