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意的情绪化,禾儿只觉得是少年郎情场失意的表现。这种事情,她帮不了,也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关心,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都有意无意装聋作哑。更何况,自宫中回来,她隐隐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机缘巧合遇见到皇上,禾儿自知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仔仔细细回忆着皇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思考这其中可能的线索。皇上绝非自然起病,若能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利用好,便能借势翻起滔天巨浪。

    她一边默默盘算着,一边等着朱大夫的回信。禾儿心里筹划着这些事,对萧意莫名其妙的无名火,疲于应付,态度敷衍。

    今日刚收到朱大夫的回信,还没有来得及拆开,就有婢女通传说萧意回来了,要禾儿去伺候用膳。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回信的事,心不在焉。萧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禾儿只是随便应付着,实则没怎么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萧意突然停下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不耐烦地看着禾儿。

    萧意:“不知道怎么给主子布置菜吗?”他语气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禾儿怔了怔,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她并不知道萧意喜欢吃什么。

    萧意:“你每天在府里无所事事,是不是太闲了?我这里可不养闲人。“说罢,叫来管事。

    萧意对管事说:“从今日起,许茯苓就是我房里的暖床丫头,贴身服侍本世子的饮食起居。让管事妈妈好好教教她怎么服侍主子。“

    管事应是,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禾儿听了感觉冒火:“世子,我们之间可不是这样谈的条件。“

    萧意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是继续做因罪连坐的官奴?还是做商贾之家的下堂妾?还是愿意做一个生世清白的世子暖床婢?“

    禾儿:“房里丫头,还有什么身世清白可言?”

    萧意冷笑,一把把她扯到自己跟前,捏住她的下颌道:“难不成?你还是清白之身?”

    禾儿想挣脱他的钳制,反而被他直接拉进怀里。萧意抚摸着她的头发,想抚摸一只小猫一般。

    萧意:“聪明如你,应当知道外面是什么环境,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老实地待在这里。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只要踏出这个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虽然,我们之前是合作关系,但是,就目前的形势而已,你对我的价值少得可怜。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讨好我取悦我,你才能活得更长久。”

    禾儿本想反抗,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她手里并没有底牌,两相比较实力悬殊。

    萧意把她抱得更紧了:“乖乖的,做我的宠物。“

    “宠物?“听到这个词,禾儿简直想转身抽他。

    萧意接着说:“认清自己的身份,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可以用身子来还。当然,还要看我是否有兴趣,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收你做个世子通房。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好好掂量掂量以后该怎么做。下去吧,跟管事嬷嬷好好学规矩。“

    禾儿一直以为萧意是个纯情的少年郎,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登徒子。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乖乖应了是,赶紧退出房去。

    虽不愿,但也由不得她选。跟在萧意身边,能了解到更多外面的事情,倒也不是坏事。只是,她需得时时防着他动手动脚,毕竟她可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世子通房。眼下,她最想弄清的是皇上生病的秘密。

    朱大夫的回信上说,他也不是很确定这到底是什么药方。从其中的几位药判断,大约是一种不会立即致人死亡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导致人昏迷不醒,缠绵病榻但不会立即死亡。

    这个药的阴毒之处在于,一旦减量,病人就会清醒。可是,由于长期服药,病人的脏腑已经受损,陡然清醒会消耗过过多的元神,反而会加速病人的死亡。这意味着一旦用上此药方,只有死路一条,要么拖上数年,做个醒不来的活死人;一旦醒来,剩下的日子就不多了,长则半年,少则数月。

    禾儿悄悄烧掉了书信,看着燃尽的灰烬发呆。从前,大约听太子提过,皇帝可能是被人下药。可是天子高高在上,与她并没有交集,所以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她却阴差阳错见到了皇帝。如果,朱大夫的推断是准的,那皇帝也不过剩几个月光景。

    这么多年,朝政一直被太后把持。虽不是女帝,但权力已达巅峰。在这个时候,让皇帝醒来便死去,就意味着重大的权力交接,那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禾儿隐隐察觉巨大的腥风血雨即将袭来,可是她又理不清其中的头绪。

    一连几日,萧意都没有回来。到半夜里,禾儿被娟儿叫醒。

    娟儿:“姑娘快去世子房里看看!”

    禾儿睡眼迷蒙:“怎么了?”

    娟儿:“殿下他,“娟儿神色慌张还有些恐惧,欲言又止,说着拉起禾儿。

    禾儿:“你且先告知我情况,我才好应对不是?“

    娟儿一边帮禾儿整理衣衫,一边急匆匆拉着她往世子房里去:“有传闻说,明家要和四皇子订亲了。所以,殿下今儿又巴巴地去找明家小姐了,估计又没见到人。

    听到订亲二字,禾儿心里就是一紧。 “订亲了?他又要订亲了。娶个侧妃,也要是高门大户的女子。”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会难受。

    见禾儿顿住有些失神,娟儿拉了拉她:“你不是要知道来龙去脉吗?“

    禾儿回过神回应说:“嗯嗯,我在听。“她心里还是感觉有些空。

    娟儿继续说:晚上和朋友去酒楼喝酒,不知怎么的,和国公爷家的公子打起来了。”

    禾儿:“哦,那谁打赢了?“

    娟儿突然压低声音说:“都要闹出人命了,殿下身上都是血。”

    禾儿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见到他,推开娟儿的手说:“那叫我干嘛?叫大夫便是。“说着,禾儿又要回头往自己房里去。

    娟儿一把拉住她:“哎哟,我的大小姐,千万别走。殿下点名叫你过去伺候。殿下应该没受伤,那满身的血渍不像是他的,不过,他好像是受了刺激。行为举止有些异样。“

    禾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起来,之前在吴家初遇的时候,萧意就有过反常的举动。他眼里骇人的凶光,现在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

    禾儿到的时候,只看到萧意住的院子里满地狼藉,仆从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娟儿走到院门口,就不肯再往前走了,显然是被眼前的状况吓坏了。

    禾儿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房间里烛光昏暗,萧意像木头般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只有胸膛的起伏,还能看出眼前是个活人。他头发凌乱,眼神涣散,衣服上都是已经干涸的血渍。

    她站在门口,闻着这血腥味觉得恶心,不愿意挪动步子。就那么站着看着他,一片沉寂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进来!”萧意低吼道。

    禾儿感觉周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声音好似从另一个人的胸腔中发出,与萧意过往的声音完全不同。但禾儿并不陌生,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萧意这怪异的情形。她思忖着,要再给朱大夫写信说说萧意的情况。似乎,他在受到刺激之后,就会立刻变另一个人,神态甚至声音都会完全改变。

    禾儿倒了一杯水,恭敬地递到他面前。萧意接过水杯,腾地一下站起来,当着禾儿的面将杯子捏碎。瞬间,他的手指就被杯子碎片划破,渗出鲜血。可他好像浑然不觉,用还在滴着血的双手,捏住她的下颌问道:“你也想要毒死我吗?“

    烛火摇曳,他双目猩红,眼神狂乱,面色苍白。口中喃喃:“你们害死我母亲还不够!!还想害我,害我妹妹!”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惧、愤怒、不甘和狂乱。

    禾儿被他捏得生疼,感觉他这手劲足以捏碎她的下巴。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艰难地开口说:“不,我没有!我从未想过害你!“语气十分坚定。

    禾儿:“意儿,我们是朋友,我们是盟友。“

    她感觉他颤了颤,在她唤他意儿的时候,他手上的力道松了送,那一刹的眼神有些错愕又有些惊喜。

    禾儿:“意儿,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她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说。

    “意儿, 你的手流血了,我帮你包扎起来。“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

    在听到她轻柔的呼唤后,萧意的眼神明显变得柔和,他似乎不再那么狂躁。

    禾儿:“意儿,你坐好,我叫人把药箱拿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扶着萧意坐下,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有点呆,有点懵,但很乖地顺着她的意思去做。

    一直伺候在萧意身边的侍从,立马送来了药箱,看来他一直在外偷偷观察着屋里的动静。那侍从感激地看了禾儿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退出去了。

    禾儿:“意儿,你的手疼吗?”

    萧意的眼神有些迷茫,如梦初醒般,看着禾儿捧着自己的手。

    萧意:“疼,好疼。”

    禾儿:“没事的,我帮你清理伤口,包扎起来就没那么疼了。“禾儿尽可能轻柔地帮他清理上药,一边轻轻地跟他说话,安抚他。

    禾儿:“意儿, 你饿了吗?

    萧意依旧很迷茫的神色,直愣愣地看着她点头。侍从很快就端来了一碗清汤鸡丝面。

    禾儿:“你的手受伤了,我喂你吃好吗?“

    萧意直直的看着她,像看一个故人又像看一个陌生人,眼里全是迷惑。禾儿将面夹在勺子里,吹凉了送到萧意嘴边。一勺又一勺,就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吃了大半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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