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门被关上后,宋幼安才彻底放了心。

    可甫一放松下来,腰腹间的剧痛就迅速扩张到不能忍受,清晰地撕扯着她身上的每一根青筋。她顿时冷汗满脸,双手死死捂着被伤到的腰腹,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在地上。

    那姑娘马上爬到她身边,满脸担忧,“你还好吗?”

    她已无力回话,连摇头的气力也无,只是闭眼紧紧咬着唇,无声地忍受着痛苦。

    此时距离宋幼安被掳走,已经过去了六日。

    王春介在接连摊事之后,就一直沉眉积郁着。眼看没一桩事有进展,却不想扬州这时,来了一位让他只听着便精神一抖、额穴直跳的主。

    手下人禀明后,他当即面色大变,正欲思索对策,又听到府内人匆匆来报。

    “老爷,秦王殿下入府了!”

    他心中暗道不妙,刚进城就直冲太守府,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他赶紧给手下打了个眼色,才慌忙去迎。

    得知自家五哥在府中前厅,宋妍真瞬间懵了。反应过来后,下意识认为是懿德帝派来找宋幼安的。她正想赶去前厅,却被宋逸派来的随身侍卫拦下,“二公主,殿下让您先等会,他处理好事情后再亲自来看你。”

    她当即毫无疑义地待在院中,眼巴巴地等着宋逸。

    王春介赶到前厅时,见到了一众黑压压的营兵,气势威严地守在厅外,他心蓦地一宕,开始跳得飞快。

    可他人已到此,即便形势再不妙,也只能压制住心慌,强作镇定地走了进去,朝背对着自己的秦王一脸恭敬地躬身垂首道:“微臣参见秦王殿下。”

    宋逸转身来,一张凛然严正的脸庞此时憋不住一丝情绪,目光定定落在王春介身上,扬声怒道:“王春介,你好大的胆子!”

    王春介极力控制住脸色,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殿下这是何意?纯安公主失踪一事,微臣已经尽力在……”

    “你还敢提纯安?!”

    宋逸气极,想到懿德帝给他的飞信中的一字一句,只恨不得立即解决了眼前这罪人。

    他目光落在王春介身后,质问道:“他,你应该认识吧?”

    王春介顺着他的目光,转首看向自己身后,旋即一惊,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是那日围剿中逃走的人。

    也是发现他秘密的人。

    宋逸冷哼一声,“他就是大理寺丞叶元让。”

    这一刻,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当即清醒过来。

    几乎瞬间就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懿德帝早已计划好的。

    什么接永真公主回京以解长辈思念,只怕是用来借机调查他的借口。而纯安公主在江都失踪,也不过是个转移他注意力的幌子。

    他就这样被帝王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好,叶元让发现的东西都已被销毁,他们没有真凭实据来坐实他的罪名。

    只要自己抵死不认,事情就还有转机。

    他冷静下来,又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故作讶然道:“这便是大理寺丞叶大人?可叶大人不是在江都调查公主失踪一事吗?”

    叶元让轻嗤了句:“王大人,有些东西你能抹掉,可有些,你抹不掉!”

    “不必同他说太多!”

    宋逸不耐烦地拧着眉,“江南道廷督营大军已经陈兵扬州城外,王春介,你若想狡辩,便去同父皇狡辩吧!”

    说着看向厅外的营兵,“将这刺史府中之人全部押去廷督营!绝不许惊动二公主!”

    王春介面色终于失控,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慌不择言:“殿下未有证据指臣有罪,怎可就此将微臣收押?!”

    宋逸毫不在意,“捂住嘴,押下去!”

    营兵面无表情地在仍在不甘狡辩的王春介口中强塞了一块黑布,随即捆住带了下去。

    一时间,府中安静了下来。

    宋逸背着手,肃眉看向叶元让,“眼下大军已至,该彻底搜查的地方,你速速带人去搜查,一定要把纯安找回来!本王先去见永真。”

    叶元让早已迫不及待,俯身道了句“是”,便领着人匆匆离开。

    自从廷督营大军进城大肆搜查,整个扬州城顿时风声鹤唳。往日繁荣景象,皆被这些面上带着冷肃之气的营兵驱散。

    而多日在外探寻消息的未影也终于找到了重要的线索——他们在一家当铺找到了宋幼安的碧玺。而从当铺掌柜那里获知,是一个哑老太前两日过来当的。

    扬州城巷里人家大多相熟,只需稍一打听,便知道了那个哑老太家住何处。

    只是,等打听到她是在哪里做活计的,未影不禁心中一沉,死咬一口牙,眼里的厉色令人颤颤。

    他看向心腹,“命廷督营的人将那地方的外三巷全部围了,不许任何人走动。再去禀告秦王殿下这件事,你务必亲自去!我先行一步去探查!”

    心腹明白此事的重要性,郑重地应声而去。

    等未影飞檐上一旁的高楼,目光欲往常青巷望去,不经意扫到一个人影。他凝住眉头略一思索,抬手找来一个手下,“你去告诉叶大人,目前有两处有疑,我已领人往一处去了,让叶大人领一部分廷督营的人到城东。”

    “是。”

    未影远远瞧着手下同叶元让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两人立即转身往城东而去,离常青巷越来越远。

    对不住了,叶大人。

    他在心里暗道。

    旋即纵掠而下,往廷督营包围之处而去。

    外面惨烈的人声骤起,男人的,女人的,夹杂着强烈地撞击声,一直不见消停。

    宋幼安被这些声音惊到,猛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只是痛意仍在,她难以坐起身来,唯有继续蜷缩在地上,枕着那姑娘的腿,眼神慢慢地恢复了些神采。

    等彻底清醒过来,那惨叫声却是越来越近。她这时才感觉到了那姑娘身上的颤抖,想来是怕极了。她忍痛侧耳去细听,隐约听到了刀剑声,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

    救她的人来了。

    她忍不住眼泪便流了出来,想告诉那姑娘不要怕,救她们的人来了,可刚要抬口,痛意便又涌了上来,只好艰难拉住她的手,以作安抚。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寻到这边来的脚步声仿佛近在咫尺。

    宋幼安往门口望去,紧关住的门下一刻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她看见自己的五哥出现在敞开的门口,终于放下心来,下意识张口喊了声“五哥”,一直憋在喉咙的痛意紧跟着涌出。

    宋逸本就心疼不已的目光出现一丝慌张,赶紧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拿袖口擦去她嘴角流出的血,焦急往身后的未影喊道:“跟来的太医呢?!”

    旋即意识到自己太大声,忙回过来轻声朝宋幼安担心道:“窈窈你哪里痛,告诉五哥,一会五哥让太医给你治。”

    她再也没有气力回应,靠在宋逸的怀里,微弱地念了一句“救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宋逸愈慌,立马将她抱起,往外直冲冲而去,只留下一句:“将人带下去照顾好!”

    半个时辰后,一阵浓烈的烟雾直冲上常青巷上方,将天边染了个乌蒙。

    被廷督营的人挡在外圈围观的百姓,齐齐望着烟雾升起的方向,一同看着热闹,议论纷纷。

    其间听得有人津津道:“那方向,是春玉阁吧?”

    春玉阁起火的消息,很快传到已在城东探查的叶元让这里。

    想着春玉阁的方向正是未影在查探,又突然起了火,他当即带着人往那边赶去。

    等赶到时,早就候在那里的风影卫告知他,纯安公主已经找到,然后领着他进了春玉阁一条街上的一家乐坊。

    “公主正是被人奉命藏在这处乐坊之中。”

    领着他到了未影面前,方退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一退下,叶元让便忍不住朝未影询问。

    未影神色未明,低声缓缓道:“我和秦王将常青巷的苑子搜了个遍,最后在这乐坊的地下禁房中找到了公主。乐坊的人说是拿钱办事负责藏一阵子,具体也不知绑走公主的是谁。”

    叶元让连忙又问:“公主呢?可无碍?”

    却见未影低下头,虽瞧不见神色,却能听出语气中的懊丧:“公主腹部遭了重击,眼下太医在诊治,还未醒过来。”

    宋幼安失踪了将近十天,所有人都希望她能毫发无伤的被找回来,可也心知,几乎不可能。那些人废了如此心力将她掳走,身边的侍女和护卫无一生还,可见手段坚决狠辣。

    但听到她重伤未醒,叶元让还是心惊,那口将将松下去的气复又提了起来。

    他很想去瞧瞧她,可太医正在诊治,他不能去打扰。

    无言立了一会儿,他才转身,“我去审问。”

    人便往外而去。

    未影回过神来,忙叫住他:“叶大人,那些人已经并着王春介一干人先押往盛京去了,将由太子亲审。”

    后者停住步伐,不解地看过来,未影接着道:“秦王命您护送永真公主先一步回京,并将调查到的一切上呈,以助太子定案。等公主身体恢复,秦王会亲自陪公主回去。”

    叶元让此行扬州,本就是奉了帝令,前来暗查扬州刺史与司南巡抚之间的密事。

    如今王春介已被擒,司南巡抚也已在懿德帝的监控之下,他要做的,就是立马赶回盛京,将查到的一切上呈,协助太子断案,以行身为大理寺丞的职责。

    再有多的,也是将此行明面上的由头——永真公主,安全护送回京。

    即便心内再犹豫再担忧,他也没有理由留下。

    叶元让沉默垂眸,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了句:“好。”

    宋幼安在叶元让走后的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只是到底身子太弱,偶一次伤重,也不能立马恢复过来。

    她由宋逸亲喂了药与粥后,便喘喘得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

    甫一睁眼,便看到坐在床边阅信纸的宋逸。她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颤颤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被懿德帝保护得很好,遇到过的天大的事,不过是身子的弱疾。更何况有风影卫的严密守护,即便知晓外界不如宫里安全,她也没有生过什么畏惧的心。

    可这次遇上的事,叫她十足的长了教训。

    诸多亲卫、两个随她一同长大的丫鬟都为护她而亡,被藏到春玉楼后又眼见亲历了那些腌臜之事,甚至于亲手杀人,身心所遭受的创伤,此时已然成为了她心中的阴影。

    宋逸揽着她,有些束手无策。

    他不是善言谈的人,信笃的是行大于言,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

    便只好低低地叹了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脑袋,沉默安抚。

    许久,听得宋幼安在怀中抽噎道:“五哥,我想回家。”

    他点头应道:“好。”

    又低头看她,“饿不饿?我叫人传膳。”

    见她脑袋点了点,他马上差了人去。

    宋幼安一直窝在宋逸怀里,轻泣了许久,等到下人送了熬好的药与热食来,才钻出来,乖乖地任宋逸喂。

    等忍着苦味喝完了药,又用了些清淡的粥,她感觉精力恢复了一点,开口问宋逸:“五哥,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她之前只来得及让他救人,没多说其他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

    宋逸答:“你放心,人好着,我安排了人在照顾。”

    宋幼安放下心来,小松了口气,“她遭人欺辱,仍不忘护着我,照顾我。”

    又看向他道:“五哥,她似乎也是被人掳进去的,你帮我查一查她的身份,我想帮帮她。”

    既是妹妹嘱咐,他自然一口答应:“好,我差人去查。”

    说着人起了身,给她摁好被子,便听得她又问:“二姐怎么样了?那夜有许多刺客往她那边去了,她可有受惊?还有叶大人,他本来就受了伤,可恢复了?”

    他笑着揉揉她的额头,“他们都没事,我已让叶大人送永真先回。你先休息,等回京的时候,五哥在慢慢与你细说好不好?”

    掌心下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他收回手,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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