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梁上缀着几盏摇摇欲坠的灯笼,残破不堪。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星星点点生冷的雪粉,脚下的雪堆松松软软,放大了他们刻意隐藏起的脚步声。

    “嘎吱、嘎吱”。

    十三郎说过,她们生性谨慎胆小。

    而蝴蝶昼出夜伏,喜日照,喜温暖,最适宜居住的气候为热带及温带气候。如果没有人类精心的照料,他们根本无法在高原荒漠气候中生存。

    失去了人类的庇佑,她们几乎很难存活。

    很快,风止树停,唯有残破的灯笼斜投下的光影还在轻颤。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细小又微妙的声音陡然没了风声的遮掩,便显得极为刺耳、突兀。

    像是有什么巨兽的翅膀在翕动,带起的气流声细小又危险。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身侧的佐助放缓了呼吸,向她打了个手势:听到了吗?

    阿七自然也听见了,轻轻点头。

    她蹙起细长的眉宇,握紧了背在背后的长刀,一双猩红的写轮眼凝视着黑黢黢的前方,桥梁之上像是野兽张开的深渊巨口,有未知名的危险潜伏在内。

    狂风又起,吹落了那只破红灯笼,轻飘飘地滚到了两人脚边。

    而空气在此刻陡然凝固——

    远处传来了翅膀翕动的风声,佐助抬起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从黑暗中苏醒过来的「怪物」们,在缓慢晃动的光影下,她们悄然睁开了头顶镶嵌着的金色巨型复眼,成千数万计的小黑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点光芒,漆黑如绳粗的触角在风中轻颤。

    十三郎没骗人。

    ——女人纤细的身体、蝴蝶的脑袋、长在脊背处艳丽诡异的巨型翅膀,在那一刹间带给人的冲击力巨大无比,简直和做梦一样。

    “千万……不要被她们看见。”

    率先从宕机中反应过来,阿七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火折子,丢向几米开外的地方,另一只手则果断压下他快要拔刀的手,两人齐齐退回黑暗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怪物们」的一举一动。

    火绒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茫,照亮了一隅之地。

    几对金色复眼果然向着那边缓缓转动而去,但还有很多黑色小眼,依然紧紧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阿七陡然反应过来,蝴蝶的视野要比人类的视野开阔许多,几乎能覆盖全部,即便它们只能看到黑白两色。

    翕动的薄翅上落下簌簌荧光,随着风弥漫开来。

    从白色绒毛下伸展而出的喙,又狠又快地刺穿了落在地上的火折子。另外几条锋利又坚硬口器,已经试探着朝他们这边袭来。

    阿七悄悄换了个位置。

    她从忍具包的卷轴里掏出一包鱼干,试探性地丢过去,刚到半空中就被它们的口器接住,几秒后,它们闭上复眼,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了诡异的咀嚼声,也不知道它们是用何种方式进食的。

    她随手又丢出几样东西。

    无一被吃光,看来是肉食动物。

    看来再没有人喂食后,它们已经饿了很久了。

    趁着她们进食的空隙,阿七摸黑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佐助忍不住用很低很低的气音吐槽,“你出任务怎么还带着这种东西?”

    阿七:“养猫习惯了。”

    沉默一秒后,黑发少年嘴角轻抿,选择换个话题:“有什么办法活捉它们吗?”

    “啊啊啊啊———!”

    阿七还没来得及开口,桥梁的入口处陡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大喊,划破了漫长的黑夜,惊起栖息的鸟雀无数,也惊动了正在进食的蝴蝶姬。

    它们又睁开了可怕的金色复眼,窸窸窣窣的怪声惹人头皮发麻。

    将包里三枚的镇静剂丢给他,阿七快速交代:“这里交给你,我回去看看,天亮后在标记点集合。只能活捉,不能杀,服从命令,懂吗?”

    佐助从背后拔出刀:“我这辈子只杀一个人。”

    “它们姑且算不上人了吧,”阿七转过脸,毫无感情地叮嘱:“这都已经无所谓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希望最后别让我赶来救你。”

    “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佐助回呛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跨入了黑暗之中。

    ***

    阿七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赶了回去。

    原本应该待在原地蹲守的松茶和凌人不见了。

    借着薄弱的月光,只能勉强辨认出地上有一滩快要干涸的血渍,周遭的枯叶被人踩得凌乱破碎。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地上也没有散落的利器,说明凌人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发出的惨叫。

    是遇到伏击了吗?

    ……不对。就算凌人没有能力自保,松茶也会拉响求助烟雾。

    平复呼吸,阿七压了压眉心,蹲下身燃起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霎那间驱散黑暗,艰难地照亮了泥地上那道拖行挣扎的痕迹,一直蜿蜒没入不远处黑影幢幢的树林之中,然后在某一处很平静地戛然而止。

    在尽头驻足片刻后,阿七忽然看见夜色下弥漫起了点点荧光。她循着飘来的痕迹,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虫茧倒悬在苍老的榕树枝下,依稀可辨少年与少女缠/绵在一起的纤长四肢。

    “成茧,之后化蝶。”

    ……他们说不定要就会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切婉转的笛声,阿七循声望去——

    十三郎吹着笛,踏着月色从树林间走来,白色狩衣在空中飘然欲飞,云雾缭绕之中,恰似画中仙。

    “忍者先生,别来无恙。”一曲罢,他将笛子别在腰间。

    手指在背后偷偷结了影/分身印,阿七一面注意着头顶摇摇欲坠的巨茧,一面压低声音,欲意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原来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们。”

    “啊哈,骗……”十三郎埋头笑起来,他摇摇头,煞有介事地反驳阿七:“这怎么能叫欺骗呢,任务书上写着需要帮助我找到蝴蝶,而你们也接下了任务,现在只不过借用两具身体帮我达到了目的,怎么不能算是忍者们的「帮、助」呢?”

    影/分身绕到了树的背后。

    阿七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曾经有许多的疑惑,人类为什么不可以有翅膀,而蝴蝶为什么不能拥有人类女子的躯体……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不断地去探索着,”十三郎笑眯眯地摊开手,“忍者先生,你能明白那种探索带来的快乐吗?”

    阿七笑着迎合他:“探索未知的确令人着迷,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影分/身从背后掏出刀,却迟迟没能下手。

    月色下,透过浑浊的液体,隐约一条连接着两人心脏的细红血管蔓延沁透在薄黄色的茧皮上,蔓延似蛛网,将手放在上面,貌似还能感受到他们律动的心跳,像是两人呼吸的频率。

    哪里都是他们的命门。影分/身无从下手。

    十三郎极有礼貌:“请讲。”

    阿七:“为什么你非要选择女人,而不是男人呢?”

    沉吟片刻后,十三郎给出了一个阿七意料之内的回答:“如此脆弱的蝴蝶,自然和女人一样,更何况,男人没有纤细的线条,没有柔美的感觉,我不喜欢。”

    阿七抬起头,猩红的写轮眼直直地盯着他。

    绯红中有花盛开。

    显然她对这样的回答,抱有怀疑的态度。

    “那抱歉,这个任务我们可能要失败了。”阿七想了想。

    十三郎脸色一变。

    另一侧,影分/身依然皱着眉,细细地思索着该如何下手才能避开她们的心脏。而她的背后,正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群蓝色蝴蝶,在黑夜中茕茕发光,洒落的蝶粉晶莹剔透。

    似有所感,她慢慢地回头,蝶群陡然朝面门冲来。

    哗啦——

    星光铺天盖地。

    “嘭”的一声轻响,影分/身便化作烟雾,带着记忆回到了阿七的体内。

    “不要心急,他们姓名无碍,你要不要听我说说话?”十三郎垂着视线问。

    戴着鹿脸面具的黑发暗部歪了歪头,无言地看向身前的男人,眸中的绯红褪去,又化作一汪浓重的乌墨,表示了默许。

    俊秀的青年嘴角噙着一缕了然的淡笑,他挥挥袖,万千蓝色蝴蝶又如数飞回他的袖间,霎时间组成了修长的手臂,长笛在他的指尖转了一圈,又变成了流光溢彩的蝶,在皎白的月光下翩然起舞。

    “您猜这是什么?”

    “是血继限界吧。”阿七回答。

    “是我们桜庭一族的秘术,”十三郎回答,“我的蝴蝶是不是很美?”

    “的确很漂亮。”

    阿七嘴上夸赞,心底却在暗自腹诽,他这是在效仿?

    凝固的气氛中,仿佛看穿了她的满腹心思,十三郎笑着说出了一句很得罪阿七的话,却也引起了她的深思:“是要比曾经那个公主护卫变出的蝴蝶要漂亮许多吧,不知现在的公主是否还喜欢?”

    “想求我?”阿七不动声色地问:“那不如坦诚一点吧,你究竟是谁?”

    于是,十三郎回答:“几年前,先大名的长子通过一系列方法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复刻出您当年赠予稚姬殿下的那场蝴蝶梦,他向我描述过,所以我一直记在心中。”

    ——也因此得知了稚姬的喜好。

    “可惜,还没见到大名,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话里说着惋惜,阿七却看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惋惜的神色。

    她试探道:“想让我将你引荐给大名?”

    十三郎:“诚如你所见,我对蝴蝶有很深的研究,可以让人长出翅膀,也可以让蝴蝶的复眼长在人体的身上,区区幻化几百只蝴蝶,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可以让蝴蝶停留更久的时间。”

    顿了顿,他继续说:“至于您刚刚看到的,只不过是我研究出的几个失败品罢了,我希望,您能带我见一见大名,将桜庭家族的秘术带着走向更远的平台。”

    阿七冷笑:“据我所知,桜庭一族效忠的是霜之国。”

    十三郎无奈道:“霜之国的气候愈发恶劣严寒,形势严峻,族人养的蝴蝶承受不住纷纷死去,目前还留在霜之国的桜庭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舍故土,还想挽救它一次,也当是延续桜庭的秘术。”

    究竟是想攀附权势,还是真的存有一颗挽救之心,阿七不得而知。

    不过他的话中疑点甚多。

    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弄清楚。

    在听他说话的期间,阿七再一次回想到了接取任务那日的情形。

    那日清晨,她本想接取的任务是追击叛忍,是纲手姬把这个任务顺带塞给了她,告诉她这个任务报酬最高,而且如果用这个任务,就可以带上凌人一起去,高层绝对不会阻拦,而她也在这个任务中派了人手帮忙。

    就是松茶。

    彼时时间紧张,她还没来得及细查这个小姑娘,只能从纲手姬给的情报中得出一些信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孤儿,暗部有记录显示,她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加入了侦查部队,并且一直由她的老师带着出任务。

    冥冥之中,好似踏进入了一个无形的圈套。

    她将目光放回到十三郎身上。

    宽大的白色狩衣掩盖了他瘦削的身形,月色朦胧了他沉寂的眉眼。

    细碎又杂乱的事情揉杂在一起,太短的时间导致阿七无法分析出十三郎的立场,只能隐隐猜出是与木叶高层有些关联,只不过,或许他们貌合神离,而十三郎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通过她认识稚姬。

    想利用自己的秘术,投诚于她们。

    但她需要看见他给出的诚意。

    “好,”阿七摘下自己的面具,坦然道,“不过我想要一些诚意。”

    “诚意?”

    “是的。”

    沉吟片刻后,十三郎指了指被虫茧困住的两人,“阿七,帮你解决这两个人还不够吗,一只猎物,两只鬼,你想在这次的任务里全身而退,要么在我手下保全所有人的性命,要么……大家就一起全军覆没吧。”

    阿七挑眉:“你以为我会信你?”

    “他们都死了,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地回去?”

    阿七沉默下去。

    十三郎缓缓竖起第一根手指,“我是第一只鬼。”

    再竖起第二根手指,“而那个女孩子就是第二只鬼,凌人就是那只猎物。”

    火光电石之间,阿七恍然。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清晰明了起来,犹如蒙尘的镜子被擦拭干净,露出了它最原本狰狞的模样。

    高层、蝴蝶、松茶、凌人。

    它们的字眼混杂在一起,似乎是一团乱麻,却又在十三郎话语的指引下,慢慢地指向了另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答案。

    ——这个任务,凌人一定会死,松茶的任务就是杀死凌人。

    但是,纲手姬……为什么?

    只消一瞬,思绪就收拢,阿七冷声质问:“挑拨离间。”

    十三郎哈哈大笑,似乎笃定眼前的人会相信自己。他弯起苍白无比的嘴角,往前踏了一步,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蝶翼是很脆弱,却也能变得很锋利,像一把刀一样,对吧,乙。”

    乙。

    这个遥远又熟悉的称号令阿七骤然睁大了眼眸。

    一颗冷汗从额头滑下,没入了乌黑的鬓发之中。

    冷静过后,她缓缓眯起红眸,慢慢地将视线转移到十三郎的身上,近在迟尺的白色狩衣绘制着细致精巧的花纹,仿佛有着蝴蝶的轮廓,在皎白的月色下若隐若现。

    “——居然敢调查我?”她眼神平静无波,语气中满是威胁,藏于斗篷下的手腕轻轻转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将苦无扣在指缝之间,想了想后又放松下,收回了利刃。

    “我也不瞒着你了,”他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狠下心来:“是有人告诉了我一切,我是第一只鬼,为伥鬼,那他们安排下的第二只鬼,只能是替死鬼了,纲手姬和我的大人都要加害于你。”

    话语到这里已经很直白了。

    阿七不为所动:“我要看证据。”

    “我通过一些手段,看见了你的部下的回忆,”十三郎不疾不徐地朝她伸出一只手,指尖于半空中轻轻划出一道饱满的弧线,“要一起欣赏欣赏吗?”

    蝴蝶构筑了画面,将她的过往记忆呈现。

    ***

    回忆中的松茶,还没有「松茶」这个代号。

    在回放的过去中,她只是一个很普通很青涩的小姑娘,按部就班地上了忍校,又按部就班地有了一个年轻的上忍指导老师。

    这个老师留着一头黑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温柔随和。

    她的名字叫冷泉月。

    久而久之,那个老师便亲昵地喊她一声——阿月。

章节目录

[火影]梦隙笔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羡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羡橘并收藏[火影]梦隙笔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