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城每响起一次雷,咚咚的人性就少一分。

    神女在被召回。

    一道雷炸响,照亮她的侧脸,她插兜立在滚地雷中央,面无表情,好像世界跪在她脚下。

    最后一道雷即将落在她身上。

    吴邪猛地冲了进来扑倒她,咚咚咚被扑倒在地上,她抬头看漫天落雷,山脉黑沉沉地仿佛要倾轧过来。吴邪突然出现在了视线中央,他挡住了那些黑暗里起伏的线条,急促的、缓慢的,闪电、黑山,统统被他挡住:“咚咚!”他大声呼唤她。

    董苳冬的眼神逐渐从虚无的、庞大的次元洪流里回落,努力将视线与听觉相连。

    吴邪这一刻简直想狂亲仓颉了,人类发明语言和文字真他妈是天才般的举动。否则他该怎么跨越亿万年的过去与未来,从恒河沙数的宇宙星球中,唤回一个即将沉睡在无法定位的永恒王国中的灵魂?

    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落雷穷追不舍,用无人听得懂的语言呼唤她,“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回来回来来来来来”,雷声在庞大的空间里共鸣、回响,世界这样呼唤着,它没有恶意,过于神秘的召唤却让人间战栗。

    董苳冬听见了,她回过头去看。但吴邪猛地往她耳朵上套住耳罩,把咚咚推了出去,破了音大吼:“张起灵!”

    他是真的急了,竟然少见地没有喊闷油瓶。

    张起灵兔起鹘落,脚尖在山壁上借力连点,背起咚咚咚就朝雷城外跑。

    咚咚咚就趴在他背上,沉默地看他。她和张起灵不熟,她看原著时就对冰山酷哥没感觉,她不喜欢雪山天神似的人物,她爱情绪价值,爱永不服输的,自由的,鲜活的生命力。

    神女被剥去了人性的视线像无机制的黑洞,黑洞只是沉默地打量人性同样稀少的另一位人造神明。

    人造神明曾同样看到过她看到的终极,他的自我几乎消融在数次失忆与沧海桑田,张起灵这个名字的寿命与天同寿,但他所拥有的记忆却填不满十年。

    又一道雷追了过来,滚地雷咆哮着冲过土坡追上山壁,吴邪的人影渺小地淹没在滚滚尘土中。在雷鸣劈裂山谷前,张起灵左手与双腿卡在山壁岩石间,腰部猛地用力,以身为轴,右臂上膛,肌肉线条流畅地鼓起,自身往下跌落,将咚咚往上高高地抛了上去。

    “别回头。”

    悲悯的人造神明对回归天地怀抱的神女说。

    就在抛物线达到最高点、即将陷落时,一只手迅如闪电地从断崖处探出来,抓住了咚咚。

    神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他在墨镜下的眼睛笑了一下:“这次抓住你了。”

    失去人性的神女没有反应,只是在听到落雷的哀鸣与呼唤时,又转头去看。

    但这次没能成功。

    黑瞎子一把将她拉上来,捧住她的脸——本来想钳住她的,但万一以后任性的神女回来了呢?她会暴怒,会发脾气,地下的王会让他再次被地下世界排斥与追杀。饶了他吧,他可是哄了她快十年,才得到她初见吴邪时的待遇啊,他好不容易才让神女一见他就笑:“别看了,咱俩一个大瞎子,一个小瞎子。”他从兜里掏出墨镜给她戴上,“我黑瞎就在这儿,你多看看我呗。”

    他抱起她往外跑。

    神女待在他怀里,沉默地抬起眼,看见他瘦削的下巴。

    已经没有雷能劈到这儿了。

    不能大意,藤蔓在挥舞,密陀螺试图冲出山体,古老的僵尸向她伸出手臂。她是地下世界的王,这里的一切都在恭迎她回去,做一个永恒的神。它们爱戴神明,她是蝼蚁般的人类追求的终极,不老不死,亦无悲无喜。

    但他们发誓,要夺回那个短暂出现在时间洪流里的神女。

    任性的、自我的、天天开心的神女。

    这是人类与神明的博弈,刹那与永恒的碰撞。

    毒气在蔓延。

    黑瞎子把面罩戴到她脸上,仍然没有放开她:“好吧,还得回去接你全世界最喜欢的人。”

    绳子从上方的洞窟垂落,黑瞎子俯身给她绑上,像一个拥抱。

    他突然说:“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杀了吴邪。”

    神女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黑瞎子就这么看着她,伸出手拉了拉绳子。

    安静的神女被拉了上去,苏万一把抱住她,解开她腰间的绳子,让黎簇背上她:“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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