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叫总让我觉得我是尸位素餐。”宋谨尘回过头去看对面山崖上若隐若现的阴森植被:“就像我要说你因为是惑明人才步履维艰,你一样不爱听。”

    “你怎知道我是惑明人?”

    蓦然看向他的时候,瑾翊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那模糊而捉摸不定的眼神中,悄然间倾透着一丝遥远而又熟悉的气息,仿佛那历史是他所编写一般,清晰而自信。

    宋谨尘一笑带过:“怎么到灵界来了?”

    “我们惑明人不乐意被人欺负。”她含糊其辞。

    惑明王朝如今之势正如一个未建成的殖民地,炎海文化龙飞凤舞地侵袭入这个星系的史册。人民,变得不再顽强,皇族,变得不再强势。这个国度,随时有着付之一炬的危险。这一点,不仅惑明人心知肚明,就连深居灵界的许多人也一样关注着。

    宋谨尘想到这,敷衍地说道:“执权者一旦软弱起来,受害的总是人民。”

    “是侵略者过于卑鄙!”瑾翊因着他的话毫不掩饰地瞪了他一眼。

    宋谨尘微微摇了摇头,也许是当局者迷,也许是被仇恨所蒙蔽,惑明人都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就如同落毛的凤凰永远不懂得为何自己沦落到只能和鸡一较高下。

    “那么怎么想到来找我?”

    他知道这种事不能急着点破,只得换了个话题。他并不会认为在这个悬崖上遇到是什么巧合,只是此时他从心底不想将她硬推出去。

    “只是觉得和你有缘,只是觉得,你驳了我的政论权是刻意,但不是恶意。”她的回答很直接:“你不想让我炮灰,那......”

    “你知道什么叫做树大招风吗?”宋谨尘也不曾过多问询,只很有默契地不问、不解释,打断了她接下的话说道。

    “如果前后都是绝路,招风也总比坠崖的好。”她扯了扯身上的风衣:“我很害怕,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坚持多久。”

    瑾翊并没有把握能让宋谨尘和她走很近,但是有时候试一试总有成功的几率。如果宋谨尘真的能够做她的避风港,也许她能少走很多弯路。

    这时宋谨尘忽然笑起来,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丝无可奈何:“这真是个奇怪的说辞,你竟觉得我有那样的能力可以帮你?”

    “你和他们不一样......”瑾翊忽觉头皮发麻,从宋谨尘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想和惑明人扯上关系,但已经说到这里,只能强撑着说下去。

    宋谨尘的笑意丝毫不减,但却凭添了一丝漠然,再次打断她的话:“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是因为我不会害你。”

    瑾翊忽然觉得很失望,在灵界她看惯了太多的漠然,本已习惯。但白天见了宋谨尘后忽然觉得他便是那灵界的特例,虽然做事情看起来损,心却是好的,原本以为他不一样,而现在却觉得或许他只是不拜高踩低而已。

    她嘲讽一笑,道:“惑明人在这许多年.......大约上千年了,始终被压迫,一切沾上‘惑明’二字的人都会被视作异类。你在主守官中那样璀璨,确实没必要沾上这种晦气。就当我没说吧。”

    她说着忽然觉得很心酸,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惑明人会混到今天这般田地,同时也为自己的冲动天真和自不量力而悔恨不已,忙起身转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等等!”宋谨尘坐着,却反手一把抓住她的小臂,转过头来。他细细打量着她,深深的眸子中透出一丝深不见底的光来,说道:“惑明和炎海的纠纷本不关我事,你为何觉得我像能帮你的人?”

    瑾翊的手臂忽然被拽住,足尖一顿,但却早已对宋谨尘不抱有希望,只是不回身地说道:“我们惑明1500年前曾有一位皇帝击退了炎海人,宣尊帝。他曾经说,‘君王的霸气就在于掌控各种事物的价值’。我原本觉得你是可以理解事物并很可能掌控它们的人。”

    宋谨尘听着她说的话心中不由一震:“这话你从哪里听来?”

    瑾翊愣了一下,似乎被他这句话问住,但却很快模糊地答道:“大概是宫里的史卷。”

    宋谨尘虽然表现得震惊,但有些不信,不过还是很快说道:“所以我是不是那样的人,取决于我如何看待你的价值?”

    “是惑明的价值。”她说着,将小臂从他手中脱出来,大步向山下走去。

    “好。”宋谨尘忽然说道。

    瑾翊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仿佛对他这样简单的答应有那么一丝的不适与惊愕,却又很快深吸了口气:“这是为何?”

    宋谨尘望向她的目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蓦然化开:“学着掌控你的价值。”

    瑾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眉头紧锁着不说话,只能听到山上凛冽的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剧烈摩擦声。

    许久,宋谨尘忽然说道:“惑明有着那样悠久的历史,你来讲讲,好么?”

    瑾翊淡漠的神色中忽然有了一丝生的气息。

    月色渐明,山风停息。静谧的夜,笼罩着下界辽广的沧海桑田,动荡,平静,一些遥远的历史,如雾气般地飘荡在他们身边。

    1500年前,宣尊帝,翙明皇后,段将军,还有一直为着这个民族洒下热血的爱国将领。

    宋谨尘很有兴致地看着她,倒不是在听历史,只是在听她的解说:“依你所见,翙明皇后为什么一定要追随宣尊跳崖?”

    “跳崖?”她忽然打了个激灵:“我说过跳崖吗?”

    1500年前,宣尊帝领兵西泽大陆东海岸,段将军誓师抗敌。他们用着自己最年轻的生命和最纯挚的心诠释着对这片富庶土地的挚爱。终而他们以血肉之躯战胜了一直以来用强大灵能领军的炎征海军队,将他们赶出自己的领土。

    和平日,翙明皇后一反对宣尊的忠贞,争夺政权,终而易权旁支血脉。宣尊一朝统治政权覆亡,翙明皇后随宣尊帝在蔽水山脉跳崖身亡。

    对于翙明皇后的古怪行径,史学家众说纷纭。而宋谨尘却觉得,她是在“保护”自己的战利品。宣尊帝刚刚上位时,为了稳固政权,迫不得已纳了一个政治背景强硬的沁妃,后又因为和顾泽的协议封了自己的贴身侍女、顾泽的同母妹妹络涵为娴懿贵妃。于是与他共营天下的赋仟翊因他背弃承诺而与他决裂。

    宋谨尘并未被她问住,反倒继续问着他刚刚的问题:“惑明历史我也了解一些。翙明皇后和宣尊帝的感情原本不该那样脆弱。然而她最终却亲手毁掉了她同宣尊一同打下的天下。爱情不存在了,又何必对当初的选择追随到底?”

    “宣尊原也没有信守承诺只她不娶。她的反抗也许恰恰证明了她对宣尊的感情本就坚固。他们二人的天下,本就不该由他人来分享不是吗?”瑾翊很看得清这其中的某些尖锐对峙。

    瑾翊抬眼看着宋谨尘,从他的瞳孔中她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宋谨尘转了转目光,忽然释然一笑,看向那轮明月:“你说得对,原本是宣尊做得不好。”

    瑾翊倒不想与他谈论这么多惑明王朝纠结的往事,轻轻一笑,问道:“那日你一句话否了我的政论权,总是有什么说法吧?”

    宋谨尘敷衍一笑:“区区一个主守官,原本不足挂齿。但若是偏偏有些高层盯着你,认为你是在给他的晚辈制造麻烦,你就会被动得很。我不喜欢涉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纷争中去,不过实在不想见那些□□人士恃强凌弱。”

    她觉得宋谨尘从不多管闲事。除非她的事情不是闲事。只是这其中的某些因素她并不知晓。只是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这一切就如同一个高能气球,不触动它则一切如常,一旦触动就会大幅度爆发。

    她还是忍住了不再问。

    那晚他们在山崖上坐了很久,谈一切有关惑明却又无关民族纷争的事情,愉悦而畅然。然而瑾翊却始终不明白,这个有着灵界纯正而尊贵血统的人为何会对惑明久远破旧的历史如此感兴趣,甚至是理解深刻,几乎让人觉得他原本就属于那个飞羽遍天的美丽国度。

    只是这一刻,她只是负责听和说,无关提问。

    早上八九点钟的风很清爽,瑾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洁净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情绪排斥干净。

    总部地处高纬,四季凉爽。她身上白色的梦图制服在明丽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整个人都有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我中午想吃华鼎居的煲仔饭。”年轻的女子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臂,如轻燕般从她面前经过。

    “太远了,晚上再去。”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哎呀,晚上吃那些东西要胖死了!”

    “胖也是给我看,我又不嫌弃。”

    “哎呀,你最好了,我们中午去,好不好,好不好么.....”

    “好好,中午去,中午去。”

    两人越发远去,他们的对话渐渐地听不清楚,然而声音却仿若仍旧凝绕在她耳边。女声很清脆好听,男声沉着稳重。

    曾几何时,她也曾经和秋苑浚泡在自己寝宫的厨房中,研究各种精致点心。

    “我想吃你做的叉烧酥。”

    秋苑浚伸出他被武器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我这日日拿着刀枪的手做出的东西能吃吗?”

    “为什么不能啊,宣尊帝偶尔还能给翙明皇后做些云片糕呢!人家也是带兵打仗的人啊!”她推搡着秋苑浚:“你不试怎么知道啊,学着做嘛!”

    “天天念叨你的宣尊帝!你去嫁给他好了!”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接过她递上的围裙:“你要敢吃,我就敢做!”

    她趴在灶台上看着秋苑浚忙东忙西,时不时地递上颗洗好的草莓。

    秋苑浚不是个居家的好男人,他做的东西异常地难吃。他精于兵法,却没有机会屡建奇功。炎海人坐拥灵界,灵能者甚重,他所学所擅毫无用武之地。

    来到灵界后,她见过很多人,了解很多人。也许不在皇宫那个封闭的环境之下,婚约的束缚之下,她不会喜欢自恃其才的秋苑浚。

    然而闭上眼睛就是那个漫天飞羽的国度,他远远地扯过风筝的线轴:“公主,抬眼看看蓝天白云,一天都有好心情。”

    随之,好心情便顺着那染满鲜血的小河流去,再不复返。

    她青梅竹马,她所挚爱的秋苑浚,就随着战争的阴影逝去,毫无预兆,毫无音讯。直到今日,她只记得满世界的血红。她钱包中一直放着他的照片,时常拿出来告诫自己,要让那些嗜血者血债血还!

    “瑾翊?”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她突然间回过神来。

    说话的人穿着辉炎藏蓝色的制服,一头海蓝色短发在晨阳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闪亮。海蓝色双眸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是辉炎的夜墨护法,玉赫,暗能量操控者,她在灵界的一个知己。虽然所属不同界别,玉赫平日对她的照顾倒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互相拆解灵法,共同进步。

    “早。”她快速合上自己简约、没有任何装饰的藕粉色钱包:“总部有事?”

    平日各主守官除值守日,虽然不常呆在本界,也很少会来灵界总部溜达。通常总部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编制员工,负责打理日常事务,另一类就是如瑾翊今日一样,各界之间借总部的地方开会。玉赫的突然出现让她十分不解。

    玉赫看了看第一会所的大门,有些神秘地笑笑:“开完会了?”

    瑾翊摊了摊手:“这真是个是非之地。”

    话刚出口,她忽然感到冷意四伏。周遭的植物和道路忽然以快进的速度向后扭曲退去。转眼间已经身处地隔北大洋的异大陆,辉炎总部的正门处不远。

    辉炎是灵界三大界之一,地处阿雅大陆南部平原,以“人间仙境”、“旷世奇葩”著称。在幻术作用下的若干宫殿在无具体高度的云巅盘卧着,远远看去宛若天宫。

    “你又研发什么新鲜东西了?”

    瑾翊蓦然被人涮来自家门口,心情并不舒畅。方才的情况来看,将她拖跨海洋的显然不是灵界常用的传送法阵,反倒有一些扭曲身形强制吸积的迹象,很象天体物理学家常研究的那种连接于黑洞与白洞之间的无形界面。

    “新发明,美名曰‘日曜星晖’。”玉赫很快答道。

    玉赫是暗能量操控者。当然这里的“暗能量”指的并不是如同奇幻电影里始终乌黑一团的东西。不同于其他借助真实物件能量的灵能者,他只利用自然界的各种引力和压力。聚一切无形为有形。

    这种功夫在灵法界被誉为“黑洞效应”。经历了常年的累积,他可以信手拈来存在于无形之中的各种引力和压力作为攻击武器,也有着制造巨质量黑洞的能力。属于灵法界唯一一个利用无形能量的系别。

    “没日没月的,算什么日曜星晖?”瑾翊白了他一眼,她心情很不爽。原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高层会议她便紧张万分,再加上碰到宋谨尘这件倒霉事,她几乎有杀人的冲动。

    玉赫一笑,暗自伸出右手。

    瑾翊瞬间又觉天旋地转。

    世界变得异常扭曲。辉炎门口的那条大路好似被一只强大的手突然拧了几股后向天上折去。原本高挂在东南方向的太阳在她的脚下晃动着,发出刺眼的光芒。错位的天空映下无数光影,却找不出光的来源。

    她对玉赫无厘头的作弄开始不耐烦:“大早上你就抽风!”

    话音未落,那些可见的、不可见的光源忽然毫无路径地汇作一团,疯狂击毁着扭曲了的路。毁过之处却又马上生长出大片大片的玫瑰丛,弥补了道路空隙。

    道路被摧毁到尽头时,漫天就开始下起玫瑰雨,红粉交融的花将天顶映得暖暖的。

    没有花香。

    纵使这壮观的玫瑰雨让她心情突然大好。但她依旧心知这是幻象,不由皱了皱眉:“你忘记制造嗅觉和味觉。”

    “你找个突破口出来就行。”

    玉赫百无聊赖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瑾翊心知自己光荣地成了玉赫发展新招的实验品,但还是很乐于在这和奇怪结界中一试身手。她向来对空间结构方向的突破性灵法感兴趣,在采取多方手段获得一手资料进行研究练习上下了很大功夫。

    她再次观察了一下周遭,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她开始对着那不知走向的扭曲道路中的玫瑰进行聚灵。转眼间大片大片的玫瑰发射出耀眼的光束从各个方向涌向她,最后没入她的手指。她随后开始向脚下的太阳散灵。无限的灵能开始向太阳充斥。起初它还是个巨大的火球,随着灵能的注入它迅速涨大着,变为一个红巨星类似物。

    瑾翊脸上露出微笑,配合着应势而张开的手掌,她玩笑地说了声:“爆!”

    那太阳便瞬间爆裂开来。火星沫和光晕飞得到处都是。

    瑾翊很快站在玉赫面前,这令玉赫大为惊骇,几经打量发现她确实没事才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能将灵能吸进去?”

    对于灵能者而言,自身的灵能就如同人体的内压。突然向体内注灵或从体内吸灵就如同改变了人体与外界的气压差一般,很容易出现短暂性休克,严重者甚至会产生体内器官组织的爆裂,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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