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力为之
#29#
有时候言福不得不感叹，古人这见君行跪礼的礼仪也有二三可说的优点，譬如，无论脸上表情如何，互相看不见。
“陛下正值鼎盛之年，总揽英雄，驱使群贤，不输秦皇汉武。”言福掷地有声地说着，接着话音一转，自贬道，“而臣岁不及弱冠，年龄尚小，远达不到陛下期许！臣愧对陛下！”
皇帝一边听她的话，一边优游自如地转着剑柄，随着他的转动，可见锃亮的剑身，将烛光返照到御书房南边的一个角落上。
“缺磨炼啊！”
这会儿他的声音十分公事。
他看了眼那块映在墙上的光斑，随即从言福身边掠过，走到窗前，将房中的窗户一扇一扇推开，御书房顿时明亮起来。
皇帝：“你和浙州有缘，再跑一趟浙州吧。”
“是。”言福乖顺应下，又问，“那臣以何身份去？”
“浙州加急传回消息，刚赴任的桐庐县县令，到任两日，心梗猝死。这一时也找不到添补的人。”皇帝眯眼眺望着远处的天际，“你就去桐庐，暂代县令一职吧。为了行事方便，再给你个巡按御史的身份。”
言福低头接旨：“臣领旨。”
“抗旨不尊，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言福不得不抬头，直视着皇帝的侧脸，把话又说了遍：“臣领旨。”
领罢旨意，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硬着头皮说：“臣……能否求陛下三件事。”
皇帝扶着窗槛：“说出来听听。”
言福紧张地抿了抿唇，斟酌了下词句：“第一件，恳请陛下允臣重造户籍一份。
“第二件，恳请陛下对朝臣隐瞒臣去浙州一事。
“第三件，恳请陛下允臣传太医，替陛下处理伤口。”
语毕，御书房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氛围。
言福盯着皇帝的眉心，手则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偷偷地捏了下自己的大腿，强打起精神，神情诚挚，眼含担忧：“请陛下应允！”
皇帝微微侧身，睨着言福，他将言福的小动作揽入眼底，目光辗转被那双眼睛吸引。
那双眼睛倒映着窗外明亮的光，熠熠生辉，像极了初见那人时，她的眼睛。
大齐皇太子肖父，每个见过太子殿下的人的都这样觉得。
连皇帝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故而对太子厌恶至极。
至于父子情深，不过是演给旁人看的一出戏。
及至今日，他忽然发现，太子像其母，尤其是那双眼睛……
皇帝看着言福，那目光似乎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他眼中渐渐溢出慈爱的光来，良久，他启唇吐出一个字：“允。”
得此一字，于言福而言如获至宝。
她稍稍松了口气，起身走门口，唤来张友德让他速速去请太医来。张友德一听，不由有些紧张，眼里面，虽没说话，言福也会意了他要问什么。
言福解了他的惑：“陛下伤着手了。速去速回。”
张友德一惊，忙吩咐人去太医署。
言福得此空调整了下情绪，准备全神贯注应付里面的那位，毕竟还有一件事……
“昨日你去赵楼了？”
言福甫一关门，皇帝就问了出来，他边问边转动手腕，用力将剑掷入鞘中。
“是。”言福如实回答。
皇帝拿起明黄色的巾帕，擦了擦手：“去那做什么？”
言福不作隐瞒：“筹款。”
“筹款……筹款……”皇帝重复这两个字，而后哂笑，“大齐皇太子的府上竟凑不出十两银子，这要是说出去谁人相信啊？”
这世间或许无人相信，但她这个经济情况眼前这个皇帝定然清楚。
毕竟太子府小到灶房烧火的粗吏都是皇帝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言福在心里徘徊一番，决定搏一搏。
她说：“陛下相信。”
“我是你的君父，自然相信你。”皇帝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镂空花纹的红木凳子，温声说，“坐吧。”
言福瞥了凳子一眼，心里则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位皇帝老爹怕是要放大招，可眼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谢恩落座，被动接招。
不出其所料，她这屁股刚挨实凳子，就听皇帝问：“五千两，你筹到了多少？”
言福羞赧：“回陛下，臣府上银钱无几，五千两……实在凑不出。”
“你不是去赵楼筹款了吗？”皇帝语气温和，“想来京都第一楼的主事人定有搭上大齐皇太子这条船的意愿。”
这问题万万是不能含糊回答的，在将自己摘出去的同时，还需将为谁筹款纷说明白！
言福解释：“陛下，臣去赵楼筹款，并非是为自己的五千两。”
“哦？”皇帝看了她一眼，“不是为自己，难不成是为了朕？”
“回陛下，臣说过愿为陛下，为大齐江山社稷，披肝沥胆，效臣区区之忠。”
言福不再避开皇帝的视线，直直看着他，目光诚挚且坚定，然后将打了半日的腹稿，一一道出：“陛下，这地方行事往往会观京都风向。
“如今，京都百官皆解囊捐款，邻近的几个州县也筹款不少，这些消息不消三日，便会传到地方。届时，当地方得知消息，十之七八都会效仿。
“各州郡县的官员榜样是京都的官。京官和内廷的榜样是陛下您。此次募集赈灾款之迅速，一赖陛下仁德，这二，臣以为便是这样榜样的力量。
“榜样既有这般号召力，那我等是否可以在他处也寻一人立为榜样，扶一标杆？譬如大齐商行。
“士农工商，士之代表已有捐款，农则是天灾之下的受难者，工大都不富，余下的只有商。
“若在大齐商行寻一榜样，或能暂缓国之艰难。
“泱泱大齐，幅员辽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齐二万万人，同心协力，众志成城，定能安稳度过今年。”
皇帝看着那双眼睛，竟耐心听完了她这番慷慨陈词，时不时点头应和，末了儿，他神色柔和，眼中含笑：“所以，你找的商界榜样是赵楼。”
言福见他笑，就觉心慌，眼神不自觉地移开，看向别处：“赵楼是近年在京都崛起的商界新星，虽说在名声上敌不过一些老字号，但其三年的营业流水却是京都各酒楼之首。又因其在京都根基尚浅，背景清白，臣以为赵楼是为标杆首选。”
皇帝不置可否，又问：“赵楼的主事人是谁？”
言福：“赵檐。”
皇帝：“赵檐和户部的那个赵和裕是什么关系？”
言福：“父子。”
皇帝：“赵和裕从前是做什么的？”
言福：“茶商。”
“哦。朕想起来了。”皇帝在殿内踱起步来，边走边说，“有一年西洋人到建宁府的崇安县买茶，一买买了好几万斤，就是这赵和裕负责的。这事他有功，朕赏了他个官。后来做的不错，加之此人擅算学，算是难得的人才，就调到户部理账去了。”
他话说到这，禁不住感慨：“这次啊，赵和裕可是捐了三千八百两啊。”
说罢，问言福：“那他这个儿子打算捐多少？”
“京都赵楼的主事人赵檐，闻得百官捐款，备受触动，愿进绵薄之力，为浙州纾一份难，为陛下解一份忧。”说着，言福从袖袋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羊皮纸，双手托举在身前，“此为赵檐所捐物品清单，请陛下过目。”
皇帝走过去接过清单，打开来扫了一眼：“哟！这儿子捐得可比他那个爹多了多。”
言福：“……”
这话她没法接，也得硬着头皮接：“臣惭愧，但……”
——但没钱也是真没钱啊！
她咬了咬牙，接着说：“但臣有一法，可立得五千两。”
皇帝挑眉，有些感兴趣：“什么法子？”
言福踌躇了一会儿，才看向皇帝，郑重其事道：“臣……恳请陛下暂为臣补齐剩下的四千九百九十五两纹银，九百七十二文铜钱。臣愿九出十三归，并承诺在三年内连本带利归还陛下！”
皇帝：“……”
感情是将钱的注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呵呵。”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无揶揄，“不愧是大齐太子，良策啊。”
言福：“臣……”
【嘀！倒计时10秒】
【温馨提示：学习名人名言是吾辈责任。不可有漏读不读、侥幸逃避、摸鱼摆烂等不积极思想和行为！】
【倒计时：00:00:09】
“惶恐”两字梗在喉头，言福生无可恋地听完学习机的规劝，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神色深沉，却又带了几分悲壮：“虎父无犬子，更何况……”
她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颇有视死如归的凛然之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自当勉力为之。”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蓦地阴沉下来，诘问：“拿朕的钱勉力？”
言福：“……”
这分明就是学习机借刀杀人啊！
【叮！有效使用名言】
【获得——金刚不坏之身】
【使用时长：60s】
【叮！】
【目前有效使用名人名言10/10】
【累积有效使用名人名言10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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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言福不得不感叹，古人这见君行跪礼的礼仪也有二三可说的优点，譬如，无论脸上表情如何，互相看不见。
“陛下正值鼎盛之年，总揽英雄，驱使群贤，不输秦皇汉武。”言福掷地有声地说着，接着话音一转，自贬道，“而臣岁不及弱冠，年龄尚小，远达不到陛下期许！臣愧对陛下！”
皇帝一边听她的话，一边优游自如地转着剑柄，随着他的转动，可见锃亮的剑身，将烛光返照到御书房南边的一个角落上。
“缺磨炼啊！”
这会儿他的声音十分公事。
他看了眼那块映在墙上的光斑，随即从言福身边掠过，走到窗前，将房中的窗户一扇一扇推开，御书房顿时明亮起来。
皇帝：“你和浙州有缘，再跑一趟浙州吧。”
“是。”言福乖顺应下，又问，“那臣以何身份去？”
“浙州加急传回消息，刚赴任的桐庐县县令，到任两日，心梗猝死。这一时也找不到添补的人。”皇帝眯眼眺望着远处的天际，“你就去桐庐，暂代县令一职吧。为了行事方便，再给你个巡按御史的身份。”
言福低头接旨：“臣领旨。”
“抗旨不尊，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言福不得不抬头，直视着皇帝的侧脸，把话又说了遍：“臣领旨。”
领罢旨意，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硬着头皮说：“臣……能否求陛下三件事。”
皇帝扶着窗槛：“说出来听听。”
言福紧张地抿了抿唇，斟酌了下词句：“第一件，恳请陛下允臣重造户籍一份。
“第二件，恳请陛下对朝臣隐瞒臣去浙州一事。
“第三件，恳请陛下允臣传太医，替陛下处理伤口。”
语毕，御书房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氛围。
言福盯着皇帝的眉心，手则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偷偷地捏了下自己的大腿，强打起精神，神情诚挚，眼含担忧：“请陛下应允！”
皇帝微微侧身，睨着言福，他将言福的小动作揽入眼底，目光辗转被那双眼睛吸引。
那双眼睛倒映着窗外明亮的光，熠熠生辉，像极了初见那人时，她的眼睛。
大齐皇太子肖父，每个见过太子殿下的人的都这样觉得。
连皇帝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故而对太子厌恶至极。
至于父子情深，不过是演给旁人看的一出戏。
及至今日，他忽然发现，太子像其母，尤其是那双眼睛……
皇帝看着言福，那目光似乎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他眼中渐渐溢出慈爱的光来，良久，他启唇吐出一个字：“允。”
得此一字，于言福而言如获至宝。
她稍稍松了口气，起身走门口，唤来张友德让他速速去请太医来。张友德一听，不由有些紧张，眼里面，虽没说话，言福也会意了他要问什么。
言福解了他的惑：“陛下伤着手了。速去速回。”
张友德一惊，忙吩咐人去太医署。
言福得此空调整了下情绪，准备全神贯注应付里面的那位，毕竟还有一件事……
“昨日你去赵楼了？”
言福甫一关门，皇帝就问了出来，他边问边转动手腕，用力将剑掷入鞘中。
“是。”言福如实回答。
皇帝拿起明黄色的巾帕，擦了擦手：“去那做什么？”
言福不作隐瞒：“筹款。”
“筹款……筹款……”皇帝重复这两个字，而后哂笑，“大齐皇太子的府上竟凑不出十两银子，这要是说出去谁人相信啊？”
这世间或许无人相信，但她这个经济情况眼前这个皇帝定然清楚。
毕竟太子府小到灶房烧火的粗吏都是皇帝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言福在心里徘徊一番，决定搏一搏。
她说：“陛下相信。”
“我是你的君父，自然相信你。”皇帝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镂空花纹的红木凳子，温声说，“坐吧。”
言福瞥了凳子一眼，心里则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位皇帝老爹怕是要放大招，可眼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谢恩落座，被动接招。
不出其所料，她这屁股刚挨实凳子，就听皇帝问：“五千两，你筹到了多少？”
言福羞赧：“回陛下，臣府上银钱无几，五千两……实在凑不出。”
“你不是去赵楼筹款了吗？”皇帝语气温和，“想来京都第一楼的主事人定有搭上大齐皇太子这条船的意愿。”
这问题万万是不能含糊回答的，在将自己摘出去的同时，还需将为谁筹款纷说明白！
言福解释：“陛下，臣去赵楼筹款，并非是为自己的五千两。”
“哦？”皇帝看了她一眼，“不是为自己，难不成是为了朕？”
“回陛下，臣说过愿为陛下，为大齐江山社稷，披肝沥胆，效臣区区之忠。”
言福不再避开皇帝的视线，直直看着他，目光诚挚且坚定，然后将打了半日的腹稿，一一道出：“陛下，这地方行事往往会观京都风向。
“如今，京都百官皆解囊捐款，邻近的几个州县也筹款不少，这些消息不消三日，便会传到地方。届时，当地方得知消息，十之七八都会效仿。
“各州郡县的官员榜样是京都的官。京官和内廷的榜样是陛下您。此次募集赈灾款之迅速，一赖陛下仁德，这二，臣以为便是这样榜样的力量。
“榜样既有这般号召力，那我等是否可以在他处也寻一人立为榜样，扶一标杆？譬如大齐商行。
“士农工商，士之代表已有捐款，农则是天灾之下的受难者，工大都不富，余下的只有商。
“若在大齐商行寻一榜样，或能暂缓国之艰难。
“泱泱大齐，幅员辽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齐二万万人，同心协力，众志成城，定能安稳度过今年。”
皇帝看着那双眼睛，竟耐心听完了她这番慷慨陈词，时不时点头应和，末了儿，他神色柔和，眼中含笑：“所以，你找的商界榜样是赵楼。”
言福见他笑，就觉心慌，眼神不自觉地移开，看向别处：“赵楼是近年在京都崛起的商界新星，虽说在名声上敌不过一些老字号，但其三年的营业流水却是京都各酒楼之首。又因其在京都根基尚浅，背景清白，臣以为赵楼是为标杆首选。”
皇帝不置可否，又问：“赵楼的主事人是谁？”
言福：“赵檐。”
皇帝：“赵檐和户部的那个赵和裕是什么关系？”
言福：“父子。”
皇帝：“赵和裕从前是做什么的？”
言福：“茶商。”
“哦。朕想起来了。”皇帝在殿内踱起步来，边走边说，“有一年西洋人到建宁府的崇安县买茶，一买买了好几万斤，就是这赵和裕负责的。这事他有功，朕赏了他个官。后来做的不错，加之此人擅算学，算是难得的人才，就调到户部理账去了。”
他话说到这，禁不住感慨：“这次啊，赵和裕可是捐了三千八百两啊。”
说罢，问言福：“那他这个儿子打算捐多少？”
“京都赵楼的主事人赵檐，闻得百官捐款，备受触动，愿进绵薄之力，为浙州纾一份难，为陛下解一份忧。”说着，言福从袖袋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羊皮纸，双手托举在身前，“此为赵檐所捐物品清单，请陛下过目。”
皇帝走过去接过清单，打开来扫了一眼：“哟！这儿子捐得可比他那个爹多了多。”
言福：“……”
这话她没法接，也得硬着头皮接：“臣惭愧，但……”
——但没钱也是真没钱啊！
她咬了咬牙，接着说：“但臣有一法，可立得五千两。”
皇帝挑眉，有些感兴趣：“什么法子？”
言福踌躇了一会儿，才看向皇帝，郑重其事道：“臣……恳请陛下暂为臣补齐剩下的四千九百九十五两纹银，九百七十二文铜钱。臣愿九出十三归，并承诺在三年内连本带利归还陛下！”
皇帝：“……”
感情是将钱的注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呵呵。”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无揶揄，“不愧是大齐太子，良策啊。”
言福：“臣……”
【嘀！倒计时10秒】
【温馨提示：学习名人名言是吾辈责任。不可有漏读不读、侥幸逃避、摸鱼摆烂等不积极思想和行为！】
【倒计时：00:00:09】
“惶恐”两字梗在喉头，言福生无可恋地听完学习机的规劝，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神色深沉，却又带了几分悲壮：“虎父无犬子，更何况……”
她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颇有视死如归的凛然之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自当勉力为之。”
此话一出，皇帝脸色蓦地阴沉下来，诘问：“拿朕的钱勉力？”
言福：“……”
这分明就是学习机借刀杀人啊！
【叮！有效使用名言】
【获得——金刚不坏之身】
【使用时长：60s】
【叮！】
【目前有效使用名人名言10/10】
【累积有效使用名人名言10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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