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然而然

    宋谨尘回到瑞奇卡沃山脉的私宅时,瑾翊仍旧未从剧痛中解脱出来。傅皓走后她只睡了不到十五分钟,很快又被剧痛折磨醒。

    “瓶雨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针锋相对?”宋谨尘攥着她的手慢慢向她体内输入真气,缓缓地疏通着她身体的各路经脉,又心痛又忍不住埋怨。

    “她吃软那是对你,又不是对我。”瑾翊在宋谨尘内息的帮助下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声音也比刚才多了些底气。

    “是我不好,一时急功近利,竟忘了你的安危。”宋谨尘边说着,边觉得昨晚被煜冉打到的肩骨仍旧隐隐作痛,想到煜冉的处境,心也跟着沉下去。

    瑾翊道没在意他的话,只见他脸色不佳,问道:“灵哥哥呢?”

    宋谨尘神色顿了顿,却很快说道:“他暂时不会有危险。但我想我需要好好和他谈谈。”

    瑾翊望向宋谨尘的眼神中有不解,也有询问,张了张嘴,却没再问下去,只道:“我好饿,想吃东西。”

    “看来是活过来了。”傅皓风风火火地闯进宋谨尘私宅的卧室,顺手将淮蓝丢进来,指着他道:“给你带了个活体药引。”

    宋谨尘抬头看到傅皓,笑道:“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种俗语都是给你准备的,”说着他将目光转向淮蓝,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傅皓推了推淮蓝,道:“他说能帮瑾翊恢复体力,我就带他来了。”

    瑾翊不由也从床上翻过身转了角度看向进来的两人问道:“你将事情告诉他了?”

    “还没有,”傅皓很快答道:“但似乎他有一定的预知力,上次街区爆炸的事也是他先感应到,我们才因此逃过一劫,否则我和顾泽都会被砸成肉泥!”

    “预知力?”宋谨尘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了淮蓝,问道:“你还都知道些什么?”

    淮蓝在宋谨尘审视的目光下显得有些紧张,他转头去看傅皓,却对上傅皓毫无表情的瞳孔,目光明显地缩了一下。

    宋谨尘不由笑道:“你尽管说,彼桑将军已经死了几千年,你不用惧怕我们。”

    淮蓝垂下头去,两双手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仿佛在努力地思考纠结着什么,大约过了一分钟,才忽然抬起头来,道:“你们会后悔!”

    “什么?”瑾翊听了他不着边际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望向他的时候却发觉他的眼神异常地清晰,不由问道:“你说什么呢?”

    淮蓝垂首台臂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再抬头时将目光转向宋谨尘:“你会后悔的!”

    宋谨尘有些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瑾翊,向傅皓道:“这怎么回事?”

    傅皓见了淮蓝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却对淮蓝的古怪行径司空见惯,只道:“管他怎么回事,先治瑾翊要紧。”

    淮蓝遣退宋谨尘和傅皓的要求被驳回,只好双手按住瑾翊的太阳穴,缓缓向她输进一股泛着海蓝色光晕的水汽,不出5分钟,瑾翊的脸色便褪去了惨白,重新恢复光泽。

    淮蓝却始终说不出所以然来,对于几个人的问题只一个劲儿地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瑾翊得到淮蓝不明源头的力量帮助,顿觉得筋络舒缓,精力充沛。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被伤到的左手,忍不住笑了起来:“瓶雨竟毫无顾忌地跟我正式宣战,想必是黔驴技穷了。”

    “正式宣战?”傅皓一皱眉,斥道:“亏你想得出来!就凭你那点小功夫,白给瓶雨当靶子她都不见得要!”

    “我当然知道!”瑾翊瞥了他一眼,说道:“她想控制宋谨尘不容易,但是我这白白给她了一个这样大的缺口,她怎么能不死死抓住?只是她没想到你和灵哥哥会突然出现,让我这条到手的大鱼都游走了。”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傅皓心中动了动,不由问道:“你故意筹划的戏码?”

    “开玩笑!”宋谨尘一边从床头柜中翻出补充能量的药片给瑾翊服下一边道:“她要是有这么成熟的演绎技能我们就都可以吃干饭了。”

    瑾翊闻言不由得推了宋谨尘一把,却将目光转向淮蓝,问道:“你心中有话,是说不明白,还是不敢说?”

    淮蓝见瑾翊看向自己,慌忙去看傅皓。

    “你实话实说就好,带都带你出来了,我们还会伤害你不成?”瑾翊补充道。

    淮蓝垂下头,仿佛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忽然说道:“有人在算计你们,有好多人都在算计你们!”

    几人被淮蓝说不清道不明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终而还是傅皓一把将他推攘出房门去,边道:“你们研究你们的事儿,我负责把淮蓝弄明白!”

    门“啪”地关上,瑾翊和宋谨尘对视了良久,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自从塔索沃瑾翊恢复记忆以来,他们还从未真正意义上坐下来谈些什么,如今单有这密闭的环境,却张不开嘴。

    “你在疏远我。”终而是宋谨尘先开口。他直直地望着瑾翊如潭水一般看不出波澜和深度的眼眸,突然心中生出一丝退缩。

    以前的瑾翊不是这样,以前的赋仟翊也不是这样。无论是瑾翊还是赋仟翊,都从不会有着这样令他生疏陌生的眼神,他从中看不出任何原本该有的柔软与依赖,却深刻地感觉到阴阴地冷。

    “过去的事没有再提的必要,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心中是急迫,不是刻意要给你脸色看。”瑾翊婉然一笑,眼眸中倾透出一丝暖暖的气息,妩媚而朦胧。

    宋谨尘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瑾翊不该是这样,即便是独处,她从不会莫名其妙地矫揉造作。这种极具诱惑力的神色本该吸住宋谨尘的目光,此时他却蓦然站起身:“我去给你弄吃的。”

    瑾翊神色一顿,深深望了宋谨尘一眼,转而笑了笑,仿佛根本不在意宋谨尘突然转变的态度,伸手扯住他的手:“我要吃叉烧酥,就第一次我来这儿你做的那个方子。”

    提到他们第一次在这个宅子里的时候,宋谨尘的目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好。”

    宋谨尘心中装着煜冉的事情,实在没心情想别的,只当她是忽然得知了自己的双重身份,需要时间去调整状态,很快做了几样她喜欢的小菜配着白米粥和叉烧酥端上楼来,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吃。

    很快白米粥见了底,望着空荡荡的碗,两人却不知该说什么。

    “自彼桑墓室出来,我们都没有好好谈谈。”最终还是宋谨尘打破了沉默,开口道。

    瑾翊听着,不由撇开目光:“你想谈什么?”

    “谈我和你,我们的未来,周围人的未来,惑明的未来。”宋谨尘答得很干脆,心中却有些捉摸不定瑾翊的心理,仿佛经历了彼桑墓室这一遭,他们两人虽然默契如旧,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瑾翊听着沉默了少顷,忍不住反问道:“你拿惑明的未来压轴?”

    宋谨尘听了她带有不可抑制的极端情绪的问话不由一愣。

    惑明的未来。他们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毁家纾难,不就是为惑明堵个未来吗?或者说,他们堵的是惑明人在灵界的未来。

    然而这一句未来,却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将他与赋仟翊生生剥离开来。他继位的五年几乎没有一日是能够和赋仟翊安安心心在一起看山、看水、看她最爱的柳树成林。他们不仅是以一种几近仇视的极端关系相处着,忍受对方的各种冷眼和伤害。

    然而到了今日,他们却能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平静相处了那么多的美好时光,回忆起来让人心中暖暖的。他并不认为这中间会产生什么误会。

    见他许久不言,瑾翊不禁自嘲一笑:“你现在看着我,是不是第一时间就想起当年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十分不确定我如今是否也会情绪上来偶尔来这么一遭?”

    “我知道你不会。”宋谨尘说道:“那时你不知情,我的不解释确实给你带来很大的伤害。可是如今你知道,我们都不是只为自己而活,有些事情做得很违心,却不得不做。”

    瑾翊深深抒了口气,说道:“那时没有国耻家仇,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儿女私情、切身利益。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实在不知道我和你,究竟是职责还是……”

    “那时我说,我劭泽此生夸下的最大海口便是拼尽全力保你周全。今日却觉得,这是我此生唯一一个不是外界强加给我的愿望。”宋谨尘打断她的话:“我从没想过把你当做政治工具,只是那时你恰好…….就站在那里,我没有办法制止他们将你也卷进这场斗争中来…….后来纵使得到了天下,仍旧觉得最力不从心的事就是将你从这个深井中拉出来,眼见着你越陷越深却不能陪你走…….我知道,是我一直在负你,但是…….”

    “宋谨尘。”瑾翊听到这里,眼泪就突然如雨而下,她抬起手紧紧抱住宋谨尘:“我知道,我知道…….天下,我从没奢望过,后宫之主,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能和你一起稳固政权,抵抗侵略,为惑明的大好河山尽一份力。我只是没想到……原本预计的幸福会那么短暂,我生气,我报复,是因为我始终不相信你会那么轻易地背弃我们只此唯一的承诺!我若早知道你的迫不得已,我……”

    话说到这里,只听天穹一声巨响,房间剧烈地震颤起来!

    想到塔索沃和傅皓私宅处的超自然现象,宋谨尘第一时间撑起了灵力障。

    那来自穹顶的压力一波接一波地不断击来,正当宋谨尘觉得不堪重负的时候,冲击波终于停止了,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雷声将大地蒙上了一层末日的阴影。他们只模糊地看着窗外的各种飞禽走兽被强力的龙卷风卷上天去,一阵腥风血雨过后,动物的残肢和血液才如同一堆堆烂泥一般向地面砸下。原本清新扑鼻的绿草青山此刻变得血腥无比。

    经过了淮蓝的调息,瑾翊已经在一天之内恢复了体力,被召回梦图开会。

    当宋谨尘在风绝宫见到煜冉完好无损地拿着他的咖啡杯喝咖啡时,终于松了口气。

    “我原本以为你们会在风绝宫列队热烈欢迎我,结果进来却一个人都没看到。”煜冉将咖啡杯举在唇边说道:“后来才想起瑾翊受伤,你们都没有心思。”

    宋谨尘原本进门时脚步略有停顿,听罢他的话才大方地将外衣脱下 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大步走过来:“这话乍一听我还以为你在吃醋。”

    “瑾翊怎么样?”煜冉沉声问道。

    “还好。”

    “不陪她?”煜冉挑了挑眉。

    宋谨尘脸色一沉,伸手夺过煜冉手中的咖啡:“我有话要问你。”

    煜冉手中乍空,本有一丝惆怅,闻言却又自顾自地将脚搭到距沙发不远的茶几上,舒服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自我成为主守官那天就开始了,算到今日,大概是九年四个月零十一天。”这话说罢他忽然心中释然,坦然地看着宋谨尘:“还有想问的吗?”

    “为什么?”宋谨尘闻了闻手中被喝了大半的咖啡,方才发现这咖啡根本不曾煮过,也不曾加料,既苦涩又不顺滑。

    “两情相悦的事儿,你还要问为什么?”煜冉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却很快撇过头去看着窗外垂动的柳树。

    宋谨尘心中仿佛压着深深的重水一般难以冰释:“你知道这咖啡什么味道吗?”

    “喝东西根本不需要味道。”煜冉笑道:“一个道具,难道还要百般雕琢成真东西么?”

    “道具?”宋谨尘忍不住尝了尝这凉水配咖啡豆搅拌出来的难闻液体:“道具是不用真喝下去的。”

    煜冉目光迅速扫过宋谨尘手中的杯子,最终落在自己翘在茶几上的两个脚尖上,柔软的浅灰色袜子在黒木桌面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虚浮:“若不真喝下去,怎能演得惟妙惟肖呢?”

    “那是你的演技问题,无关是否敬业。”宋谨尘将杯子重重放到茶几上,即便杯中的液体已所剩无几,仍旧有些细小的水滴飞溅出来,煜冉的灰色袜子上浮出了一小滴棕褐色的污渍。

    煜冉见宋谨尘脸色阴沉,心里却是释然的,他苦笑了一下道:“老女人实在让人恶心,不过好在她肯满足我的几乎一切要求,对我也不过多苛责。相对之下,我比你的境遇甚至还要好一些。”

    宋谨尘看煜冉的眼神很复杂,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真的好一些吗 ?”

    煜冉神色淡淡的,听了宋谨尘的问话却微微垂下眼:“我们是在毁家纾难,既然家已经毁了,何必还这样患得患失呢?你有赋仟翊,自然能理直气壮地拒绝瓶雨的任何无理要求,而我什么也没有,怎么能找到放过这种千载难逢机会的理由呢?”

    半晌,他见宋谨尘不说话,继续道:“我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受,所以在遇到这种人时,本就没有你们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抵触情绪,你不必纠结我的事。”

    “我是不想你委曲求全!”宋谨尘说道:“我们付出这么多,可曾有哪怕一天只为自己活着?若是再因着这......”

    “家都毁了,还可能为自己活着吗?”煜冉一边打断他的话,一边将脚放下来穿上鞋:“若是顾泽听见这话看不得骂死你!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儿,没时间跟你唠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煜冉说着便站起身来穿上随手一抓,边跑边套上外衣朝自己宫里去了。

    “我唠叨!”宋谨尘一拳砸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你们都是巾帼英雄!而我是狗熊!”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那琴音听起来在这空旷的屋室显得有些诡异,但他还是在看到傅皓名字的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那根头发......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傅皓那边的杂音很大,他忍不住将电话拿得远了些:“此话当真?”

    “正事儿我从来不开玩笑。”

    “好,我知道了。”

    “能告诉我这头发的来源吗?”

    宋谨尘沉默了一刻:“以后再说。”

    “好吧,我喜欢你不说谎的习惯。”

    “这件事不要节外生枝。”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出现忙音的同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很大的开门声:“什么事情怕节外生枝?”

    顾泽拔下大门钥匙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这几日我被派到西泽大陆执行外勤任务,倒是听说了不少事情。与其我一句一句地问,不如你痛痛快快告诉我。”

    宋谨尘严肃的神色一晃,转而变得释然:“朱雀陵区出了问题,我陪瑾翊去看了看。”

    “朱雀陵区?”顾泽眉头一皱,失神一晃而过。

    “你知道那里都葬着谁。”宋谨尘密切地关注着顾泽的神色变化,缓慢道。

    “公主的墓没事吧?”顾泽坐到方才煜冉坐的位置,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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