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飞的屋檐如同飞鸟展翼的翅羽,在朝霞晕染的清晨中,沉静地自朦胧烟雨的笼罩下显露出那份浅淡清雅的色调。

    确实是一座若白鹭般美丽的城池。

    柔光似的雨雾弥漫在朝阳升起的方向,穿过越发稀疏的雨幕,映在白色的砖石上。你抬头感知着已经像是水雾一样微不可查的落雨,像个普通旅客一样最后欣赏了一眼那座与你遥遥相望的姬路城,便随手拉下了挡雨的兜帽,继续向暂住的民宿走去。

    “大景点附近合适的石头就是难找啊。”

    你一边走一边抛着一块丑丑的勾玉,上面的小孔还莫名其妙地塞了颗圆得有些崎岖的石珠。

    这是你前几天用在书写山上薅来的石头和你的菜狗雕工雕刻出来的神佛两开花版勾玉,融合了象征着J国神道教的勾玉和佛教的佛珠,如此巧思,想必不管是哪个户籍的神都会欣慰地多保佑你一点吧!大概!

    “不过圆教寺的香火还挺好薅。”这种年代久远的大景点好就好在随便凑近点悄咪咪毛一下都能蹭到一堆。

    你捻起灰扑扑勾玉,对着阳光,观察着那道在光照下忽隐忽现的暗流浮光。

    “嗯……再去个两次估计就差不多了。”你偏头思考了一会儿,“那这两天就好好逛逛吧。”

    话是这么说,但你每天从书写山回来的时候都会本着来都来了的游客心态特意不走同一条路,其实已经把姬路市给逛得差不多了。

    那再绕远一点好了。这么想着,你脚下一转,溜达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说是偏僻,但其实很热闹。

    不知不觉响起的踩水声混合起蛆虫啃食血肉的咯吱声,你目不斜视地穿过一条条舞动的扭曲阴影,步履不变地稳稳踩在脚下越来越粘稠深暗的血泊上,不疾不徐,终于在冰冷的血浆漫过脚面时,来到了巷外。

    耳边蠢动的声响,连同血泊和阴影,倏忽消散,如同一场幻觉。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但你却视若无睹,连头都没有回。迈步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你毫无停顿地离开了这里。

    从北到南的香火基本都蹭过了,更南边也没什么大社了,还要不要继续往南呢?你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一丛盛放的三河千鸟绣球花吸引了你的目光。

    “开得真好啊。”你感叹着停下向前的脚步,走近这间屋舍略显陈旧萧条的小院,凑近欣赏。

    “嗯?这是什么?”

    一个金黄的事物突兀地嵌入这宛如水彩画一般的景色,悄无声息地缀在叶间。

    “蛹?”看起来像某种凤蝶——用J国本地话来说,扬羽蝶?不过你认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品种。

    “说起来姬路市的市蝶,是麝香凤蝶吧。”你回忆起旅行攻略上的介绍,如果真是麝香凤蝶的蛹,那这就是传说中的“菊虫”了吧。

    你左看右看,研究了老半天。嗯,金灿灿的,根本看不出来成体的黑红配色。

    你自信地移开了视线:完全不懂呢!

    不过……

    你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蜿蜒的弧线如同佝偻的脊背,包裹着下半部分的弧形似菊瓣又似波浪,仿若层叠的衣摆。红褐色的斑点点缀其中,恰与顶端的沟壑拼凑出一张顶着凌乱发髻的痛苦人脸。

    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被捆缚了双手,投入井中溺死的人啊。

    麝香凤蝶的蛹之所以被称为菊虫,源自于J国一个著名的怪谈——皿屋敷。

    怪谈的来源众说纷纭,版本也繁杂多样,甚至名为阿菊的女主角在不同版本里的身份目的也往往各不相同,有说她是一个因卷入后宅纷争而被诬陷摔碎了一套十个的珍贵盘子中的其中一个的无辜牺牲品,有说她是因撞破反贼密谋而遭到污蔑的,有说她是试探心上人心意而故意藏起盘子、事情败露后被处死的,也有说她本就是身份暴露的间谍的。

    死因也是自杀他杀说法不一,但总的来说,讲的都是一个名为阿菊的女性因一个盘子而死于井中的故事。

    最后的结局倒也算殊途同归——在她死后,井中开始每晚传来数盘子的声音,“一个……两个……九个……少了一个……少了一个……”伴随着鬼魂幽幽的哭声,自井底传来。

    不过也有传闻说是她死前作为损毁盘子的惩罚被切了一根手指,所以才永远数不到十呢。

    你想,那这数学也太烂了。

    到了江户时代,伴随着大量戏曲改编和表演,皿屋敷阿菊的传说也变得人尽皆知。恰逢1795年,麝香凤蝶的蛹在各地大肆泛滥,于是便有了传言说,这是死去的阿菊化作了菊虫,回到人间。

    姬路市会将麝香凤蝶定为市蝶的原因,除了作为初代姬路藩主的池田家的家纹来自平家由来的扬羽蝶外,也有菊虫之说颇负盛名的缘故。

    老实说长得还怪吓人的。

    你好奇地戳了戳那个金灿灿的蛹。

    ——真的每个都长这样吗?这只蛹居然刚好有两个斑点在顶部对称着组成了像是眼睛的部位诶,这是开了印花定位吧?

    你一边盯着它看,一边困惑:没听说过蛹也有眼斑啊?难道麝香凤蝶真的如此谨慎,武装到蛹?恐怖如斯!不愧是能混成旅游城市市蝶的蝶,真是非同凡响!

    你指尖一弹,毫无预兆地将它抛到了地上,一脚踩碎。

    嗯,虽然不知道麝香凤蝶的幼虫吃不吃绣球花,但这颗长得这么得天独厚,吓到你不要紧,吓到花花草草可就不好了。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你挪开腿,从破碎的残骸中隐隐溢散出一缕淡淡的黑烟,很快就散去了。

    徒留满地残破的空壳。

    ——哇,撞上真货了?

    你有些吃惊,但不多。吃惊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兀自继续赏起花来。

    逛着逛着,你发现这个地方似乎不是普通的小院,而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寺庙。你在一处草丛里,还看见了一个怀抱狸奴的小地藏。

    你像寻宝似的兴致勃勃地寻找着是否还有隐藏在其他角落的地藏像,眼角不经意的余光却瞥见了身侧地藏像的奇怪变化。

    憨态可掬的小地藏依然笑吟吟地回望着你,但怀里抱着的东西却已悄然发生了改变,那看起来不像是猫,反而像是一只……蛹?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覆着青苔的石蛹似乎在你注视下蠕动了一下,那两处椭圆的尖尖,在犹带雨后凉意的空气中,方向各异地扭了一圈。

    你直起身,转头望向来路,一口黑洞洞的古井取代了细长的小径。

    而你,已站在井口。

    ——哇哦。

    你望着那仿佛有连环杀人犯抛了一百次尸、漆黑的怨气直冲天际的井口,琢磨着是不是该先报个警。

    真的很像藏尸地诶。

    就在你在黑得仿佛深不见底的井边探头探脑之时,你忽然听见一道幽幽的声音自井底传来。

    “一个……两个……三个……”

    “……九个……啊啊…少了一个……少了一个……”

    你陷入了沉思。

    听着耳边逐渐幽怨扭曲的低喃,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至少也是江户时代的怪谈了吧!都起码三百年了还这个开场白,简直比我拿着从小引用到大的那几个好词佳句换汤不换药地搓出来的那堆学术垃圾定型文还过分啊!”

    井底之声:“……”

    井底之声:“…………”

    你:“哦抱歉,你是不是比较没文化来着?”

    “你!去!死!”

    铺天盖地的狰狞妖魔混杂在黑雾之中向你袭来,你没动。

    利刃般的獠牙和发黑的爪子狠狠穿过了你的身体,在你身上留下了恐怖的伤口,血流如注,无数凭空而生的虫蛹在创口的横截面密密麻麻地蠕动着,这幅画面足以令任何人惊慌失措地抠挖起自己的血肉,试图将寄生其内的虫蛹去除。

    你还是没动。

    血哗啦啦地流了半天,你还是没死,你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果然你只能通过幻觉惊吓的手段来杀人吧。”

    毕竟无论是哪版传说都没有阿菊直接杀人的例子,最多也就是依靠幻觉诱导人自相残杀,或者每晚碎碎念以让对方神经衰弱为目标的精神污染。

    简而言之,就很菜。而且不巧,精神攻击对你没用。

    天生阴阳眼、从小见惯了牛鬼蛇神的你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心思点评对方搓出来的特效:就这?这点场面我三岁那年就见过了。

    阿菊:“……………”

    又是冲天一道黑气,这次你意思意思地后退了一步。

    黑影中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锋利的鬼爪气急败坏地向你袭来:“愚蠢的女人,我要抽出你的魂魄,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碎尸万段!”他作为怨灵再怎么弱小,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是绰绰有余!

    面对来自怨灵本体的直接攻击,你……还是没动。

    一道金光暴起,刚伸到你面前的爪子被连人带雾猛地抽飞了出去。

    这一下直接把缭绕在怨灵周身的黑云给抽散了,露出了比你想象中修长高大了不少的身影,和那张即便是毫无活气的病态苍白也难掩艳丽姿容的面庞。

    咦?你一直昏昏欲睡的死鱼眼不由睁圆了。

    ——怎么是个男的?

    虽然有着一张雌雄难辨的漂亮脸蛋,但在你面前逐渐显露完整身型的厉鬼青年,毫无疑问,性别男。

    此刻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正因眼尾绯色的怒意染上了几分动人的媚意,眼尾一颗绯色的泪痣,为那双妩媚的眸子更添几分风情。

    他恶狠狠地盯着你。

    “你!你这个卑鄙的女人!你究竟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

    “哦这个啊,”你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欣赏美人的目光,在塞得满满当当的兜里随手掏出一把各式各样的护符,“我今天随身携带了的132个不同寺庙开过光的护符,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你自己来找找?”

    阿菊:“………”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词句来:“你不要以为这就赢了……!”

    他一抬手,原本只是稍显阴沉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与此同时,以你所在之处为中心,一段诡谲的曲调隐隐掺杂着无数亡魂的哀嚎,自四面八方传来。

    阿菊面上不显,只眼睛紧张地盯着你,似是在观察你的神色。

    魔音贯耳,你眉头一皱。

    阿菊面露喜色。

    你眉头越皱越紧。

    阿菊洋洋得意。

    你终于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耳朵,喃喃自语:“这也太折磨了……”

    他冷笑:“呵,现在知道怕了吧?想求饶也晚……”

    “现在鬼间流行的音攻是五十周年感恩再收录精选新编甄选母带名人联动阎罗大王附魔V2降调Remix版吧?”

    你放下手,面露怜悯地看着他,“你,很久没续‘阴乐通’会员了?”混得真惨啊。

    他不可置信,他大受打击,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并无能狂怒:“我这个就是五十周年感、感…感那什么什么Remix版啊!?刚出我就买了!你你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你越发怜悯:“你这个是十年前的1.00版本,这款Remix去年就更新到11.59版本了,马上下个月还会发布由原班鬼马倾情巨制的12.00版的诚意纪念版,据说到时候还会从百年老粉里同步限量抽选十个阎罗大王激情翻唱附魔版,威力在12.00的基础上立增两栋楼。”

    阿菊:“……”

    “真可怜,要不我放安魂曲给你听吧,大圣堂最新改良版的,保证亡灵听了不升天也半残。”

    “你!去!死!!”

    看着再次裹挟着黑影向你袭来的厉鬼,你摇头叹息:“怎么只会说这句?”文化水平不高的样子。

    你看了看对方缺了一根中指的右手,想想也是,毕竟少了根手指就数不到十,一看就不太聪明。

    你再次叹了口气:“你知道吗……离那场令我终生难忘的噩梦,仅仅过去两年。”

    阿菊暴躁地喷了回来:“闭嘴!关我什么事!去死!”

    面对来势汹汹的恶灵,你掏出手机,无慈悲地下载了一个G的习题。

    “那段地狱般的噩梦,名叫——高考。”

    你抽出了怀里用来扎护符的开光红线,微笑着向攻来的厉鬼走去。

    “现在的我,强得可怕。”

    ***

    三天后。

    “不…不要了……不行了……我、我真的……受不住了……”

    一团瑟瑟发抖的摇曳黑影眼神发空地瘫软在地,他颤抖的唇瓣翕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求你了!只要不是数学我什么都会做的!”

    姿容秾丽的怨灵拜倒在了数学的高山下,再看不到一点之前恶劣挑衅你时的张扬跋扈。

    还真别说……

    你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邪恶男鬼,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哭起来真可爱,想日。

    “真的什么都会做?那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诚心诚意地乞求了。

    两小时后。

    你抽着事后烟,不耐烦地浅踹一脚像个被猥亵的纯情少男一样把自己整个团在被子里抽抽嗒嗒的邪恶怨灵:“干嘛哭哭啼啼的,你可是想杀我诶!只是睡睡而已都不会死,真不像话。”

    “呜呜呜…你、你混蛋……!你不是人……!”

    你:“混蛋就算了,后面那句你哪来的脸说啊?”

    你吐出一口烟圈,摇头唏嘘:“唉,居然把贞操看得比命还重,封建余孽啊。”

    “唯独你没资格这样说我吧?!你这个恶毒的巫女!!”

    “什么巫女不巫女的,这都什么时代了,啧啧现在的老鬼啊,封建迷信真要不得。”

    你可是正经普通人,除了阴阳眼和摸索着找到的蹭香火给媒介和载体开光的法子外毫无特殊能力的。

    怨灵勃然大怒:“你说谁老?!”

    重点是这个哦。

    “行了,既然你已经恢复了活力,那我们继续吧。”你拍拍手,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本习题集。

    “什么?!我、我都已经给你……不是说好了会放过我吗!!”

    哎呀,你之前又没保证过什么。

    提起裤子不认鬼的你毫无心理负担,在阿菊泫然欲泣的狠瞪下帮他随便扒拉了下松松挂在冷玉似的肌肤上堪堪蔽体的衣物,像捆大闸蟹一样用红线捆着他按回桌前,就这样坐在一旁,声情并茂地念起了题目:

    “下面是‘盘碗同笼’问题,已知盘子有两只脚,碗有四只脚,现在把一堆盘子和一堆碗放进笼子里……”

    阿菊:“……盘子和碗为什么会有脚啊?!而且到底哪个神经病会把这些东西放笼子里啊!”

    “一群蚂蚁路过了一套竖着插在地里的盘子,蚂蚁自由行动了一段时间,每只蚂蚁都发现自己只能看到其中四个普通装盘子,而看不到那两个限量珍藏版盘子……”

    阿菊:“一套盘子里为什么还分普通装和限定版啊!不对插在地里是什么鬼……!”

    “第三题,水池里同时放入了一个抽水的管子和一个加水的管子,同时水池底部的排水口被一个盘子给抵死了……”

    阿菊拍案而起,又被绷紧的红线给拽了回去:“你这混蛋只是在强行加入盘子要素吧?!”

    “假设存在一个任何中心对称的多面体盘子……”

    阿菊:“这真的还是盘子吗??”

    学生过于不配合,你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被红线捆着跪坐在茶几旁的怨灵身后,俯下身。

    “宝啊,”你在他耳边发出了比恶鬼还像恶鬼的恶毒低语,“你也不想被其他怨灵知道你被人类给这样那样了的事,对吧?”我阴间朋友还蛮多的.jpg

    某J国鬼界著名怨灵大前辈:“……”

    面对无耻的压迫与无尽的玩弄,他悲愤地散成了一地大大小小的蛹。

    蛹们一动不动,约莫是似了,你担心地拿起其中一只翻来覆去地打量。看着看着,你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其实,蛹也不是不行……”人可以,至少该试试。

    ……

    空气寂静了一瞬。

    接着,满地的蛹忽然拼命挣扎着咕蛹了回去!

    真是医学奇迹啊,你满意地将替代了突然消失的蛹、正在你手心惶恐蹦跶得仿佛重焕生机的心脏,塞回了满脸写着绝望的怨灵胸前仅剩的空洞。

    心如死灰的男鬼被你按在习题集上的时候都还在喃喃自语:“我迟早杀了你……”

    “哦不宝子,有梦想是好事,但我们先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哈。好好学好好干,你的当务之急是考上早稻田。”你无慈悲地把他又往下压了压,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流下两行屈辱的血泪。

    “呜呜呜……!我迟早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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