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方位在罗盘上显现,四人通知了蓝凝雪后决定先去看看。

    刚一出门,迎面遇上一个少年。

    这少年木着一张脸站在门中间,挡住了几人的去路:“你们是莲玄宗的人吗?”

    “你是?”

    “我是李树根的朋友。”少年想起眼前几人可能不知道李树根是谁,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昨天晚上灯会上死去的那个人。”

    “请节哀。”

    少年道:“我是来请你们在去看一眼李树根的尸首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卓飞星皱了皱眉:“怎么个不对劲?”

    “他的魂魄好像不见了。”

    付清顿时一惊,临时改道去了义庄。

    许是昨天出了命案,今天街上冷清了很多,一条路都快走到头了,也没见人影。偶尔有脑袋从屋子里探出来,一瞥见他们也很快缩了回去,还不忘回手“啪”一下把窗户拽上。

    五人穿街过巷,周围一片死寂,耳边唯一的声音就只有他们脚踩在地上的哒哒声,一下一下好像敲击在他们心头,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毛。

    李树根的尸首被停放在义庄。

    在这儿打更的老汉早被人打过招呼,此时见到他们,热情地迎上来,把他们领到堂屋里,往角落里一指:“这就是你们要找的李树根了。”

    覆在尸体上的白布一掀开,几人先倒吸了口气。

    除却当时就紫黑一片的伤口,李树根脖两个眼窝深陷进去,也乌黑一片,活似被谁打了两拳头。

    卓飞星咕哝道:“这才一宿,怎么就成这样了?”

    已经入了秋,夜里寒凉起来,这么短的时间哪至于如此,再说了尸体腐败是这样的吗?

    付清拿出个法器,打了个手诀。半晌,他脸色凝重起来:“魂魄确实不见了。”

    卓飞星不解:“人死了魂魄离体不是正常的吗?”

    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师兄是说,在酆都也没有?”

    对于凡间来说,人死赛灯灭,哪怕传言说魂魄会被鬼差勾走,头七还会回来看一眼,做最后的告别,可究竟有没有魂魄,谁知道呢。

    但对于修仙界来说,人死了,魂魄还在,它会前往酆都,机缘好的还能修炼。

    但现在,有人取走了李树根的魂魄,他要干什么?

    卓飞星有些不安,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各种邪术。

    当初她在藏书阁里看书偶然发现一本讲各种术法的,正邪都有,她半蒙半猜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邪术不是要活人祭祀,就是要魂魄,有的还要一些灵物,写得虽不详尽,但仍是点出了邪术最典型的特征。

    想到邪术的显然不止卓飞星一人,付清面容严肃,问打更老汉:“李树根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答他的却是那个主动找上门的少年:“住在一字巷,家里还有一老娘。”

    几人看向打更老汉,这老汉赶忙点头:“这小郎君说得极是。”

    从义庄出来后,卓飞星借口自己落了东西在义庄,与姬踏月一起折返回去找。

    “你对杨树镇的事了解多少?”

    打更老汉一抬眼,看见去而复返的两人,不由愣了一下:“知道一些。”

    卓飞星问:“李树根的事,你知道多少?”

    打更老汉抄着袖子,缓缓道:“我们两家挨着。”

    那就是问对人了。

    卓飞星问:“他有什么朋友吗?十五六岁,大概这么高。”

    打更老汉第一个就想到刚才跟着几人过来的头发利索扎在脑后的少年,他摇摇头:“见过几次李树根领朋友回家,但没见过这么大的少年。”

    “你怀疑那少年有问题?”从义庄出来,姬踏月边走边问。

    卓飞星道:“朋友死得凄惨,他脸上却一点悲戚都没有,总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两人赶上同门,拜访了李树根的老母亲。

    这位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天不知流了多少泪,此时得知众人是为捉拿杀害儿子的凶手而来,眼泪就更是止不住,几乎是众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只盼能早日捉到凶手为儿子报仇。

    果不出众人所料,李树根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这种时辰最招邪修稀罕,能平安活到这么大,都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付清狠狠骂了一句王八蛋,继而感慨:“想必是有什么庇护了他。”可说完,他又觉得矛盾,既是选择了庇护,怎么又半途而废了……总不至于是东西失灵了吧。

    少年忽然道:“我们能去他的屋子里看看吗?”

    李母以为他与莲玄宗几人是一起的,忙应着把几人引过去,又被少年客客气气请了出去。

    少年看向众人,脸上仍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你们怀疑我。”

    “那个是我。”他抬手一指床头上的木雕,“你们都自大宗门来,应该能识别我说的是真是假吧?”

    几人都看想卓飞星,这里面只有她修习了追溯,对气息最是敏感。

    少年的气息与木雕出于同源,木雕上又沾染着李树根的气息。

    众人见卓飞星点头,俱是沉默,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少年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李树根是我朋友,我们认识了七八年。”少年道,“但他不知道。”

    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李树根跟大人一起逛集市,总是会特别高兴,因为每次逛集市的时候,总能撒娇耍赖央着父母给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这次,他就看中了一个木雕的娃娃,娃娃有些特别,不像其他的那样笑面,而是板着脸看起来有些严肃。

    家长觉得这娃娃不太喜庆,有些不太乐意买,但看孩子实在喜欢也就随他了。

    木雕娃娃被摆在床头,每天小孩子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会看着它露出一个大号微笑,也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给娃娃诉说自己的烦恼。

    他会讲故事,比如小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有蜻蜓落在上面;再比如一望无际的田地里沉甸甸的麦子弯了腰。

    偶尔他也会讲讲自己憧憬的未来。

    世界那么大,他想出去看看。

    但是这个未来终归是没能到来,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死了。

    “我听他说话说得多了渐渐也有了几分灵性,也看得出来他不太一般。在妖怪眼里,他大概……像美食之于人类,充满了诱惑力,吃了他功力少说也能长个百八十年。”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人真是吃到就是赚到。

    “说不眼馋是假的,但我能有灵识也全都因为他,所以怎么也不该掉过头来把他吃掉或者看着他被别人吃掉。所以他出门的时候,我就偷偷跟着保护他,有妖怪打他主意,我就帮忙挡一挡。”

    付清看过去一眼,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好运气,只是因为有小伙伴偷偷替他挡了灾。

    “出事前几天,我刚跟别的妖怪打了一架还没缓过来。”少年叹了口气,当时他的灵识被禁锢在木雕里出不去,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阻他出门,结果就天人永隔了。

    “没能救下他,总要给他报仇。”少年看向几人,“你们必须带我一起去。”

    恰在这时,一张传讯符停在了卓飞星面前。她抬手一点,一道信息进入脑海。

    “三师兄找到了。”

    众人目光瞬间汇聚到卓飞星身上,就听她道,“昏迷不醒,已经由大师兄带回宗门了。师姐一会儿会来找我们。”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师姐吧。”

    卓飞星闲来无事,将从李树根伤口中提取出来的一缕凶手气息投到罗盘中,想了想,她又找出刚入门时二师姐给她的储物袋。这储物袋虽然现在改了主人,但毕竟蓝凝雪经过手,也能提取一缕她的微薄气息。

    蓝凝雪的位置在罗盘上显现出来,赫然在凶手的位置和他们之间。

    她这三师兄身上的变故怕不是真跟这摊子麻烦事有关,只不知那躲在暗处的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是针对杨树镇、妖修、莲玄宗,亦或是别的什么?

    想不明白各种缘由,卓飞只得暂时把这事轻轻放下,待到蓝凝雪来了之后,便一起出发前往凶手的藏身之处。

    莲玄宗五人之中只有蓝凝雪和付清能御剑飞行,卓飞星三人仍是只能搭顺风剑。至于木雕少年,他自己飞着去。

    付清的剑有些超载,一路摇摇晃晃,但仍风驰电掣。

    半空里狂风呼啸,衣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两个炼气期小修士死死拽住前一个,仍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要飞出去。

    好容易挨到了目的地,两人晕得几乎要吐出来。

    卓飞星一看,不由庆幸,幸好师姐的仙剑飞得极稳。

    “这地方我来过,暮雨就是在这找到的。”待到姬踏月两人缓过来一些后,蓝凝雪边领着众人往里走边让众人小心些。

    山洞深处住了一窝子蝙蝠妖,各个妖气腾腾。

    几人一打眼就知道,这里边没一个善类。

    动物吐纳天地灵气,吸取日月精华,日久成妖,生白色妖气。入仙门修成仙之法,则妖气渐隐,与常人无异;若残害凡人来修炼,则妖气若黑云翻滚。

    眼下洞穴之中黑雾缭绕,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少年一看见他们眼睛就红了,冲上去与蝙蝠们打了起来。

    蝙蝠妖很快被斩杀一空,罗盘上的光斑缓缓消失。少年大仇得报,一直木然的脸竟也能让人看出一丝快慰。

    卓飞星看向少年,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少年似乎是想笑,但是扯了扯嘴角仍旧是那张板板整整的脸:“到处走走,替他多看看。”

    世界精彩纷呈,的确是应该多看看,连带着故友的那一份一起。

    卓飞星唔了一声,道:“那就祝你一路平安啦。”

    少年与众人分别,踏上自己的旅途,卓飞星才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忘了问他名字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以后都再见不到,问不问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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