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妤痛苦地捂着耳朵,她将自己埋在膝湾,不肯听他说。

    谢天星偏要说,他甚至将祝妤的脸捧起来,让她好好看清楚面前的到底是谁:“祝妤,说,爱我。”

    他含有恨意的声音颤抖着,声音中有他自己都听不出来的恳求意味:“说呀,说爱我。”

    祝妤定定地盯着他,她不再哭了,突然她打掉他的手,站起身道:“你不是他。你比不上他。”

    谢天星愣住,他呆在原地,祝妤却转身冷冷看他,道:“谢天星,去看言舟。现在,他比我们之间的事情重要。”

    谢天星只能“哦”一声,跟着她乖顺的走了,他的脑袋里很乱,但是毫无思绪,无穷尽的悲伤淹没了他。他的生命此时很是灰暗,因为祝妤的回答。但是祝妤带他走,他又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因为害怕如果拒绝,就再也没有机会。

    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不会还想要和他结婚吧?”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个替补。

    祝妤停住,道:“从来没有。”

    她又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嫁给他。只是,他是最合适的对象。”

    谢天星眼睛闪烁了一下,忙跟上几步,又问:“那你逃婚是为了我吗?”

    祝妤“扑哧”一声笑了,道:“为你?为了我自己啊。”

    “我厌倦了这种生活罢了,日日血腥,为他人作嫁衣裳,日日为生计发愁,又怕了到外面被风吹雨打。没有自由,没有爱,没有金钱。我只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我从未独立。但又不敢独立,只好选一个自己能承受的归宿。”

    这话别人说,谢天星也许会信,还会同情,甚至掉一滴眼泪。但是祝妤说,他只觉讽刺。没有金钱?没有爱?他只承认她没有自由。

    但是这世间有多少人仅仅为了那一点金钱和爱就贩卖自由!

    有多少人仅仅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贩卖自己的自由!

    为了生存,自由被廉价贩卖。

    谢天星凄凉地笑。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想活?”

    “本来如果我留在东陵山,过了一两年后,我就会下山做个普通人,然后娶妻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是你把我带下了山,是你说你爱我。”

    “祝妤,你在说什么啊?我甘愿为你牺牲,但不要让我的牺牲如此可笑。大小姐,麻烦你也想想,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有一条命,没时间和你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的。你怎么可能缺钱呢?你随便用的穿的,已经是普通百姓十年的用度了。”

    谢天星苦笑:“别耍我,真的,我的心很脆弱,它经不起你这么玩弄。如果你不喜欢它,请将它归还在我的胸膛,不要践踏它。”

    “不要让我看起来像个傻瓜。”

    谢天星缓缓道。

    祝妤住了足,她的身体渐渐转了过来,似一幅山水画徐徐展开。她望着谢天星道:“很抱歉,我很久以前,就没有能放好一颗心的能力了。我的心已经破碎了,然后我将它丢进了泔水桶。从那时起,祝妤再也不需要爱,她只需要活。”

    她的脸上写满倔强,谢天星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却忍不住微笑。

    屁嘞,你的脸写满了你需要爱,你缺死爱了。

    他微笑道:“你尽管爱你自己,但你不能阻挡我去爱你。”

    话甫出口。他愣住了,祝妤的神情也十分震惊。

    “你说什么?”祝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谢天星立马正色道:“没什么,我没原谅你啊,你不要多想,我什么都没说。”

    “那好吧。”祝妤道,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但谢天星察觉到了,他去牵她的手,摇了两下,道:“我们要干嘛来着?看热闹?”

    “好像是来着,也不对,应该是看看某个人的精神状态。”祝妤道。

    “吵了这么久。如果他有事,那我们好像也只能负责收尸了。”

    祝妤开始一瘸一瘸地跑:“你提醒我啦,他要是死在这里我是要给他买棺材的!”

    谢天星快走几步,道:“那你跑什么啊?不差这会吧?”

    祝妤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没准这会还有气呢,省一分是一分你懂不懂?”

    言舟在凉王的书房,凉王在叶紫衣怀里,旁边站着的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燕明雪。凉王唇边是黑色的血,眼睛阖着,弧度微弯,像是做一个甜蜜的梦。叶紫衣温柔的抱着他,神情是一种看不懂的悲喜交织。燕明雪站在笼子里,一脸大惑不解。而言舟立在一旁,面色枯败如灰。

    谢天星有些不知所措,祝妤冷冷地推了下他,谢天星不解望她。祝妤忍不住叹气,冲他向言舟努了努嘴,飞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照顾言舟。谢天星便走向言舟,言舟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身体软了下来,谢天星就很小心地扶着他,坐在椅子上。祝妤正在握着叶紫衣的手,说着什么。言舟紧紧捏着谢天星的手,他的手很冷。

    谢天星踌躇道:“到底怎么了?”

    言舟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他只是念叨着:“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谢天星听不懂他说什么,他只能感受到这事情很糟糕,他只好紧紧抱着言舟,说:“没事的,我们在呢。”

    言舟开始哭,哭得很用力。

    谢天星只好拿出手帕给他擦。

    言舟又重复了一遍:“一切都完了。”

    谢天星暗恨自己本事浅薄,竟不能看出端倪。只能在这里徒劳安慰。他求助似的看向祝妤,祝妤冲他摇摇头。她拿出一把钥匙,将笼子里的燕明雪放了出来。

    言舟依然在重复着:“一切都完了。”

    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原本一张清秀的男孩脸染上的尽是颓唐。仿佛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他老了。

    谢天星是真的开始害怕起来,人面容老去并没有特别可怕,但心老了,却是极为可怕的。他温声唤着言舟:“言舟,言三郎。”

    坐在地上的叶紫衣突然站了起来,她用指尖拭去眼尾的泪珠,又温柔又缱绻的,留恋似的最后在她哥哥死去的,枯瘦的脸上停留了下。她站起身,珍而重之地将她哥哥放在了地上。她又替他整理了衣领。才走到桌案前,狠狠摇动某个铃铛。

    有人进来,将燕明雪押了起来,祝妤忙跟了上去。谢天星眉毛跳了下,却见祝妤回头示意他没事,让他放心。叶紫衣缓缓走出书房,谢天星望着她往门口走去,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动。言舟却反过神般,道:“跟上去。”

    他们随着叶紫衣走出书房,穿过大堂,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许多许多人。叶紫衣平静的脸光洁如雪,她的声音也是冰雪般冷冽:“各位,今夜,我的哥哥死了,自饮毒酒而死。我们传承了三百年的北凉王族,如今,只剩了我一个人。”

    下面的将士一片沉默,并不应声。半晌,有个将领开口道:“你说你哥哥自杀而死,有谁作证?我们怎么能知道你哥哥不是你杀死的?”

    叶紫衣平静道:“有凉王妃作证。”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侍卫将燕明雪押了上来,下面的人哗然大噪。叶紫衣道:“是凉王妃回来了。我哥哥早有轻生之念,如今见到妻子,已经了了在人间的最后一桩心愿。故此,自饮毒酒而死。”

    叶紫衣转过身,命侍卫放了燕明雪,望着燕明雪温声道:“嫂嫂,好久不见,乍然重逢,未尽地主之谊,却令你平白受了些牢狱之苦。实在抱歉。但现在还需嫂嫂为我作证。”

    燕明雪的眼珠转了又转,方才开口道:“紫衣,你知道,我一直没有怨恨过你。”

    她转身大声道:“是叶柯自寻死路罢了,与紫衣无关。”

    “谁又能断定不是你们两个女人合谋?害死了凉王?何况凉王妃已失踪多年,如何能断定你说的这个女人就是凉王妃?”有人质疑道。

    叶紫衣突然笑了起来:“除了她,还有谁从密道走入那间书房?还有谁,会让我哥哥决心去死?你们尽管质疑,但我却要说了,这里许多人当年可都是和嫂嫂打过照面的,也和嫂嫂一起杀了我的十三个哥哥。如今才过了十年,却不认得一起并肩过的战友了。真是令人寒心啊。”

    谢天星扶着言舟十分无奈地站着,他用余光去瞟站在燕明雪身边的祝妤,祝妤正在神在在地扶着燕明雪,表情谢天星蛮熟悉,看戏呢。他很想蹭过去问她都看懂了什么,可惜离得太远,言舟还软着。

    “我认得她,她的的确确就是凉王妃。”有一位将领走了出来,向燕明雪行礼。

    谢天星看到祝妤狠狠抽了下嘴角。

    谢天星突然也有了看戏的心思了。

    燕明雪望向祝妤的眼神明显有些心虚。

    谢天星扶着言舟,专心看戏。

    叶紫衣向将领行礼。人群中又有人质疑:“你哥哥当年就能杀了自己的十三个哥哥上位,如今又有谁能肯定,你不是杀了你哥哥想要篡位?你平日里野心极大,常常代你哥哥批阅文件。我们如何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倒不如学汉人,找个仵作验验尸。”

    叶紫衣听着这句话,眼睛里水光闪烁,她紧紧抿着唇,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俶尔,一滴泪自她的腮边滑落。她用指尖拭去。

    “哥哥身体弱,有些时候实在是顾不过来了,才要我帮他批阅。我也没有经常批阅,仅有的几次,你们也是看到的,是哥哥口述,我来记录。我本是个医者,平日里为医治病人已是筋疲力尽,如何有精力去获得一颗野心。这凉王府,无论谁做王,我都会是郡主。而哥哥……”

    叶紫衣似是再也无法忍耐,哭泣出声。

    “我不能让哥哥死了,还要遭受那样的羞辱。他是我们凉族的王,怎么可以死后没有尊严。”

章节目录

摘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苏爽甜达咩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苏爽甜达咩并收藏摘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