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拿着宣纸上台那一刻,月云就心道要糟,他的字一般人看了没什么,但在这大唐世界,遍地都是习武之人,看上一眼还得了?

    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丫鬟已经将他的字展开,字虽不大,距离也远,但武者们眼力一个个都非比寻常,自然能瞧得见:

    吾名月云,闻尚小姐歌声似有疲态。赠万金与小姐,只求小姐于琴技上指点一二。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有两个重点。一,我看出你累了,刚刚唱歌只是敷衍了一遍,这帮俗人还都没看出来,选我,招待我绝对费不了多少事儿。二,我也是懂行的人,还很有钱,交学费给你,求你指点下琴技。

    若是平时,月云这种请法只有不到三成的可能性能见到尚秀芳。

    偏偏今天月云看出她有些累,连表演都是匆匆演完了事,十成功力用了不到八成。再加上这帮人为了附庸风雅,赠与尚秀芳的不是名琴,就是稀有少见的胭脂水粉,甚至美食小吃,钱反而没人送。

    尚秀芳也是人,也得花钱,而且她的开销还不小,可她总不能把那些东西拿去变卖了换钱吧?传出去她还混不混了?

    所以月云对症下药,送她最需求的两样东西,钱和休息时间。

    尚秀芳之所点了月云,也正因为如此。

    一来月云没名气,指点琴技还不是她说了算,随意点拨两句打发了,她早点歇着不好么?二来也确实因为洛阳米贵,居不大易,因为她的名气,竟然没人送她金钱,生怕被她当成庸俗之人。月云送的万金不是一笔小数目,正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麻烦。

    会公开月云的礼物,也正因为他没什么名气,王世充为了爱惜羽毛也不可能找他的麻烦。从月云的字上看,他也不是不会武功的那种人。更何况,就算她估计错了,王世充就是找了他麻烦又怎么样?青楼嘛,没点本事和底气在青楼争风吃醋,来什么青楼?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看到那几行字的武者,无一例外,像是被勾了魂一般,目光被牢牢吸引住,曼清院里忽然鸦雀无声。

    月云的字里,每一笔都充斥着锋锐激荡的剑意,那些武者不由自主的将自己代入其中,要么真气不受控制,走火入魔;要么把这剑意设为假想敌,被自己的精神切的浑身凭空出现伤口,直挺挺的倒下。且修为越高的人,越是容易受到影响。

    月云急忙将字帖摄回,往下一看,曼清院里能还能坐着的武者,已经没几个。

    倒霉!

    今儿想私下里见尚秀芳怕是不可能了,他倒是疏忽了,没有考虑尚秀芳会想帮他扬名这一点。毕竟这年头,书法写的好也是本事。

    曼清院忽然混乱起来,在座的人里,董淑妮全身是血,沈落雁吐血萎靡,独孤凤干脆昏了过去,外加躺了一地的武者,这下事情大条了。

    两个丫鬟被吓的面如土色,索性还知道通知自家小姐,尚秀芳衣服都没换完就急急忙忙跑出来查看情况,抬头充满畏惧的往月云包厢里看了一眼,只看见月云起身离去的背影。

    小白被留下来善后:尚大家,我家公子不知你要将他的字当众展示,所以才没有提前警告。这武者,是万万看不得我家公子的字的。为了避免给尚大家带来麻烦,所以字帖公子先收回去了,万金照样赠予尚大家,我家公子改日再来拜访。

    负手漫步于洛阳城街头,月云心情又好起来,索性那几个美人没有性命危险,不然他还真得内疚一阵子。尤其是独孤凤,醒来后,怕是会有一番不同的天地。

    正想着,迎面走来的一位美丽女子忽然扬手一掌劈来,看那打算是要将月云毙于掌下。

    月云不闪不避,继续向前走。

    凌波丽可不敢让这女子蹭到月云半片衣角,除非她不想再干这使者,闪身上前接下这一招。那女人一击不中立即远遁,有意引走凌波丽。她犹豫半秒,起身追击上去,只留月云一人漫步在这已经没有人的洛阳城街头。

    从巷子里走出一位身着黑纱,香肩半露的女人,风情万种又冷峻无情。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极具神采,顾盼间可令任何男人情迷倾倒。配合她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娇柔白哲的皮肤,任谁都生出惊艳的感觉。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鹅黄裙衫,赤着脚的少女,仿佛月下的精灵。一头乌黑秀发,眸子明亮如宝石,皮肤白的透明,隐隐可以见到脖颈皮肤下的青经和血管。她不住打量月云,似是想弄明白他为何依旧淡定的漫步,完全一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月云身后也被几位女子断了去路,打头那位长相清秀,也是一身玄衣。边上那位满头银发,却仍是少女年龄。

    阴癸派?

    月云终于出声,似是才注意到她们,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世界没什么能打破他的防御,所以他没有随时展开神识扫描的习惯。

    所以,他这是被埋伏了?因为……荣凤祥?他和阴癸派关系更深一些?

    那赤足少女平淡道:月公子,这位是我的师尊,阴癸派首座祝玉妍,能死在她的手里,也算是你的运气。

    月云点点头,接下来的话却差点让这赤足少女面部表情失控:哦。那诸位美人都姓甚名谁,能为在下一一介绍吗?

    赤足少女眼角微动,你还真当自己是来交朋友的啊?她吸了口气:奴家名叫婠婠,月公子你记住了,阎君面前喊冤时,可不要报错了名号。

    说着闪电般欺身而上,玉掌轻挥,划破空气,一掌印在月云心口。

    月云没动,甚至仍然是那副背负双手,悠闲逛街的样子:婠婠?我记下了。可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去面见阎君的打算。

    婠婠全力一掌下去,发现月云竟然毫发未损,她的真气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反应,简直如同拍在了石头上,不,她甚至连一丝反震的力量都感觉不到。对方竟不欲伤她!

    婠婠脚还未着地,就凭着天魔立场硬生生抽身而退,一脸震撼的退到祝玉妍身边。她自信就是宁道奇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硬挨她这一掌,这人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这下麻烦了。

    祝玉妍深吸一口气,婠婠的本事她非常清楚,跟她相比差的只是经验,既然她都拿月云没办法,那自己上也没用。

    她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

    老君观被人夷平,荣凤祥被杀,祝玉妍一打听这人没啥名气,更没啥战绩,就直接带人来寻仇,想着白送的声望不捡白不捡。

    她不是不小心,这里已经是她眼下能指挥得动的全部人马,但刚刚婠婠那一掌,让她连信心都没有了,退意顿生。

    月云歪歪脑袋,饶有兴致:婠婠,祝玉妍……这几位呢?你们还没有介绍。

    祝玉妍隐蔽的打出信号,示意众人各自逃跑:月公子,不如你自己去问问她们?

    说着转身便退。

    短短时间,她就看透了月云,这人太爱装%逼,她们分开往房顶上跑,月云绝对拉不下脸来追她们。

    月云是拉不下脸,但他也不用拉下脸。

    他把周围的空间给扭曲成了一个闭环结构,就如同莫比乌斯带,无论阴癸众人怎么跑,也跑不出这一条街道。

    而月云,依旧负手而立:好意见,那么请问,这位白发的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月云柔和的声音,听在旦梅耳中,却让她头皮发麻。这么多人,怎么偏偏盯上她了?该死的,为什么走不出这街道?这是什么妖法?

    她不敢不回答,惊惧的咽了咽口水:奴家叫旦梅。

    月云挑挑眉:旦梅?破晓之梅,有趣,你呢。

    被点到名的女孩儿没有理睬月云,依旧朝着不同方向猛突,可惜俱是徒劳。

    月云也不恼,看向那长相清秀,身有魅意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倒是乖觉,不等月云开口就道:奴家白清儿,亦是祝师的徒弟。

    月云哑然失笑:你说你们魔门干起事儿来都那么倒灶,起个名儿却偏偏往高洁上取,你们这算是另类的身在黑暗,心向光明吗?引走我使者的那个呢?又叫什么?

    祝玉妍已经跑的额头见汗,她活了这么久,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一个不好,阴癸派怕是要从这世上除名了。她停下徒劳的挣扎,示意弟子们围在她身后:追着贵使的那一位,名叫闻采婷,是我派长老。今日我们认栽了,月公子您想怎么着,还请划下道儿来!

    就是一只猪也不会认为月云只有无双的防御力和只会这种诡异的“阵法”,祝玉妍看他没有立即下杀手,那就是有的谈,所以祝玉妍率先把话挑明。

    月云呵呵一笑:我想怎么着?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大老远的来堵我,想怎么着?

    祝玉妍脸色阴沉,我们堵你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为了干掉你,可这话一说出来,万一月云也顺嘴接一句“好啊,那我也顺便干掉你们”,她们还活不活了。

    婠婠看出祝玉妍的难受,接茬道:人家只是吃完饭出来遛弯儿,无意间撞上了月公子,还想问问月公子你为何要困住人家?

    说着一脸疑惑的看向月云,她那无辜的表情好像刚刚叫月云向阎君喊冤时不要忘了报她名字的人不是她一样。

    月云也是被这种脸皮给惊呆了:哈哈哈哈!就冲婠婠你这脸皮厚度,交出《天魔诀》,我放你们走。

    祝玉妍闻言松了口气,《天魔诀》虽然重要,但这里几乎是阴癸全部的中坚力量,万一折损在这儿,哪怕把十卷《天魔策》集齐也没用了:成交!你先放婠婠走,我给你《天魔诀》。

    月云摇头叹息,跟他眼前表演呢?当他这五千多年白活了么:祝师,你知道么,其实阴癸派里,我最欣赏的人,是你。

    祝玉妍失身于石之轩,在魔门这种地方的处境可想而知,可她不但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一蹶不振,反而以雷霆手段震慑众魔,将阴癸派发展成魔门最强的一支,她的厉害可想而知。月云在想,石之轩是不是就是看出祝玉妍的厉害,才不惜以这种下作手段去让她无法大成《天魔诀》。

    祝玉妍不明所以,低头沉默等待下文。

    月云忽然觉得为难她们这帮女人蛮无趣,挥手将空间结构恢复正常:《天魔诀》我已拿到,让你们自己交出来,也只是顾及着你们自尊。但你们既然不要,那就算了,走吧。

    短短时间,艾迪就已经将她们的记忆扫描了个遍,《天魔诀》自然不在话下。

    话说完,月云迈步继续超前走,凌波丽提着失去意识的闻采婷回来,瞧见这架势,一把将她扔下,跟在月云身后。这么一耽搁,小白也追了上来,好奇的打量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阴癸派众人,跟月云汇报情况。

    祝玉妍浑身紧绷着等待月云忽然发难,但直到月云走远都没等来那预料中的雷霆一击,皱起眉头,他就这么走了?还有,他说已经拿到了《天魔诀》?这怎么可能?她们都没将其随身携带,他从哪儿拿去?他只看看就学会了不成?

    可是,她并不认为月云是在说谎,他也没有必要说谎。

    顾及着我们的自尊?这是什么意思?祝玉妍看着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月云,忽然想起那好似“鬼打墙”一般的妖术,如果他真的会读心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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