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有些奇怪,问朱客久为何不自己亲自上门拿给吕危,让自己套路人家住处的时候不是还挺着急吗?

    问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愚笨,明明在一座城中,凭借公子的能力,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所以压根不是想不想见,而是能不能见。

    “今天还是先回家吧,父亲昨天交代了,怕是有要事商量。”朱客久翻看着司予搜寻来的名簿,记录的正是今日杜家船运接送的各地生辰纲,今年稀奇的是,向来贫瘠的岭南送来的贺礼竟比往年要贵重几倍,尤其几户地绅,出手那是一个阔绰。

    江南一如既往,金玉古玩、上等茶叶和丝绸锦缎应有尽有。

    倒是南郡,那林员外的老家,可真是单薄。按理说,若仍有家业在,不至于如此寒碜,更何况这可是在圣上面前献殷勤的好机会。

    朱客久摸着鼻子琢磨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撩开马车的帘子问司予:“你可还记得,我在太学时,有一个叫袁...”

    “袁秉轩。”

    “对,好像是南郡的,他如今在那就职?”

    司予有点好笑,说道:“公子你这记性,真是懂披沙炼金。”

    朱客久不在意地笑笑,只催促他快说。

    “现如今,好像已是礼部左丞了。”司予略加思索片刻,断定道。

    “这袁兄,我对他有一丝印象也亏得他那个洁身自好的性子,几次举子们请他参加曲水流觞,皆以复习备考为由拒绝,如今也是朝廷上少见没有投靠党派的新人了。”

    朱客久坐回轿内,想起当初在太学曾见过他,仅凭面相就看得出是个性子刚烈的人,两簇眉毛挤在一块,总是很不愉快的样子。

    那时自己也恃才傲物,对不断上前巴结的人并不投以过多眼神,所以连同袁秉轩在内,统统只是一群模糊的身影。

    如今想要问他点事就更加尴尬,毕竟自己的身份,万一被误会成勾结朋党,对他也是一种冒犯。

    正犯着愁,便听见司予在外喊“到家啦”,朱客久只好收拾收拾下车。

    他一只脚还没迈进门,就听见一阵尖叫,堪比战场上那战鼓,杀气十足。

    想都不用想,又是那个小魔头。

    朱客久眼皮跳了跳,随手抓了个小厮,问这又是怎么了。

    小厮看上去已经被折磨得面色苍白,见到朱客久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皱巴张脸说:“说是要嫁人。”

    要嫁人?朱客久难以置信地反问,差点怀疑她是疯了,但转念一想,肯定是这丫头又被爹骂了,故意找茬。

    于是他干脆捂住耳朵,一边飞快地闪避开噪声的源头,一边问他爹回来了没。

    “大人傍晚时分被宫中叫去了。”

    朱客久脚步一顿。

    今日京中太平,各地也没多少来报,是什要紧事,非得赶在这个时间进宫?

    他想起在林府的时候,林若海似乎因为生辰纲除了差错匆忙离开,怕不是这事传到了圣上耳朵里。不,圣上一早便说过不要铺张,哪怕是缺了少了,也不可能如此心急。

    司予见他险些撞到门上,赶紧拉上一把,提醒道:“先用晚膳吧,不论何事,自该是相信大人的。”

    “罢了,本就不是回来吃这顿饭的。”朱客久走到饭桌前,看到这一大席还冒着热气的菜肴,叹了口气,问厨子房里闹着的那位吃了没,厨子无奈地摇摇头,“给她盛些,对了,那个剁椒鱼别夹,前两天舌头上才长了几个泡。”

    说完他便转身回房了,只留下一桌精致诱人的美食,和面面相觑的下人。

    司予连忙招呼众人一起把食物分了,自己则抓了两块枣泥糕便准备出门去找吕危。

    》

    “这朱客久拿的?”

    吕危一口饭没喷出来,望着司予手上那双小巧的绣花鞋瞠目结舌。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好奇父亲看卷宗时总爱嚼的槟榔到底是什么味,正打算偷偷薅走几块尝尝,还没塞进嘴里就被朱客久带着府上管家抓了个正着。

    果然,七岁看老,从小就很有讨人嫌的潜质,不去御史台真是可惜了。

    可吕危抠破脑袋想找到尸体或许并非杜小姐的证据,最终竟然是朱客久送来的。

    吕危无语凝噎,只好扯扯嘴角,道了声谢就要送客。

    司予乐呵呵地挥手作别,还不忘落下一句“改日见”。

    欠得颇具朱氏风范,让人心烦又无力辩驳。

    送走这尊大佛,吕危终于放下碗筷,仔细比对起这双鞋子起来。她用手大致回忆了一下尸体脚的尺寸,果不其然,压根对不上号。

    也就是说,死的压根不是杜柔,而另有其人。

    可最终被发现时,尸体浑身上下,俨然已是杜柔的穿戴行头。

    除此之外,死者的脖颈处的衣物也有被磨损的痕迹,可以推断出,这人死之前就已经乔装成了杜柔的模样。

    有人想把死者伪装成杜柔。

    验尸的时候,吕危发现了,脖子上的砍伤很新,且皮肉破绽得参差不齐,甚至有些地方连骨头都没触及。这表明,这人将死者脑袋砍下来的时候,不知是气力不足还是有所迟疑,总之动作迟钝,不像末路穷途的歹人般熟练。

    显然杀人的和砍头的不是一伙的,真正想模糊身份的,一定是后来砍头的。他不仅得知道人死了死在何处,他还得知道光靠衣着没法坐实杜柔的死。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死者要打扮成杜柔的样子呢?

    实在是太蹊跷了。

    想起司予转述的朱客久在林府的见闻,她慢慢对杜柔,这个命运坎坷又神秘的女子,产生了好奇。难道真如林二所说,柔弱不能自理,那她如今下落不明,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吧。

    “懒云。”

    “懒云!”

    吕危一连叫了她三四声,才把她从话本子里揪出来。

    她一脸不满,憋着气问干嘛。

    “你明天去华平巷找老李把杨桃牵回来,今儿回来的时候他说已经修养好了,改日我们要去一个有点远的地方。”

    “杨桃治好啦!”懒云欢呼一声,刚才的闷气顿时泄了大半,“它到底什么毛病,可把我吓死了!”

    吕危想了想,“好像只是积食,也就是吃饱了撑。”

    懒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原来是平日自己喂饲料喂多了。

    天大亮,懒云已经牵回了那只名叫杨桃的马,看上去被饿了几天,很是暴躁。

    吕危小心翼翼地安抚了一会,才敢翻身上马,再一把将懒云揽在怀中,扯了扯缰绳,一声哨响拍马而去。

    正是在同时的早朝上,一场剑拔弩张的大战拉开了帷幕。

    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群中,朱客久只是默默端着笏板,垂着眸不复一言。

    “小朱大人,如今赈灾的银子没了,你怎么看?”

    一声极具威严但又年轻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高位落了下来,文武百官全都被皇帝突如其来的问题震慑在原地,开阔的大殿内只听得见呼吸声。

    而被问到的主人公,朱客久,竟然宛若没听到般,依然沉默。

    他身旁的一个官员吓得偷偷戳了戳他,也没有用。

    “朱大人。”

    皇帝竟也不生气,当真又叫了一遍,这次少了一个字。

    “臣在。”

    朱客久终于作答了,声音沉稳冷静,仿佛当真没听到第一句话。

    皇帝勾起嘴角,也不问为何方才不答,只是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微臣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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