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个旅馆是你家的？”你啃着美味的团子和作为晚饭的饭团——上面撒的鱼板片居然还是猫咪形状的——耳边是少女娓娓道来的轻柔絮语。
至于这么大的雪她是怎么过来的，毕竟是店主，估计家就在附近吧？之前雪太大了，你也没注意看。
“是的，这里是我们的旅馆哦。”她很是期待地看着你，应该是想知道你对团子的感想吧，“姐姐是很喜欢温泉旅馆的，对吧？”
你没将她那个意有所指的“我们”往自己身上代，只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家人，便将重点放在她的后半句话上。
喜欢？倒也谈不上喜欢吧？啊、之前遇上暴风雪的时候倒确实满脑子都是温泉旅馆，整个人的脑海都只剩下了“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jpg”这一个念头在刷屏，看见这家旅馆的时候真的是由衷感到谢天谢地，满是得救了的喜悦和庆幸。
何况店主的女儿（也可能是妹妹？）就在眼前，因此你郑重地点头道：“确实喜欢。”
少女的眼眸亮晶晶的，肉眼可见地更加开心了起来，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捧着隔温的茶杯，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你咀嚼食物的模样。
一开始你还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沉醉于味蕾的享受之中，忽略了这一点。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吃完了最后一串雪见团子，满足地将签子码在一起。
你真情实感地对漂亮妹妹大夸特夸道：“简直太好吃了，雪涧你的厨艺真是太出色了！”
你硬分给她的团子仍然原封不动地摆在她面前，闻言，她弯眸一笑，羞涩地垂下了头：“我今晚准备得有点匆忙了，粗茶淡饭，姐姐不嫌弃就好，明天早上我会为姐姐准备更丰盛的早点的。”
你连忙摆手：“哪能让你天天做饭啊，明早我来做吧。”
她却认真地摇了摇头，坚定道：“这怎么能行？厨艺是新娘修行的一部分，姐姐只管好好休息就好，人类睡眠不足是不行的。”
你愣了愣：“新娘修行？”
“是的，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包括我今天来到这里，都是成人仪式的一部分哦……母亲、姨母和表姐们也觉得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走完传统流程的孩子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更推崇两情相悦了呢……但是没关系，他一定会让姐姐也喜欢上他。
邀请雪女进屋等同于承认雪女作为自己的妻子，同意与其成婚。姐姐答应娶他时这么坚定果断，应该至少对他的外表比较满意吧？那么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的努力了！他会努力向姐姐展现自己一百六十年来新娘修行的成果的！
“少女”温顺端庄地跪坐在你身边，暗自为自己打气。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新娶了一个妻子，更不知道对方此刻内心的想法，还在琢磨着新娘修行这个词。
所以是被家里派来当一日店主，并且把你给当作练习对象了？不过还真是好古早的封建词汇啊……但把经营旅馆当新娘修行的一部分又怪与时俱进的，是怎么做到又新又旧的……而且也太早了吧？这小姑娘看起来才十四五岁！
见你感到忧虑，雪涧急忙解释：“我已经一……十六岁了，是可以结婚的年龄了哦！”
雪女一百六十岁成年，换算成人类年龄就是十六岁，听母亲说人类女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结婚了，他合该这个时候嫁给姐姐的！
你大受震撼：那也很早啊！
确实是有听说过日本女孩子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不过前几年好像有修改法案吧？是你记错了吗？
啊若是偏远雪山上开化程度不高的小村落，还依照旧日习俗生活也很正常……虽然你接受不了，但看见那双粉眸中满满的向往，或许这就是文化差异吧……
唉，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有机会劝劝，这刚认识也不好拿捏开口的度，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大约是你独自思考得太久了，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
“姐姐……莫非更喜欢成熟的男性吗？”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你身上来了？你疑惑抬头，瞧见了对方不安地搅着裙摆的纤白手指。
原来如此，你懂了，她是觉得尴尬，所以在强行找话说啊，冷场对人均社恐的樱花妹来说确实很窒息。于是你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是啦，我没什么特定的喜欢类型，重要的还是对方本人吧。”
灿烂的星点又回到了那双粉眸之中，果然是个一心向往爱情的小女孩，提到恋爱话题一下子就将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变得兴趣盎然了起来。
她有些雀跃地扭捏着开口：“那……姐姐觉得我怎么样？能够成为合格的新娘吗？”
嗯？为什么突然问你这个？哦你又懂了！是想参考成熟大人的意见吧！
于是你自信满满地肯定答道：“那是当然了，雪涧超棒的！”
“那么姐姐会喜欢我吗？”
“超喜欢的！”温柔体贴香香软软做饭还好吃的漂亮妹妹谁不喜欢啊！
下意识答完之后，你看着面前喜形于色的少女，又忍不住有点忧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多嘴补充了一句：“但是雪涧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能够过得开心，不要勉强自己，结婚这种事应该是要能带给你幸福的事情才对。”
“嗯！我只在乎姐姐的看法！”她快乐地说道，声音婉转动听，带着撒娇似的甜意，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雀。
真可爱，你欣慰地想，好好好，这么容易就说通了，看来这孩子并不是真的恋爱脑到无可救药、也不是什么被封建思想彻底洗脑的受害者，还好还好。
修就修吧，只要不当恋爱脑就没问题。
为了感谢雪涧为你做的晚饭，你主动提议两人一起去泡泡温泉，暖暖身子，费用就记你账上。
分明是涨业绩的好机会，少女却近乎慌张地摇头：“不、不用姐姐破费，这里本来就是为姐姐准备的……婚房……”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已经几乎成了气音，你没能听清。
只是追问的时候她却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重复了，只执意不让你额外支付费用，你只得作罢。
“还有就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姐姐……不会感到不适吗？”她樱色的唇瓣嗫嚅了半天，又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都是同性，你觉得没什么，何况J国人泡温泉甚至还有男女混浴，反正进池子前有浴巾，进池子后也有热气蒸出的白雾，也看不见什么嘛。
你边随口打消了雪涧的顾虑，边将头发盘了起来，又顺手帮脸蛋红红的少女盘起发来。雪白的发丝触手微凉，偶尔不小心触及的肌肤也是冰冰凉凉的，真像是个雪做的人儿。
都在室内待了这么久，竟还没暖和起来，你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之前在外面冻坏了，越发坚定了让她去泡温泉暖暖身子的决心。
“雪涧要是实在觉得一起泡难为情，就先你一个人去泡吧，我用屋里的浴盆就行。”和你原本打算去的那家温泉旅馆一样，这家旅馆的房间里也有连通温泉水的木盆，只要打开管道就能接来暖泉的热水。
“可是……”
“好啦快去吧，我等下拿热牛奶给你。”
“好、好的……如果姐姐这么希望的话。”
她看上去还有些踌躇，但似乎又有些期待，眼中满含着信赖依恋地瞧了你一眼之后，就站在你面前，听话地一下拉开了和服上的腰带，任由衣襟滑落她雪白的肌肤。
唉？要在这儿脱吗？她刚刚不是还很害——
——等等！为什么有（哗——）？！
漂亮妹妹的！和服下面！为什么！有（哗——）啊？！！
她、不他，竟是个少年！
你简直不敢相信你的眼睛，好半天才猛地想起来该别过头去。
一旦脱离了先入为主的初见印象，重新再看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确实说是雌雄莫辨的少年也毫不违和。
好歹在你提议一起泡澡的时候解释一句啊！
你顿时有点生气地质问雪涧为什么要穿女装。
面对你的怒意，他显得很是无措地望了眼披在身上的那件松松垮垮的和服，接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难过地低下了头：“因为这是、我最隆重的正式服装，母亲和表姐们也大力推荐我穿这身来见姐姐……说是习俗……”
“姐姐……不喜欢吗……？对不起……”他失落地垂着湿漉漉的粉眸，怯怯地绞着手指，看上去有些迷茫。
“……！”
你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的事！你穿上可好看了！”
被夸好看，他顿时一扫郁郁，又高兴了起来。
那双犹带泪意的水眸亮晶晶地盛着你的身影，你莫名感觉窗外的暴风雪好像变得更大了。
唉……你这看到花容月貌的漂亮妹、弟弟难过就忍不住心软的毛病。但确实也是你自己先入为主了……他也没说过自己是女孩子。
你叹口气，将浴巾披上他宛若少女般纤细洁白的肩膀，掩住了那片裸露的雪肤：“先去泡温泉祛祛寒吧。”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明白，我惹姐姐生气，就算姐姐不说我也会好好惩罚自己的。”
？什么惩罚？泡温泉怎么就和惩罚挂钩了？
你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已经飞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真搞不懂啊……大概是你听错了？毕竟也不是母语……
你泡完澡，又温好了两瓶牛奶，回到茶室时，发现雪涧已经端坐在被炉旁等着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雪涧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难道是刚刚又着了凉？不应该啊，天然温泉周围的温度应该挺高的才对……早知道你就提前拿着浴巾过去池边等她……不对！他是男的！！
你猛地甩甩头，在少年担忧的目光中将牛奶迅速递给了他。
“谢谢姐姐。”他开心地接过热牛奶，毫不犹豫地就喝了下去，接着像是被呛到似的，猛烈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别喝这么急啊。”怎么冒冒失失的？你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又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脊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咳得眼睛都红了，但他的脸却好像更白了。
“嗯，嗯，抱歉姐姐……我下次会小心的。”他动听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喑哑，看上去精神很是不好，但仍是不顾你的劝说，强撑着身子将你带到了房间。
“姐姐好好休息，晚安，我们明天见。”
“嗯，你也是，晚安。”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不过见他眼睛熠熠生辉，似是相当期待和你一起迎接明天的到来，你也不好再说什么。
明天一切应该会好起来吧？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这场似乎永无尽头的大雪。
***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少天呢？
本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念头，你却想得脑筋都打结了，却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姐姐在说什么呀，姐姐不是才刚刚来到这里吗？”他敛袖为你斟了一杯热茶，语气轻柔。
你恍惚了一瞬。
几乎是下意识的，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分钟的末位刚好推进了一位，而日期则死死定格在你登上飞机的那一天：十一月十二日。
就像被无形的冰霜冻结了一样。
对啊……你应该是……今天才到这里避难的？只是暴风雪……对，过于凛冽的暴风雪模糊了日夜，所以才让你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
可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样的晚餐并非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对话……也并非第一次发生？
为什么你会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呢……？是等待风雪止息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吗？可你不是一个人，还有雪涧陪着你……熟悉的…体贴的……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你最值得信赖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初见的少年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你愣了一下，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很快再次覆上你的思绪，将一切疑点，埋在了静谧幽深的纯白之下。
你的思绪产生了一瞬微不可查的空白，但你没能察觉。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你很快为自己的疑问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越是重视对方，你就越是担忧和自己一同被暴风雪困在旅馆内的少年。他年龄小，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总闷在这里，你担心他会忧思过度，闷出病来。
你不禁有些忧虑地看向窗外：“这雪怎么还不停啊……”
“别担心，这间屋子很安全，姐姐只要一直留在这里，就不会被寒冷困扰。我绝对不会让风雪进来打扰姐姐的！”
你只当他安慰你，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你，不过我总得回去呀，唉，但愿能赶上返程的航班。”
雪色的少年愣住了。
“姐姐……不想留下来吗？”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啦，我的假期就这么几天，还有一大堆事得回去处理……啊、说起来我还得去找那几个放了我鸽子的混蛋算账。”
“这样吗……”他看上去难过极了，眸中泫然欲泣地凝聚着水汽，“如果姐姐这么希望……那、那我会让姐姐离开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难过，你连忙安慰：“哎哎，你别哭啊！我以后有时间了也会经常来玩的，不会是最后一面！”
白发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但你能看出他并没有被安慰到，凄切得像一只凑上来求领养却被拒绝的可怜小狗，你完全搞不明白他的想法。
难、难道这家温泉旅店就这么缺客人吗！还是说他家的成人仪式是有严格绩效标准的？
只是虽然浑身都萦绕着忧郁的气息，他却仍是努力坐直了身子，像个小大人似的郑重向你许诺：“明日，雪会停的。”
你只当他是在为你祈福，忍不住欣慰地摸摸他的头：“那就承你吉言啦。”
***
吃过晚饭，以你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将餐具碗筷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少年，主动提出了想去泡温泉。
他会主动去泡温泉还真少见啊……咦？你为什么会觉得少见？明明你和他才认识一天？
你想不明白，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你很快就将违和感抛之脑后。不过这次你都温好牛奶半天了，少年却仍是迟迟不归，你不由开始感到担心。
也太久了……该不会泡太久晕倒在池子里了吧？
这么一想，你立马着急了起来，连忙捞起浴巾，拉开门向温泉走去，果然看见软绵绵地泡在池水中的少年，顿时也顾不得别的，揽过他的肩膀就将他往岸上捞。
“姐…姐……？”他迷迷糊糊地念着，像是呓语。
太好了，还有意识！你心下一喜，一鼓作气地将他整个拖出了池子。
不料还没走两步，浑身绵软的少年就忽然莫名滑了下去，你慌忙去拉，却被带翻在地。
晕头转向之间，你只感到眼前人像一团水掺多了的面团一样，不成人形地拍在了你的身上。
字面意义上的不成人形。
你从头晕目眩中清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景象，就是少年葱白的指尖连同整个小臂一起朝你脑袋这边流淌过来的惊悚画面。
你：……
你：！！！
少年身上混合着松木清香的硫磺气息尤带余温，你呆滞了片刻，这才把僵硬的目光移向不正常地越来越轻的身上，果不其然看见本应趴在上方的少年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正缓缓沿着你的身侧往两边淌去，在两人四周留下了一小堆一小堆凹凸不平的不规则水洼。
这么一摔，似乎也把迷迷糊糊的少年给摔清醒了一点，他晕晕乎乎地、慢慢地眨了眨眼，纤长的银白睫毛如同纤弱的蝶翼，粉眸逐渐有了焦点。
在看见近在咫尺的你时，少年瞳孔微缩，瑰丽的薄红将雪白的绒花染上艳色，那张纯洁精致的面容，顿时覆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妖异惑人。
但这不自觉散发的异质蛊惑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茫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少年原本透着靡丽绯色的脸颊顿时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啊……啊……”失去血色的唇瓣微张，但只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啊、呜！姐…姐姐、呜……对、对不起！呜呜、呜哇……！”
“等、等等！别哭啊你化得更快了啊啊啊啊！”
***
“所以……你是雪女？”重新忆起了所有被冰封在意识深处的记忆，你有些艰难地从震撼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复述他提到这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词语。
“那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泡温泉？”
以雪为肤、以冰为骨的妖魔终于无法再维持表面那层浅浅的伪装，此时此刻，你能够看清他洁白发丝间那对不安颤动着的尖尖耳朵。
“因、因为……姐姐想要离开……一定是我作为妻子不够称职，所以才无法留下姐姐……”小雪女抽抽嗒嗒地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划过脸颊，坠落于地，绽开细碎的冰晶。
“我……呜呜……我是这么喜欢姐姐，却不能成为令姐姐满意的新娘……我太没用了…我该、呜、该惩罚自己……”
你：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十集的剧情？
你怀疑人生，你大脑空白，你小心翼翼：“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呜呜呜呜呜！”
“等等等等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你好半天才和哭到融化的恋爱脑雪女解释清自己不是嫌弃他嫌弃到要抛妻弃子——不对没有子——连既成事实都不愿承认地对他始乱终弃。
“姐姐才不是始乱终弃，呜呜呜都怪我太差劲了……”
“我真没想……唉不是，我真不了解你们雪女的习俗。”早知道当初就认真听司机大叔的叨叨了，你万万没想到你只是开个门就娶了个老婆，到现在都还有点恍恍惚惚。
你望着面前看似柔弱的少年，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一个关于野外生存的知识：
当你坠入冰窟时，应向水面的黑暗处游去，只因看似象征希望与光明的出口，本质却只是折射着虚假阳光的冰面，一个绝望的陷阱。
但你似乎并不后悔。
你给他擦了头发，又帮他吹干。虽然雪涧现在身体凝实自然，即便身处温暖的室内也没再有融化的迹象了，但心有余悸的你仍是只敢开冷风一点点地慢慢来，动作有点磨蹭。
细软的发丝缭绕指间，有一种云雾般的朦胧。指尖偶尔拨过少年颈侧的皎白，触及的凉意令你手上一抖，你这才恍然察觉他比常人低了不少的体温。
“姐姐……？”他不安地动了动，“怎、怎么了吗？”
“没事。”你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少年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只小动物似的无意识地在你掌心蹭了蹭，又很快僵住，小心翼翼地观察你的神色。
见你没有露出排斥厌恶的神情，他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像是把每一分亲昵都当成能够得到的最后一点甘霖一样，闭上双眼，珍惜地感受着你的抚摸。
你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脑中乱麻一样的思绪倏尔重归海阔天空，你从未如此直观地将自己的心看得这般清明。
“我也喜欢你。”你忽然对他说。
“欸……？”
“我也喜欢你。”你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字，像是终于解开了什么心结，对他轻松地笑了起来，“你作为我‘妻子’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雪涧，我希望未来也能和你一起走下去。”
“姐姐……”他怔怔地看着你，像是骤然失了声音。
你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姐姐、喜欢！好喜欢……！”他忽然扑了过来，像一团轻盈的雪花落入你的怀抱，雀跃的少年将头埋在你怀里，像只小雀似的咕咕叽叽、颠三倒四地诉说着对你的恋慕。
真可爱，你忍不住捏捏他泛着红晕的白嫩小脸，嗯，软绵绵的，像草莓大福。
***
“姐姐，一定要回来哦……我们约好了的。”
雪女拉着你的袖子，依依不舍地晃了晃，眼尾犹带薄红的水眸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动人，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让你心生怜爱。
“当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冰雕雪砌的美人望着你，弯起了盛满爱意的双眸。
“我会一直等着你，姐姐……”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飘渺虚幻，那道纤柔昳丽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随着一阵吹拂而过的风，连同他为你所构筑的被时间遗忘的爱巢一起，消弭无形。
只留下那纯真烂漫的美丽笑颜，久久地停留在你心间。
你听见了呼唤你的声音。
“我的宝！！你可算到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突然冒出来的友人干嚎着抱住了你。
“茉茉？”你愣了愣，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你……你看见刚刚的人了吗？”
“人？什么人？”这次换茉茉愣住了，她担心地看着你，“我当然在这里啊，这不我们约的旅馆门口吗？”
你愕然抬头，周围的风景焕然一新，赫然入目的正是你们原本约好集合的温泉旅店。
茉茉狐疑地看着你：“完了，你该不会是在雪山上待太久，出现传说中的第三人现象了吧？就那个，那个什么极端环境下产生的啥啥错觉！”
有道理啊，这么离奇的经历属实不像现实，你到现在都还恍然如梦。再怎么说爬个山就喜提老婆也太离谱了，难道说真的——
一片洁白的雪花染着轻柔的霜意，拂过你的面庞，又慌乱地散开，只留下一个含羞带怯的、微凉的吻，悄然夹藏着其中的是异样的湿软。
你：……真的不是错觉。
看来得好好规划未来的日子了。
天空下起了一场温软的细雪。
无形的风雪相随相送，你在这悄然无声的陪伴下，跟着叽叽喳喳的友人朝旅馆走去，旅行还未开始，便已叹着气，看起了下次过来的机票。
至于这么大的雪她是怎么过来的，毕竟是店主，估计家就在附近吧？之前雪太大了，你也没注意看。
“是的，这里是我们的旅馆哦。”她很是期待地看着你，应该是想知道你对团子的感想吧，“姐姐是很喜欢温泉旅馆的，对吧？”
你没将她那个意有所指的“我们”往自己身上代，只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家人，便将重点放在她的后半句话上。
喜欢？倒也谈不上喜欢吧？啊、之前遇上暴风雪的时候倒确实满脑子都是温泉旅馆，整个人的脑海都只剩下了“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jpg”这一个念头在刷屏，看见这家旅馆的时候真的是由衷感到谢天谢地，满是得救了的喜悦和庆幸。
何况店主的女儿（也可能是妹妹？）就在眼前，因此你郑重地点头道：“确实喜欢。”
少女的眼眸亮晶晶的，肉眼可见地更加开心了起来，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捧着隔温的茶杯，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你咀嚼食物的模样。
一开始你还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沉醉于味蕾的享受之中，忽略了这一点。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吃完了最后一串雪见团子，满足地将签子码在一起。
你真情实感地对漂亮妹妹大夸特夸道：“简直太好吃了，雪涧你的厨艺真是太出色了！”
你硬分给她的团子仍然原封不动地摆在她面前，闻言，她弯眸一笑，羞涩地垂下了头：“我今晚准备得有点匆忙了，粗茶淡饭，姐姐不嫌弃就好，明天早上我会为姐姐准备更丰盛的早点的。”
你连忙摆手：“哪能让你天天做饭啊，明早我来做吧。”
她却认真地摇了摇头，坚定道：“这怎么能行？厨艺是新娘修行的一部分，姐姐只管好好休息就好，人类睡眠不足是不行的。”
你愣了愣：“新娘修行？”
“是的，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包括我今天来到这里，都是成人仪式的一部分哦……母亲、姨母和表姐们也觉得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走完传统流程的孩子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更推崇两情相悦了呢……但是没关系，他一定会让姐姐也喜欢上他。
邀请雪女进屋等同于承认雪女作为自己的妻子，同意与其成婚。姐姐答应娶他时这么坚定果断，应该至少对他的外表比较满意吧？那么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的努力了！他会努力向姐姐展现自己一百六十年来新娘修行的成果的！
“少女”温顺端庄地跪坐在你身边，暗自为自己打气。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新娶了一个妻子，更不知道对方此刻内心的想法，还在琢磨着新娘修行这个词。
所以是被家里派来当一日店主，并且把你给当作练习对象了？不过还真是好古早的封建词汇啊……但把经营旅馆当新娘修行的一部分又怪与时俱进的，是怎么做到又新又旧的……而且也太早了吧？这小姑娘看起来才十四五岁！
见你感到忧虑，雪涧急忙解释：“我已经一……十六岁了，是可以结婚的年龄了哦！”
雪女一百六十岁成年，换算成人类年龄就是十六岁，听母亲说人类女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结婚了，他合该这个时候嫁给姐姐的！
你大受震撼：那也很早啊！
确实是有听说过日本女孩子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不过前几年好像有修改法案吧？是你记错了吗？
啊若是偏远雪山上开化程度不高的小村落，还依照旧日习俗生活也很正常……虽然你接受不了，但看见那双粉眸中满满的向往，或许这就是文化差异吧……
唉，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有机会劝劝，这刚认识也不好拿捏开口的度，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大约是你独自思考得太久了，少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
“姐姐……莫非更喜欢成熟的男性吗？”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你身上来了？你疑惑抬头，瞧见了对方不安地搅着裙摆的纤白手指。
原来如此，你懂了，她是觉得尴尬，所以在强行找话说啊，冷场对人均社恐的樱花妹来说确实很窒息。于是你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倒也不是啦，我没什么特定的喜欢类型，重要的还是对方本人吧。”
灿烂的星点又回到了那双粉眸之中，果然是个一心向往爱情的小女孩，提到恋爱话题一下子就将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变得兴趣盎然了起来。
她有些雀跃地扭捏着开口：“那……姐姐觉得我怎么样？能够成为合格的新娘吗？”
嗯？为什么突然问你这个？哦你又懂了！是想参考成熟大人的意见吧！
于是你自信满满地肯定答道：“那是当然了，雪涧超棒的！”
“那么姐姐会喜欢我吗？”
“超喜欢的！”温柔体贴香香软软做饭还好吃的漂亮妹妹谁不喜欢啊！
下意识答完之后，你看着面前喜形于色的少女，又忍不住有点忧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多嘴补充了一句：“但是雪涧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能够过得开心，不要勉强自己，结婚这种事应该是要能带给你幸福的事情才对。”
“嗯！我只在乎姐姐的看法！”她快乐地说道，声音婉转动听，带着撒娇似的甜意，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雀。
真可爱，你欣慰地想，好好好，这么容易就说通了，看来这孩子并不是真的恋爱脑到无可救药、也不是什么被封建思想彻底洗脑的受害者，还好还好。
修就修吧，只要不当恋爱脑就没问题。
为了感谢雪涧为你做的晚饭，你主动提议两人一起去泡泡温泉，暖暖身子，费用就记你账上。
分明是涨业绩的好机会，少女却近乎慌张地摇头：“不、不用姐姐破费，这里本来就是为姐姐准备的……婚房……”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已经几乎成了气音，你没能听清。
只是追问的时候她却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重复了，只执意不让你额外支付费用，你只得作罢。
“还有就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姐姐……不会感到不适吗？”她樱色的唇瓣嗫嚅了半天，又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都是同性，你觉得没什么，何况J国人泡温泉甚至还有男女混浴，反正进池子前有浴巾，进池子后也有热气蒸出的白雾，也看不见什么嘛。
你边随口打消了雪涧的顾虑，边将头发盘了起来，又顺手帮脸蛋红红的少女盘起发来。雪白的发丝触手微凉，偶尔不小心触及的肌肤也是冰冰凉凉的，真像是个雪做的人儿。
都在室内待了这么久，竟还没暖和起来，你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之前在外面冻坏了，越发坚定了让她去泡温泉暖暖身子的决心。
“雪涧要是实在觉得一起泡难为情，就先你一个人去泡吧，我用屋里的浴盆就行。”和你原本打算去的那家温泉旅馆一样，这家旅馆的房间里也有连通温泉水的木盆，只要打开管道就能接来暖泉的热水。
“可是……”
“好啦快去吧，我等下拿热牛奶给你。”
“好、好的……如果姐姐这么希望的话。”
她看上去还有些踌躇，但似乎又有些期待，眼中满含着信赖依恋地瞧了你一眼之后，就站在你面前，听话地一下拉开了和服上的腰带，任由衣襟滑落她雪白的肌肤。
唉？要在这儿脱吗？她刚刚不是还很害——
——等等！为什么有（哗——）？！
漂亮妹妹的！和服下面！为什么！有（哗——）啊？！！
她、不他，竟是个少年！
你简直不敢相信你的眼睛，好半天才猛地想起来该别过头去。
一旦脱离了先入为主的初见印象，重新再看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确实说是雌雄莫辨的少年也毫不违和。
好歹在你提议一起泡澡的时候解释一句啊！
你顿时有点生气地质问雪涧为什么要穿女装。
面对你的怒意，他显得很是无措地望了眼披在身上的那件松松垮垮的和服，接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难过地低下了头：“因为这是、我最隆重的正式服装，母亲和表姐们也大力推荐我穿这身来见姐姐……说是习俗……”
“姐姐……不喜欢吗……？对不起……”他失落地垂着湿漉漉的粉眸，怯怯地绞着手指，看上去有些迷茫。
“……！”
你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的事！你穿上可好看了！”
被夸好看，他顿时一扫郁郁，又高兴了起来。
那双犹带泪意的水眸亮晶晶地盛着你的身影，你莫名感觉窗外的暴风雪好像变得更大了。
唉……你这看到花容月貌的漂亮妹、弟弟难过就忍不住心软的毛病。但确实也是你自己先入为主了……他也没说过自己是女孩子。
你叹口气，将浴巾披上他宛若少女般纤细洁白的肩膀，掩住了那片裸露的雪肤：“先去泡温泉祛祛寒吧。”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明白，我惹姐姐生气，就算姐姐不说我也会好好惩罚自己的。”
？什么惩罚？泡温泉怎么就和惩罚挂钩了？
你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已经飞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真搞不懂啊……大概是你听错了？毕竟也不是母语……
你泡完澡，又温好了两瓶牛奶，回到茶室时，发现雪涧已经端坐在被炉旁等着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雪涧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难道是刚刚又着了凉？不应该啊，天然温泉周围的温度应该挺高的才对……早知道你就提前拿着浴巾过去池边等她……不对！他是男的！！
你猛地甩甩头，在少年担忧的目光中将牛奶迅速递给了他。
“谢谢姐姐。”他开心地接过热牛奶，毫不犹豫地就喝了下去，接着像是被呛到似的，猛烈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别喝这么急啊。”怎么冒冒失失的？你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又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脊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咳得眼睛都红了，但他的脸却好像更白了。
“嗯，嗯，抱歉姐姐……我下次会小心的。”他动听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喑哑，看上去精神很是不好，但仍是不顾你的劝说，强撑着身子将你带到了房间。
“姐姐好好休息，晚安，我们明天见。”
“嗯，你也是，晚安。”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不过见他眼睛熠熠生辉，似是相当期待和你一起迎接明天的到来，你也不好再说什么。
明天一切应该会好起来吧？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这场似乎永无尽头的大雪。
***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少天呢？
本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念头，你却想得脑筋都打结了，却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姐姐在说什么呀，姐姐不是才刚刚来到这里吗？”他敛袖为你斟了一杯热茶，语气轻柔。
你恍惚了一瞬。
几乎是下意识的，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分钟的末位刚好推进了一位，而日期则死死定格在你登上飞机的那一天：十一月十二日。
就像被无形的冰霜冻结了一样。
对啊……你应该是……今天才到这里避难的？只是暴风雪……对，过于凛冽的暴风雪模糊了日夜，所以才让你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
可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样的晚餐并非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对话……也并非第一次发生？
为什么你会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呢……？是等待风雪止息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吗？可你不是一个人，还有雪涧陪着你……熟悉的…体贴的……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你最值得信赖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初见的少年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你愣了一下，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很快再次覆上你的思绪，将一切疑点，埋在了静谧幽深的纯白之下。
你的思绪产生了一瞬微不可查的空白，但你没能察觉。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你很快为自己的疑问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越是重视对方，你就越是担忧和自己一同被暴风雪困在旅馆内的少年。他年龄小，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总闷在这里，你担心他会忧思过度，闷出病来。
你不禁有些忧虑地看向窗外：“这雪怎么还不停啊……”
“别担心，这间屋子很安全，姐姐只要一直留在这里，就不会被寒冷困扰。我绝对不会让风雪进来打扰姐姐的！”
你只当他安慰你，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你，不过我总得回去呀，唉，但愿能赶上返程的航班。”
雪色的少年愣住了。
“姐姐……不想留下来吗？”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啦，我的假期就这么几天，还有一大堆事得回去处理……啊、说起来我还得去找那几个放了我鸽子的混蛋算账。”
“这样吗……”他看上去难过极了，眸中泫然欲泣地凝聚着水汽，“如果姐姐这么希望……那、那我会让姐姐离开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难过，你连忙安慰：“哎哎，你别哭啊！我以后有时间了也会经常来玩的，不会是最后一面！”
白发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但你能看出他并没有被安慰到，凄切得像一只凑上来求领养却被拒绝的可怜小狗，你完全搞不明白他的想法。
难、难道这家温泉旅店就这么缺客人吗！还是说他家的成人仪式是有严格绩效标准的？
只是虽然浑身都萦绕着忧郁的气息，他却仍是努力坐直了身子，像个小大人似的郑重向你许诺：“明日，雪会停的。”
你只当他是在为你祈福，忍不住欣慰地摸摸他的头：“那就承你吉言啦。”
***
吃过晚饭，以你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将餐具碗筷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少年，主动提出了想去泡温泉。
他会主动去泡温泉还真少见啊……咦？你为什么会觉得少见？明明你和他才认识一天？
你想不明白，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你很快就将违和感抛之脑后。不过这次你都温好牛奶半天了，少年却仍是迟迟不归，你不由开始感到担心。
也太久了……该不会泡太久晕倒在池子里了吧？
这么一想，你立马着急了起来，连忙捞起浴巾，拉开门向温泉走去，果然看见软绵绵地泡在池水中的少年，顿时也顾不得别的，揽过他的肩膀就将他往岸上捞。
“姐…姐……？”他迷迷糊糊地念着，像是呓语。
太好了，还有意识！你心下一喜，一鼓作气地将他整个拖出了池子。
不料还没走两步，浑身绵软的少年就忽然莫名滑了下去，你慌忙去拉，却被带翻在地。
晕头转向之间，你只感到眼前人像一团水掺多了的面团一样，不成人形地拍在了你的身上。
字面意义上的不成人形。
你从头晕目眩中清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景象，就是少年葱白的指尖连同整个小臂一起朝你脑袋这边流淌过来的惊悚画面。
你：……
你：！！！
少年身上混合着松木清香的硫磺气息尤带余温，你呆滞了片刻，这才把僵硬的目光移向不正常地越来越轻的身上，果不其然看见本应趴在上方的少年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正缓缓沿着你的身侧往两边淌去，在两人四周留下了一小堆一小堆凹凸不平的不规则水洼。
这么一摔，似乎也把迷迷糊糊的少年给摔清醒了一点，他晕晕乎乎地、慢慢地眨了眨眼，纤长的银白睫毛如同纤弱的蝶翼，粉眸逐渐有了焦点。
在看见近在咫尺的你时，少年瞳孔微缩，瑰丽的薄红将雪白的绒花染上艳色，那张纯洁精致的面容，顿时覆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妖异惑人。
但这不自觉散发的异质蛊惑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茫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少年原本透着靡丽绯色的脸颊顿时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啊……啊……”失去血色的唇瓣微张，但只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啊、呜！姐…姐姐、呜……对、对不起！呜呜、呜哇……！”
“等、等等！别哭啊你化得更快了啊啊啊啊！”
***
“所以……你是雪女？”重新忆起了所有被冰封在意识深处的记忆，你有些艰难地从震撼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复述他提到这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词语。
“那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泡温泉？”
以雪为肤、以冰为骨的妖魔终于无法再维持表面那层浅浅的伪装，此时此刻，你能够看清他洁白发丝间那对不安颤动着的尖尖耳朵。
“因、因为……姐姐想要离开……一定是我作为妻子不够称职，所以才无法留下姐姐……”小雪女抽抽嗒嗒地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划过脸颊，坠落于地，绽开细碎的冰晶。
“我……呜呜……我是这么喜欢姐姐，却不能成为令姐姐满意的新娘……我太没用了…我该、呜、该惩罚自己……”
你：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十集的剧情？
你怀疑人生，你大脑空白，你小心翼翼：“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呜呜呜呜呜！”
“等等等等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你好半天才和哭到融化的恋爱脑雪女解释清自己不是嫌弃他嫌弃到要抛妻弃子——不对没有子——连既成事实都不愿承认地对他始乱终弃。
“姐姐才不是始乱终弃，呜呜呜都怪我太差劲了……”
“我真没想……唉不是，我真不了解你们雪女的习俗。”早知道当初就认真听司机大叔的叨叨了，你万万没想到你只是开个门就娶了个老婆，到现在都还有点恍恍惚惚。
你望着面前看似柔弱的少年，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一个关于野外生存的知识：
当你坠入冰窟时，应向水面的黑暗处游去，只因看似象征希望与光明的出口，本质却只是折射着虚假阳光的冰面，一个绝望的陷阱。
但你似乎并不后悔。
你给他擦了头发，又帮他吹干。虽然雪涧现在身体凝实自然，即便身处温暖的室内也没再有融化的迹象了，但心有余悸的你仍是只敢开冷风一点点地慢慢来，动作有点磨蹭。
细软的发丝缭绕指间，有一种云雾般的朦胧。指尖偶尔拨过少年颈侧的皎白，触及的凉意令你手上一抖，你这才恍然察觉他比常人低了不少的体温。
“姐姐……？”他不安地动了动，“怎、怎么了吗？”
“没事。”你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少年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只小动物似的无意识地在你掌心蹭了蹭，又很快僵住，小心翼翼地观察你的神色。
见你没有露出排斥厌恶的神情，他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像是把每一分亲昵都当成能够得到的最后一点甘霖一样，闭上双眼，珍惜地感受着你的抚摸。
你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脑中乱麻一样的思绪倏尔重归海阔天空，你从未如此直观地将自己的心看得这般清明。
“我也喜欢你。”你忽然对他说。
“欸……？”
“我也喜欢你。”你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字，像是终于解开了什么心结，对他轻松地笑了起来，“你作为我‘妻子’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雪涧，我希望未来也能和你一起走下去。”
“姐姐……”他怔怔地看着你，像是骤然失了声音。
你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姐姐、喜欢！好喜欢……！”他忽然扑了过来，像一团轻盈的雪花落入你的怀抱，雀跃的少年将头埋在你怀里，像只小雀似的咕咕叽叽、颠三倒四地诉说着对你的恋慕。
真可爱，你忍不住捏捏他泛着红晕的白嫩小脸，嗯，软绵绵的，像草莓大福。
***
“姐姐，一定要回来哦……我们约好了的。”
雪女拉着你的袖子，依依不舍地晃了晃，眼尾犹带薄红的水眸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动人，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让你心生怜爱。
“当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冰雕雪砌的美人望着你，弯起了盛满爱意的双眸。
“我会一直等着你，姐姐……”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飘渺虚幻，那道纤柔昳丽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随着一阵吹拂而过的风，连同他为你所构筑的被时间遗忘的爱巢一起，消弭无形。
只留下那纯真烂漫的美丽笑颜，久久地停留在你心间。
你听见了呼唤你的声音。
“我的宝！！你可算到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突然冒出来的友人干嚎着抱住了你。
“茉茉？”你愣了愣，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你……你看见刚刚的人了吗？”
“人？什么人？”这次换茉茉愣住了，她担心地看着你，“我当然在这里啊，这不我们约的旅馆门口吗？”
你愕然抬头，周围的风景焕然一新，赫然入目的正是你们原本约好集合的温泉旅店。
茉茉狐疑地看着你：“完了，你该不会是在雪山上待太久，出现传说中的第三人现象了吧？就那个，那个什么极端环境下产生的啥啥错觉！”
有道理啊，这么离奇的经历属实不像现实，你到现在都还恍然如梦。再怎么说爬个山就喜提老婆也太离谱了，难道说真的——
一片洁白的雪花染着轻柔的霜意，拂过你的面庞，又慌乱地散开，只留下一个含羞带怯的、微凉的吻，悄然夹藏着其中的是异样的湿软。
你：……真的不是错觉。
看来得好好规划未来的日子了。
天空下起了一场温软的细雪。
无形的风雪相随相送，你在这悄然无声的陪伴下，跟着叽叽喳喳的友人朝旅馆走去，旅行还未开始，便已叹着气，看起了下次过来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