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主修什么的,看似很面熟么。”

    来人的微笑中似乎同样有一种难以看懂的熟识感,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得不为之气愤。

    瑾翊心中无限窝火,但理智告诉她,再大的火在这种场面也要化作一个得体的微笑,她愣了半晌,很快说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并未接她的话,宋谨尘带着一种令人难以辨清真假的笑意走到皬大司命面前:“请。”

    瑾翊很快将自己从刚刚的失神中扯了回来。宋谨尘是个人才,这点没有人不承认。否则一般人也没办法在自己尚是主守官时就把其余的同级都收揽得服服帖帖。她佩服他这点,却效仿不来。她喜欢这种脸部线条干净利落的男人,更加佩服他的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然而他的高傲却让她心中萌生出一丝不快。她不知道对于这种家庭背景很硬的人来说,高傲是否成了一种习惯。

    自从带着自己崇高的目标进入灵界那一刻她便不再是惑明王朝皇族娇生惯养、呼风唤雨的大公主,而必须从零做起,一步一个脚印。而这个宋谨尘却是幻北宋言礼的独子,借着父亲的关系受到良好而高效的训练和培养。他的出众,无疑是建立在众多人才的牺牲中。

    她打开带来的文件夹,细细看起今天早上刚刚下发的关于和幻北合作纲要的文件来——她一直喜欢将近期的重要文件随时带着,但是直到很多年后,她还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看着看着神色忽然一滞,她快速瞟了一眼正义正言辞说话的宋谨尘,复又低下头去快速翻动那几页文件,半分钟后,她疑虑地看着宋谨尘,神色略带了些焦躁与欣喜。

    “在下不敢擅作定夺。”宋谨尘很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了梦图大司命关于两界合办核化实验中心的提议,习惯性地一抬眼正对上瑾翊质疑而略带顾虑的眼神,下意识地复又看到瑾翊手中不合场合的文件,心中似是早已有所计较,微微笑了笑:“与贵界的宣传合作不如就交给瑾翊,听说她在灵界综合学院选修过这个专业。”

    “啊?”瑾翊听这驴头不对马嘴的要求不由得急道:“我已经接手政论交流一年多,而且最近事情很多……”

    见她回答得很不客气,宋谨尘也不多计较,只是将刚刚签过字的文件还给皬大司命,打断了她的话道:“麻烦皬大司命给她调配下工作吧。”

    皬大司命虽然对他的态度心生很多不满,但是料及宋谨尘是如今幻北众主守官中最为出众的一个,所言皆代表着幻北的意思,他只得勉强笑道:“瑾翊,你准备一下。”

    “我……”瑾翊本想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毕竟是大司命金口一开,她不敢驳大司命的面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异常无聊。她反反复复听着大司命和宋谨尘无限商讨听起来几乎没什么分别的各种事情、决议文件。渐渐地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了。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茂密的珍稀植物,蓦然就想起那一年,惑明王朝,漫天飞羽。

    她抓着青梅竹马的将门公子为她精心挑选的玩具熊靠在辰烛女皇的床头,缠着母亲为她将讲惑明遥远的历史故事,甜美而惬意。

    而那些飘荡在空气中,洁白无瑕的飞羽却忽然不停地涌出鲜血,染红了空气,染红了大地。

    “公主,这里危险!”那个青梅竹马的将门之子秋苑浚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为她挡住背后破风而来的冷枪。

    那一瞬间,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出,她拼命地为他擦着血渍,然而那片鲜红之色却如同突涌而来的泉水般充斥了她的瞳孔,怎么也擦不掉。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帕以一种骇人的速度被鲜血染红,无能为力。

    她记得她在大声呼救,然而空荡的战场,没有活人。

    “你不要死!你答应过我,你说你陪我一起续写这个民族的未来,我们一起去赫那山脉找赤鸢花,你说你要亲手摘下来送给我……”

    红色赤鸢花,惑明传说中最为珍贵少见的久雨花科植物,冬季开花。象征忠贞不移的爱情。

    那一年,开败。

    那一年,她十五岁。失去了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护天军统领将军,秋苑浚。

    那一年,倘若她不曾去战场,也许他仍旧活着做他高贵的护天军统领;也许他们惑明不会因为失去了最强大军种的统领而败得那么惨;也许她也不会只身一人背负兴国重任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也许……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也许罢了。

    秋苑浚死了,那个高雅骄傲的惑明王朝也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傀儡,任那个遭天谴的侵略者摆布。

    “你是惑明的公主,你该如雪一般纯洁,永远不必学习如何使用这些沾染了鲜血的武器!”

    她百般犹豫着举起□□对准那伏尸遍野的战场上唯一生还的炎海士兵,手抖得不成样子,秋苑浚忽然死死按下她的手,夺过□□。她面对着那大片的伏尸,眼中噙满了恐惧。那是曦日郡大捷——这场战争中唯一一场以惑明的短暂胜利告终的战役。惑明军士凭借蔽水山脉这个优良的天然屏障和炎海人打了漂亮的一仗,但自那以后,蔽水山脉便遭到大规模的轰炸与毒气攻击,这些年始终没有恢复灵气。

    在秋苑浚死后,她仍旧被迫拿起枪弹,强烈地逼迫自己将枪口对准了那些炎海敌寇。那时她才明白,当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杀人也没有那么困难。她以往总认为死人最可怕,如今才明白,只有死人才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

    然而那只是暂时的情绪,惑明大片大片的土地遭沦陷和惨绝人寰的屠戮,血水几乎染红了每一条可见的江河溪流。

    她怎么能看着这个民族这样沉沦下去?原本该由他们一起书写的惑明历史,怎能这样任人宰割,任人焚烧?她怎么可能对这高贵民族的山河日下漠然视之!

    她看着眼前这个血统高贵的风绝宫主守官,暗暗攥紧了手。他有着这样清晰的历史,这样明朗的未来,于是,他开始戏弄周围的人,将他人的未来当做儿戏。并且他做得这样如鱼得水。即便,不可否认他做过某些有利于她的事,但那仅仅是巧合,巧合而已!

    他何曾想过他人的历史、他人的未来?瑾翊缓缓握紧了手,眼中的怒火愈演愈烈。

    “你做事值得这么有针对性吗?”

    散会后,瑾翊并未立即随大司命回去,而是几步追上宋谨尘。将刚才那些文件一下摔到宋谨尘身上。纵使惹恼了这种人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知我如何针对了你。”宋谨尘眼疾手快地接住那些文件:“难道你要说你不擅长这项工作?”

    “鬼才擅长这些东西!”瑾翊被宋谨尘无辜的表情惹得更加气愤:“你知不知道这个对外的政论交流权我费多大功夫才弄到的?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一句不小心就会令人满盘皆输?”

    想到方才会上梦图皬大司命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他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你什么都没做,怎么知道什么是满盘皆输?”

    瑾翊先是愣了一下。满盘皆输,这个词她用得太过偏激。是啊,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谈得上满盘皆输?

    “就算满盘皆输,也比当炮灰强吧?”他看似随意地瞥了瑾翊一眼,说完,他并没有多做停留,立时绕过瑾翊走出了会所。

    炮灰?瑾翊忍不住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确实不想当炮灰,可是,她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韬光养晦。他又懂什么!

    “你凭什么插手别人的人生!”她将刚刚会上没用的空表格狠狠丢进走廊边的垃圾桶,愤愤走出第一会所。

    第二章  迷花乱影

    早上八九点钟的风很清爽,瑾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洁净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情绪排斥干净。

    总部地处高纬,四季凉爽。她身上白色的梦图制服在明丽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整个人都有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我中午想吃华鼎居的煲仔饭。”年轻的女子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臂,如轻燕般从她面前经过。

    “太远了,晚上再去。”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哎呀,晚上吃那些东西要胖死了!”

    “胖也是给我看,我又不嫌弃。”

    “哎呀,你最好了,我们中午去,好不好,好不好么.....”

    “好好,中午去,中午去。”

    两人越发远去,他们的对话渐渐地听不清楚,然而声音却仿若仍旧凝绕在她耳边。女声很清脆好听,男声沉着稳重。

    曾几何时,她也曾经和秋苑浚泡在自己寝宫的厨房中,研究各种精致点心。

    “我想吃你做的叉烧酥。”

    秋苑浚伸出他被武器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我这日日拿着刀枪的手做出的东西能吃吗?”

    “为什么不能啊,宣尊帝偶尔还能给翙明皇后做些云片糕呢!人家也是带兵打仗的人啊!”她推搡着秋苑浚:“你不试怎么知道啊,学着做嘛!”

    “天天念叨你的宣尊帝!你去嫁给他好了!”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接过她递上的围裙:“你要敢吃,我就敢做!”

    她趴在灶台上看着秋苑浚忙东忙西,时不时地递上颗洗好的草莓。

    秋苑浚不是个居家的好男人,他做的东西异常地难吃。他精于兵法,却没有机会屡建奇功。炎海人坐拥灵界,灵能者甚重,他所学所擅毫无用武之地。

    来到灵界后,她见过很多人,了解很多人。也许不在皇宫那个封闭的环境之下,婚约的束缚之下,她不会喜欢自恃其才的秋苑浚。

    然而闭上眼睛就是那个漫天飞羽的国度,他远远地扯过风筝的线轴:“公主,抬眼看看蓝天白云,一天都有好心情。”

    随之,好心情便顺着那染满鲜血的小河流去,再不复返。

    她青梅竹马,她所挚爱的秋苑浚,就随着战争的阴影逝去,毫无预兆,毫无音讯。直到今日,她只记得满世界的血红。她钱包中一直放着他的照片,时常拿出来告诫自己,要让那些嗜血者血债血还!

    “瑾翊?”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她突然间回过神来。

    说话的人穿着辉炎藏蓝色的制服,一头海蓝色短发在晨阳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闪亮。海蓝色双眸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是辉炎的夜墨护法,玉赫,暗能量操控者,她在灵界的一个知己。虽然所属不同界别,玉赫平日对她的照顾倒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互相拆解灵法,共同进步。

    “早。”她快速合上自己简约、没有任何装饰的藕粉色钱包:“总部有事?”

    平日各主守官除值守日,虽然不常呆在本界,也很少会来灵界总部溜达。通常总部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编制员工,负责打理日常事务,另一类就是如瑾翊今日一样,各界之间借总部的地方开会。玉赫的突然出现让她十分不解。

    玉赫看了看第一会所的大门,有些神秘地笑笑:“开完会了?”

    瑾翊摊了摊手:“这真是个是非之地。”

    话刚出口,她忽然感到冷意四伏。周遭的植物和道路忽然以快进的速度向后扭曲退去。转眼间已经身处地隔北大洋的异大陆,辉炎总部的正门处不远。

    辉炎是灵界三大界之一,地处阿雅大陆南部平原,以“人间仙境”、“旷世奇葩”著称。在幻术作用下的若干宫殿在无具体高度的云巅盘卧着,远远看去宛若天宫。

    “你又研发什么新鲜东西了?”

    瑾翊蓦然被人涮来自家门口,心情并不舒畅。方才的情况来看,将她拖跨海洋的显然不是灵界常用的传送法阵,反倒有一些扭曲身形强制吸积的迹象,很象天体物理学家常研究的那种连接于黑洞与白洞之间的无形界面。

    “新发明,美名曰‘日曜星晖’。”玉赫很快答道。

    玉赫是暗能量操控者。当然这里的“暗能量”指的并不是如同奇幻电影里始终乌黑一团的东西。不同于其他借助真实物件能量的灵能者,他只利用自然界的各种引力和压力。聚一切无形为有形。

    这种功夫在灵法界被誉为“黑洞效应”。经历了常年的累积,他可以信手拈来存在于无形之中的各种引力和压力作为攻击武器,也有着制造巨质量黑洞的能力。属于灵法界唯一一个利用无形能量的系别。

    “没日没月的,算什么日曜星晖?”瑾翊白了他一眼,她心情很不爽。原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高层会议她便紧张万分,再加上碰到宋谨尘这件倒霉事,她几乎有杀人的冲动。

    玉赫一笑,暗自伸出右手。

    瑾翊瞬间又觉天旋地转。

    世界变得异常扭曲。辉炎门口的那条大路好似被一只强大的手突然拧了几股后向天上折去。原本高挂在东南方向的太阳在她的脚下晃动着,发出刺眼的光芒。错位的天空映下无数光影,却找不出光的来源。

    她对玉赫无厘头的作弄开始不耐烦:“大早上你就抽风!”

    话音未落,那些可见的、不可见的光源忽然毫无路径地汇作一团,疯狂击毁着扭曲了的路。毁过之处却又马上生长出大片大片的玫瑰丛,弥补了道路空隙。

    道路被摧毁到尽头时,漫天就开始下起玫瑰雨,红粉交融的花将天顶映得暖暖的。

    没有花香。

    纵使这壮观的玫瑰雨让她心情突然大好。但她依旧心知这是幻象,不由皱了皱眉:“你忘记制造嗅觉和味觉。”

    “你找个突破口出来就行。”

    玉赫百无聊赖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瑾翊心知自己光荣地成了玉赫发展新招的实验品,但还是很乐于在这和奇怪结界中一试身手。她向来对空间结构方向的突破性灵法感兴趣,在采取多方手段获得一手资料进行研究练习上下了很大功夫。

    她再次观察了一下周遭,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她开始对着那不知走向的扭曲道路中的玫瑰进行聚灵。转眼间大片大片的玫瑰发射出耀眼的光束从各个方向涌向她,最后没入她的手指。她随后开始向脚下的太阳散灵。无限的灵能开始向太阳充斥。起初它还是个巨大的火球,随着灵能的注入它迅速涨大着,变为一个红巨星类似物。

    瑾翊脸上露出微笑,配合着应势而张开的手掌,她玩笑地说了声:“爆!”

    那太阳便瞬间爆裂开来。火星沫和光晕飞得到处都是。

    瑾翊很快站在玉赫面前,这令玉赫大为惊骇,几经打量发现她确实没事才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能将灵能吸进去?”

    对于灵能者而言,自身的灵能就如同人体的内压。突然向体内注灵或从体内吸灵就如同改变了人体与外界的气压差一般,很容易出现短暂性休克,严重者甚至会产生体内器官组织的爆裂,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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