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下雪的时候,有一种凉薄的气质。

    这座城市见惯了朝代更迭和父子兄弟反目,一个普普通通人的逝去平常的如同这飘下的每一片雪花。

    许攸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门口,电话响了,是妈妈,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妈妈其实是三木的妈妈,八年前三木带许攸回家,大家出身教养极好的老太太亲切的牵起许攸的手说“我只有一个儿子,以后你就是亲闺女了”。许攸的亲生母亲重男轻女,讲话乖戾刻薄,情绪不稳定时也没少动手,从没感受过家庭温暖的许攸从小就拼命读书,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离家越远越好。没想到,在北京,竟然拥有了一个家,如今,也失去了。

    妈妈是个好人,却毫无主见。

    唯一的儿子走了,老太太只有像抓救命稻草般抓牢许攸,“小攸,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29岁的许攸站在纷飞大雪中,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压顶,压得人喘不上气,流不出泪。

    许攸深吸一口气,走回病房。

    主持大局!

    许攸提着一口气要顺顺利利送三木走,一步一步地和每个机构协商谈判,时间,地点,价格,包括每一束花的造型。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虽然强装镇定,不免还是色厉内荏了些。殡仪馆排告别仪式时间的时候明显欺负她孤单一个人,告诉她只能早上六点,其余时间没有。

    许攸应了。

    本来也没打算叫几个人,都是相熟的好朋友,三木的亲戚基本都在国外,国内只有一个大姨夫,至于上海的那帮亲戚,许攸按住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再说吧,先不想了。

    告别仪式,朋友们在冬天的六点顶着寒风大雪准时来了,有一个专门头天晚上从外地飞过来住在酒店。许攸满心感激,可她没有时间痛哭也没有时间寒暄,每一个步骤的人都来找她,她忙的像只陀螺停不下来。

    许攸甚至有点隐隐喜欢这样的忙碌。

    三木的父亲终于出现,摆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颤颤巍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到都心生怜悯:哎,唯一的儿子这么年轻就没了,得有多难过啊!

    切~许攸几乎忍不住冷笑出声。

    但家丑不可外扬,况且那毕竟是三木的父亲,许攸面无表情地忙碌着。

    最后一眼了,许攸最后一次吻上三木冰凉的额头,妈妈突然凄厉地哭起来“儿子,在天堂等着妈妈”,许攸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努力屏住要倾泻而出的眼泪,扶起妈妈站到一边,告诉他们,“盖起来吧”。

    许攸为三木选的树葬,一本书式样的墓碑上,是许攸为三木写的一首七绝藏头诗:

    木相玉映景行止

    森枝傲霜旃檀香

    安老夫少不辞苦

    息心谢时归无疆

    怀质抱真亲朋涕

    念兹在兹泪满裳

    永别难言情恒存

    远天悠地万古长

    有亲属说,应该多写点三木的成就。

    告别仪式完之后,有位朋友发了个朋友圈说,现场只有父母一对伤心人。

    终于都结束了,许攸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像做了一场梦,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再也不用担心哪里做的不够尽善尽美。

    那一刻,许攸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绝望,想从此睡过去,再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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