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瓶雨瑾翊就有些奇怪,她虽然嘴上说理解,但还是不明白一千五百年前名震天下的宣尊帝,一个高傲如天的人,怎么能和一个炎海人走得那样近?

    宋谨尘沉默了半晌,终而开口:“对于炎海众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越是觉得珍贵。我抓住她的这个弱点,自然能够一直从她那里受益。”

    瑾翊瞥过眼睛,极不情愿地推了推他:“你去吧,我会观察傅皓的身份。”

    宋谨尘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住:“你若说不愿意,我便不去。”

    瑾翊身子一僵。她也不知道她和宋谨尘的关系是何时变了性质。他是宣尊帝,1500年前名动天下的领袖,他有翙明皇后,他怎么能够这样不分轻重?推搡了半天,仍旧没能从他怀中脱出来,同时在理智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她忽然觉得十分贪恋这个怀抱,那种几近能听得到他心跳的感觉令她觉得十分踏实,她忽然问道:“我若不愿意了,你打算怎么和瓶雨交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早该提示瓶雨,我不是她随意指使的那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宋谨尘说得毫不在意:“你难道就不肯给我一个逃避的理由?”

    瑾翊突然有些想笑,然而对上宋谨尘的愈发浑浊的目光却笑不出来,只道:“曾经我觉得即便天地都崩塌,也只有我一人逃避不得,现在却遇到了一个比我更逃避不得的人。”

    “我现在……”宋谨尘本想说什么,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蓦地顿住口。

    瑾翊觉得心中有些沉。得知宋谨尘的身份后,想了很多。她读过惑明历史,她知道宣尊与翙明的感情。她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喜欢做别人的替代品。然而,她觉得她突然间被打败了,她离不开宋谨尘,不论是从事业上还是感情上,她知道,只有在宋谨尘的帮助下,她才能走到最后。她更知道,在全灵界,除了宋谨尘,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它提供一个迅速攀升的跳板。

    瑾翊抬眼看着他深邃的眼瞳,说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取代翙明皇后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是我也可以站在他的位置上,一直辅助你。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宋谨尘的神色恍惚间清澈了一时,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缓缓闭上眼:“我承诺过她永不变心,但也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娶了娴懿贵妃和沁妃。我的承诺从来不值钱。”

    瑾翊并不想让步,深深地闻着宋谨尘衣服上淡淡的柠檬洗涤剂的味道:“我只想你说,今生无悔。”

    今生,只此一生就够了。她知道,宋谨尘不会放下翙明皇后,这种早已属于千年前的遥远记忆比身边的女人更加难以割舍。她知道,一个已经成为历史的女人,比一个近在眼前的女人更难打败,也不想去开启那些尘封的旧事。

    宋谨尘此时也不知为何会不安,仿佛多年间沉静如水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眼温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动,他说:“你和仟翊不一样,她死板,而你懂得变通,更懂得珍惜所有……”说着,他忽然又摇摇头:“我本不该拿你们来比较,只是……”

    瑾翊勉强笑笑,从他怀中脱出来。在他心里,她根本不可能与翙明皇后比肩。她只是个替代品,替代品而已!

    替代品也罢,从她决定踏入灵界这片土地之后,除了她的事业,她本来就不该有私情。更何况,7年前,惑明王朝,她还有青梅竹马的秋苑浚。她本也不该和宋谨尘有什么感情。

    她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发,又将那刻有自己姓名的木梳“啪”地摔在桌子上,转移了话题:“总而言之,不管你怎么圆谎,都别把惑明扯出来,不然以后,有得忙。”

    瑾翊此话说得不错。瓶雨帮助宋谨尘完全因为不知道宋谨尘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像瓶雨这样的甲级战犯又怎么会对宋谨尘这样悉心教导?

    “你当我傻?”宋谨尘将耳边的通讯器扯了下来捏得粉碎,很默契地不再提那件事:“我今日不去,最重要是因为到现在我还找不到任何不杀傅皓的理由。”

    瑾翊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少顷,方才说道:“我知道了。那我改日去问傅皓?”

    “还是我自己问吧。”宋谨尘细细考虑了一下,说道:“即便他真的是,你突然这样问他也未必会承认。”

    “可是万一他不是......”瑾翊不由皱眉:”由你去问,岂不是要暴露你的身份?“

    宋谨尘点点头,复又摇摇头:“你抽空帮我搜集一下现在保存在皇室的那段史料,我仔细找那些没被记录下来的事情试探他。”

    “哦。”瑾翊点点头,拿起手机拨通了惑明史料馆长的电话。

    混浊的天没有丝毫深度,挥舞在那层灰暗之下的浮云,化作青灰色的颗粒,散落在天的帷幕上,缓缓流动。

    海天相接处的黎明,薄薄的一层云缭雾绕。云雾之后,深灰的天便即刻被太阳染成暖灰色蔓延到沙滩,泥泞而粘稠。

    坐在汀水水岸,目不转睛地盯着潺潺流过的清流,煜冉渐渐失神。自始自己一直利用这副绝世的好样貌去换取任务的进度。为着这丝毫没有结果的目标,他付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有他的人格,他的尊严。靠着这唯一的精神力支持着他的透支,不知何时,他已是筋疲力竭。

    为将灵力提高到阶段理事的水平,他不惜使用灵界几千年来的禁忌增灵方式,再不惜一切代价地勾引高阶灵能者,而他自己则在征途中渐渐迷失。

    “想什么这么出神?”顾泽缓步走到他身畔:“是这水太踌躇还是天太散漫?”

    煜冉干望了他一眼,没出声,只由他静静坐在自己身边。

    “我看还是人太烦闷。”顾泽沉默了半晌,继续说道:“缓解心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唯独你这招最不见效。”

    “还是死人幸福。不说话,不做事,却天天受人膜拜。””煜冉开口道。

    顾泽愣了一愣,说道:“死得其所的人还好,半途而废的恐怕就……”

    “就事论事罢了。别那么当真。”煜冉打断了他的话。

    原本没必要掩盖的事实就在这汀水边上暴露无疑。煜冉依旧感到心情沉重。以他本身的绵薄之力,改变历史是妄想,改变现实是徒劳。这么无止尽地增灵,就算积蓄到某一天有了用武之地,又能如何?难道凭着这一身的灵力就全世无敌了吗?

    “弱肉强食。若不想令自己无足轻重,唯有变得举世瞩目。我们一样,故地也一样。我们不是独自一人。”顾泽沉默了一晌,说道。

    煜冉抓着身旁的鹅卵石,将它们一个个地扔进河水中,看着它们在激流中扬起的水波,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你说,宋谨尘最近是不是被我们现在那个小公主冲昏头了?”

    “他是太压抑,给他时间缓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顾泽也学着他的样子扔了一颗鹅卵石。

    “况且那个瑾翊,听说还是有两把刷子,不是废物。”

    煜冉的手突然被藏在石堆中的玻璃划了个口子,火辣辣地痛。他用力甩了甩手:“可是我还真有些担心。我和瑾翊打交道不多,但觉得她骨子里有些东西和赋仟翊很像。”

    “赋仟翊?”顾泽皱了皱眉。倒是听说过这个翙明皇后的本事,但毕竟自己当年死得早,对赋仟翊那个小丫头不甚了解,只知道当时宣尊倒是被她弄得五迷三道,糊里糊涂就将偌大的江山拱手他人,他说:“我们看来得劝宋谨尘和她走远些。”

    “不要紧吧?“煜冉听得顾泽提到赋仟翊的生硬语气,不由皱了皱眉,他摇头道:“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子,本身也不存在什么利益可图,何必苛求他?”

    “你难道想看着第二个赋仟翊是如何诞生的吗?”顾泽的神色由严肃变得冰冷,他瞬间打断了煜冉的话:“只要我顾泽还有说话的份量,就决不允许他再出这种低级错误!”

    煜冉听他如此说,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赋仟翊是我师妹!你少在我面前这么诋毁她!你一直不肯释怀往事,难道还想逼着宋谨尘也和你一样不人不鬼吗?”

    不说还好,听了这话顾泽蓦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煜冉的衣领:“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师父是蔚瀚英!不是佑寒源那种不三不四的巫师!若不是将军培养,你永远不可能有今天!”

    说罢,顾泽丢下他,愤愤而走。

    一千五百年前,顾泽、灵流都是劭泽的父亲蔚瀚英的得意门徒,只不过因为行事隐蔽,这段历史几乎没有人知道。而灵流、段鸿羲和赋仟翊又同在左翼城巫师佑寒源门下学习巫术。那时,蔚瀚英死后,玄封帝又将矛头指向了劭泽的母亲雩珩公主。危难之时,顾泽为救雩珩公主挺身而出,担下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判了凌迟之刑。而灵流也潜身珈谜的拜阳殿做了珈谜的贴身侍从兼男宠。

    到了一千五百年后的今天,他们又为着同样的目的在冥界地府保留了记忆,跻身灵界。

    他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执着还是勇气。

    “蔚瀚英?”灵流想笑,却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几近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哑着嗓子将话说完:“一千五百年了,将军赋予的任务仍旧没有达成,所以他也一直不露面。可谁知若干年之后事情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吹着汀水河畔的风,神色蓦然变得无比深刻复杂。

    秋毫未合

    当然,宋谨尘是不会让瓶雨失望的。他的睿智一直在瓶雨面前作为一件非常有利的武器被使用。

    这并不是说瓶雨不够睿智。只是她的头脑早在几百年前就被那幻北帝君的宠爱磨得失了色。如今的她,从来不会怀疑她手下的人——至少这几年来是这样的。

    “以这样的笨办法来骗过瓶雨,你的唬人功夫也算登峰造极了。”顾泽不冷不热地嘲讽道:“不过说来,段鸿羲出现得正是时候。以这样好的身份,我们若再稍加雕琢,该是个很锋利的武器。”

    武器?宋谨尘皱眉。虽然自始至终他都在利用段鸿羲做着做那,但至少他从未将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当做“物”。毫无疑问地,虽说他对段鸿羲一直存有戒心,但毕竟这十年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小他三岁的朋友还是敬重有加的。顾泽忽而这样说惹得他心中很不痛快。

    “他不是工具。他有头脑!”宋谨尘声音压得很低。他一直对顾泽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保持着最起码的尊重。有时候甚至是心服口服。但并不代表,他会对顾泽言听计从。

    顾泽瞳孔中有一丝隐约的怒意飘过,他和宋谨尘对视了几秒,开口道:“你可以假设他没有头脑。”

    “我想你应该对那些能帮助你成事的人放尊重点!”宋谨尘神色冷冷的,他紧盯着顾泽,丝毫没有服软的意味:“万一他不是段鸿羲呢 ?”

    顾泽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顶撞显得有些迟钝。好半天才突然间反驳道:“办事总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你还想成什么大事?”

    “若是因着我们的大业将那些本该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让他们在我们的利用下曲解人生,难道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结局吗!”

    宋谨尘对于顾泽的说法表现得十分反感,继而回想起这几年来他一直指使自己去利用宋言礼,这隐藏于心中的不满终于蓦地爆发出来。

    顾泽知道宋谨尘不会轻易发脾气,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他吵起来,他有意缓和了语气才说道:“那些不相干的感情不抛开,我们拿什么成事?”

    “这种话你没说腻我也听腻了。”宋谨尘不准备给予他任何松懈的机会,严肃语气道:“ 段鸿羲一旦了解我们利用他的事实和态度,你有想过后果吗?”

    “父亲教我们使用锋利的剑,但没有教我们学会害怕利刃的伤害!”顾泽的话说得又急又快。

    “一旦被利刃所伤,我们就是血本无还!”

    “已经败过一次,你还想败第二次不成?”顾泽毫不客气地打碎了他桌上钢化玻璃制的量杯。

    “失败的经验不去吸取,还要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吗?”

    “你完全可以去完善你的用人体系!”

    “但是我完善不了别人的戒心!”

    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尖锐,话与话之间也越发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煜冉在一旁听得心急,却不知道该如何插话。

    “如果你不愿意继续这个承诺,可以立即退出!我不会强迫你,蔚瀚英也不需要你这样不受教的儿子来继承他的事业!”

    煜冉本以为争吵结束了,心中暗叹这两个婆妈的人终于可以休战来尝尝他准备的冷饮,却冷不丁听顾泽心平气和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手一抖,那杯加了蓝莓浆果的冷饮洒了一桌子。

    突然听顾泽这样一说,宋谨尘也是一愣。虽说这些年来他二人相处融洽,但必究是因为没有人涉及这个敏感的话题。

    蔚瀚英在认识雩珩公主之前就已经和顾泽的生母秋苑潇紫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生下顾泽。对于这件事一直在雩珩和宋谨尘母子心中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有时雩珩公主甚至疑心燎祭是为了利用自己的皇族血统才放弃秋苑那个女人。

    但这之后的情况却是劭泽继承大统,顾泽尽心辅佐。顾泽心中到底有没有委屈和不服,即便今时他也不曾考虑过。

    “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么多?”这是顾泽的理由。宋谨尘一直以来深信不疑。他甚至从不知晓背叛为何物。

    但若涉及到他与顾泽二人中蔚瀚英更喜欢哪个,这个问题他却一直很在意。兴许是受雩珩公主的影响,他至今一直从潜意识中决定顾泽和秋苑潇紫只是父亲的附属品,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也永远都没权利决定自己什么。

    他只是尊重顾泽,而已。

    宋谨尘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目光中散发出点点寒意:“你真以为你有权利……”

    “别说了!“煜冉忽然一脚插到两人中间,焦急地说:“外面的事一件件都等着解决,自己却先吵翻天了?”成功地堵回宋谨尘即将说出口的话,煜冉终于缓了口气:“闭嘴!”

    “哼,”顾泽听着煜冉的话冷笑着撇过脸去,很受用地不想再吵,却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还不知道是谁胳膊肘向外拐!”

    顾泽以往不和宋谨尘争吵,是因为宋谨尘时刻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从未否决过他分毫,如今一旦两人思路开始出现偏差,争论就开始了。

    煜冉一把将顾泽按在侧面空荡的墙壁上:“我说让你闭嘴!”

    宋谨尘看看煜冉,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也不再想将这个完全没有结果的话题无休止地争论下去,于是转身去开房门:“我们今天都需要冷静,增灵就不必了,哥你也该回去了。”

    话音落,顾泽冷着脸死死盯住他:“你昨晚睡在瑾翊家中!不要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了解你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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