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
在一叶之秋和秋木苏失联的第三天晚上，顾灼华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用完了今天的副本次数，正待在主城区机械性地练习生活技能，一条消息提示忽然出现，她莫名就有了某种预感。
【系统消息：您的好友一叶之秋已上线。】
顾灼华立刻就私聊过去。
【私聊】灼灼其华：你们怎么三天都没上线？
【私聊】一叶之秋：那家伙出了车祸，昨晚刚醒。
【私聊】一叶之秋：白天在医院忙着办手续什么的，这不刚刚空下来。
【私聊】灼灼其华：幸好人没事，活着就好！
【私聊】一叶之秋：你在哪儿呢？正好有事找你。
【私聊】灼灼其华：空积城做药的那个地方。
【私聊】一叶之秋：在练生活技能？
【私聊】灼灼其华：嗯，副本下完了。
【私聊】一叶之秋：马上到。
至少苏沐秋还活着，她自己也没出什么问题。
顾灼华盯着聊天记录长舒一口气。
而叶修找她有事……顾灼华能猜到，应该是关于职业联赛的事，毕竟预选赛的那会儿，这几个人都问过她的想法。
她记得自己的回复是以后再说，理由是现实条件不允许，顺便还提醒了他们一句，签合同的时候注意仔细看看条约。
当时叶修只说知道了，没有继续再问。
顾灼华心想，或许是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叶修吧，毕竟说好一起拿冠军，结果苏沐秋忽然车祸，那恐怕叶修夺冠的心情更坚定了。
他本来就很善于创造有利条件，追求最高效率，想要增加一份胜利的筹码并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苏沐秋这个赛季还能不能比赛了。
所以她看到一叶之秋的时候，就选择了抢先发问。
她问叶修：“苏哥的车祸，具体是什么情况啊？严重吗？”
“还成吧，他躲得算快。”叶修笑了下，“轻微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手骨骨裂，哦，还有点脑震荡。”
“手骨骨裂？在哪个位置？”顾灼华没忍住追问，对职业选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双手。
“右臂和右手是被撞的，左手是落地撑的。”叶修叹气，脑海中闪过了苏沐秋盯着妹妹发顶怔愣一瞬的画面。
“那家伙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他说。
“啊？两只手都……”顾灼华听着就感觉到了心酸。
“嗯，至少半年打不了荣耀，以后看恢复情况吧。”
叶修没提职业选手这茬，但是顾灼华知道，苏沐秋成为职业选手的几率已经很渺茫了。
于是她快速回忆了一下顾家的人脉，语气格外真诚：“都在H市，我也没跟你们见过面，但是我家有认识的医生，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
“别的忙我帮不上，能做的就这个，你别拒绝啊。”
“那就谢谢了。”叶修笑了笑，坦然接受。
“恩情哥记下了，不过竞技场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啊。”
“切，以后要谁手下留情还不一定呢。”顾灼华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不在医院？还有沐橙呢？”
“沐橙在医院，这不是我俩之前接的单子没做完么。”叶修解释，“他现在只能躺着，我一个人得抓紧时间啊。”
“那你组我吧，要练的号队里挂着，两个人杀怪快一点，反正我没事。”顾灼华说。
其实对于叶修而言，单练效率最高，但耐不住要练的号有四个，单练时间太长，不如一起组队吃经验。
顾灼华显然是猜到他工作量不小，才会有此提议。
“行啊。”叶修没跟她客气，立刻发送了一个组队邀请，“沐雨橙风也快满级了。”
沐雨橙风就是苏沐秋专门为联赛准备的账号卡，顾灼华知道以后，就私信跟他说，这名字起的太明显了吧。
苏沐秋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太明显了？
顾灼华就说，很容易猜到你叫苏沐秋妹妹叫苏沐橙啊，对不对？木还是沐？
苏沐秋发了个“……”，然后告诉她是沐。
以此为借口，顾灼华才名正言顺地知道了他们真名。
“加上沐雨橙风，你得同时开几台电脑啊哈哈哈哈？”顾灼华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了，我先去荒野小镇等你，你把号都开过来。”
荒野小镇正是55级练级区。
“知道了，那家伙不在，这一排电脑都是我用。”叶修淡定回应，把要练级的账号卡挨个插进旁边的读卡器里。
自从他和苏沐秋答应了陶轩加入嘉世战队，就获得了在嘉世网吧随便用电脑的特权，毕竟为了提升战队实力，开多少台电脑陶轩都没有意见。
“啧，不说他了，你呢？”叶修问，同时操作一叶之秋邀请其他账号入队。
“我怎么了？”
“真没考虑过打职业啊？”叶修挂着耳机，换了台电脑操作。
“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肯定不行。”顾灼华叹了口气，无奈解释，“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明年高考。”
想来想去，顾灼华还是决定选择性地摊牌，既然玄学没法解释，那就只有这个理由最合适了。
“哟，未成年啊？”叶修猜灼灼其华可能比他只小一岁，嘴上却说，“现在的小朋友可真早熟。”
“叫谁小朋友呢？”顾灼华感到一阵无语，被十八岁的叶修说早熟……这也太奇怪了。
“我灵魂早成年了好吧，什么早熟，你就不能夸一句成熟稳重？”她说。
此时，灼灼其华已经到了荒野小镇，挑了个方便聚怪的位置站好等待，然后把坐标发在了组队频道。
“呵呵，这不是没见过你稳重的样子吗。”叶修笑了一声，“不如你上世界问问？”
那离家出走就很稳重吗？顾灼华暗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所以欺负未成年就很成熟喽，是吧，十八岁的成年人？”
“我哪敢欺负你啊，”叶修迅速否认道，“还想要打折价的稀有材料呢。”
“这觉悟不错。”顾灼华心满意足，看到屏幕里所有账号都已经就位，便和一叶之秋颇为默契地上前开了怪。
她一边杀怪，一边问道：“所以之前你觉得我多大？”
“十七八岁？”叶修回答，同时将小怪引到了提前算好的有效范围里，然后放技能杀掉。
“怎么猜的？”顾灼华没有否认，只是好奇追问。
虽然她这辈子也才十五，但灵魂年龄已经是她不愿去计算的数字了。不过没经历过衰老，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年轻。
毕竟美女永远十八岁嘛。
叶修就给她复述灼灼其华到底做过些什么：“天天在线，爱开变声器，还总提父母亲戚的安全教育，十几岁可能性最大呗。”
顾灼华心情复杂。
没想到信口胡诌的理由给他们印象这么深刻，变声器确实没法不开，但她父母都是很干脆利落的人，不会如此操心啰嗦，而那些用来举例的交通事故，大多数都来源于网络精选出的真实案例。
“你们……猜得挺准。”她艰难道，屏幕里的灼灼其华还在机械性地杀怪。
这个时候总不能承认自己是编的吧？
“所以你性别是？能说吗？”叶修问。
他问这个问题并非完全出于好奇，而是之前把灼灼其华纯当哥们儿相处，但也不是没想过万一人家真是女孩子，言辞用语上对她多少会保持些礼貌，起码从不拿性别这事儿开玩笑。
“性别男啊。”顾灼华斩钉截铁，虽然她开着女声讲话，但回答时一点都没有犹豫。
就凭灼灼其华放飞自我的做派，要是被这些人知道她还是未成年女生，那可就不好玩了。
主要是……叶修这么一问，顾灼华已经感到了一丝尴尬和羞耻，后知后觉和穿越前的自己相比，她就好像在玩一个角色扮演游戏，主角正是少年时的自己。
最尴尬的是她还全情投入了，心理年龄似乎真的幼稚不少，逐渐向她这一世的年龄靠近。
反正灼灼其华只是个马甲，再虚假一点也无所谓吧……现实里谁知道她是谁呢？不当职业选手，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和他们有见面的机会。
于是顾灼华以她自己为模板，心安理得地把灼灼其华塑造成了一个顾·青春期·性转版·富二代·灼华的形象。
叶修听到她说性别男，其实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从前认识的女性朋友几乎都是大院儿里的发小，看待彼此就跟亲戚一样，在有了性别意识以后，出于家教缘故，他和叶秋就会注意跟女孩子保持距离。
初中时也不是没有女同学喜欢过他俩，毕竟叶修随和叶秋绅士，性格好长得帅的男生怎么会不受欢迎。
不过叶修对恋爱毫无兴趣，虽然平时极好相处，但实际上和异性永远有条无形的界限，从不会给人任何暧昧的错觉。
而叶秋的距离感则是明面上的，他给女生的印象只有礼貌客气，意思就是“不想发展别的关系”，是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学霸类型。
所以在叶修的观感里，他对灼灼其华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对异性的边界，却又离不用顾忌冒犯的程度差了点什么。
对此，苏沐秋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可见灼灼其华这人，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叶修此时也不急着问灼灼其华的想法了，只笑了声说：“这个阶段，小朋友还是认真学习吧。”
“呵呵，也没见过你认真学习啊。”顾灼华对叶修之前的句式复制粘贴。
“那你是不知道，哥对学习的态度可是很认真的，只是和其他人做了不一样的选择。”叶修说，“你没必要拿我做例子，我情况特殊。”
“我也情况特殊。”顾灼华就笑，她能很轻易地感觉到，叶修身上透露出来的正派和善意。
叶修被这话噎住了一秒，有些无奈：“没开玩笑，高考还是很重要的。”
他一直都知道，电子竞技并不是被社会主流很支持的行业，虽然他热爱且笃定地走上这条路，却并不鼓励更多人因此而放弃学业。
毕竟成为职业选手的条件本就苛刻，更别说想要在职业圈出头，天赋和努力都不可或缺。
叶修不是对谁都会提起职业圈的，至于灼灼其华他也考虑过，一是她有天赋和韧性，二是能感觉到她热爱荣耀，三是她家境明显不错，没有生存压力。
这样的条件，错过就太可惜了。
何况一个控制流的元素法师没有战队会不想要，没见就算索克萨尔和灼灼其华的定位略有重复，蓝雨也依然邀请她了吗？
叶修不知道苏沐秋还有没有机会实现职业梦想，但灼灼其华肯定是有的。
他固然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却也依然希望灼灼其华能够成为他夺冠路上的队友或者对手。
是的，队友或者对手。
能并肩作战是对失去一大王牌的嘉世雪中送炭，能一较高下也是对那座冠军奖杯的锦上添花。
不过既然知道了灼灼其华还未成年，那他认为对方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高考，至于要不要做职业选手，完全可以一年之后再说。
理由倒不是什么高考至上文凭至上，而是叶修认为每个人都该对自己负责。
在当今社会，恰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才能拥有更多的人生选择权罢了。
当然，顾灼华不需要他更详细地讲道理，因为她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对于叶修话里的深意相当理解。
起码在这方面，他们的人生观无比一致。
她说：“我也没开玩笑，我成绩很好的，申请了在家自修而已，玩游戏又不影响学习，少操心我了成年人，你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拿冠军吧。”
“想了啊，我不是正邀请你加入吗，这话明年依然有效。”叶修说。
“嘉世就算没我也不缺人，苏哥不在你就这么没自信啊？”顾灼华故意道。
“就是太自信了，本来想今年就能带你拿冠军，不过明年也不晚。”叶修笑了笑说，“怎么样，有没有点想法？”
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不可能，但是顾灼华明白，世间总没有两全其美的道理。
“那你先说说，真觉得我能打职业比赛啊？就这个水准吗？”顾灼华到底还是好奇。
在荣耀技术上，她对叶修是有着盲目信任的。
听她这么问，叶修意外地沉默了下，反问道：“你觉得自己什么水准？”
“唔……高玩中的高玩，技术不错，但即使经历过惨痛的竞技场磨练，还是跟你有挺大差距的。”顾灼华实事求是地评价说，“如果把你当作T0标准，那我应该在T2到T1之间吧。”
“咳，既然都知道我什么水平，还跟我比什么啊。”叶修哭笑不得。
“电子竞技难道不就是要追求第一吗？没有上进心还当什么职业选手。”顾灼华理直气壮。
“那你认知有误啊！”叶修说。
“哪里有误？”
“如果你想分个层级，我应该是T0中的T0，你嘛，暂时还是T1，但是想上T0不难。”叶修认真说，“你就是游戏经验不够，意识稍微差点，要是能换个思路，别只把对手当BOSS打，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赢不了哥很正常，但不代表你不行，小朋友潜力还是很大的嘛。”
顾灼华默然无语，只觉得叶修拉仇恨的能力实在是高，这话说得可太嘲讽了，最气人的是他还没说假话，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你还是要点脸吧老叶。”她咬牙微笑，按键盘的力气似乎都大了一点，“我现在特别想揍你。”
“想揍我啊，等你能赢我的时候再说。”叶修语气轻松，“别一天老叶老叶的，按年龄你应该叫哥。”
“稀有材料？”顾灼华提醒。
“就一个称呼而已，不至于吧？”叶修奇道。
他就是觉得灼灼其华这人有趣，平时叫苏哥也叫得挺顺口的，便习惯性和她互怼几句，但是都上升到了稀有材料的地步，可见她是真的不想叫。
“青春期嘛，理解一下。”顾灼华慢条斯理地说，“毕竟我还是未成年呢。”
叶修没忍住，笑了：“这么记仇啊？”
“能让你吃瘪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难道你不觉得吗？”顾灼华终于爽了，心情愉悦地告诉了他真正原因。
“呵呵。”叶修干笑两声，“我确实不觉得。”
“嘿嘿，那很遗憾啊，你没办法体会到这种快乐。”顾灼华炫耀说。
“不遗憾，因为我更享受获胜的快乐。”叶修淡定回答。
“……”对此顾灼华甘拜下风，谁让她确实打不过叶修。
“那未来的冠军，你在这自己练级吧。”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刚刚过去，“我准备睡觉了，打白工可不能给我熬夜的动力。”
“十一点了啊？我没注意。”叶修自然也是知道她的作息的，“现在没有报酬，以后补给你。”
“别了，有工资也不能让我熬夜。”顾灼华十分警惕地拒绝道。
“哈哈，知道了，你下线吧。”叶修笑笑说。
嘉世网吧，刚点燃的烟被叶修叼在唇齿之间，缓缓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却遮不住那双眼眸里的坚定光亮。
他一直都是领情的，对于灼灼其华的善意和体贴。
比如那些友情价的稀有材料和装备，比如刷副本记录时她总愿意帮忙，比如常常挂在嘴边的安全提醒，也比如今晚组队练级，还有直白地提出联系更好的医疗资源。
虽然她的每一次善意，都把交换条件摆明了告诉他们，可对叶修和苏沐秋而言，她的那些条件简单地几乎不值一提。
叶修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这么算的，但他依然会记在心里。
其实他们最喜欢最认同她的地方，不是她的聪明，而是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处事原则，是真的拿他们当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尊重。
屏幕里的一叶之秋动作轻快，而叶修颇为熟练地咬着半根香烟，嘴角笑意渐深。
因为荣耀能吸引那么多人喜欢，因为游戏里遇到的每一份真心，因为有人与他素未谋面，相交时竟恍若老友。
叶修原本是不信玄学的，冥冥之中却总有种感觉，如果没有灼灼其华，苏沐秋很可能活不下来。
连苏沐秋自己也说，他在踏上马路的那一瞬间，因为下意识想到了那些安全守则，所以停顿片刻，幸运地与那辆失控卡车擦肩而过。
他那晚靠着走廊抽了一整夜的烟，后来看着从急救室里被推出来的挚友，忽然就信了几分。
当时叶修想，他愿意相信直觉的存在是有理由的，也愿意相信命运或许有着某种必然。
而灼灼其华，就是这种必然。
她用完了今天的副本次数，正待在主城区机械性地练习生活技能，一条消息提示忽然出现，她莫名就有了某种预感。
【系统消息：您的好友一叶之秋已上线。】
顾灼华立刻就私聊过去。
【私聊】灼灼其华：你们怎么三天都没上线？
【私聊】一叶之秋：那家伙出了车祸，昨晚刚醒。
【私聊】一叶之秋：白天在医院忙着办手续什么的，这不刚刚空下来。
【私聊】灼灼其华：幸好人没事，活着就好！
【私聊】一叶之秋：你在哪儿呢？正好有事找你。
【私聊】灼灼其华：空积城做药的那个地方。
【私聊】一叶之秋：在练生活技能？
【私聊】灼灼其华：嗯，副本下完了。
【私聊】一叶之秋：马上到。
至少苏沐秋还活着，她自己也没出什么问题。
顾灼华盯着聊天记录长舒一口气。
而叶修找她有事……顾灼华能猜到，应该是关于职业联赛的事，毕竟预选赛的那会儿，这几个人都问过她的想法。
她记得自己的回复是以后再说，理由是现实条件不允许，顺便还提醒了他们一句，签合同的时候注意仔细看看条约。
当时叶修只说知道了，没有继续再问。
顾灼华心想，或许是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叶修吧，毕竟说好一起拿冠军，结果苏沐秋忽然车祸，那恐怕叶修夺冠的心情更坚定了。
他本来就很善于创造有利条件，追求最高效率，想要增加一份胜利的筹码并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苏沐秋这个赛季还能不能比赛了。
所以她看到一叶之秋的时候，就选择了抢先发问。
她问叶修：“苏哥的车祸，具体是什么情况啊？严重吗？”
“还成吧，他躲得算快。”叶修笑了下，“轻微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手骨骨裂，哦，还有点脑震荡。”
“手骨骨裂？在哪个位置？”顾灼华没忍住追问，对职业选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双手。
“右臂和右手是被撞的，左手是落地撑的。”叶修叹气，脑海中闪过了苏沐秋盯着妹妹发顶怔愣一瞬的画面。
“那家伙的运气一直不怎么样。”他说。
“啊？两只手都……”顾灼华听着就感觉到了心酸。
“嗯，至少半年打不了荣耀，以后看恢复情况吧。”
叶修没提职业选手这茬，但是顾灼华知道，苏沐秋成为职业选手的几率已经很渺茫了。
于是她快速回忆了一下顾家的人脉，语气格外真诚：“都在H市，我也没跟你们见过面，但是我家有认识的医生，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
“别的忙我帮不上，能做的就这个，你别拒绝啊。”
“那就谢谢了。”叶修笑了笑，坦然接受。
“恩情哥记下了，不过竞技场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啊。”
“切，以后要谁手下留情还不一定呢。”顾灼华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不在医院？还有沐橙呢？”
“沐橙在医院，这不是我俩之前接的单子没做完么。”叶修解释，“他现在只能躺着，我一个人得抓紧时间啊。”
“那你组我吧，要练的号队里挂着，两个人杀怪快一点，反正我没事。”顾灼华说。
其实对于叶修而言，单练效率最高，但耐不住要练的号有四个，单练时间太长，不如一起组队吃经验。
顾灼华显然是猜到他工作量不小，才会有此提议。
“行啊。”叶修没跟她客气，立刻发送了一个组队邀请，“沐雨橙风也快满级了。”
沐雨橙风就是苏沐秋专门为联赛准备的账号卡，顾灼华知道以后，就私信跟他说，这名字起的太明显了吧。
苏沐秋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太明显了？
顾灼华就说，很容易猜到你叫苏沐秋妹妹叫苏沐橙啊，对不对？木还是沐？
苏沐秋发了个“……”，然后告诉她是沐。
以此为借口，顾灼华才名正言顺地知道了他们真名。
“加上沐雨橙风，你得同时开几台电脑啊哈哈哈哈？”顾灼华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了，我先去荒野小镇等你，你把号都开过来。”
荒野小镇正是55级练级区。
“知道了，那家伙不在，这一排电脑都是我用。”叶修淡定回应，把要练级的账号卡挨个插进旁边的读卡器里。
自从他和苏沐秋答应了陶轩加入嘉世战队，就获得了在嘉世网吧随便用电脑的特权，毕竟为了提升战队实力，开多少台电脑陶轩都没有意见。
“啧，不说他了，你呢？”叶修问，同时操作一叶之秋邀请其他账号入队。
“我怎么了？”
“真没考虑过打职业啊？”叶修挂着耳机，换了台电脑操作。
“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肯定不行。”顾灼华叹了口气，无奈解释，“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明年高考。”
想来想去，顾灼华还是决定选择性地摊牌，既然玄学没法解释，那就只有这个理由最合适了。
“哟，未成年啊？”叶修猜灼灼其华可能比他只小一岁，嘴上却说，“现在的小朋友可真早熟。”
“叫谁小朋友呢？”顾灼华感到一阵无语，被十八岁的叶修说早熟……这也太奇怪了。
“我灵魂早成年了好吧，什么早熟，你就不能夸一句成熟稳重？”她说。
此时，灼灼其华已经到了荒野小镇，挑了个方便聚怪的位置站好等待，然后把坐标发在了组队频道。
“呵呵，这不是没见过你稳重的样子吗。”叶修笑了一声，“不如你上世界问问？”
那离家出走就很稳重吗？顾灼华暗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所以欺负未成年就很成熟喽，是吧，十八岁的成年人？”
“我哪敢欺负你啊，”叶修迅速否认道，“还想要打折价的稀有材料呢。”
“这觉悟不错。”顾灼华心满意足，看到屏幕里所有账号都已经就位，便和一叶之秋颇为默契地上前开了怪。
她一边杀怪，一边问道：“所以之前你觉得我多大？”
“十七八岁？”叶修回答，同时将小怪引到了提前算好的有效范围里，然后放技能杀掉。
“怎么猜的？”顾灼华没有否认，只是好奇追问。
虽然她这辈子也才十五，但灵魂年龄已经是她不愿去计算的数字了。不过没经历过衰老，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年轻。
毕竟美女永远十八岁嘛。
叶修就给她复述灼灼其华到底做过些什么：“天天在线，爱开变声器，还总提父母亲戚的安全教育，十几岁可能性最大呗。”
顾灼华心情复杂。
没想到信口胡诌的理由给他们印象这么深刻，变声器确实没法不开，但她父母都是很干脆利落的人，不会如此操心啰嗦，而那些用来举例的交通事故，大多数都来源于网络精选出的真实案例。
“你们……猜得挺准。”她艰难道，屏幕里的灼灼其华还在机械性地杀怪。
这个时候总不能承认自己是编的吧？
“所以你性别是？能说吗？”叶修问。
他问这个问题并非完全出于好奇，而是之前把灼灼其华纯当哥们儿相处，但也不是没想过万一人家真是女孩子，言辞用语上对她多少会保持些礼貌，起码从不拿性别这事儿开玩笑。
“性别男啊。”顾灼华斩钉截铁，虽然她开着女声讲话，但回答时一点都没有犹豫。
就凭灼灼其华放飞自我的做派，要是被这些人知道她还是未成年女生，那可就不好玩了。
主要是……叶修这么一问，顾灼华已经感到了一丝尴尬和羞耻，后知后觉和穿越前的自己相比，她就好像在玩一个角色扮演游戏，主角正是少年时的自己。
最尴尬的是她还全情投入了，心理年龄似乎真的幼稚不少，逐渐向她这一世的年龄靠近。
反正灼灼其华只是个马甲，再虚假一点也无所谓吧……现实里谁知道她是谁呢？不当职业选手，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和他们有见面的机会。
于是顾灼华以她自己为模板，心安理得地把灼灼其华塑造成了一个顾·青春期·性转版·富二代·灼华的形象。
叶修听到她说性别男，其实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从前认识的女性朋友几乎都是大院儿里的发小，看待彼此就跟亲戚一样，在有了性别意识以后，出于家教缘故，他和叶秋就会注意跟女孩子保持距离。
初中时也不是没有女同学喜欢过他俩，毕竟叶修随和叶秋绅士，性格好长得帅的男生怎么会不受欢迎。
不过叶修对恋爱毫无兴趣，虽然平时极好相处，但实际上和异性永远有条无形的界限，从不会给人任何暧昧的错觉。
而叶秋的距离感则是明面上的，他给女生的印象只有礼貌客气，意思就是“不想发展别的关系”，是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学霸类型。
所以在叶修的观感里，他对灼灼其华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对异性的边界，却又离不用顾忌冒犯的程度差了点什么。
对此，苏沐秋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可见灼灼其华这人，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叶修此时也不急着问灼灼其华的想法了，只笑了声说：“这个阶段，小朋友还是认真学习吧。”
“呵呵，也没见过你认真学习啊。”顾灼华对叶修之前的句式复制粘贴。
“那你是不知道，哥对学习的态度可是很认真的，只是和其他人做了不一样的选择。”叶修说，“你没必要拿我做例子，我情况特殊。”
“我也情况特殊。”顾灼华就笑，她能很轻易地感觉到，叶修身上透露出来的正派和善意。
叶修被这话噎住了一秒，有些无奈：“没开玩笑，高考还是很重要的。”
他一直都知道，电子竞技并不是被社会主流很支持的行业，虽然他热爱且笃定地走上这条路，却并不鼓励更多人因此而放弃学业。
毕竟成为职业选手的条件本就苛刻，更别说想要在职业圈出头，天赋和努力都不可或缺。
叶修不是对谁都会提起职业圈的，至于灼灼其华他也考虑过，一是她有天赋和韧性，二是能感觉到她热爱荣耀，三是她家境明显不错，没有生存压力。
这样的条件，错过就太可惜了。
何况一个控制流的元素法师没有战队会不想要，没见就算索克萨尔和灼灼其华的定位略有重复，蓝雨也依然邀请她了吗？
叶修不知道苏沐秋还有没有机会实现职业梦想，但灼灼其华肯定是有的。
他固然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却也依然希望灼灼其华能够成为他夺冠路上的队友或者对手。
是的，队友或者对手。
能并肩作战是对失去一大王牌的嘉世雪中送炭，能一较高下也是对那座冠军奖杯的锦上添花。
不过既然知道了灼灼其华还未成年，那他认为对方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高考，至于要不要做职业选手，完全可以一年之后再说。
理由倒不是什么高考至上文凭至上，而是叶修认为每个人都该对自己负责。
在当今社会，恰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才能拥有更多的人生选择权罢了。
当然，顾灼华不需要他更详细地讲道理，因为她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对于叶修话里的深意相当理解。
起码在这方面，他们的人生观无比一致。
她说：“我也没开玩笑，我成绩很好的，申请了在家自修而已，玩游戏又不影响学习，少操心我了成年人，你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拿冠军吧。”
“想了啊，我不是正邀请你加入吗，这话明年依然有效。”叶修说。
“嘉世就算没我也不缺人，苏哥不在你就这么没自信啊？”顾灼华故意道。
“就是太自信了，本来想今年就能带你拿冠军，不过明年也不晚。”叶修笑了笑说，“怎么样，有没有点想法？”
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不可能，但是顾灼华明白，世间总没有两全其美的道理。
“那你先说说，真觉得我能打职业比赛啊？就这个水准吗？”顾灼华到底还是好奇。
在荣耀技术上，她对叶修是有着盲目信任的。
听她这么问，叶修意外地沉默了下，反问道：“你觉得自己什么水准？”
“唔……高玩中的高玩，技术不错，但即使经历过惨痛的竞技场磨练，还是跟你有挺大差距的。”顾灼华实事求是地评价说，“如果把你当作T0标准，那我应该在T2到T1之间吧。”
“咳，既然都知道我什么水平，还跟我比什么啊。”叶修哭笑不得。
“电子竞技难道不就是要追求第一吗？没有上进心还当什么职业选手。”顾灼华理直气壮。
“那你认知有误啊！”叶修说。
“哪里有误？”
“如果你想分个层级，我应该是T0中的T0，你嘛，暂时还是T1，但是想上T0不难。”叶修认真说，“你就是游戏经验不够，意识稍微差点，要是能换个思路，别只把对手当BOSS打，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赢不了哥很正常，但不代表你不行，小朋友潜力还是很大的嘛。”
顾灼华默然无语，只觉得叶修拉仇恨的能力实在是高，这话说得可太嘲讽了，最气人的是他还没说假话，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你还是要点脸吧老叶。”她咬牙微笑，按键盘的力气似乎都大了一点，“我现在特别想揍你。”
“想揍我啊，等你能赢我的时候再说。”叶修语气轻松，“别一天老叶老叶的，按年龄你应该叫哥。”
“稀有材料？”顾灼华提醒。
“就一个称呼而已，不至于吧？”叶修奇道。
他就是觉得灼灼其华这人有趣，平时叫苏哥也叫得挺顺口的，便习惯性和她互怼几句，但是都上升到了稀有材料的地步，可见她是真的不想叫。
“青春期嘛，理解一下。”顾灼华慢条斯理地说，“毕竟我还是未成年呢。”
叶修没忍住，笑了：“这么记仇啊？”
“能让你吃瘪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难道你不觉得吗？”顾灼华终于爽了，心情愉悦地告诉了他真正原因。
“呵呵。”叶修干笑两声，“我确实不觉得。”
“嘿嘿，那很遗憾啊，你没办法体会到这种快乐。”顾灼华炫耀说。
“不遗憾，因为我更享受获胜的快乐。”叶修淡定回答。
“……”对此顾灼华甘拜下风，谁让她确实打不过叶修。
“那未来的冠军，你在这自己练级吧。”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刚刚过去，“我准备睡觉了，打白工可不能给我熬夜的动力。”
“十一点了啊？我没注意。”叶修自然也是知道她的作息的，“现在没有报酬，以后补给你。”
“别了，有工资也不能让我熬夜。”顾灼华十分警惕地拒绝道。
“哈哈，知道了，你下线吧。”叶修笑笑说。
嘉世网吧，刚点燃的烟被叶修叼在唇齿之间，缓缓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却遮不住那双眼眸里的坚定光亮。
他一直都是领情的，对于灼灼其华的善意和体贴。
比如那些友情价的稀有材料和装备，比如刷副本记录时她总愿意帮忙，比如常常挂在嘴边的安全提醒，也比如今晚组队练级，还有直白地提出联系更好的医疗资源。
虽然她的每一次善意，都把交换条件摆明了告诉他们，可对叶修和苏沐秋而言，她的那些条件简单地几乎不值一提。
叶修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这么算的，但他依然会记在心里。
其实他们最喜欢最认同她的地方，不是她的聪明，而是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处事原则，是真的拿他们当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尊重。
屏幕里的一叶之秋动作轻快，而叶修颇为熟练地咬着半根香烟，嘴角笑意渐深。
因为荣耀能吸引那么多人喜欢，因为游戏里遇到的每一份真心，因为有人与他素未谋面，相交时竟恍若老友。
叶修原本是不信玄学的，冥冥之中却总有种感觉，如果没有灼灼其华，苏沐秋很可能活不下来。
连苏沐秋自己也说，他在踏上马路的那一瞬间，因为下意识想到了那些安全守则，所以停顿片刻，幸运地与那辆失控卡车擦肩而过。
他那晚靠着走廊抽了一整夜的烟，后来看着从急救室里被推出来的挚友，忽然就信了几分。
当时叶修想，他愿意相信直觉的存在是有理由的，也愿意相信命运或许有着某种必然。
而灼灼其华，就是这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