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却枝,马车上还有两人。

    杀人容易,留活口却难。

    裴信玉只有一双腿、一双手,那两人一旦分头,定然是要放跑一个。

    此方世界的“同行”还在那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裴信玉却不肯再信那车夫的能耐。

    不若待一待,留意青龙会或黑衣人能否赶上。

    便是赶不及,观察片刻明了谁才是最有价值的那个猎物,也是应当。

    也因此,当却枝独自待在马车上时,裴信玉没有出手。

    当白露曼吟“九天十地,诸神诸魔”时,她也只是屏气凝神。

    只有当却枝颤抖着询问“你们都有弯刀吗?”时,她才略微挑了挑眉毛。

    而这一挑,也在桃花蜂那句“别揭了,后头的路还得靠你呢。”中恢复了平静。

    ***

    玉公子笑得越发轻佻。他并不搭理桃花蜂的打岔,转头继续接上却枝的那句问话:“哦?这是什么话?”

    虽不知暗中裴信玉在窥探,但没收到自家人的信号,玉公子便知事情在不知何处出了差错。

    无论二娘再如何催促,他都万万不肯再随这一可疑的车夫走的。

    并不知晓这些暗里的勾当,却枝提着裙摆跳下马车——她乖觉,知玉公子不乐意在地下仰着头看人——虽险些摔得一个踉跄,但仍小步跑到玉公子身前。

    她离玉公子很近,近到裴信玉要出手救人,还要费上一番工夫的地步。

    “你们都有弯刀。”

    却枝又重复了一遍,尖叫在她的心脏一直不曾停歇。

    这个世上是有这样的道理的。

    狼群在撕咬着绵羊,她的妹妹在放声哭喊,鲜血淋漓的疼痛让却枝的牙根一直在打战。

    在这样的恐惧中,她竟然稀奇地、断断续续地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了。

    “我也、我也要一把弯刀。”

    她没有依偎在玉公子身上,也没有试图缩进他怀里撒娇。她只是垂着头,甚至连那双多情眸子都不让玉公子看。

    却枝只留出了一截雪白的、因寒风而激出些许颗粒的脖颈。柔软的、易折的,像是屠宰场里的羔羊。

    玉公子用了几个神思去犹豫,他有几分想试试这脖颈会不会折,却又难得感到几分新奇。

    “别再耽搁了!”

    不耐的桃花蜂终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尽管不清楚身后是否有暗探,但在此处耽搁过久始终不是什么好选择。

    如果稍作忍耐可以安抚玉公子耽误行程的胡闹,她会做忍耐;可当忍耐达不到效果时,她自然会出言阻拦。

    不似玉公子在附近散下了自己的护卫,撤离松江府的桃花蜂并未留人。但老江湖的直觉却总提醒她有何不对。

    她一时之间寻不出端倪,却信任自己的直觉。

    当务之急,是将面前这个凤凰蛋送到安全的地方。

    怎奈凤凰蛋并不乐意配合她。

    ——“不就是一把弯刀嘛。”

    玉公子扬了扬下巴,直直点了车夫的名:“你的刀,给她。”

    漫说桃花蜂,就连却枝自己都懵了一瞬。

    她抬起头,飞快地左右瞄了一眼,见着了桃花蜂脸上的不快,也见着了玉公子脸上的轻笑。

    桃花蜂虽是此行的话事人,但却枝一路旁观,已知两人身份却有高下之分。一旦冲突起来,之后桃花蜂难免要吃上些亏。

    挑拨离间是却枝有些生疏,但并不算陌生的领域。

    她有心想寻机火上浇油两句,却又摸不太准玉公子的脉。只得强压下欢喜,在心下默念“来日方长”,暗自度量之后要如何去做才好。

    琢磨着这些熟悉的人际交往,她一时间竟忘了“弯刀”,倒没那么怕了。

    思忖之间,她忽而听一声了淡淡的“好”,汗毛倏然倒立。

    几道在她梦中反复纠缠的破空之声在身后出没,声音却更尖锐,也更快!

    金石鸣响。

    两道几乎连在一起的白光。

    “哎呀,恃强凌弱可不好。”

    腰上传来一股柔和而不容拒绝的力道。

    却枝发现自己已不知怎的退了几身距。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是满脑袋的冷汗。

    “多管闲事!”

    杀害妹妹的疯子在冷哼,她的眼神很冷。然而却枝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闯入她眼帘的一袭青绿。

    还有一声一如既往,淡淡而又满含克制的轻笑。

    “本就是闲人,自然要管闲事。”

    奇怪,那沙哑有这么令人安心吗?

    头顶还残留着手掌轻轻一摁的余温,却枝忍不住摸了摸发髻。

    裴信玉的抚慰很短暂,因为她要用剑挑起桃花蜂的弯刀。

    很快,她将却枝推离自己的怀抱,送到较为安全的后方。

    “不要怕。往后退就好。”

    我不会怕。却枝想要辩解,但她的手指紧紧蜷缩着,心脏嘭嘭嘭几乎要炸开。她完全说不出话。

    后知后觉的害怕涌上心头。

    她还是该怕上一怕的好。

    若非裴信玉出手及时,此刻她的脑袋怕早已落地。

    虽为却枝衔恨,然而桃花蜂毕竟不是真的为却枝腹诽的、理智全无的疯子。

    只要除掉却枝,没有了这个生事的借口,玉公子自然得走。

    更何况,尽管却枝尽力掩盖,但仍然不□□露出些许针对桃花蜂的敌意。

    桃花蜂看不起却枝这样攀附男子,同时也敌视所攀附男子身旁女人的女子,却也知晓这群女人的威力。

    那些臭男人,在床笫之间的耳根子总是软得可怕,不管面上再如何英明神武也一样。

    她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隐秘敌人的打算。

    怎奈有人横插一杠。

    裴信玉略微侧过脑袋,向还呆愣在原地的,似哭似笑的却枝做了指示:“往马车上去。”

    这是为了却枝好。她没有什么武艺,纵使要在打斗中的余波护住自己都颇为困难。若是留在此处,反倒让裴信玉别有牵挂,束手束脚。

    “放心,躲上一躲就完事了。”

    知却枝忽逢大变,难免忡愣。裴信玉的声音虽沙哑,语调却颇为自在舒缓,还带着几分在桃花蜂耳中颇为刺耳的温柔笑意。

    “好大的口气!”

    桃花蜂有心想要趁裴信玉分心的间隙偷袭她,却又不得不因左肩的伤口犹豫。

    她必须承认自己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偷袭成功。

    若能抓住那个花娘……

    桃花蜂忍不住想,身后的玉公子与车夫的打斗声又让她心生迟疑。这一迟疑,便见裴信玉含笑望了她一眼。

    桃花蜂在那一眼里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不再去关注逃离的花娘。

    然而一道细弱但清晰的言语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小心。她会扔弯刀。”

    一个被绑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娘,她自然敢丢弯刀恐吓。但一个急掠而来救人,还能在短短一瞬便用短剑刺伤她肩膀的王言衣?

    桃花蜂在心中连翻几个白眼,防备着裴信玉的眼睛却一下也不敢眨。

    若非对方顾虑着却枝,方才的脱身却是没这么容易。莫说将自己弯刀作为投掷之器,防着自己被缴了弯刀才是正经!

    被撵得跟条狗一样四处乱跑;好容易可以安稳离开,还能因为二世祖绑架了一个毫无必要的花娘,招惹上这样高人。

    松江府这邪门地方怕不是跟自己犯冲?

    桃花蜂在心中暗自嘀咕,决定若是有幸离了这里,三五年再也不来!

    但不论她心里如何发狠,在现在,她还是得跟裴信玉对峙。

    若玉公子落败,哪怕拼着遭到裴信玉偷袭的风险,她也必得分神去救上那么一救。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发生。

    白露虽誓要留下对方,但遭却枝出言阻了一阻,蓄力的气势顿时一泄。又兼玉公子早有防备,她出手虽迅疾,却是没有占到什么先机。

    但她也并未吃上太多的亏。

    不似玉公子,虽同样顾虑消失的同伴,但白露已身临深渊,无路可退,索性将这些顾虑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对敌。

    “我可从不知道你这般性急。”

    玉公子调笑道,虚晃一枪,跳出了这场缠斗。

    一方刀法诡谲却心存顾虑,一方水平较次却专心全意,打斗间一时分不出高下——却也因裴信玉的出现而到不得不分离的时候。

    “王姑娘好雅兴。”玉公子收了弯刀,竟冲裴信玉颇为温文地礼上一礼。

    王姑娘?

    白露抬眼望去,认出那个斗笠下的面容当真是春过半后楼里的王言衣!

    不知王言衣手上为何会有青龙会令牌。

    白露抿了抿唇,将心中的忧虑押后,抓紧这点间隙调息,关注着这二人的动静。

    裴信玉向白露微微颔首,也含笑回应:“也不比公子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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