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若被岁月之河凝滞,静静停驻于此刻。

    尹殇微微偏过头,扫视了一番周遭喧哗熙攘的人群,心中明了月悬非一时三刻能逃脱。继而,他的目光缓缓转向那些熟悉的容颜,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步伐从容地向他们走去。

    尹雪乃是几人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

    兄长平静的常态已久未见到,她心中那积压多年的情感瞬间如决堤之洪,汹涌而出。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颗颗滴落。

    她疾步上前,双手紧紧环绕住尹殇的腰身,脸庞深深地埋入他的胸口。

    往日的端庄与谨慎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悲痛与孤苦,随着她哽咽的哭声和滂沱的泪水,一点一滴地释放与排解。

    其余几人亦是复杂难明。

    百挽歌望着这一幕,眼眶刹那泛红,她偏过头去,抬手潇洒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呼吸急促,紧闭双眼,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

    泪水濡湿,浸透了尹殇胸口处大片衣襟,无声而深沉。

    他轻叹一声,手掌轻柔地拍打着尹雪的后背,心中温情脉脉,目光中流露出欣慰与无奈,又夹杂着淡淡的感伤。

    旧日种种,仿佛恍若隔世,如梦初醒。

    尹雪的嚎啕之声愈发高昂,其声震天,竟盖过了周围熙攘人群的喧哗。

    众人皆感诧异,纷纷转身探寻这异样声响。

    却见素来端庄持重的尹雪,现下竟紧紧抱着一个陌生男子,泪水如泉涌。

    众人皆瞠目结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中孚更是惊愕,他深吸一口气,对旁人道:“你快掐我,看看我是否还身在梦中。”

    庆帆亦瞪大了眼睛,惊道:“此等离奇之事,还需掐吗?定是在梦中无疑了。”

    身后的众人不可置信,纷纷议论道:“我等适才岂非是在梦中对月悬同窗表达的感激之情?但……怎的如此凑巧,我等竟同入一梦?”

    正疑惑间,月悬清脆之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不是梦。”

    她艰难地将一堆灵气四溢的物件收入储物戒中,因物件繁多,期间不慎掉落数件。正当她欲俯身拾取之时,只见一只手掌迅捷而来,捡起物件后迅速放入她的怀中。

    月悬轻声致谢,旋即抬眸望向这位出手相助之人。

    但见楚箫云面容冷峻,目光如炬,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身形消瘦,脸色亦显疲惫。

    见状,他满眼哀戚忧郁地盯着月悬,周身气氛沉重而灰暗,仿佛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气。

    “呃……”月悬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开口。

    她一边迅速地将物件纳入储物环内,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措辞。

    终于,她定了定神,“箫云哥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日常饮食是否合口味?自入书院以来,数月间你的功力可有精进?唉,我怎会有此一问,凭你的坚毅,功力定当大涨。此次弟子比试,你定能脱颖而出,独占鳌头。我今日特地前来,便是为你加油鼓劲,亲眼见证你无懈可击、攻无不克的夺目风采。”

    看着她那充满崇拜与明亮的眼神,楚箫云心中阴霾逐渐消散。

    然而,不待他开口回应,身后的庆帆便感叹道:“不愧为青梅竹马,自幼情谊深厚。我等皆在此,你便毫无顾忌地说出此等令人痛心之语,实令我心中冰凉,难以自持。苦哉,哀哉!”

    “休要再言无用之语。”中孚轻敲庆帆之头,不顾其“哎呦”的痛呼,径直好奇问道:“那男子究竟是何人?为何尹雪同窗对他……行不雅之举?”

    月悬对楚箫云略一挑眉,俄尔指向远处,谦虚中透露出自豪。

    “那位,便是摘星堡少主,尹雪的胞兄,尹殇。我之所以久未至书院,便是受尹雪之托,前去为其胞兄疗毒。”

    中孚闻言,惊愕道:“可我听闻摘星堡少主所中之毒,尹尊主遍寻玄界亦无解。你的医术,竟恐怖如斯!这才短短一月啊……”

    他望向远处那活生生的身影,一脸的难以置信。

    月悬摆手笑道:“此非我一人之功。师兄亦在其中助我良多,方能使尹殇哥哥迅速康复。”

    “噢……原来如此,医道竟能如此逆天。”中孚突然挺直了腰板,神色肃穆道:“自此以后,水讲师之课,我必以虔诚之心、谦卑之态,悉心聆听,汲取其精髓,心无旁骛,笔记不辍。在研习学术之余,亦当精进医术,效仿百毒谷,以解救苍生之困苦为己任。自此刻起,我誓不负时光,不负己心。”

    “善哉,有此决心,你未来定能成就一番非凡的荣耀。”月悬赞许地点头,目光中满含欣赏。

    其余学子听闻这番对话,亦不再惊讶,纷纷上前,皆表露出坚定不移的决心。

    场面一时间慷慨激昂,生机盎然,活力四溢。

    月悬却略感尴尬。

    虽说天外有天,但千百年来,除百毒谷外,医道泰斗确实寥寥。观这些学子的朝气蓬勃,又不忍打击其自信,只能以笑脸相陪。

    短暂如一盏茶的时光后,百星竹等人已然从惊愕中恢复过来。

    他迈步向前,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凝重地注视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人,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岁月无情,病榻之上,多年瘫痪之苦,难以言表,心如死灰,几近绝望。然而,世事难料,旧日友人涅槃重生,归来之际,竟以神奇医术赐予新生,令人喜极而泣。月悬妹妹真乃上苍眷顾之人,即便历经磨难,也能学得如此精妙医术,实在令我钦佩之至啊!”

    尹殇轻轻拍着胞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听闻百星竹此言,不禁哭笑不得。

    “大哥依旧是那般豪情万丈,岁月虽长,但大哥的精神却未曾改变分毫。幸得我们自小情谊深厚,呵……”

    言毕,百挽歌自她兄长的身后悄然现身。

    她轻轻屈膝,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柔声说道:“恭喜尹殇哥哥重获健康,从此不再受病痛之苦,不必再终日依赖药石。”

    尹殇回以一笑,客气地回应:“多谢挽歌妹妹的关心,感激不尽。”

    又有一人缓步上前,微微躬身作揖,而后恭敬道:“在下百寒,乃纵横山庄门下弟子。愿尹少主今后岁月平安顺遂,身体康健无恙,修为日益精进,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言罢,他再次深深一礼,未等尹殇回应,便迅速退至众人之后,目光却悄然投向不远处的两人。

    尹殇瞧着他这一系列利落干脆的动作,不禁微微挑眉。

    虽知百寒是纵横山庄的养子,但观其今日之从容不迫,神态自若,倒似那贵族高门之士,即便外人见了,也难辨别其真实的身份地位。

    另一侧,众人已逐个寒暄完毕,月悬与围绕她的学子们耐心解释几句,便不再耽搁,如同拨云见日,纷纷散去。

    月悬遥望那远去的背影,心中对如今玄界同辈有了新的认知,不再如之前那般轻蔑。

    “那边的,可是定天宗的箫云?”

    月悬正沉浸于思绪之中,忽被一声不算低微的呼喊打断。她瞥了身旁之人一眼,随即走至尹殇身前。

    楚箫云目光始终专注地凝望着她,紧随其后。他语气平静,言语中透露出淡然的关心、

    “久闻尹少主重返玄界,实乃可喜可贺之事。愿君保重身体,逐步适应这新的生活,自今而后,疾病不再缠身。”

    月悬方才与之的气氛明显有些微妙,尹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多谢箫云贤弟的金玉良言。”顿了一顿,他故意提及,“说起来,你与尹雪的婚事,因我之故而一拖再拖,实属无奈。如今我已康复,这婚事便该提上日程了。待此次学子比试结束后,我定会与父亲商议,为你们二人举办一场盛大而风光的婚宴。”

    对于兄长与父亲的决定,尹雪早已在摘星堡习惯了这种安排。

    闻听此言,她轻轻退出尹殇的怀抱,身姿笔直,亭亭玉立,抬头迅速瞥了月悬一眼,又顿然低下头去。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羡慕极了月悬的洒脱与自由。

    男人之间的情感,纷繁复杂,难以言明,楚箫云却似乎从那话语之间,洞察了几分深意。

    他瞬间反应,抱拳躬身,久久不起,语气坚定道:“二哥的关爱之情,我本当全然接受。然我心内已有所属,此生此世,乃至来生轮回,皆不会更易。我已向家翁伯父表明心志,我心如磐石,坚定不移。只愿我这份诚挚之情,能早日为那人所接纳,我愿静静守候,期待花开之时。”

    听罢此话,尹殇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箫云,你难道不知你与尹雪的婚事,在玄界之中已是众所周知,此事已成定局,非你一人之力所能改变。若我两家因此生变,你可曾想过其后果?你当真要执意而行,逆天改命不成?”

    楚箫云缓缓起身,语气冰冷,但神色自若如初,“二哥此言,未免太过严重。我不过是希望取消这婚约而已,既无损人利己,也未损人害己,更不曾谋财害命。逆天而行,这四字太过夸大。”

    “看来,你之心意已决,欲将忠言逆耳置若罔闻。”

    “非我鲁莽自傲,对忠言置若罔闻。若二哥所言之策出于真心良善,我岂有不从之理?”

    “你疑我图谋不轨,话中暗藏玄机?”

    “此等离间之言,我从未出之口,实乃妄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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