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国羽历768年,距离天地异变,日月消失还有四十一年。

    似拾九一直以为自己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转世投胎了,直到她从床榻上的妇人嘴里听到了“秋冉染”这三个字,她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转世,而是自己的元神回到了五十年前,占据了这个名叫秋冉染的女孩儿的身体。

    能如此确定秋冉染的身份是因为她在日后也会进入长清派,此外,出生地和年龄也都对得上,很显然她们就是同一人。

    神奇的是,似拾九其实并没有见过秋冉染,但她的脑袋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关于秋冉染的信息,她甚至知道秋冉染总是独来独往,非常讨厌与他人接触,似乎还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不知道这段记忆是怎么来的,但一旦深入去想,整个人就好像堕入没有出口的死循环,越是思考,反而越不能思考,她只好作罢,强制性地将自己从那种混乱中抽离而出。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接生的产婆说她早已没气儿了呢?

    如果接生时她的死亡是真的,那么进入了长清派的秋冉染,又是谁?

    这样的猜测令似拾九背后发凉,她不敢细想,而这问题显然也无人能解,似拾九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当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等长大之后找机会进入长清派,若是能有爷爷的帮助,或许可以寻到一丝头绪,说不定还能找回真正的秋冉染的元神。

    只是不知这个时空的似拾九又会如何,若是与她碰面……

    似拾九一把挥散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引得旁边的女孩儿忙问她:“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有,我拍蚊子呢……”似拾九回过神,冲旁边的女孩儿笑了笑。

    女孩儿似乎更不放心了,“看来明日就得让人来驱驱虫,如今一天比一天热了,那些蚊虫也是一个比一个的毒。”

    似拾九摆摆手,“没关系,花园里多花草,有蚊虫也在所难免,再说,你让人撒了药,那些花儿可怎么办?”

    “嗯……先搬出去?”女孩儿问。

    似拾九戳了她一下,“那花可精贵了,磕磕碰碰的,马上就恹儿了。”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好啦,雁儿,快来推我!秋千荡起来了,它们也就咬不上我了。”得令的雁儿赶忙跑到似拾九的身后,推着她荡起了秋千。

    夕阳渐渐染红了天空,似拾九坐在秋千上慢慢悠悠地晃着,须臾,她向天空伸出了手。

    仔细想来,也有几十年未曾看到过除夕阳以外的景色了。

    她以前偷懒时,总爱坐在迎阳峰的山顶看着日落月升,她觉得夕阳很美,天与云似是被火烧般红。她喜欢那种炽热的颜色,让人觉得温暖,但直到这样的景色成为了常态后,她才发现那火红的黄昏天其实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小姐,您瞧,天上连云都是红的!真好看!”

    是啊……红得像是血的颜色。

    似拾九收回了视线,跳下秋千,看向张着嘴望天的雁儿,她笑了笑,说:“走吧,快到用膳的时间了,晚回去了又要被爹爹念叨。”

    走进膳厅,桌上早已摆好了热腾腾的菜肴。

    “小冉来啦,来,快过来坐好。”秋冉染的娘亲司徒芊对似拾九招了招手。

    似拾九跑到司徒芊身旁,坐上了放着垫子的椅子,主位上的秋奕唤人拿来了盛了温水的盆子。“又在外头疯了一天了吧?”秋奕无奈地笑道,“瞧你满头汗。”

    “爹,我就在花园里荡了会儿秋千,别的可什么都没做。”似拾九一边洗手,一边解释道,尽管她的解释在秋奕二人看来更像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秋奕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似拾九的碗里,“好好,快吃吧。”

    吃着吃着,秋奕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过几日就是小冉的生辰了,今年是想在瑶阳县里办生辰宴,还是像往年一样,去清蕊林里?”

    清蕊林是距离瑶阳县八十里的一片竹林,环境静谧,空气清新,是避暑的好去处,往年似拾九——准确说是秋冉染生辰时,秋奕和司徒芊就会带着她去往清蕊林。那里有山有水,似拾九非常喜欢在那口清澈的潭水前钓鱼——尽管她从来没钓上过什么鱼。

    “办生辰宴太大费周章,爹爹,还是去清蕊林吧,天又这么热,最适合玩水啦。”似拾九回道。

    司徒芊笑了笑,“说你调皮,你倒还想着生辰宴的开销,说你懂事,去清蕊林第一件事就想着玩。”

    “县里的人都说要给小冉庆祝生辰呢,看来这次他们又得失望咯。”秋奕说。

    秋冉染的父亲是瑶阳县的地方官,瑶阳县虽小,但胜在能自给自足,在秋奕的治理下更是井井有条,除了瑶阳县与穷奇国只隔了一片海以外,这里完全算得上是他人口中所说的世外桃源了。

    坐马车从瑶阳县到清蕊林约摸也就半日的路程,似拾九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又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已抵达了清蕊林里的小宅门口。

    在瑶阳县的时候,不过站着小片刻就能流下汗,到了清蕊林,风里带着愉快的凉意,吹在人身上舒服极了,屋里头就算不放着冰,也有股凉风穿堂而过。

    生辰当天也和往常一样,司徒芊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秋奕还把埋在树下的酒给挖了出来。晚膳时在秋奕的捉弄下,似拾九被迫尝到了沾在筷子头上的一点酒。味道确实不错,不过也换来了司徒芊的一顿教育。

    三日后,他们离开清蕊林,回到了瑶阳县,只是没想到就在马车要驶入瑶阳县内时,发生了点小插曲。

    似拾九是最先听到城门口的喧闹声的,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她再也不敢偷懒,每天勤勤恳恳地修炼,虽然暂时还未有突破,但也耳清目明许多——

    “但是我们瑶阳县不收难民啊……”

    “而且谁能证明你不是穷奇国来的?如今雷泽与穷奇关系紧张,我们可不能随便放人。”

    难民?似拾九好奇地撩开帘子,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孩儿站在城门口,一动不动的,若不是面前两个守门人正对着他说话,似拾九还以为这是新搬来的石狮子呢。

    马车停在城门口,似拾九和司徒芊说了一声,然后撩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小姐!”

    守门人纷纷行了礼,似拾九走到那个小孩儿面前,定睛一看,才发觉他竟如此瘦弱,皮包骨头,宛如干枯的柴木,毫无生气;但与之相对的,他的眼睛却非常亮,对视时,似拾九心中竟陡然颤抖了一下,她很难讲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总而言之在她看到这双眼睛后,她就没法再移开视线了。

    “他……”

    守门人赶忙向似拾九解释,大概就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孩儿,一直站在这里,不说话不理人,他们也是没辙了才想让他赶紧离开。

    似拾九点点头,再度看向那个小孩儿,意外与他对视,她愣了一下,忙回过神,错开了视线。“瑶阳县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难民,让他进去吧。”似拾九说。

    秋奕此时也下了车,听到似拾九的话后,笑了一声。“说的好,”他说,“瞧这小孩儿也不像穷奇国的人,先带他回秋府吧,看样子也是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

    原本似拾九也有带他回府的意思,但又不好自作主张,没想到还没等她问出口,秋奕就主动说要带他回去,似拾九渐渐明了瑶阳县里的人都信服秋奕的原因,但同时也有些疑惑,生在如此美好的地方,秋冉染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性格呢?

    似拾九和那孩子一道上了马车,她本以为还要和小孩儿沟通一番,毕竟他眼里满是警惕,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然而还未等她开口,那小孩儿就好像感受到了秋奕的好意一般,跟着秋奕爬上了马车。

    奇怪的小孩。似拾九心想。

    小孩儿没名字,也不知道年龄,秋奕询问无果,只好作罢,转头吩咐人暂时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并让厨房给他准备了饭食。似拾九打算用完膳再去看看他,却不料一回来就被雁儿缠着不放,加上家里又来了客人,一来二去,一直到似拾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她才想起来今天还捡了个孩子。

    算了算了,明天再去找他吧。

    然而第二天似拾九也没能闲下来,按理说她应该非常空闲才对,毕竟九岁的童子哪有什么事要忙呢?但这会儿偏偏逢上秋奕的好友拖家带口来做客,于是似拾九就背负上了陪玩的艰难任务。

    “你这爬树的姿势不对,光手脚用力没用,腹部收紧,对……啊不对!来来,你还是下来吧。”似拾九对爬了老半天只爬上一米不到的蓝墨玉说道。

    蓝墨玉嘴巴一扁,但也知道自己继续倔强下去是没用的,只好不情不愿地下来了。

    似拾九走到树前,蹭蹭蹭就爬上了树,她的目标是树上的一窝小雏鸟——当然这也是因为蓝墨玉听到她养了一对小鸟,并且还生了小崽后,死缠烂打央求她送自己一只,她才勉强答应的。

    造得精致的鸟窝里,是一团团挤在一起的小雏鸟,似拾九小心翼翼地伸手掏出一只,然后三两下从树上跳了下来。她摊开手心,叫蓝墨玉来看。

    “好小!”蓝墨玉说。

    “当然啦,还是小雏鸟呢。”似拾九说,她朝蓝墨玉招了招手,示意他把手伸过来,然后轻轻地将手心里的小雏鸟放在了他的掌心上。“你可得好好养啊。”她说。

    蓝墨玉有些局促不安,“啊……我-我可以养吗?”

    不是你又哭又闹说要养的吗!似拾九在心中咆哮,但面上还是维持住了微笑,她说:“养吧养吧。”

    看着蓝墨玉又惊喜又小心的模样,似拾九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有道视线在暗处紧盯着她。

    她迅速转过头,环视周围……怎么回事,没有人啊,是错觉么?

    或许是因为身在秋府,所以似拾九的警惕心并不高,确认周围并没有人后,很快不再多想,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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