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出慈宁宫,禾儿便迫不及待拉住秦三哥的衣襟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了?为何今日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来?”

    秦三哥见周围耳目众多,只低声对禾儿说:“回去再说。”

    禾儿情绪激动拉着秦三哥的衣襟不放手道:“不,哥哥告诉我,什么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什么叫天理难容?”

    四皇子见状,走过来语气冰冷地说:“回去本王告诉你。”

    禾儿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四皇子,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眼神,带着坚毅,决绝和恨意。在浓妆的衬托下,她的狠厉反而更添了几分冷艳和妩媚。原来不止她的单纯简单让他动心,她的决绝和坚韧更让他情难自禁。

    四皇子和禾儿同乘一辆马车回府,“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吗?”禾儿只是看着前方,并不看四皇子。

    四皇子:“现在太后垂帘听政,而太子没有太后懿旨便私自前往楚地,这是不忠;太子在楚地四处收买民心,这是不孝;收买杀手,这是不仁;残杀手足,这是不义。”

    禾儿只觉得嘴里都泛起了血腥味,她只是愤然地看着四皇子,转而又冷冷笑着说:“殿下说的,自己可都相信?从楚地回来的路上,我与太子殿下同乘一辆马车,那些杀手追杀太子刀刀致命,殿下觉得是太子自己买凶?就凭刺客身上的腰牌指认太子买凶?殿下你自己信吗?”

    四皇子脸色依旧平静,沉默地看着禾儿。禾儿指着四皇子胳膊上的伤说道:“殿下的苦肉计演得真好。”

    禾儿:“请问殿下作为主帅,准备如何处置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兄长?”禾儿故意把“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几个字说得重且慢。

    四皇子:“斩立决。”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说一件极寻常的事情。

    禾儿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双手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她身子有些微颤,他感觉到她极力克制和压抑着的痛苦和恨意。她的眼睛憋得有些发红,嘴唇都咬出了血:“还有别的办法吗?”四皇子只是沉默着不再回答。

    秋意渐深了,一阵风吹起有些凉意。刚过晌午,天色就有些灰暗,像是要下大雨。马车在府门口停下,四皇子先走下马车伸手过来扶禾儿。这一次,她没有躲开,只是顺从地把手交给他,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四皇子径直去了书房,禾儿也跟着他走过去。皓天看着这两个人神色异常,拉住秦三哥想问个一二。秦三哥只是无奈地摇头。禾儿并没有跟着四皇子进书房,直接在书房门口跪下叩头。

    秦三哥上前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禾儿面色凄惨:“哥哥你还有什么办法救太子?”说罢,推开秦三哥,自顾自向着书房里的人叩头。

    禾儿边磕头边大喊道:“请殿下查明真相,还太子清白。”

    禾儿:“太子倾尽家产,救楚地灾民于水火,请殿下明鉴!”她磕得很用力,几下就把额头磕出了血,倒像在眉心点了梅花妆。

    禾儿:“太子心系苍生,却天理不容。请殿下明鉴!”她带着哭腔边磕头边喊。

    禾儿:“太子仁义忠孝!请殿下查明真相,还太子清白!”

    皓天和秦三哥都拉不住她,孟氏也想上来劝慰无果。禾儿都喊得声音有些沙哑了,四皇子也不肯出来见她。风起得越发急了,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孟氏也跪下来对禾儿说:“姐姐明白妹妹的心意。姐姐也感念太子救楚地于水火。可是禾儿这样于事无补,只是为难了殿下。”

    禾儿:“孟姐姐,殿下是赈灾统帅,若他都救不了太子,还有谁可以?”

    一阵电闪雷鸣后,下起了倾盆大雨。所有人都到屋檐下躲雨,只有禾儿任凭别人怎么拉劝都不动。还是一边叩首一边喊着还太子清白。雨势太急,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弱不可闻。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发丝凌乱,脸上的妆也花了。

    四皇子终于走出书房,冷冷地看着禾儿说:“无论你做什么,本王都不会改变心意。”

    禾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然:“殿下,太子四处调兵救援的时候,你在哪里?太子倾尽家产,为灾区百姓筹集粮食和药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疫情拖了两个月,朝廷才派兵救灾。你们说太子私自前往楚地是为了收买民心。殿下,你可知道楚地死了多少人吗?你看到那堆成山的尸体了吗?你可知道一家九口,八口殒命,只剩一个幼子的人间惨剧?”

    一旁的人听着禾儿的哭诉,都忍不住抹着眼泪。

    禾儿继续凄厉地说:“太子他孤立无援,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前往疫区。你可知道有一本逝者名册是太子亲手所写?那上面都是跟随太子一起去赈灾的将士?他们中有的跟太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可能想象太子写下那本名册的心情吗?如果太子不忠不义,不仁不孝,那么那些牺牲在疫区的将士算什么?他们为百姓牺牲了自己,他们难道不忠不孝吗?殿下如果让他们白白牺牲,会让天下人心寒啊。”

    秦三哥实在听不下去,也向着向四皇子跪下:“请殿下救太子。”皓天和孟氏都跟着跪下为太子求情。四皇子还是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在雨里哭得撕心裂肺的禾儿。

    禾儿:“殿下,如果这就是你们认为的天理难容。那禾儿和太子,和那些死在异乡的将士们一样,天理难容!”说罢,她抽出太子送给她的翡翠簪子,直直向自己脖子插去,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四皇子飞奔进雨里抱起禾儿:“请御医!快请御医!”“禾儿!禾儿!你怎么这么傻?”

    “救他!求殿下救救太子!”簪子插进了脖子,禾儿痛得吐词都已经不清楚了。她抓住四皇子的胳膊,眼神里全是哀求。他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她不知道那玉簪不仅扎入了她的脖子,也扎进了他的心里。一边是至亲兄弟和爱而不得的女人,一边是太后和整个北方部族。如果她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那他的隐忍和平衡就全部失去了意义。

    已近深秋,禾儿淋了雨又失血过多,身体不支陷入了昏迷。御医过来把脉,连连叹气摇头。四皇子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竟然不敢开口问御医情况如何。他怕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娇俏灵动是她,清冷美艳也是她。她率真坦然,哪怕面对一个失势的太子,她也爱得勇敢真诚。她不是不知道她和太子的结局,她不是不知道爱上不能爱的人有多么危险,可她还是义无反顾。他听人说她冲向火光里的他,没有一丝犹豫,飞蛾扑火也无怨无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羡慕自己的兄长。他羡慕他可以和她一起经历生死。他羡慕他兄长的悲喜都能被她共情和理解。她不隐藏自己的感情,对自己的拒绝决绝而冷漠。可就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然让他觉得真实。他看过太多的笑脸,都像虚伪的面具。所谓的国色天香也只是红粉骷髅。只有她爱的真实,恨得也真实。他心里默默对她说:“禾儿,只要你能醒来,我一定会救太子。你要答应我,一定要醒来。”

    御医有些为难地开口:“殿下,真是太惊险了。簪子差一点就割到了动脉,那就无力回天了。卑职已经经历了,只是陈大人失血过多加之寒邪入体,虽无性命之忧,但也落下了病根。”四皇子心头千斤的巨石这才落了地,只要她活着就好。

    太子妃在宫里闹了几日绝食,被太后打发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极为宠爱这个独女,她本就不喜欢太子,奈何萱玥对太子一往情深。太后又有意撮合萱玥嫁给太子,这才成就了这门亲事。知女莫若母,长公主果然还是知道怎么对付萱玥。她命厨房变着法地做各种美食,又命人到萱玥面前来吃,边吃还要边发出声音和赞叹。已经绝食几日的萱玥实在熬不下去,大快朵颐起来。

    长公主看女儿终于开始吃饭,心下高兴:“玥儿啊,这就对了。为这么个男人不值得,你且想想,成婚这么多年,他在宫里陪伴过你几日?”

    萱玥是饿极了,也不理会长公主,自顾自地吃着。

    长公主乘胜追击,想劝女儿放手:“原来我同意你嫁给他,是想着毕竟是他太子,将来你也是皇后。可现在这局势,他肯定是做不了皇帝了。可是女儿啊,你还有母仪天下的机会啊。哪个女人不想爬上那高位,受万人敬仰。”

    萱玥还是不理会母亲,吃饱了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生闷气。长公主心情不错,她了解女儿,知道她过不了几日便一定会想通。

    这一日朝堂之上,太后问询四皇子对太子的处理结果。四皇子恭敬地上前回答:“回禀太后,太子欺下瞒上,□□,证据确凿,按律当诛。”一旁的袁大人听闻,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倒地。皇帝病重后,袁大人一直在朝堂力挺太子。“袁大人,袁大人!请御医,快请御医!”大殿上一阵混乱。袁大人年近古稀,白发苍苍,因操劳过甚,平日站久都有些吃力。虽早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但不愿负皇上所托全力辅佐太子。自太后听政,袁大人的门生接连被贬,朝堂上支持太子的老臣也逐渐被边缘化。只有袁大人因是三朝老臣,行事磊落,威望极高,太后一直抓不出他的错处。四皇子看着干瘦枯槁的老人躺在地上粗重地喘息,心中不忍但也无法。大皇子和二皇子站在一旁暗自窃笑。

    太后坐在帘后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平静威严地说:“太子的事就按老四说的办。御医好生照顾袁大人。退朝。”

    禾儿睡睡醒醒了半月有余,禾儿在梦里昏昏沉沉的,感觉太子走了进来。窗外的天气晴好,温暖的阳光洒进来,金灿灿的铺满一屋暖意。他就坐在那里,面部线条变得柔和,比以往多添了几分少年气。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明澈,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明朗如初。“殿下,你来了。”禾儿柔声地唤他。他伸手轻轻抚摸禾儿的脸,声音柔和富有磁性:“禾儿,我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安。”说罢,他起身要走,禾儿挣扎起身想拉住他的衣襟,可是手里却是虚无。“殿下!殿下!”禾儿呼喊着他,从梦中惊醒。不知是几更天了,窗外还是漆黑的夜色,只有秋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枕边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起身点着蜡烛,找寻殿下送的翡翠簪子,可是翻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禾儿只感觉像自己被抽掉灵魂的木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静默地掉着眼泪,看着窗外发呆。

    四皇子刚从宫里回来,在偏院门口站了许久。她在里面,而他在外面,静静等着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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