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榆是被一阵晃晃悠悠的颠簸闹得胃里翻江倒海,活生生恶心醒的。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

    手腕被柔软的丝绸紧紧束缚在身后,腿上缠绕着粗布,裹得严严实实。

    她是被绑架了吧?!绝对是吧!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绑架她!

    她可是仙尊徒弟!

    秦桑榆转念又想起她们此行并未暴露身份,所以绑架她的人可能并不知晓她是仙尊弟子。

    所以,她是因为什么被绑架的呢?

    手指尚能活动。

    秦桑榆试探着去摸索绳结,却摸到了一个有实体的、正在运转的法阵。

    绑架她的人居然不是普通人!

    戚白昼跟她提过一嘴,在他的书里,唯有到了元婴期的阵修,方能让法阵实体化。

    元婴期……

    秦桑榆闭了闭眼,觉得完了。

    叶青回他们三人都是金丹期,加起来都干不过元婴期。

    秦桑榆安静下来,耳边能清晰的听到水流声,她应该是在一叶扁舟上,船吃水的声音悠悠沉沉,载着她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眼睛被蒙住,勉强减轻了一点头脑的晕眩感。

    不知在河面上飘了多久,小船终于靠岸,岸边嘈杂的人声越发清晰。

    “把人带上来!”

    “都长点眼睛,别把人弄坏了!”

    “弄坏了有你们的苦头吃!”

    秦桑榆赶紧闭上眼装死。

    划船的那人弯腰走进船内,用一张柔软的毯子裹住秦桑榆,动作小心的把她搬了出去。

    走出船舱,湿润的冷风直往脸上扑,空气中弥漫着菡萏的清香。

    一束打量货物的目光挑剔的落在她脸上,粗噶的声音颐指气使。

    “这三个,带去左边,这个,送去主人那儿。”

    又是一段颠簸的路,秦桑榆忍住喉间的恶心,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的动静上。

    法阵束缚了她的灵气运转,降低了她的五感,她只能嗅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草木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蒙住眼睛的白布透出一抹晕黄的光亮,那人把她放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扉被轻轻合上。

    房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人的呼吸。

    那人在她身前蹲下,温热的手指勾住她眼前的丝绸,硬生生把丝绸扯了下来。

    秦桑榆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正对上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

    心里的惊骇褪去,秦桑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是这人没有五官,而是他用术法遮掩了他的五官,所以在秦桑榆眼里,这是一个被黑雾笼罩了真实面容的男人。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秦桑榆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万一人就是冲着她仙尊弟子的身份来的呢?

    “小仙师不必害怕,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请小仙师帮个小忙而已。”

    这人谨慎到了极致,嗓音也用了术法遮掩,听起来不男不女,古怪难听。

    要不是他的身形并未遮掩,秦桑榆也不能确定他是个男人。

    “这就是你们请人帮忙的态度?”秦桑榆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被捆成蚕蛹的身体。

    那人怪笑两声,笑得秦桑榆毛骨悚然。

    “小仙师若能帮上忙,自然是座上宾,若不能帮上忙……”他意味不明的停下话音,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

    秦桑榆强装镇定:“若不能,会怎样?”

    那人轻轻拍了拍手,门扉被推开,凌厉的风混着古怪难听的声音,一同刺进耳膜,扎得她识海一阵嗡鸣。

    “小仙师等会儿就知道了。”

    “带下去关好,主上一会儿就到。”

    秦桑榆又被蒙上眼带走了。

    ……

    不是昏昏沉沉,就是摇摇晃晃,秦桑榆被绑后,感觉自己就没真正清醒过。

    晕眩感和堵在喉口的恶心感如影随形,身体的不适强烈影响了大脑,导致秦桑榆这一路愣是想不出什么逃跑的招。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点是,她动不了脑,连害怕都忘了。

    扛着她的人把她扔在一个四面漏风的地方就走了,湿润的江风呼啦啦的往毛孔里钻,冻得混沌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

    秦桑榆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淤泥味,臭鱼烂虾的味道混在泥土味里,江风又带来一阵一阵的血腥铁锈味,三股味道杂在一起,熏得她几欲作呕。

    坏死的神经重新开始跳动,额角青筋暴起,湿漉漉的冷汗侵袭后背,手指不受控的发抖,心脏的跳动声震耳欲聋,识海内掌控危机感的弓弦瞬间绷紧。

    秦桑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迫切想要抓到什么东西,来冲击掉这种心慌意乱,但手被反绑在身后,动一下都吃力。

    她想到什么,绷紧唇角,克制住颤抖的声带,小声小声的呼唤:“九九?谢九……”

    回应她的是一阵腥臭味的江风。

    糟了!

    紫焱鼎没了!

    心跳声急促不已,砰砰砰的撞击着胸口,像是要从这层薄薄的皮肤下冲出来。

    “轰隆隆——”

    铁链拉动重物的声音震得大地都在颤动,碎石和沙土簌簌下坠,下冰雹般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上。

    这一阵动荡,让秦桑榆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里,悬空吊在半空。

    山石震颤,连带着铁笼子也跟着不稳的摇晃,晃得她胃里翻腾。

    要不是点心都被小魔族吃了,胃里除了酸水啥都没有,秦桑榆早就吐的一塌糊涂了。

    “主上!”整齐划一的声音穿透铁链震荡的杂音,气势如虹,响彻此方天地。

    这搞事的人还挺好面子,这排场整的。

    井然有序的脚步声簇拥着一道稳重有力的脚步声缓缓走近,随之一阵凛冽的罡风吹过,蒙住秦桑榆眼睛的白绸断作两截,从她脸上滑落。

    跳跃的烛火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处幽深隐蔽的山谷,山峰勾连,谷地上窄下宽,岩壁陡峭,密密麻麻的挂满了铁笼,笼子里有男有女,有穿道袍的,也有着普通服饰的,但无一例外,笼子外都挂了木牌,写着模糊的字。

    秦桑榆眨了眨眼,透过铁笼的缝隙看向离她最近的笼子,勉强辨认出了木牌上的小字。

    “黄阶六品”。

    她又扭过头看了看另一边的笼子,上面的木牌上写的是“玄阶一品”。

    她心里隐约有了点底。

    被恭敬拱卫在中间的“主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背在身后的手指上戴着好几个碧绿的玉扳指,身形高大,露出来的皮肤青白,不像正常人类该有的颜色。

    “就只有这些?”主上随意的扫了眼岩壁上悬挂着的铁笼,阴冷的嗓音粘稠暗哑,饱含着浓重的不悦。

    看不清五官的男人骤然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并非属下们怠惰,实在是丹修数量稀缺……”

    令人不安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

    额角的汗液大颗大颗的滴落,明明主上什么都没做,他就恐惧得像是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通。

    突然,他想起什么,锐利的目光精准无误的看向秦桑榆所在的方向,劫后余生的快速道:“但、但属下们今夜有个大收获,我们抓到了一个玄阶三品炼丹师!”

    主上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扫过来。

    危险的神经瞬间绷紧,秦桑榆后背一阵粘腻的冰凉,像是被毒蛇舔舐过一口般毛骨悚然,识海掀起浪潮,四肢百骸的血液凉透,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逃离”。

    这是秦桑榆对于未知危险的直觉。

    她不自觉的咬住柔软的下唇,苍白的唇色被抿出充血的红,垂落脸侧的发丝被汗液浸湿,一绺一绺的贴在两边。

    “玄阶三品啊。”主上缓慢的咬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透着无尽的危险和怒火。

    没有五官的男人猛地被无形的力量举起,他捂着脖子,奋力的挣扎着,脸色铁青,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主上轻蔑的扯唇一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整个四界,玄阶三品以上的炼丹师不过百人,且每一个都被仙门世家好好的保护在宗门里,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突破重重守卫,给我抢到一个的?”

    禁锢着他的力道松懈了一点,但吊在空中不落地的感觉并不好,男人艰难的道:“我、我们是在菡萏城遇上的,她有炼丹师玉牌,是玄阶三品无误……”

    主上指节一弯,男人重重砸落在地,骨头错位碎裂的声响在安静的风声中被传的异常清晰。

    “玉牌呢?”主上伸出手。

    男人急急忙忙的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牌。

    大事不好!

    秦桑榆心跳漏跳一拍。

    她不应该进入客栈就松懈下来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一块玉牌被绑架。

    眼睁睁看着主上接过玉牌,露出玉牌上的“玄阶三品御灵仙宗秦桑榆”刻字。

    主上玩味的摩挲过玉牌上的“御灵仙宗”四字,唇角勾起森冷的笑。

    他转身,目光一寸一寸的落在秦桑榆身上,浓稠粘腻的嗓音淬了毒般阴狠。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竟给我送来一个四大仙门的丹师!”

    秦桑榆被他笑得打了个冷颤。

    要完!

    她心如死灰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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