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元年的二月初五,是他的生辰,亦是他出征的日子。

    昨夜,我提前做了长寿面给他庆生。

    出征之日,我告诉他,他定能如往日般凯旋而归。凯旋而归之日,便是他与我的成亲之日。

    他却只是浅浅一笑,未回头,踏上征途。

    他走后,我便开始准备婚服。

    阿娘说,亲手缝制的婚服,可使有情人白头偕老。

    我与林颂定是要白首不分离的。

    他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时间在一针一线中不知不觉地流逝。

    转眼便到了七月,我的婚服也终于绣好了。

    近日,我都几乎未踏出我的院子,一心一意缝制着婚服。

    南星这丫头,近日倒又些奇怪,每次看着我都欲言又止。

    难道她觉得我缝制的婚服不好看吗?

    今日,我去外面透了透气。

    还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吾军大败北疆蛮夷,已班师回朝,即将到达京城了。

    林颂,终于凯旋而归了,他终于实现了他的心愿。

    七月初七,是我的生辰,亦是他们归家之日。

    还是他与我的成亲之日。

    我穿上了婚服,戴着他送我的发簪,在“秘密基地”等着他。

    有人问我,为何在此地穿着婚服?

    因为我在这儿等我的夫君凯旋而归。

    他们终于回来了。

    不过与去时相比,少了好多人。

    我找寻了良久,都未寻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定是他走得太快,快到我竟然都错过了!

    我跑着去到了林颂的家中。

    今夜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他,亲口祝贺我的大英雄。

    哦,对了!今日还是我的生辰,我还要问他要我的生辰贺礼呢!

    我一定不会如往年般再去见周公了。

    可是,当我跑到他家时,我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数年前的场景重叠了起来。

    康乐元年的七月,国安民乐。

    此月,我和林颂成亲了。

    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婚服,与我拜了堂。

    洞房花烛夜,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这一世能与我相遇,是他最大的幸事。

    其实,他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啊!

    后来啊,小林颂和小时岁出世了。

    一个像我,一个像他。

    日子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度过,如同幼时的他与我。

    院内种着的桃树,在春日,花满枝头。

    倒也与我发间的簪子相衬,只可惜如今的我已满头华发。

    我在林颂的怀中,与他共坐在桃树下。

    “林颂哥哥,无论我在何处,你定要寻到我可好?”

    我闭上了眼,贪恋着他怀抱的温暖。

    怕是只有这最后一次了。

    “岁岁,该归家了。”

    他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的温柔。

    须臾我感受到了他的泪珠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忍看他落泪,他要开心才是。

    我睁开眼,想要安慰他。

    眼前的他的模样,与年少时并无二样。

    脸上依旧是那熟悉的笑容。

    忽而风至,腰间的铃铛与他的声音相融合,催促着我快快归家。

    可是,我还想陪着他,我不想离开他。

    一世太短,一人足矣。

    “小姐,求求您快醒醒吧......”

    南星这丫头不停地在我耳边哭喊着。

    硬是把我带回了现实。

    我睁开了眼,眼睛好疼。

    我张嘴,想让她闭嘴,可是我却发不出声。

    她见我醒来,兴奋极了,立刻跑去叫我的阿娘,还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可是,我根本不愿从梦中醒来。

    我再度闭上了眼,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林将军以身诱敌与敌将斡旋,后火烧敌营,与敌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这是我记忆中在那日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阿娘伴在我身侧,不断安慰着我,告诉我哭出来就好了。

    可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竟连哭泣都做不到了。

    嫁衣仍红胜于火,可与我而言却白似雪。

    吾军凯旋而归,为何你要留在北疆不归家呢?

    你为何不回来寻我呢?

    你说过,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你从未欺骗过我。

    吾军胜利了,你的愿望实现了。

    林颂,快归家可好?

    我在床上躺着,不知今夕何夕。

    待我能下床走动时,我避开了南星,去了林颂的院内。

    他的院内还是如往常一般,可是却无半点生气。

    就连窗边的那株桃树,也早已凋谢。

    我推开了门。

    林颂好似仍在窗边俯首看书,见我来了,笑着问我,今日想找些什么乐子。

    我想冲过去,紧紧抱着他。

    可当我走近时,他便不见了。

    林颂的阿娘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苍老了许多。

    我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将一把钥匙放在了我的手上,告诉我那是打开我身侧的箱箧的钥匙。

    而后,她便走了。

    我打开了那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箱箧,里面是一封信和许多画轴。

    我推开窗坐了下来,就如同他从前的习惯。

    我打开了一卷画轴,是我十八岁的生辰画轴,是他本该亲手送给我的生辰贺礼。

    画轴一卷卷被我打开,一岁一礼,从乌发至华发。

    最后一卷,我满头华发,在种满桃树的院内笑着。

    每一幅画中,都写着岁岁安。

    为何我之前从未留意过。

    我打开了那一封信,是他出征前写的。

    他让我忘了他,再觅良人,祝我此生安好。

    可是,世上除了林颂,再无人是我的良人了。

    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直至再也看不清信中的内容。

    忽而,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拂过我的脸颊。

    好似他在擦拭着我的泪水。

    腰间的铃铛随风发出声响。

    好似他在耳语。

    岁岁别哭,我在。

    康乐二年,我十九岁,他二十一岁。

    春日,他院内的桃花又开了。

    今日我去看他了。

    他的阿娘给我备好了桃花酥。

    她说,不知从哪一年的春日开始,林颂便要她每日都备好一盘桃花酥在书案上。

    可他不爱吃甜食。

    后来她知道了这是为我准备的。

    我尝了一口,发现竟没有往日的那般美味了。

    林颂,我好想再听你给我讲故事啊!

    这一次,我不会再睡着了。

    我再也不会嫌弃你的故事无聊了。

    为何这故事有一日真的讲完了呢?

    转眼又到了七月初七。

    今日,牛郎与织女跨越银河相见。

    可为何我却见不到他呢?

    为何他不来寻我呢?

    那日大火,他定脱身了。

    只是他忘了归家的路罢了。

    既然他不来寻我,我便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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